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可没有敌人的绊马索,敌人也没有用什么妖术,这十几个骑兵的战马,是活活的累死的……战马这种生灵从来不知道疲惫,必须要由主人来控制它的运动量,不然就会一直跑到累死为止。

汉王的将士们已经不眠不休连续作战四天,所有的战马都到了即将累死的边缘……果然,冲到敌阵前时,便又有二十余骑倒毙了……

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汉王残存的侍卫们催动着濒死的战马,疯狂的冲向了面前密集的敌兵!

只见那些身穿黑衣的敌兵,呈数排密集阵型在村口大道上列队,其中前三排已经处于设计状态,第一排卧倒,第二排蹲姿,第三排站立,三排敌兵手中清一色都是锦衣卫最新样式的量产火枪!

三排火枪的火绳已经点燃,呲呲窜着火星的火绳迅速缩短,将士们双手稳稳端着火枪,眼睛通过望山和准星,套住了一个个疾驰过来的汉王骑兵!

汉王的骑兵见状,更加不要命的催动胯下战马,试图尽量接近敌兵,他们很清楚对付这些火枪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冲到面前去!

双方的距离迅速接近,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到了五十步,三排火枪便几乎同时喷出了火舌,浓密的白烟中,弹丸呼啸着飞向了那些汉王的骑兵!

战马和骑兵纷纷中弹,嘶鸣着、惨叫着,人仰马翻……

完成的射击的三排火枪手,一边清空枪膛,一边迅速向后退去,这些人退下来之后,白烟也稍稍散去,又有三排火枪手出现在汉王骑兵的面前,火枪上的火绳已经燃烧到了尽头,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又是数不清的汉王骑兵中弹落马,地上已经满是骑兵和战马的尸首……

完成射击的第二方阵火枪手,再次向后退却,硝烟散去后,之前的三排火枪手已经可以再次射击了……

在这样持续而密集的火力打击下,朱恒和他的三百骑兵,根本没有一个能冲到敌军的面前,就在阵前被尽数击毙了。

在后阵的汉王看着朱恒和他的麾下人马的尸首,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凄凉的感觉。他瞥一眼身边的侯泰,语调怪异道:“楚霸王穷途末路还有虞姬相伴,本王身边却只有你个死太监……”

侯泰先是愣了下,待明白汉王的意思,小声说道:“虞姬在汉王突围前就自刎了……”

汉王竟失声笑了,然后便漠然看着那些精锐到极点的火枪手,排着密集的队形,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和仅存的二百余骑,围了个插翅难飞。

那些写着血红大字的旗帜,也缓缓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树林一般包围着汉王。北风中,旗面猎猎招展,上头的人名是那样的刺人眼球!

在这旌旗如林,人群如潮之中,汉王一眼就看到王贤的身影,只见他同样的一身黑衣,额上系着二指宽的黑布条,手按着腰间的宝剑,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王贤身边,站着心严、闲云等一干高手,全都神情戒备,显然是在防止他突然暴起!

“鼠辈,”汉王睥睨着王贤,发现他不再是原先那清绝的中年文士模样,而是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汉王傲然讥讽道:“你终于敢露出本来面目了吗?”

“朱高煦,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王贤却冷声说道:“本官何曾有过其他面目?”

“你敢说黑翦不是你?”汉王闷声质问道。

“黑翦?”王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汉王,“你是说白莲教的那个匪首军师?”

“不错。”汉王见王贤一推六二五,憋的肺都要炸了。

“哈哈哈哈!”王贤和他一干手下放声大笑,好像汉王说的是天大的笑话一般。

汉王铁青着脸,死死瞪着王贤。

等笑完了,王贤高声道:“朱高煦,你脑袋被驴踢了不成?!干嘛不说本官是本地山神呢?!”

“朱高煦,你就算要污蔑我家大人,也得着一些边际吧!”王贤身边的二黑粗声说道:“早知道你扯这种犊子,昨日就留那黑翦一条命了!”

“什么?!”朱高煦有些蒙圈,看向王贤道:“你什么意思?”

“告诉你吧,昨日我家大人率军击溃了白莲教的军队,阵斩敌酋黑翦等千余人!”二黑冷笑道:“若非我家大人及时率军赶到,你个蠢货早就让白莲教的人给抓住了!”说着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亲兵便捧出个木头匣子,打开盖板一看,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看看吧,黑翦的人头就在这里!”二黑满脸讥讽的看着汉王道:“看你还怎么污蔑我家大人?!”

