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发之后,分为五部缓缓向北进发,王贤和刘信各率两万兵马,相距十五里,头前缓缓开路。唐长老率中军三万兵马在中路,距离左右先锋十里处压阵。丁谷刚和王宣各率一万兵马,在中军后十里处,分左右殿后,保护粮草辎重。
其实唐长老等人本不想让刘信再担重任,但王贤却力排众议,坚持让刘信和自己一同担任前锋。唐长老之前已经宣布,整个作战期间,包括他本人在内,所有人等都听王贤统一指挥调配,是以只能听之任之。
这让刘信感激涕零,出发之前,拉着王贤的手,好大的汉子眼泪直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王贤也没有跟刘信多说什么,只让他放下包袱,相信自己就行。
刘信走后,戴华等人也不理解,王贤为什么还要用这个莽夫,难道只是因为和他关系铁?王贤笑道:“关系铁当然是一方面,更关键是他确实是青州军中最好的将领。而且刚因为不听我言吃了败仗,这次他一定会加倍小心,分外听话,而且卯足了劲想要一雪前耻。”
众兄弟对王贤的话将信将疑,闲云问道:“这一仗你打算怎么打?”
“我怎么打算不重要,”王贤却摇头笑笑道:“我的任务就是把军队全须全尾的带到战场,至于如何去打,就交给更专业的人士了。”
“谁?”众兄弟吃惊的看着王贤,没想到他竟不是此役真正的指挥官。
“先卖个关子。”王贤却笑而不答。
五队大军缓缓开进,行进速度十分缓慢,过午时分,才行进到距离博兴三十里远的朱台镇,王贤便下令全军安营下寨,不再行进。
“什么?这才走了多远就下寨?”中军,唐长老身边的将领嚷嚷起来,“这么磨蹭博兴城非得丢了不可!”
“嗯……”唐长老也深以为然,根据前方传回的消息,博兴城遭到汉王军的猛烈攻击,两千守军顽强抵抗,这才力保城池不失,所以在包括唐长老在内的一众头领看来,尽快赶到博兴,给守军解围,乃是理所当然的头等大事!
偏偏王贤一天下来,只行军二十余里,就不许再前进了。这让刚刚开完誓师大会,气势正盛的白莲教军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感觉有劲没处使。
面对手下的质疑,唐长老也只能以“军师自有安排”来说服他们,好一番口舌,才把众将劝走。
下营之后,天已经黑下来了,王贤派出斥候,在三十里的范围大密度巡逻,又坐着轮椅到营寨各处查看,找出了许多隐患,当场打了好几个军官的板子,责令他们立即整改,再有懈怠,定斩不饶!
待王贤移往下一处时,便见佛母出现在眼前。
“军师好大的威风。”佛母语带讥讽的说了一句:“我听说为将者应该宽严相济,可不要一味严厉,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
“佛母见笑了,为将者当宽严相济不错,但应宽在平时,严在战时。”王贤淡淡笑道:“不说这些,佛母此来,好像话里有话。”
“军师倒是机警。”佛母似笑非笑道:“不过也是,你这样的身份,不警觉也不行。”她也不知怎的,每次见了王贤,不挖苦他两句,就没法好好说话。
知道佛母在含沙射影,王贤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我是来告诉你,你的决定引起好大的不满。”佛母这才正色道:“法王虽然帮你压住了,但他自个儿,好像也不以为然。”
王贤摆摆手,示意身后的戴华继续推着自己往前走,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能从那两排洁白的牙齿看出他笑了:“怨我没有说明白。朱恒的军队,应该是三天前就到了博兴城下,他有十倍兵力,三天时间,攻不下一个博兴城,这说明是?”
王贤发问之后,便看着佛母不再吭声。佛母知道,自己不捧哏,他就决计不会说下去。只好无奈的白他一眼,闷声说道:“朱恒无用?”
