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之所以会撤回烟水庄,这里易守难攻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为了唐长老口中那条密道!若是能从密道悄悄跳出包围圈,当然比摸黑突围安全多了。

林三深通白莲教的法门,很快在一楼伙房中,找到了那处机关所在……当然这也跟密道刚刚开启过,黑灰一片的墙壁上,现出清晰的痕迹有关系。

王贤一面派人下去查看,一面命人抵抗官军的围剿,按说这时候人都是只求自保,哪还有心情考虑别的?但王贤不,在确认这石楼真的是设计巧妙的工事后,他索性不让手下再表明身份——因为他有了火中取栗的大胆想法。一欸手下侍卫从密道返回,确认可以离开后,他便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当听说他想生擒纪松时,帅辉和徐恭都惊呆了,大家现在可以自保,是拜这乌龟壳所赐,但想要在两千兵马的拱卫下,俘获对方主将,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林三却大为赞赏,说这样才够爷们!

帅辉和徐恭不敢对王贤无礼,却不会在乎林三,齐齐给了他个大白眼:“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去把纪松抓回来!”

“我不去谁去,”林三睥睨他们一眼,冷笑道:“凭你们么?”

“你!”徐恭两个气坏了,王贤低喝一声‘够了!’,才让两人住了嘴。

把两人踢到一边凉快去,王贤向林三请教该如何擒贼擒王。

林三说:“简单,看我的吧……”说着解开发带,披散开头发,亮出一面亮银色的莲花来!

接下来,就是林三哥的个人表演时间,装神弄鬼加武功超绝,让他成功把纪千户忽悠到甬道中,继而一举成擒,安然返回!

这就好比后世的足篮球比赛,带来胜利的往往是超级球星不可思议的发挥!

把纪松擒上石楼,王贤再接再厉,忽悠着对方撤军备船,己方却抓紧时间,从密道中溜之大吉。然而当他们从密道中出来,却遇到了伏兵……陆上、岸上,芦苇荡中,冒出数不清手持弓弩的兵士,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们!

王贤先是一惊,但看清了这些兵士身上与众不同的大红棉甲,却不禁松了口气,大声道:“我是王贤,臬台大人何在!”

“收起弓箭!”须臾,按察司的千户便让手下解除戒备,请王贤上了船。

小船上,一身便袍、瘦削挺拔的周新,看到自己找了一夜的王贤,那万载不变的冰川脸上,浮现出丝丝欣喜,罕见地打趣道:“臭小子,你们杭州话讲‘六十不过夜’,你害老人家折寿哇!”

“嘿嘿,偶尔为之,不打紧的。”王贤跳上船,向周臬台深深一礼,笑嘻嘻道:“您老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我手下捕快逮到几个白莲教徒,一问便知。”周新淡淡道。

“哦?”王贤看看远处的林三,估计这个距离他听不到,才小声问道:“有女的么?”

“没有。”周新摇摇头,“老夫练的精兵,一股脑全都交给你了,现在这些手下太稀松,人数是对方几倍,还被人家突围出去大半。我派人去追,但估计希望不大。”顿一下道:“怎么,有你要找的人?”

“还不清楚,一点私事,”王贤讪讪道:“劳烦大人知会一声,若是捉到女的,千万不要乱来,等我看过之后再审讯。”

“你就这点不好,视国法于无物!”周臬台这种视法度如圭臬之人,对这种目无法纪的家伙,素来深恶痛绝,但王贤是个例外。他叹口气道:“好吧,谁让你开口了呢……”

“多谢老大人。”王贤欢喜不禁道:“我会尽量不让老大人为难的。”

“不要紧,我相信你有分寸。”周新说着,转回到眼下道:“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跟我一起?”

“怕是要靠老大人庇护才能回去了。”王贤不好意思地笑道。

“怎么,锦衣卫嚣张到,白天也敢对大内侍卫下黑手?”周新眉头一皱,怒气勃发道:“那本官还真要跟他们评评理!”

“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去惹他们的好,”王贤小鼻子小眼小意道:“我刚才把纪松给抓了……”

“呃……”周新咽口唾沫道:“那他们现在,可能不会讲道理的。”

“正是这个理。”王贤笑道:“所以咱们先回城,再从长计议吧。”

“嗯。”周新下令开船,沉默片刻,对王贤道:“你抓纪松不是为了脱险吧?”

