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梁公公点了头,冯虞请三位落座,招呼伙计过来帮手,专拣那些原本在清代之后面世、如今却成了他的发明的汤菜小点,林林总总点了二十多样,拿小碟小碗各盛了一份,拿托盘托到桌前,一一摆放完毕,又取了勺子、筷子,站到一旁候着。
三个人想是馋得紧了,也不再推辞,立马开动。菜一入口,那叶如荫、杨雄还斯文些,只是频频点头,梁裕梁公公却是第一个大叫:“好味道!”门窗外站立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騒动。谁不知道这镇守太监锦衣玉食,什么好吃的没见识过。今日竟能让他如此忘形,可见这家菜色确实是好的。
三人是越吃越来劲,本来冯虞是按五人份点的量,谁知道这仨竟是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吃饱之后方觉着有些过了,坐在椅子上有些动弹不得。冯虞见状暗自好笑,又给三人各端了一碗酸梅汤,慢慢嘬几口通通肠胃。
看三人确实没有再进食的意思(想吃胃里也得有地方啊),冯虞就桌上取了三张毛边纸递给三人:“三位大人,这个擦手拭嘴用的。”这年头吃完饭,讲究的用汗巾擦嘴,不讲究的就随手那么一抹,还有的干脆擦都不擦,就这么油光锃亮地扬长而去。面巾纸这东西也让三人颇觉着好奇,一试之下,果然好用。
又歇了一会儿,看看待得也够久了,三人起身离去。临了,梁裕拍拍冯虞的肩头:“呵呵,咱家果然是没看错你。这么着,那点小钱也甭还了,就充了今日的礼钱。下回还有什么新鲜主意,过来说一声,咱家真金白银与你合股。有趣,有趣。哈哈哈哈…”说罢,扬长而去。
三个大官儿一走,锦衣校尉自然撤了警戒。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食客一拥而入。刚才的流程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用人教,争先恐后拿了托盘,点菜、落座、就餐。
每人坐下之后,都有个跑堂的过来,拿了张纸,用个小章对着点的饭菜在上头盖了几个戳,接着往食客边上一放,嘱咐说用餐完毕后拿这单子自去收银柜上结账。这一招又让众人觉着新鲜,纷纷拿起那纸看个究竟。只见上头左边一溜下来印着“五文”、“十文”、“十五文”…直到“五十文。”右边按不同菜价在在边上相应一栏盖戳。如此格局,还真是一目了然,结账时算起来也不费劲。
…
开业第一天,冯虞就赚了个满堂彩。大食堂终日客流不断,还有听着信儿专程从城外赶过来。众食客尽往多了要,仿佛这些个菜肴不要钱似的。一时没位子的就在店门外条凳上坐了,看着里头大吃大喝垂涎三尺。食材消耗也大大超过预期,忠叔与采妍先后跑了两回菜场。
直到戌时收摊,店里众人方才长出一口气。尤其是锦衣卫派过来那些个跑堂、站柜,一屁股坐地上就不起来了。娘的,平日操练也没这么累人啊。冯虞一核当日账目,当日纯利少说有八十两!他心中不禁暗叹,明朝这帮人,有钱呐!