“朱恒是靖难宿将,能攻善守,乃汉王军中排第二的名将。”王贤笑笑道:“排第一的是朱高煦。”
“那就是博兴城不好打?”佛母又问道。
“如果博兴城如此易守难攻,当初汉王就不会不设防了。”王贤轻声道:“实话实说,朱恒想取博兴,可谓易如反掌。”
“那他为什么不取呢?”佛母闷声问道,她的耐性快要被王贤耗光。
“很简单,围城打援而已。”王贤也不再卖关子,沉声说道。
“怕他作甚,朱恒撑死了不过两万兵马,我们可有八九万之多!”佛母皱眉道。
“打仗不是算数,你人数再多,战场就那么大,一次能投入的兵力十分有限。何况双方军队的战斗力,相差不可不以道里计,想用我们的八九万人吃下他们的两万人,恐怕很难。”王贤淡淡说道:“双方一旦战事胶着,汉王的一万骑兵肯定会从背后杀出,到时候,就是个任其宰割的局面。”
“……”佛母愣住了,她是见识过汉王骑兵的厉害,不得不承认王贤的话,很可能变为现实。沉默片刻,她才轻声说道:“你应该把这些话,跟他们说明白。”
“说了他们也不懂。何况就是懂了,他们依然会胡说八道。”王贤淡淡说道:“因为他们不爽的不是我胡指挥,而是我一个外人,指挥他们所有人。”
“既然知道,你就得想办法!”佛母严肃的看着王贤道:“不然到时候,这仗还怎么打?”
“不是还有你吗?”王贤微笑着看向佛母:“帮我搞定他们,是你的责任。”
“你……”佛母瞪着王贤,哪怕是黑天,哪怕隔着面纱,都能感到她眼里的杀气。
但王贤根本不在意,让戴华推着自己越走越远。
身后,终于传来佛母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好!我会负好我的责任!你也别忘了你的责任,是带领他们打赢这一仗!”
王贤没有回答佛母,只是抬了抬右手,也不管佛母看到没有,便消失在夜色中。
气的佛母跺了跺脚,才转身离去了。
……
距离朱台镇三十里的淄水河畔,汉王朱高煦和他的一万骑兵,就在这淄水河滩上驻扎。此刻天色已黑,仍有蒙古骑兵在河畔喂马嬉戏,马头琴和蒙古歌声断断续续传到中军帐中,让汉王殿下十分烦躁。
“让他们都给本王闭嘴!”朱高煦恼火的拍着桌案,黑着脸道:“一天到晚傻乐呵什么!”
汉王殿下一激动又扯到伤口,疼得他眉头直皱。侯泰赶忙小声道:“王爷当心点儿,您还有伤呢。”
“你闭嘴!”汉王现在就是个爆仗捻子,逮着谁喷谁。也难怪他心情如此糟糕,最近着实流年不利,接连几件事都碰了壁……先是韦无缺到白莲教揭穿王贤的身份,孰料那佛母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睁着眼说瞎话,公然包庇王贤,让韦无缺没有得逞。再是京城赵王传来消息,皇帝还是没有同意让他提前当上山东总督,只是安慰性的让柳升出兵支援。三者,汉王殿下围点打援之计,居然轻而易举就被对方识破。探马来报,说白莲教的军队只行军二十里就安营下寨,丝毫没有着急增援博兴的意思。
这么多不顺心凑在一起,以汉王殿下的暴脾气,不杀人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啊?
“王爷息怒,这一定是王贤在出谋划策,那厮猜到王爷的计谋不足为奇。”韦无缺接连的谋划都没有成功,熟悉的挫败感再次袭来,让他心里也不好过,却还得收拾心情,劝说汉王殿下:“不过没关系,我们不用太着急,和他们耗着就是。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到时候您就是山东总督王了,名正言顺的把柳升的军队收过来,再对付青州军岂不是易如反掌?”
“哼!”朱高煦这次却不肯听劝了,他不爽的看一眼韦无缺,冷冷道:“本王再当上半个月的缩头乌龟,乐安城都要被他们打下来了!”
“打下乐安城来又怎样,王爷手里有兵,随时打回去就是。”韦无缺轻声说道。
“你也闭嘴吧!”朱高煦却粗暴的打断了韦无缺道:“本王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让王贤吓破了胆了缩头乌龟,就知道等等等,从春天一直等到冬天,等的本王儿子都死了,黄花菜都凉了!”
“哎,王爷……”韦无缺也心头蹿火,心说我让你等有错吗?不都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骂我是缩头乌龟!但至少表面上,韦无缺还是得忍着,压住怒意道:“如果您能速战速决,横扫对方,自然比干等要强之万倍?可对方的兵力是咱们的数倍,咱们没法速胜啊!”
“哼!”朱高煦却轻蔑的哼一声,傲然道:“他们号称三十万大军,其实连十万都不到,何况就算是三十万,在本王眼里,也不过是群土鸡瓦狗,王贤、唐天德之流,在本王眼中,就是一群插标卖首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