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件礼物非金非玉,赫然便是冯虞在地道中寻获的青铜古剑!按着之前杨万荣的意思,便是用会票硬砸。冯虞思前想后,吃不准到底该送多少银子,毕竟这回想办的事牵扯较广,杨雄与自己两个人的升迁,还有一批保举名录。送得少了,怕是直接哄出门去,送多了又觉着亏,思来想去,干脆弄些个别致的。
地道里那些东西已零敲碎打弄进库房,冯虞一头扎进去翻检了半日,最后还是挑了这件。蛇形玉玦最是古旧,冯虞是万万舍不得的。玉如意与玉马,相对的又差了些。只有这铜剑,个头大分量足,年代也久远,只是与越王勾践剑比较起来,似乎又略有不及。便是它了。
刘瑾知道这是古物,只是肚子里头墨水有限,奏折还得人帮着批呢,这些上古物事如何能识货,只得抬眼望向冯虞。冯虞赶忙凑过来解释:“故老相传,春秋时名匠欧冶子曾在福州府铸剑,因而福州城内至今仍有地名冶山,相传便是这欧冶子铸剑所在。这柄古剑便是在冶山出土,据名家赏鉴,至今只怕有两千来年了。如此形制的古剑,放眼大明,还不曾寻出第二柄呢。”
再看刘瑾,嘴巴已是张得老大,两眼放光。尽管此公这会子还是闹不清这剑到底是好在何处,但听听那年头,还是独一份,必是极稀罕、极值钱的。银子送的再多,如今刘瑾库里纹银会票有的是,这等古物却是难得,比那银子可有意思多了。
看神色,刘瑾似乎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好一阵,方才将铜剑装入锦盒,回屋收好。出来时,刘瑾已是笑意盈盈。“冯虞啊,有心了。近日你那份捷报咱家看了,朝中阁臣也颇赞叹此番战绩。如今你也算是小有善战之名了。说罢,此番入京可是为这封赏来的。”
“公公英明。对着您老不敢说假话,下官还真是有这番心思。不过也不全为这个。下官能有今日,全赖公公前番一力提携,这回只怕又需劳动公公大驾,这不再给您送些孝敬过来。”说着又是一张会票送上。“嗯…之外呢,若是能求见万岁龙颜,请皇上给我那民坊也赏个名号,那就更圆满了。”
刘瑾接过会票一看,两万。点了点头,脸上笑纹又浓了几分。“这些个皆是小事,只在咱家一句话。唔,倒是说到万岁,有个事你也给咱家参详参详。”
“请公公示下。”
刘瑾琢磨了一下,说道:“伺候万岁,便要让万岁开心。那个什么笑一笑十年少,万岁顺心了,咱们臣工方才算是尽了职了。对吧?”
“公公说得是。”
“可是当今这位喜好的就是个新鲜。原先请万岁泛舟听曲行风雅事。可如今万岁有些腻了,咱家正琢磨着怎的方能让万岁再开心开心。”
“原来如此。”冯虞想了想,问道:“不知当今万岁平日里喜欢些什么?”
“新鲜的,这第一条。来劲的,对,万岁爷不怎么喜欢软塌塌的,什么跑马射箭的,还有喜欢行猎,喜欢养个什么豺狼虎豹的,也不知那些个恶兽有什么可…”想来是觉着非议皇上的兴趣爱好着实不妥,刘瑾硬生生将下半节咽了下去。
“养豺狼虎豹,那不是豹房么?”冯虞脱口而出。历史上,提到正德必说豹房,皇城动物园加成人娱乐场所,上下五千年可是独一无二。史书上说,这豹房建在皇城东北,宫殿廊巷,庭楼密室,错综间杂,修得如迷宫一般,还有校场、佛寺等等。豹房里头充溢的是各地征选来的美女、倡优、猛兽。豹房不许外臣踏入,正德在此发号施令,为所欲为,再无祖宗家法管束。
听到冯虞自语,刘瑾却是眼中一亮:“方才你说什么?豹房是什么?名字倒也别开生面,对皇上胃口。”
听刘瑾如此发问,冯虞脑子“嗡”的一声,完了,说错话了。这一句话出来,日后史书上修豹房的始作俑者可就是落在自己名下了,什么“奸佞”、“阉党”之类的污名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更遭的是,本来想着和刘瑾保持距离,假若明日豹房一起,自己刘党的标签可算是贴定了。
有心搪塞遮掩,可是看刘瑾那一脸寄予厚望的神色,若是给他觉察出自己是在敷衍,只怕帘便要翻脸。这当如何是好?
