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冯虞可以说是不胜其扰,但也不能说全无收获。不少人也应冯虞之约给大食堂题上几句,其中确也有文采¢法出众的。此外,也还有几位聊得确实投机的,也就成了好友,象是岘山北屿的林春泽,城门濂浦的林炫,还有从金门过来的黄伟、陈祯,都是年轻人,和冯虞可以说是趣味相投,惺惺相惜。
这几位嫌白天闹腾,后几日都是待到晚上打烊后方才过来,一壶酒两个菜聊半晌。这四位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没事儿坐到一起自然是指点山河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论起心理年龄,冯虞早过了愤青的时段。因此上,别看五个人坐一块儿,看面相冯虞最嫩,实际上他却往往是独辟蹊径,见事颇深,几乎就是这一拨里的意见领袖了。
这一日,三人晚间小聚,陈祯年幼些,不免心直口快,对冯虞说到:“冯兄,这几日攀谈,我等公推冯兄有学问有见识。只是以冯兄的才学,为何不用心科举谋个正途出身,也好光宗耀祖?”
冯虞苦笑了下,将自家近况说了一番,心中暗道,我还想整日床上一躺享清福呢,谁让我托生这么户人家呢。
几个人听了唏嘘一阵。那林春泽赶忙安慰了一句:“我看冯兄弟是个有手段的,这几年先把家业风风火火做起来,过个三五年再谋功名也不为迟晚。”
“不然,”边上黄伟“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看冯兄弟是个豁达之人,功名一途未必便在心上,不必飞黄腾达,但求无愧我心。”
那林炫也凑进来发表感想:“当今国祚昌隆,百业俱兴,市井行商未必不是一条路子。我观冯兄弟言语间颇有奇志,也未必便拘于科场一途。只要胸中有正气,便是我辈中人。”
冯虞听了暗叹一声,国祚昌隆?过个半年有你们恨的。“几位兄长倒是拳拳报国之志,想必金榜题名也不是长远之事了。不过,我有一言,四书五经之外,各位或许要多留心些经济学问,今后只怕用得着。”
众人看冯虞说得认真,都谨慎起来。“怎么,冯兄弟有什么高见么?”
“高见没有,浅见倒是有一些。新皇登基,朝局只怕与以往有所不同。再过三年便是大比之年,诸位若是有心仕途打算实心做事,这手段二字是最紧要的。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看冯虞云山雾罩的,几个人也只能点点头。到底有没往心里去,那就不好说了。
…
正月十五闹花灯。忙活了好几天的冯虞总算是喘了口气,忙里偷闲上街买了大把花灯,什么吊灯、座灯、提灯、壁灯,给店里家中挂了个遍,还专给采妍买了盏手绘侍女图七彩宫灯,把丫头乐得提溜着花灯满院子乱跑。
夜色降临,冯虞一家子用罢晚餐,一块儿来到西湖边上,每年元宵官办灯会都放在这地方。远远的,冯虞便看见西湖畔杨柳间,***熠熠,人头攒动,间或还传来有丝竹之声。果然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无数人家都是呼朋引伴、扶老携幼,手上拎着一盏盏用红线、桔皮做成的小桔灯,远远看去星星点点,别有风情。不过,说起来还是采妍手上那提灯个头最大最惹眼。
待到了湖边,更是灯如海花如昼。官办灯会,所用花灯多以彩扎宫灯为主,形态有走马灯、莲花灯、宝莲灯、绣球灯等各种,上头绘有山水风景、历史人物、飞禽走兽、亭台楼阁。一家人穿行其间,只觉得这个也新鲜,那个更好看,两眼都看不过来了。
忽然听着前头一阵子喧哗,紧接着人群一分,伴着锣鼓声,一条灯龙径自舞了过来。这条灯笼分成十几节,各以青纱包裹蜡炬而成,十几个棒小伙儿执着木柄翻飞舞动,曲伸盘旋间鳞甲毕动。还有个举彩球的,在前头翻着跟头引导挑动。一群的小孩子跟在后头看热闹,又笑又跳,倒是又添了几分喜气。
采妍看了童心大动,也想跟着乱跑一段,才迈开步子便发现给人一把揪住。回头看,正是冯虞,冲着她做了个鬼脸。采妍一愣,回头想想,自己这年纪好像确实不适合干这么,吐了吐舌头只得作罢。
