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们再把他引出来一次,就可以让林三把他射杀了。”庄敬道出了他的计划:“刺杀的对象是朱棣的话,我想林三应该很乐意当一次死士吧?”

“当然,他和朱家人不共戴天。”纪纲点点头,想到林三那石破天惊的箭术,他不禁信心大增。想一想,又有些担心道:“不过皇帝身边有个影子,恐怕会坏我们的大事。”他曾是朱棣的心腹爪牙,对皇帝的秘密无所不知。

“无妨,把他调开就是。”庄敬淡淡一笑道。

“哪有那么容易。”纪纲皱眉道:“那老太监人如其名,就是皇帝的影子,不会离开朱棣的。”

“有一件事能让他离开。”庄敬笑道:“只要我们放出风去,说那位在某处现身,然后再暗示胡灐有出工不出力之嫌,目的养寇自重,东翁说,皇帝会不会派监军,派谁当这个监军合适?”

“会派影子。”纪纲心悦诚服道:“一来,那位身边的无名,武功比胡灐要高,让影子去帮手也合情合理。二来,影子的武功也比胡灐高,有他在胡灐不敢乱来。”

“东翁说得对。”庄敬点点头,沉声道:“影子不在,林三必杀!”

“只要朱棣一死,朱高燧和朱瞻基就算捐弃前嫌、绑在一起,也不是朱高煦的对手,但朱高煦弑君弑父的罪名也坐实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地共愤、人神共弃!”纪纲激动得汗毛直竖道:“这时候我们再把那位亮出来,全国军民必定倒戈相迎!那时候我们挟天子令诸侯,效仿曹丕汉献帝之举,大事可成矣!”

“虽然肯定没这么容易,但就是这个思路。”庄敬也激动道:“眼下万事俱备,我们只要谨守机密待时而动,成功的希望很大!”

纪纲笑着点点头,突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微微皱眉道:“那个祸害不除,我总是不放心。”

“是……”庄敬自然知道那个让纪纲恨之入骨的祸害是谁,点点头道:“学生看来,唯一能坏我们大事的就是他。”

“我们先把别的事情放一边!”纪纲恨声道:“把他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他!”

“是。”庄敬点头道。

“阿嚏!阿嚏!”正在树荫下、躺椅上打瞌睡的王贤,连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自己都给吓清醒了。他郁闷地揉揉鼻子,瓮声瓮气道:“谁在骂老子?”

“反正不是属下。”吴为笑道:“大人,您看谁来了?”

王贤摘下头上的草帽,歪头一看,见是胡三刀、二黑还有时万三个,扮作车夫,推着辆大车走过来。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王贤笑眯眯道。他现在的位置是最高机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手下人轻易不会过来。这三人巴巴赶过来,肯定是献宝的。

“嘿嘿。”胡三刀笑得合不拢嘴道:“给大人献宝来了。”

“哦,什么宝贝?”王贤虽然猜中了,但还是很配合地捧哏道。

“大人猜猜呢?”昔日的神偷门主时万,其实长得挺好看,但总让人感觉贼眉鼠眼,不像正经人,据说这也是种职业病。

“什么这么臭?”吴为捂住鼻子,瞪大眼道:“你们推了辆大粪车?!”

“嘿嘿,是的。”二黑龇牙咧嘴地笑道。他们一开始也熏得受不了,但闻啊闻啊,竟感觉不出臭来了。

“你们搞什么鬼,给大人送粪汤!”吴为郁闷地掩鼻道:“快推走!”

“里头是什么?”王贤也捂住鼻子,没办法,实在太臭了。

三人见再卖关子,大人就要吐了,只好笑道:“您瞧好了。”说着便掀开盖子,把一车粪汤倾倒进了地沟。空气登时又臭了十倍,苍蝇们兴奋地赶了过来……

待那粪车空了,胡三刀飞起一脚,就把粪车踹散了架,然后已经躲到十丈之外的王贤和吴为,登时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竟然看到,随着粪车散架,那车上竟然掉下来一个人形物体,而且还在动……王贤和吴为当时就吐了。

二黑和胡三刀三个,本来是来邀功的,这下却弄巧成拙了,两人都怒视着小个子时万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时万使劲挠头,小声道:“二位大哥帮忙,千万别让大人知道是我的主意……”