“不是,我有密道,想走就走,”对周新,王贤素来坦诚以待,因为这双智慧的眼睛,可以看穿一切虚假。“我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抓他!”说着嘿然一笑道:“我早就想抓他了,正愁着进不去卢园呢,想不到这厮自己送上门了。”

“你抓他作甚?他虽然不算什么,但纪纲你是惹不起的。”周新和锦衣卫是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乐见他们倒霉,但他不能看着王贤自找危险。

王贤没说话,周新追问道:“难道因为他在乡试时对你做手脚?不过你不是顺利考完了么?”

王贤这次摇头道:“那不至于。”说着一字一句道:“我抓纪松,就是为了纪纲!”

“纪纲?”王贤说这话,都把周臬台给惊呆了:“你疯了?!”

“我没疯,我也不是现在要对付他,”王贤看着周新一脸关切担心,心中倍感温暖道:“大人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只是想跟纪松聊聊,会把他放回去的。”

“放回去?”周新黑下脸道:“他会领你情么?!”

“当然不会,那您的意思是?”

周新无奈叹口气,小声道:“一不做,二不休……”

“这不合法度吧?”王贤惊讶道,刚才还说我呢,您这就来个更狠的?

“还不是让你给逼的?”周新瞪他一眼道:“先不说你根本惹不起纪纲,单说纪松是什么身份?钦差!你敢绑架钦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说着叹气一声道:“为今之计,只能让他永远消失,把罪名推到白莲教头上,或可无事。”

“……”看着周新就像一位手忙脚乱给儿子擦屁股的父亲,王贤心下暖洋洋的,轻声道:“老大人放心,纪纲不会知道的,朝廷也同样不会知道。”

“怎么讲?”周新眉头微皱道。

“现在锦衣卫千户所和浙江都司,肯定是能瞒就瞒,不到彻底绝望,是不会上报的。”王贤道。欺上瞒下,是做官的秘诀呢,何况这种要命的事儿。

“嗯。”周新点点头道:“那纪松呢,你能保证他回去后,对他叔叔也守口如瓶?”

“他肯定会守口如瓶的。”王贤面现得意之笑道:“我有撒手锏!”

“那好吧。”见他胸有成竹,周新也不再问,只是淡淡道:“你小心别玩崩了。”

“是。”王贤点头应下。

“朝中的事情,你还是少参与的好……”船行到臬司官兵下马的地方,周新命下船,又劝王贤道:“虽然你聪明绝顶,但和他们实力差距太大,一力降十会,你是讨不到好处的。”

“嗯,我记住了。”王贤点点头道:“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下锦衣卫的老祖宗,您放心吧,我还没活腻,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就好。”周新便不再言语,弃舟上马,率众又返回了那处密道口,正碰上杜百户从里头出来,周新一番劈头盖脸,将杜百户训得一愣一愣,然后愤然离开。杜百户万万没想到,他苦寻无觅处的千户大人,就在周臬台的队伍里……

回想起昨夜的惊险刺激、跌宕起伏,王贤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索性不睡了,让人把纪松提过来。

纪松进来时,他正在用热毛巾敷脸,就听那货还不知死地喋喋不休道:“你知道我叔父是谁吧?还不赶紧放我回去!不然吃不了,喔……”纪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身后的徐恭,用皮鞭勒住了脖子。不是阻止他动弹那种勒,而是要把他勒死的那种!

纪松的武功稀松,连王贤都不如,被徐恭一勒,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整个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又尿湿了裤子……

眼看勒得他只剩一口气,徐恭才松开了马鞭,纪松便如一滩鼻涕,摔在了地上。

王贤这才拿开敷脸的毛巾,看看纪松,和颜悦色道:“方才纪千户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嗬、嗬……”纪松像拉风箱使劲喘着粗气,哪敢再说一个字。

“说话呀,你哑巴了么!”徐恭一脚重重踹在纪松屁股上,疼得他浑身一抖,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饶命……”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王贤微笑着坐下,对徐恭道:“快把千户大人扶起来。”说着皱皱眉头道:“不是让你给他换条裤子么,怎么闻起来还这么骚?”

“已经给他换了,”徐恭嘿嘿笑道:“是这没出息的家伙,刚才又尿了。”

“那还是垫块褯子吧。”王贤道。

听了两人的对话,纪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