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见又被误会了,苦笑着摸摸鼻子道:“其实她是个女孩子。”

那女扮男装的丫头,自然是我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灵霄大小姐,她一皱小琼鼻,哼了一声,似乎对王贤的意见很大。她对王贤的意见岂止很大?简直是大了去了!这臭小子,去漠北不带着自己,去山西也不带着自己,把自己留在京城,给他看家护院,当我是狗狗么?

这次好说歹说,终于带她出来,却一直把自己当空气,跟他说话也不理,真是气死本姑娘了!现在找不到人了,才想起我来……似乎还是把本姑娘,当狗狗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灵霄也不是几年前那个一味任性的小丫头了,她知道王贤时间紧迫,只好等回头再跟他算账。打个呼哨,两条小猎犬便冲进来,朝着她摇头摆尾。

灵霄从腰间的鹿皮袋中,摸出两块肉脯,凌空一丢,两只武当山特有的小猎犬,便欢快地蹦起来接住,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灵霄将那几件衣物给两只小猎犬嗅了嗅,气哼哼道:“要是找不到人,就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吓得两只小狗一下亚历山大,夹着尾巴呜呜叫唤起来。

两只小狗只好迟迟疑疑出去,灵霄跟在后头,丢下一句:“不过话说在前头,那两人身上没有涂抹十里香,人又走丢一天多时间,气味已经过于淡薄,小王和小贤也不一定能找到。”

“试试吧……”王贤说着瞪大眼道:“你管两条狗叫什么!”

“小王和小贤!”灵霄转过头,一双灵动至极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突然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跟着小狗一溜烟跑了。

“这丫头……”王贤这个汗颜,目光扫过众人道:“你们都没听见吧?”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众人强忍着笑,赶忙摇头。

“还不快追!”王贤实在没脸见人,愤愤丢下一句,便快步跟了出去。

果然让灵霄说着了,昔日里无往不利的小猎犬,犹犹豫豫出门,走出去几条街,竟是见狗脸茫然,一只想往东一只要往西,十分不靠谱了。

“这可如何是好?”李茂昌急得满头大汗,他怕王贤找不着人,又要修理自己。

王贤寻思片刻,问道:“京城有多少朝鲜商人?”

“一百一十户。”任添年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可能和这两人有关系的,有多少?”

两人想了想,不确定道:“得有十几家吧。”

“带着犬,一家家地找。”王贤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用这笨法子试一试。

“唉,好吧。”两人苦着脸点头,心说这下可好,越闹越大了。

王贤朝吴为和闲云递个眼色,便率众浩浩荡荡奔第一家朝鲜商人的住处而去。吴为和闲云两个却故意落在队尾,在拐弯时悄然离开了队伍。两个惯于追踪匿形的高手,便顺着墙根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回了会同馆,静静伏在墙上,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便见已经安静下来的院子里,闪出一条黑影,纵身攀上了墙头,举目张望张望,见四下无人,才翻过墙头,两脚着地,就顺着小巷奔出去。离他更近的闲云,这才纵身一跃,无声无息缀了上去。吴为则继续趴在墙头,监视着会同馆中的风吹草动。

那厢间,闲云闲庭信步地跟着那黑衣人,跟着跟着,却站住脚了。因为他看到,那人竟闪身进了锦衣卫衙门,不禁有些失望,原来是锦衣卫的密探。不过这也说明,纪纲也在紧盯着会同馆,四下查找那两个人,只是他做贼心虚,不敢做在明处罢了。

‘得赶在对方前头才行。’闲云立在巷尾的阴影处,默默寻思着。他不敢靠得太近,那毕竟是高手如云的锦衣卫衙门,就算他敢窥探,也一样会被发现。

在闲云都不能窥探的锦衣卫大堂上,此刻灯火通明,纪纲和他的徒子徒孙全都在,听了那密探的禀报,庄敬叹气道:“这王贤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一转眼工夫,就让他找到这条线了。”

“庄夫子莫要涨他人威风!”许应先却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蹦起来道:“王贤又不是神仙,是朱六那个老王八给他支招了!”