冯虞一家沿着湖向前边玩边走。过了一会工夫,发现前头又是一大片人群。凑近了一看,原来都挤在那儿猜灯谜呢。猜灯谜是元宵逛灯会的又一趣事。把谜语粘在悬灯的绳上,要不干脆写在灯上,大家伙儿便能边赏灯边猜谜。如果这灯谜是大户人家所设,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奖项,一般就是个提灯。但是每个摊子往往会有一道谜王,往往是摊主的得意之作,若是能中,便有丰厚的大礼可拿。如果谜王给人破得太快,那还是一件多少有些丢面子的事儿。
前生冯虞便很是喜欢猜谜这玩意儿,这会儿自然是捋胳膊挽袖子准备大显身手。到近前一看,什么“千里草打一字”、“蟾宫玉兔不思凡,打一诗句”、“除夕更残浑不觉,打一成语”“尖,打《论语》一句”…都是前生玩儿剩的,冯虞猜了几个便觉着索然无味,打定主意直奔那谜王而去。
只见前头有一处三丈多高的彩棚,分为两层,上层居中悬着一盏四尺来高的巨型走马花灯,上头绘的是连幅丹青山水,还题有一句唐诗:“无边落木萧萧下。”边上一个富商打扮的正在那儿嚷嚷着:“鄙号今日特设谜王一道。”
说着,此人用手中一指灯上题字。“谜面就是这‘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能猜中者奖十两足金锭一只——”说着,边上一个家丁果然端来个精致的托盘,上头搁着一大块亮闪闪的金锭。
采妍自从家道一度中落,大受刺激便成了个小财迷,一听“金锭”俩字当时就迈不开步了,抓着冯虞的手摇来晃去。“依虞,你最本事了,我们猜一猜嘛,猜一猜嘛。”
那冯虞也有了些兴趣,貌似在哪儿见过这谜题,只是一时记不得了。琢磨了一会儿,冯虞忽然眼睛一亮,几步上了二层。“这位老板,谜底我已有了。”
那富商吓了一跳,刚嚷嚷两圈,就有人破题了?看上来的是个半大孩子,更是一脸不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你能猜着?”
“可是那‘子曰’的‘曰’字?”
这下那富商蔫了,过了片刻总算是点了下头。“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金锭归你了。”说着一脸失落地招呼奴仆,准备收摊。
冯虞笑呵呵接了金锭下得台来,采妍喜得大呼小叫迎了过去。“依虞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那是‘曰’字?便是告诉我谜底我还是想不透呢。”边上冯母、还有忠叔一家子也凑上来想听个究竟。
冯虞笑道:“这个谜题出得还是有些门道的。东晋之后南朝共历四代,分别是‘宋、齐、梁、陈’。其中的‘齐’、‘梁’两代,皇室都姓萧,所谓‘萧萧下’便是‘陈’朝。‘陈’字去掉边、去掉木,可不剩下一个‘曰’字了吗。”
一听这话,众人恍然大悟。采妍笑嘻嘻地说:“瞧这谜题,竟是绕了这么大个弯子。难得依虞这心思这么活泛,竟能给猜着,真是神了!”
冯虞心中暗笑,神什么呀,穿越前正月十五正好在苏州过的。到苏州街巷观灯,好像是在阊门石路一户商家门前看到这谜题,费了许多心思猜不出来,后来硬是找商家问到谜底,没想到今日用在这儿了。这金锭简直就是白捡来的,只是那商家要认倒霉了。
正走着,冯虞远远的看见前头有棵百年古榕竟被挂满千百盏花灯,成了一棵不折不扣的灯树,所谓“火树银花不夜天”不过如此。树下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似乎里头有什么极新鲜的玩意儿。冯虞招呼家人一声,分开人流,率先朝那灯树方向而去。紧随其后的便是采妍,这丫头越发有小跟屁虫的倾向了。
冯虞好容易挤进人堆,踮起脚尖往里观瞧。只见人群里围的是一座大帐,帐门口放了张桌子,边上立着几个身着家仆服色的大汉,正中一把交椅上坐了个管家模样的,一脸的漠然淡定。看人群里又挤进来不少新人。那管家模样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新来的朋友听真,我家主人今日在此设下三道谜题。若能一一破解,将有意外之喜。这第一道谜题只在这桌面上,打三个古人。”
冯虞一看桌面,上面搁着一碗出锅不久的江南小吃——油汆臭豆腐乾。这算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