林惠娘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与以往矜持之风迥异,倒是让冯虞吓了一跳。“林姑娘,这话从何说起?莫恼,莫恼,请坐下说话。”

 惠娘也觉着有些失态,狠狠瞪了冯虞一眼,坐到对面。

 “林姑娘,看你这架势,似乎是大老远上门兴师问罪吧。却不知冯虞何处得罪姑娘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姑娘指正,我冯虞闻过则喜。”

 看冯虞一脸无辜的模样,惠娘还真是有些吃不准了。“大人你果真不知?”

 “啊?知道什么?”

 “前些时大人可是战功赫赫啊,又是克复澎湖,又灭了赵大,厉害得很呐。”

 “哪里哪里,不过是杀鸡用牛刀而已。一帮江湖草寇,天兵到处还不是束手就擒…”看见惠娘脸色又变了,冯虞知道那一句“江湖草寇”犯了忌讳,赶忙收口。“怎么,这两件事情与林姑娘你有碍么?”

 “那个…”惠娘反给冯虞问得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想了半天,咬咬牙,说道:“大人可知,那赵大本是我教中元老,惠娘小时…也多承他照应,如今却…”说到这儿,惠娘眼角微微泛红,看着冯虞的眼神也越加不善。。,.***。

 “竟有此事!”冯虞作大惊状。“我只知那赵大是个私商,犯海禁也就罢了,竟走私军械、硫磺等物,还收容匪类藏污纳垢。分明是图谋不轨,这才发兵进剿。不想此人竟是你罗教中人。”

 看了惠娘一眼,冯虞又说道:“不过,即便事前知晓那赵大与你有恩,我职责所在。依然是要进剿的,顶多是上呈军报时将其罪名说得轻些。话又说回来,那日发兵抄拿之时,我也没打算要他性命。他却引燃私囤火葯自尽,连带伤了我手下不少弟兄。这一来,便坐实了私藏火葯之罪,又是畏罪自杀,即便此刻想为他开脱也不成了。否则,当日伤亡地弟兄如何能答应?”

 惠娘狐疑地看着冯虞“你说的可当真?”

 “如何不当真?当日在场军士成千上百,反正你们罗教而目众多,自行去访查便是。”

 看冯虞说得斩钉截铁,惠娘便信了七分。“你们福建那么多私商。犯禁的也不止赵大一个,为何偏要拿他开刀?”

 冯虞朝惠娘身前凑了凑,压低音量说道:“有些话本不该与你说,尤其是你这身份。不过,我却不愿瞒你。一来,这赵大底细不明,行止诡异,总归是让人有如芒在背之感。二,此人与一般海商不同。私贩的可是硫磺硝芒,这绝非只为谋财,必将大不利于社稷,不除不行。前些时我编练新军,正要拿个不开眼的试刀,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对了,既然赵大是你罗教中人,想来那些个硫磺、硝芒×刀必是要运给你们地了。那罗梦鸿想干什么?这就要造反么?”

 听冯虞如此一问,惠娘不禁有些后悔。此行似乎是莽撞了些。赵大若单是不愿落入官府手中自尽,办法多得是,犯不着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想来是为了销毁与教中往来机密不惜粉身碎骨,结果自己来着一趟,却统统泄漏了。如此说来。赵大岂不是白白丧命!想到这一节。惠娘追悔莫及,心如刀绞。眼泪哗啦啦地便淌了下来。

 这一下却弄得冯虞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才是,只得摸了手巾出来,塞给惠娘,在一旁静候不语。(电脑阅读n)

 抽噎了一阵,惠娘收住悲声,缓缓说道:“冯大人,既是如此说来,却也怪你不得。惠娘如今只有一事相求。”

 “只管说,能做到的我绝不推搪。”

 “人死不能复生,赵大又是尸骨无存,也谈不上收殓了。现下只有他家眷,不知情形如何?”

 “圣旨上说,男丁皆斩,妇孺发教坊司与功臣为奴。”

 “…好狠。”

 “走私硫磺硝芒,持械拒捕,杀伤官军,怎么说都是谋逆,没断个满门抄斩已经是不错了。况且赵大亲属中又无缉获的男丁,处斩也就无从谈起了。”

 “那妻儿呢?入教坊司,不是…不是充作官妓么?能不能…能不能由我出资赎买…不为难吧?”

 “赎买?现下是不成地,正在风头上。”看惠娘眼睛又瞪起来,冯虞赶忙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将他们发入教坊司便是。嗯…这样吧,我寻个可靠的亲兵,借他的名,只说他此役中立有军功,直接将那一干妇孺发赏于此人。哦,不过是顶个名罢了。私下里我再将那些孤儿寡母另行安置妥贴便是。待过个几年,无人再提起此事,你要接便接去就是。”

 “也只能如此了。无论如何,惠娘先谢过大人了。”

 “不必多礼。”

 正事说完,惠娘便起身告辞。冯虞本想再多聊一阵,看惠娘神色憔悴,只得作罢,送出后园便拱手作别。

 出了府门,惠娘回望门上高悬的“沁园”牌匾,不禁幽幽叹了一声。说来奇怪,这几回见着冯虞,往日的精明算计、老练词锋皆不知丢往何处去了。想不通。轻轻摇了摇头,惠娘点手召来候在一旁的马车,飘然而去。

 那一头,冯虞也在书房内转来转去,没来由的一阵阵烦闷。几个亲兵看冯虞不对劲,缩在远处偷笑,不愿上前凑这霉头。虽说顶多也就是屁股上给冯虞踹两脚,不过,能不挨踹更好。这时,陈琛走进院子,看见情形不对,揪过一名亲兵问道:“你等不好好站班,聚在此处做什么?”

 那亲兵吓了一跳,扭头看是陈琛,赶忙施了一礼“大人,方才一位姑娘来过,大人貌似又吃瘪了。”

 “嗯?我去看看。”

 进了屋子,看见冯虞正作老驴推磨状,笑道:“大人,遇着什么事了?”

 冯虞将方才情形说了一番,自然有些不该说的一一隐去。

 陈琛听罢,想了一回,说道:“大人如此应答最好,推了个一干二净,想来罗教暂不会来生事了。哦,这会子来寻大人,是想商量如何对付那毛自卿。这厮凭空立了一功,眼线说京师也有旨意给他,品级升了一级,官职没动,又赏了上千两。这两日想来他正乐得合不拢嘴,大人不妨去给他泼盆冷水?”

 “呵呵,这事在行。下午便去吓他。”

 “嗯。我再布置人手,狠狠治他一回。恩威博,看他敢不着道。”

 “这事你看着办就是。可也别过了,若逼得他狗急跳墙,反不好了。”

 “省得。我这就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