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枪响之后,汉王和他的两百残兵连人带马都被射倒在血泊之中……
汉王的威武给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射击之后,锦衣卫的人依然不敢靠近。还是一众高手上前,小心翼翼从尸堆中找到身中数弹,奄奄一息的汉王,又用锁链将其牢牢捆在门板上,才敢将其抬过去给王贤过目。
“你……真敢……”汉王直勾勾看着王贤,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王贤伸手在汉王腿上的伤口处重重捏了一把,见汉王的嘶嚎声微弱到几乎没有,这才意兴阑珊的收回满是血污的手,在汉王的王袍上胡乱擦了擦道:“莫非你以为,只有你朱家人做得,旁人就做不得?”
“呵呵……”汉王口鼻流血,嘶声说道:“杀了我,皇上会诛你九族……”
“那也得你爹有那本事才成。”王贤却不以为意的讥讽道:“就怕到时候你爹非但不会怪罪我,反倒还会嘉奖我。”
“做梦……”汉王恨声说道。
“需要本座帮你效仿伍子胥,把你的眼珠挖出来,让你看看自己的死,是何等的微不足道吗?”王贤看着汉王,眼里的快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尽是无穷无极的厌恶,“独夫民贼,祸害苍生,真以为这天下,是你们朱家的不成?!”
说完,王贤拔出刀来,重重一刀插入汉王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汉王圆瞪着双眼,身体一阵抽搐,然后气绝身亡……
王贤拔出刀来,提着滴血的利刃,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显然,虽然已和汉王势不两立,但他手刃汉王的举动,对众人的冲击还是巨大的。
王贤的目光最后落在马忠等人身上,从牙缝蹦出几个字道:“杀了他们!”
锦衣卫拔出绣春刀,纷纷手起刀落,马忠等人的人头便接连落地……
“拿他们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兄弟,尸体脱去喂狗。”丢下这冰冷似铁的一句,王贤转身上马,离开了这让他极度厌恶的地方。
……
白莲军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丝毫没有战胜强敌后的喜悦……因为白莲教上下已经被接连而来的坏消息给弄懵了。
第一个坏消息是,军师黑翦亲自率军追击汉王,结果遇伏身亡,跟随他的军队只抢回黑翦的尸体,连他的首级都没保住……
紧接着,白莲教的老巢青州城被柳升的军队趁机攻陷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大营中。之前,为了控制各路头领,唐天德将其家眷通通集中到青州城中居住,这下听说青州城被官军拿下,白莲教的上上下下不炸了锅才怪!
唐天德紧紧召集众头领商议对策,才发现佛母居然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又玩起了失踪。而且如今兵力最强的刘俊也不肯前来营中相会……
看着眼前一个个六神无主的家伙,唐天德习惯性想问一句:“军师,计将安出?”话到嘴边,才想起黑翦已经阵亡……不由一阵黯然神伤,这下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了。
“法王!咱们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见唐天德久久不语,丁谷刚忍不住猛然站起来,扯着嗓子道:“赶紧带弟兄们回青州,和他们拼了啊!”
“是啊法王!”丁谷刚这一起头,其余头领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嚷嚷道:“咱们的全家老小可都在青州城呢!多耽搁一会儿,都不成啊!”
“可是,如今咱们刚刚惨胜一场,将士们折损过半,精疲力竭,”唐天德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心中的忧虑道:“这要是回青州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啊!”唐天德的担忧十分在理,凭他伤痕累累的五万疲惫之师,去攻打占据地利且养精蓄锐多时的柳升军,获胜的机会十分渺茫。
而且一旦遭遇失败,再折损部分兵力的话,唐天德在白莲教内部的位子都要不稳了!别忘了,刘俊的四五万兵马可屯驻于乐安州,虎视眈眈觊觎着他唐天德的位子呢!
只是有些话,是没法跟下面人明说的……
“法王,您就给句准话,青州救不救!”丁谷刚等人果然也没法体会唐天德的苦衷,竟纷纷嚷嚷着逼他表态!“法王,不是俺不听号令,实在是俺老娘还在青州,您要是不下命令,咱只能自己带着弟兄回去了!”
“你们容老夫再考虑一下……”看着手下一张张乱了方寸的面孔,唐天德无可奈何的抬着双手道:“明日一早,老夫便有决断!”
