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赵赢一个,英国公一个,成国公一个,荣国公一个……”朱棣两眼发直道。
“啊……”赵王有些发蒙,荣国公乃是姚广孝,皇帝怎么提起这个死人来了?只好结结巴巴问道:“荣国公几年前已经去了……”
“胡说,他没死,他昨天还和朕说话来着……”朱棣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表情愈发不自然,瞳孔也有些涣散,最后只能两眼紧闭,咬紧牙关。
“皇上!”郑和哭了出来,膝行上前,大声道:“您不能再劳神了,龙体要紧啊!”
“父皇,事关太子,需要您的明旨啊!”赵王却不依不饶,大声紧逼道。
“王爷!别说了!该怎么查,你心里还不清楚?你是要逼死皇上吗?”郑和怒视着赵王,听到身后朱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他忙高声道。“还不快传太医!”
赵王也看到朱棣面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整个人都意识涣散了,这才赶紧打住话头,一起喊太医过来。
然而好一会儿都没人响应,两人这才想起,太医院的那帮太医,已经被赵赢一股脑抓到东厂去审问了。居然没有给皇帝留一个侍奉的……
等到赵王派人通知赵赢,从诏狱中提出两个,外形相对比较完好的太医,再急匆匆赶到寝宫,皇帝已经陷入了昏迷……
太医很快诊断出,皇帝二度中风,赶忙给皇帝下针,一直忙活到半夜,朱棣才脱离了危险,但依旧昏迷不醒。
“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赵王把那名姓周的太医叫到外头,沉声问道。
周太医苦着脸道:“这谁也说不准,可能三五天后会醒,也可能十天半个月醒不了,还有可能……”后半截话他压住没说,但谁都能听明白,朱棣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醒来后,皇上会不会好转?”赵王幽幽问道。
“不可能了,皇上暴怒血苑于上,风阳痰火与气血阻于脑窍,横窜经络,病情已是严重恶化。”周太医叹气道:“罪臣等竭尽所能,也只能为皇上续命而已,无法阻止病情恶化。”
“你的意思是,即使皇上醒来,也会是神志不清,耳聋失语?”赵王这些日子侍奉朱棣,已经是脑卒中方面的半个大夫了。
“是。”周太医点点头,为了推脱责任,他又强调道:“就是扁鹊再世,也没法让皇上清醒了。”
“很好……”赵王下意识说一句,惊得周太医毛骨悚然。赵王自知失言,死死盯着他道:“你治死了王贵妃,本当是死罪,是本王把你救出来的。”
“王爷的大恩大德,罪臣铭感五内,来生衔草结环也要报王爷的恩德。”周太医其实满心委屈,毕竟他当时可认为王贵妃得的不是伤寒,而是食物中毒。虽然后来屈从了金院判,但金院判也明言他自己负全责,与旁人无关的!
当然周太医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无论如何,只要东厂认定他要对王贵妃的死负责,就可以抄他九族,这点是不用怀疑的。
“本王不需要你来生报答,”朱高燧冰凉的手指搭在周太医颈间道:“只要你现在报答本王即可。”
“王爷有何吩咐,罪臣万死不辞。”周太医赶忙应声。
“从现在起,替本王守在皇上身边,”赵王沉声说道:“你得保证,如果父皇将要醒来,本王是第一个知道的。”顿一顿道:“我得让父皇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
“王爷不是一直守在皇上身边吗?”周太医小声问道。
赵王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周太医一缩脖子,赶忙小声道:“罪臣知道了,如果皇上有要苏醒的征兆,一定第一时间通知王爷。”顿一顿,又不放心的问道:“万一王爷一时赶不回来怎么办?”
“那就让皇上晚醒一会儿。”赵王冷冷说道。
“呃……”周太医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赵王如此胆大妄为,有些瞠目结舌。
“你办不到吗?”赵王不悦的看着周太医:“那就换别人来做。”
“办得到!”周太医可不想再回诏狱了,连忙点头道:“罪臣有办法让人昏迷,想昏迷多少时间都成。”
“不会让你久等的。”赵王这才拍拍周太医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宫。
杨太监送赵王出去,跟在一旁小声问道:“王爷,您不在宫里坐镇了?”