“……”汉王紧紧盯着那颗人头,只见其面目与黑翦十分相似,不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大骂王贤道:“原来你玩的是金蝉脱壳!从哪里寻了颗人头,就想把你加入白莲教的这段经历盖过去!”说着忍不住咆哮起来:“你不要把天下人当成傻子!”

“你不要把天下人当成傻子!”王贤的手下又是一阵大笑:“污蔑我家大人给白莲教当军师,你觉着有人会信吗?!”

王贤一抬手,众人的笑声便戛然而止,只听王贤冷冷问道:“朱高煦,你说本官是黑翦,可有何凭据?!”

“这……”汉王仔细一想,才颓然发现,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猜测而已,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能够证明王贤和黑翦的关系。想到王贤反复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朱高煦不由一阵怒火攻心,身子一晃,险些摔下马来。

“王爷……”一旁的侯泰赶忙扶住汉王。

汉王狠狠推开侯泰,俯身马背片刻,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换上了倨傲的笑容,他看着王贤,幽幽道:“这么说,你是大明忠勇伯,锦衣卫都督王贤,不是白莲教的军师黑翦了?”

王贤点点头,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说,你是前来救驾的了?”汉王傲然道:“那见了本王为何还不跪迎?!”

“哈哈哈哈!”谁知却引来王贤部下强烈十倍的笑声。“看来他非但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

笑过之后,王贤等人脸上却罩满了寒霜,二黑指着身后猎猎舞动的大旗道:“朱高煦,你不认识字吗?!我们是来给葫芦谷死难的五百弟兄报仇的!”

“报仇!报仇!报仇!”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响起,数千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汉王。

“什么葫芦谷?!”汉王毫不意外的矢口否认道:“那是你们和白莲教的故事,与本王何干?!”

“就知道你会抵赖!”二黑一招手,锦衣卫便押着十几个遍体鳞伤的犯人上前。为首的一个只有一条胳膊,面如重枣、四方脸膛,不是原先的山东都指挥使马忠又是哪个?!

马忠身旁,依次是钱大海、刘千户、赵千户等一干原先隶属于山东都司的军官。这些人,都是二黑攻破乐安城后,从被俘的守军官兵中捉到的。

“朱高煦,你的部下已经把你勾结白莲教,策反山东都司军队,在葫芦口杀害安阳侯郭义以下两千余官兵的罪状交代清楚了!”

汉王不禁面色一紧,哪敢与马忠等人对视,也不敢再大放厥词,只紧绷着脸仰头道:“本王不认识他们!”

“哈哈哈!你只管不承认!”二黑放声大笑道:“这十几个军官还有一千余名士兵的供状已经签字画押送往北京!到时候你看皇上和天下人信是不信?!”

“哈哈哈哈!”汉王也被激起蛮性,张狂的仰天大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本王乃当今皇子,堂堂亲王,纵使尔等将天下污名集于吾身,也伤不到本王分毫!”说完,他看着面色铁青的王贤,一字一句道:“忠、勇、伯,你是天子近臣,应该最清楚不过!”

汉王嚣张的话语,激起锦衣卫众将士的无穷怒火,所有人都看向王贤,只见他双眼一片冰冷,目光中根本没有丝毫动摇。

王贤缓缓举起了右手,用近似揶揄的语气问汉王道:“你猜我敢不敢下令开火?”

“你不敢!”汉王直勾勾的看着王贤,声音里没有丝毫疑问。

王贤淡淡一笑,高举的右手向前一挥……

早就憋到内伤的将士们,立即点燃了枪上的火绳,寸许长的火绳冒着白烟迅速的燃烧,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瞄准了汉王和他的两百部下。

侯泰等人登时惊慌的尖叫起来,汉王也终于流露出惊恐的表情,失声高叫道:“王贤!你是要造反吗?!”

回答他的,是王贤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天上的兄弟们,你们睁眼看看!我给你们报仇了!”

王贤的声音后半段,被密集的枪声彻底掩盖了……

密集的枪声中,复仇的子弹呼啸着飞向汉王和他最后的两百残兵……

一朵朵血花绽开,战马嘶鸣着倒下,马背上的骑士惨叫着落地……

转眼之间,场中再没有一人一马站立,尸横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