“去打水去!”胡三刀一脚把他踢出老远。

“哎哎,我去我去。”时万却如蒙大赦,知道自己可以用劳动赎罪了。

江南到处河渠纵横,不远处就有小河,至于打水的工具,自然难不倒神偷门主,时万变戏法似的弄了副扁担,挑了两桶水回来。

‘哗啦’一桶,倒在了那粪人身上。

‘哗啦’又是一桶,终于能看清,那确实是个人,而且还活着……

那边二黑和三刀赔着笑朝王贤两个走过去,却被王贤喝住道:“先去洗干净了再过来!”两人只好讪讪退回去,跳到河里洗刷干净再回来。

等两人只穿着裤衩,水淋淋回到王贤面前时,时万也把那人洗刷干净,拖死猪一样拎了过来,丢到王贤面前。

“这位是?”王贤端详着那从粪车里出来的来客,发现对方纵使洗刷干净,自己也不认识。

“这就是那日劫持徐真人的黑衣首领。”二黑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骂道:“别装死了,小心再把你丢回粪车里!”

那昔日的黑衣首领,今日的粪汤裸男闻言一哆嗦,不情愿地睁开眼。

王贤一看那双眼,认出来了,拊掌笑道:“不错,就是他。他不是在太子府上作威作福么?”

“他又不是佛祖,太子爷没事儿供他干嘛?”二黑笑道:“徐真人回去的第二天,太子就把他给放了。”

“放了?”王贤摸着修剪得十分漂亮的短须,微微皱眉道。旋即展颜一笑,心说都是聪明人,只要身在局中的,没有不知道他王贤肯定还活着的。

“是。”二黑点头道:“他前脚出来,我们就得到消息了,这孙子狡猾狡猾的,转眼就失踪了。兄弟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在一条花船上找到他。发现这厮竟扮成龟奴了!这也得亏是在京城,要是在别处,非让他跑了不可!”

“但是怎么把他运出城,成了大问题。”胡三刀接着道:“大人还不知道吧,如今五城兵马司是听汉王和纪纲的,对进出京城的人员车辆盘查十分严密,咱们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乔装打扮一番。”

“所以你们就把这厮藏在粪车里?”王贤翻白眼道:“想出这主意的,还真是天才呢!”时万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这法子确实很妙,因为这个年代,确实存在从城里收了粪,运到农村地头上出售的营生。而那臭不可闻的粪车,向来是免检的。不是朝廷支持农副业发展,而是实在太臭了。官兵们避之犹恐不及,哪会打开粪车检查?

时万能想出这法子,是因为他们门派原先时常用粪车藏匿运输偷来的金银珠宝,从来没有失手过。只不过运人还是头一次——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被粪水淹死怎么办?

不过这种小儿科难不倒人,用不着六处出马,二黑就想到在粪车内壁上装几个箍,把人固定在内壁上,只要粪水不超过嘴巴,就淹不死人。当然要是被活活熏死,那就没办法了……

但理论和实际总是有差距,何况还是二黑琢磨出来的理论……那黑衣首领被装进粪车固定好没问题,注入粪汤一直到他下巴也没问题。可那车一走,汤就晃……黑衣首领已经被臭疯了,肚子里翻江倒海、正在狂吐不止。没留神,粪汤灌进了嘴里……登时就……没法形容了。

这要是一般武林中人,保准就死翘翘了,但黑衣首领是明教的狂信徒,忍耐力非常人可比,竟能紧紧闭上嘴,一直挺了过来……其实二黑他们百密一疏,忘了把黑衣首领的嘴巴堵上了,要是他在城门处一喊,保准露馅。可那销魂的一荡一荡,竟然歪打正着,让黑衣首领紧紧闭嘴不敢张口。虽然知道叫出声还有一线生机,被运出城去就死定了。但刚才喝汤的感受实在太可怕,他竟无法克服自己的本能,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

这会儿黑衣首领已经被冲洗了好几遍,但还是臭气熏天,让人怀疑这身臭味会陪伴他一辈子了……胡三刀告诉王贤,这厮的手筋脚筋都已经被挑断,虽然能走能动,看上去跟常人一样,但已经是连老太太都打不过的废物了。

所以王贤才敢大剌剌站在他面前,俯瞰着仰面躺在地上的黑衣首领……这家伙已经没有丁点嚣张劲儿,成了十足十的可怜虫。

王贤却并不怜悯这家伙,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任何怜悯都是多余的、错误的、乃至致命的。何况那时要是让这伙家伙得逞了,他肯定身败名裂,被抄九族都有可能。

不过王贤也没必要再折磨他了,这个人已经被胡三刀他们玩坏了,再大的折磨,估计就直接把他玩死了。所以王贤只是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黑衣人闭上眼,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