纪纲不悦地瞥他一眼,许应先才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老实坐下。不过纪纲知道他没说错,王贤就是从朱六那里取到真经了。但也正如此,他才会如此忧虑——他万万没想到,王贤竟是个如此变态的人物,为了破案竟然主动向仇家求和,这让向来公私不分的纪都督,根本无法想象。

看来王贤是和朱六和解,并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情报,这让纪纲万分焦躁——万一朱六把吕婕妤的案子也告诉王贤,这可如何收场?

不行,必须抢先找到那俩家伙,光暗中查找是没用了!

想到这,他豁然起身,一班徒子徒孙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听老祖宗阴沉着脸吩咐道:“调集所有人马,大索全城,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俩找出来!”

“是!”众人轰然应道。

“一定要抢在他们前头,”纪纲不放心地嘱咐一声:“不管用什么方法!活的死的都可以!”

“是!”众人再应一声,便赶紧出去召集人马了。

闲云在阴影里等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得锦衣卫衙门里一阵喧腾,旋即大门洞开,一队队打着火把的锦衣卫开出衙门,一双双靴子踏在青石路上,一把把挂在腰间的绣春刀掠过他的眼前,虽然没听到他们要去哪,但闲云估计,八九不离十,是要利用人数优势,抢先一步搜查那些朝鲜商人家吧。

而王贤手里只有百多人,毕竟他已经回京,不再是钦差,又还没正式上任,也只有这些人可以差遣了。

‘要是让那两人落在锦衣卫手里,这功劳岂不被纪纲夺了去?’闲云不知道此案对纪纲意味着什么,他也懒得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兄弟要跟纪纲争锋了,不能第一仗就被纪纲压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闲云着急地想拿个主意出来,无奈他的点数全加到武力值上了,动脑子实在非他所长。只好郁闷地一跺脚,去找王贤报信。

闲云知道王贤的去向,飞速赶过去时,王贤等人刚从那一家出来,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人毛都没找到。闲云赶紧过去,凑在王贤耳边说了几句。王贤听了却不像他一样着急,反而笑起来道:“正愁人手不够呢,有他们帮忙,实在太好了。”

“让他们找到,你的脸往哪搁?”闲云郁闷地翻白眼,心说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放心好了,他们找不到的。”王贤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安慰一下心灵受伤的闲云少爷道:“朝鲜人在我大明不容易,”说着用下巴指指被亲兵隔开的任添年和李茂昌道:“这二位贵为皇亲,尚且小心翼翼,你说那些朝鲜商人又是怎么个处境?”

“商人本来就没地位,又是外国商人。”闲云想一想道:“就更没地位了。”

“是呀,他们捧着卵子过河尚且怕出事儿,还敢收留逃犯?那两个朝鲜人是猪啊,还敢躲在他们家里?”王贤耐心解释起来,似乎锦衣卫终于按捺不住,开动起来的消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那你还要搜查朝鲜商人家?”闲云说着终于明白了:“你是故意的吧?”

“不错,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锦衣卫密探的眼里呢。”王贤得意地笑道:“我便顺水推舟,做出大举搜查的架势,那帮家伙以为我掌握了什么确凿的线索,便终于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开始替咱们大搜全城了。”

“你要的就是这效果?”闲云还是不太懂:“但他们搜来搜去也是白搜,还不一样白搭?”

“怎么会是白搭呢?”王贤笑着摇摇头道:“打了草才会惊到蛇。”

“打草惊蛇。”闲云终于明白了,“你是要把他们给逼出来!”

“聪明。”王贤对闲云少爷能动脑子,向来不吝鼓励。

“可是,你逼他们出来有什么用?到处都是锦衣卫密探,我们抢不到前头去的。”闲云少爷追问道。

“我们当然不行,但有人可以。”王贤神秘地笑笑道:“咱们就安心看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吧。”

“你是说,朱六……”果然是脑筋越用越灵光,闲云一下就猜到了,却被王贤用眼光制止,不让他再说下去。

不错,就是朱六爷。他既然要给王贤一份大大的人情,光动动嘴皮子怎么行?在王贤一再坚持下,老东西终于勉强同意帮他找人。但前提是得让锦衣卫动起来,造成大索全城的架势,他才能有机可乘。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闲云一听不用动脑子了,马上欣然提议道。

王贤无奈地看看他,暗暗发誓以后不对闲云少爷的智力抱希望了。“咱们还得做做样子,不然人家看咱收工了,不啥都明白了?”

“也是。”闲云点点头,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