……
唐长老一夜未眠,终究抗不住群情汹汹,天亮时宣布全军拔营南下,誓要夺回青州城!
他这实属迫不得已,因为在他下令之前,便听到风声,各路将领已经连夜打点行装,命令部下做好开拔准备。唐长老不下这道命令,他们也是一样要回去救援的。
于是,数万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向青州开拔,那些家在青州的官兵还好说,对家人的担忧让他们无暇多想。可那些非青州籍的官兵就麻烦了,因为之前为打赢与汉王一仗,唐天德和佛母许下的宏愿可牢牢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佛母保证说,和汉王一战,将是他们的最后一仗,打完这一仗,他们将永享太平……
法王保证说,这一仗之后山东就是他们的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们……
如今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每个人的父兄亲朋都有死伤……把汉王打成了光杆司令,至今生死未卜!可以说这一仗,他们彻彻底底的取得了大胜!
理所当然,在将士们看来,现在就应当是法王和佛母兑现承诺,刀枪入库,共享荣华的时候了!然而,荣华富贵一点没看到,他们却仍然要扛着冰冷沉重的刀枪,带着满身疲惫与伤痛,在这天寒地冻之中艰苦跋涉,奔赴另一个战场!
将士们的情绪自然大受影响,行军的速度自然十分缓慢。军官们心急如焚,催促再三,不见成效,便劈头盖脸的用皮鞭招呼!
这样一来,行军速度是上去了,士卒们怨气却也爆棚了。行军路上,到处是不绝于耳的烦言,有人高声吆喝着“把咱们当傻子耍”、“上头都是一群大骗子”、“咱们不能再白白送死了”将士们愤愤不平的附和着,军队中弥散着危险的信号……
虽然唐天德身边尽是青州籍的官兵,但军中这些声音实在太过嘈杂,不可能传不到他的耳中,对此唐天德也无能为力,只能归咎于佛母,为何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失踪。他很清楚,要是佛母在的话,还可以安抚一下军心。换成他来安抚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唐天德烦闷的看着儿子,喃喃道:“军师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唐封能知道什么?只能苦笑着摇头,比起经常失踪不见的姐姐,他更郁闷军师的阵亡……
……
唐天德父子相对愁眉不展之时,仅仅距离他们二十里外的淄河河畔……
难得的冬日暖阳下,金黄色的芦苇无边无际,冰封的河面如玉带一般。偶有觅食的小兽从芦苇荡中小心的探出身子,好奇的望向对岸……那立在河边的绝色佳人,眉目是那样的清丽绝伦,一双深潭湖水似的眸子里,好似蕴含着无尽的心事,还有丝丝的期待。
突然有马蹄声从远而近,惊得那小兽赶忙将身子缩回芦苇丛中,那佳人回首一望,顾盼生姿,待看清来人后,便重新转回头去,静等着对方过来。
来人让随从在远处等候,自己下马步行到女子身后,刚要开口,却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的脸上竟没有蒙面的纱巾,那缓缓转过来的绝美容颜,一丝一毫都毫无遮拦的袒露在他的眼前。
真的是太美了,用任何辞藻都无法形容的美……
见到来人脸上混合着吃惊和惊艳的表情,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旋即便柔声细语道:“大人今日既然以本来面目见我,我自然也以本来面目示君。”
“呃……”来人自然是恢复原本身份的王贤,他从片刻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笑笑道:“佛母错爱,在下惶恐。”
“大人还是称呼我本名赛儿吧。”女子有些嗔怪的看一样王贤,淡淡道:“我这个佛母,是父亲捏造出来,用来蛊惑教徒,夺取白莲教的工具。”
“是……”王贤点点头,迟疑片刻,低声说道:“大嫂……”
听了王贤的称呼,唐赛儿俏面一白,娇躯微微颤抖了两下,用力咬了下下唇,才勉强镇定下来,声音转冷道:“莫非尊驾利用完了白莲教,转脸就要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不成?!”
“大嫂多虑了……”王贤知道,唐赛儿说的是婚约一事,“在下的命运已经和白莲教绑在一起,休戚与共,无需用那些无聊的东西来约束。”
“无聊的东西……”唐赛儿深吸口气,转过头去,不想让王贤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她此刻突然怀念起自己的面纱来,至少有那东西在,自己的脆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