接下来连着四天,除了腊月初八当晚,家家户户要吃腊八粥,其他时日依然是这么火爆,冯家上下乐得是眉开眼笑,尤其是忠叔,一天到晚嘴巴就没合拢过。忠叔可是冯家的三朝老人了,冯道在世那会儿,大笔的银钱进项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小少爷今年才十五呢!和前两代比起来,高了一大截子,这要是假以时日,还真不敢想冯家的生意能做到多大份上。
底下这帮厨子伙计这几日却着实累得不行,晚上围着冯虞支支唔唔的,透出想请冯虞再招几个人手的意思。冯虞一听就乐了,人家店里都怕东家招人抢饭碗,我这儿倒好。
他招呼大家坐下,说道:“我知道这几日大家辛苦。若是天长日久都这么着,铁打的也受不了。不过呢,我们店的菜钱虽然与那些个大家酒楼比不得,却比别家小店都贵上三分。虽说口味独一份,但是长久了许多人也未必担得起这多出来的几十文。依我看,不出几天,店中生意就会淡上几分。不过也差不到哪儿去。咱们店周边这一圈衙门官署林立,那些做公的薪饷不高,其他进项却不少。原本午时进餐随处囫囵一番也过得。如今有了这个好去处,吃食可口又便利,同僚们还能小聚一番说东道西,日后必定是此间常客。有他们撑着,生意差不了。”
说到这儿,冯虞起身去柜台上拿了些个红纸封分给众人。“大家忙了几日,我这做东家的都记在心头。这里不分大小高低,每人三百文辛苦钱。诸位咬牙再做三五日,若是生意果然淡下来,咱们还就这些人抱团好好做,必亏不了大家。若是还这么景气,那就更好不过,我自会多寻些人手来分担。你等意下如何?”
见东家说得恳切,又有立见的好处,众人哪个不允,欢欢快喜道了谢,各自到后院歇息去了。冯虞见这一节就此揭过,松了口气,双手托腮,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油灯,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想着怎么广开财源,再狠狠赚它一笔。开速食店,对冯虞来说只能算是投石问路,试试自个儿前生的那些个商场经验与今世能不能对上步点,有没有水土不服的情形。
几天下来,冯虞的心气足了许多。只要再用些心思,站稳脚跟,时不时加些菜色,这家店理应不会出什么岔子,一年万把两银子的进项是跑不了的。再分些干股给梁裕、杨雄,有他们罩着,泉州府、延平府、建宁府、兴化府、汀州府、邵武府、漳州府、福宁州,连锁、加盟什么的一处处开下去,生意还有得做呢。
不过,有朝一日,梁裕、杨雄若是离了福建,这速食店还能如此红火吗?再说了,要发大财靠什么?靠的是垄断。可饮食生意门槛太低,自己仗着独门调料,又会些新菜,多少能引领一时,可人家也不是傻子,那些个货真价实的大厨真要发了狠,指不定也能整出个什么新玩意儿。想一统饮食业的山河,门都没有。还得多花心思,理一理前生的积累经历,移植些个实实在在的独门技艺过来,那才是长久之计。
不过,说来也怪,人越是一心琢磨什么事儿,往往越是理不清头绪。这会儿冯虞也是如此,在灯下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着四六,只得作罢。累一天了,回去洗洗睡吧。
之后几天,大食堂生意果然比往日淡了几分,但每天四五十两的纯利还是有的。冯虞留心观察,来的多是佐近商户、老饕,最多的还是周边官衙的公人。这些师爷、文书、皂吏似乎已将大食堂看作一个官场交际的绝妙所在,午、晚两餐,一边凑份子吃吃喝喝,联络情谊,一边交头接耳地交流官场轶事”局动态、办事心得。
这么一来,冯虞固然是乐观其成,收获最大的却是那几个充作伙计的锦衣校尉。这些日子,他们交上去的小报告比往日十倍还多。每人都给杨雄狠狠夸了一顿,有俩还帘领了封赏。
发现这等妙处,这几位也不再唧唧歪歪抱怨什么了,每日里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干得不亦乐乎。再招人?门儿都没有,平白无故再弄几个来抢功,那不是脑子进水么。也就是这年头没有劳模可评,要不冯虞真有心给他们每人戴朵小红花,再来一张最大号的奖状,以资鼓励。
所谓好事成双。又过两日,冯虞那舅舅陈廷继听说外甥做得好生意,一家子专门过来吃了一顿,自然也是赞不绝口。临了听说还缺个账房,立马推荐了自家侄儿。小伙儿叫陈行恩,字会铭,今年二十三,人挺实在,就是钻研经义资质实在一般,好容易中个生员(也就是秀才),再往上估摸着也没什么指望了。还好挺识数,陈廷继干脆就给荐到这儿来了。冯虞一听,二话不说应承下来,明日一早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