急切间,冯虞的心思连转了十几个弯。不管了,想到哪儿说哪儿,反正是决不能如史书中那般离谱,让千万人戳脊梁骨骂。
想到这儿,冯虞开口说道:“禀公公,这豹房是什么先放下不说。依下官想来,皇上喜欢骑射行闱,便要寻一宽广所在,任皇上驰骋。皇上喜欢猛兽,便要四下搜罗,养在一处,供皇上玩乐。皇上喜好出行透风,这处所在便决不能设在城内。不知下官所言是否合公公心意?”
刘瑾思索了一阵,一拍大腿,连连点头:“这话说到根上了。接着说,接着说。”
“这个,豹房啊,正要对上皇上这两大喜好。一个是好行猎演兵,我们便在京郊燕山脚下寻一处有山地、林子、平原的所在,调他个三两万的精兵,皇上要骑射便骑射,要演兵便演兵,总之尽着他折腾便是。”
刘瑾听了频频点头,这主意正对他胃口。工程做大,正好上下其手,要用兵,自己个本就兼着提督团营,要是那豹房尽用团营兵马,自个儿这分量就更足了。
冯虞这会儿已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了。“其次,豹房内可多建笼舍,去往各地搜罗猛兽,尤其是各类豹子,皇上想猎杀驯养便方便许多了。此外,在这豹房内在仿着外头建各类商铺,再多寻些个耍百戏的进来,看了热闹。这建筑呢,也不可全如皇宫一般形制,塞外的毡篷、京城的四合院、江南的民居、岭南的脚楼都来些,一日看尽南北风情。嗯…各地的名厨都召来几个,南北风味,一桌子便齐了。”
“好,好!这主意好!”刘瑾听到这里,忍不住拊掌大笑。“这豹房一建,皇上可有得玩了!”
冯虞又补上一句:“下官斗胆揣度皇上之意,怕是倦了宫中朝堂的繁文缛节祖宗法度,故而才屡屡私下出宫行乐。豹房建起后,如皇上驻跸,不如令内阁将奏章呈文尽数送往此地批复。如此一来,不耽误政事,皇上还玩得安心。不知这主意可使得?”
刘瑾大喜。“好个冯虞,出得好主意!你这脑瓜果然好使,怪不得这两年如此能耐。今日即便没那些个,”说着他拍了拍桌案上的会票“单凭这个主意,你所求之事便无不允之理。直说吧,想要些什么封赏?”
话说开了,冯虞也就不再客气:“下官想求个福建锦衣千户的职位,同时请给杨雄大人也给个体面去处。还有灭倭一战,有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想请公公赏些恩泽。”
“这个容易,你住哪里?”
“下官在锦衣卫馆驿落脚。”
“好。等会儿将建功将士名录与求赏留下一份与我,这两天,你莫要乱走,待在馆驿候消息吧。”
“多谢公公栽培!下官不敢打搅过甚,告辞了。”
看着冯虞离去,刘瑾依然是喜不自禁,这个主意可是值万金呐。这冯虞果然是个人才,又知道如何自处,不敢留在京师邀宠,嗯,是个可用的。嘿嘿,既然要给恩典,那便给个大的。想到这儿,刘瑾大声吩咐:“来人,唤焦芳、张彩’文义…钱宁过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