“不了。”赵王叹口气,看看外头的光景道:“宫外有许多事,还需本王亲自出马。”说着嘴角一翘道:“若非父皇又中了一次风,本王还真不敢离开这寝宫半步。”
“王爷放心去吧,奴才给您看好这儿,不让任何人接近皇上!”杨太监赶忙讨好道。
“这正是本王要嘱咐你的。”赵王轻声吩咐道:“周太医废物一个,你给本王盯紧了,千万不要出岔子。”顿一顿道:“尤其是内阁那几个家伙,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父皇。”
“奴才记住了,王爷放心吧!”杨太监满口答应下来。
“多留点儿神,千万别大意!”赵王又叮嘱一句,这才坐上抬舆离了寝宫。
按规制,只有年迈老臣和功高劳苦的宠臣,才会得到禁宫坐轿的资格作为赏赐。赵王虽然贵为亲王,但年轻力壮,朱棣并未恩准他可以在禁宫中坐轿。只是如今皇帝已经不省人事,自有大太监巴结赵王,给他准备了抬舆。赵王也坦然受之,丝毫没有此乃僭越的自觉。
……
赵王离开西苑不久,京中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东厂番子在宫中疯狂搜捕,太监、宫女、侍卫近三千人被投入东厂诏狱,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谋害王贵妃的内贼有无关联。尤其是那些有权势的太监、侍卫,更是遭到重点招待。乖乖向赵王效忠者,很快被无罪释放,不肯效忠赵王者,则十死无生!
每日里,都有几十上百人被推到菜市口斩首、腰斩、乃至凌迟处死!鲜血将菜市口染成红色的海洋,让最爱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都不忍围观,全都避而远之。
然而这只是开始,东厂番子很快借由逼问的口供,开始大肆逮捕朝中官员,文武公卿,甚至连堂堂侯爷,都无法幸免。京中已经戒严,官员们被勒令留在京中,依次接受审查。这时候官职、爵位、乃至免死金牌都统统成了狗屁,东厂根本不理会那些,只要被牵连进来的官员,就可以抓进诏狱审讯!
在东厂的酷刑之下,有之前被抓进去的上千人,什么口供得不到?什么人牵连不到?
一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有了宫中的先例,文武大臣们都很清楚如何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所有人都很清楚,皇帝昏迷不醒,根本没人能阻止这场大狱,唯有向赵王臣服,才能得以幸免。
赵王府门外,不分昼夜的车水马龙,无数文武大臣排队等候赵王的接见……赵王府的看门太监,一下子成了全天下最肥的差事,门包从最初的十两银子,涨到一百两,五百两,乃至一千两!官员们一掷千金,只求能早日见到赵王,不用再惶惶不可终日下去。
毕竟晚一天见到赵王,就多一天被东厂抓去的可能,被东厂抓进去一天,就有可能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
赵王府花厅中,送走了诚惶诚恐的刑部徐侍郎,赵王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对侍立在一旁的韦无缺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照这速度,一个月也不够。”韦无缺面无表情道:“今天至少再见十个。”
“时不我待啊……”赵王不禁叹了口气,朱棣已经撑不了多少日子,自己必须要抓紧了。“我就是菩萨,也受不了这么多磕头虫啊。今日才明白,万家生佛乃是苦差事。”
“需要重点收服的二十六名勋贵武将,目前只来了五个,连个零头都不到。”韦无缺淡淡道:“六部九卿的正堂官一个都没来,侍郎这也才是第二个。”
“你怎么变得这么尖刻,就不能让孤自我感觉良好一会儿?”赵王苦笑道:“好吧,好吧,再接再厉。”
“下一个。”韦无缺沉声道。
花厅外,小太监的通禀声次第传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二品武官服色的中年武将,满头大汗进来,噗通给赵王跪下,恭声道:“臣金吾左卫指挥使熊年,叩见赵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王原本有些疲惫的脸上,登时神情一振,看了看身旁的韦无缺,意思是终于又有一条大鱼上钩了。
“熊将军快请起。”赵王伸手虚抬,嘴上说的客气,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谢王爷。”熊年这才爬起来,赵王又让人赐座看茶。
赵王府的小太监将刚刚撤下的茶盘又端出来,其实还是之前给徐侍郎的那碗茶。这碗茶,已经待了十几名客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喝的。
小太监也就乐得偷懒,把同一碗茶撤下端上,端上撤下,十分省事。
谁知熊将军在外头等得心焦,见有茶水,也顾不上那么多,端起来就喝,入口茶水冰凉,登时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