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里,冷无为下脚的客栈里。邓容一早就乘轿来拜访冷无为,却不料扑了一个空,据掌柜的交代,今天早上太阳刚起的时候,冷大人就已经退了房,说是回京城去了。听到这消息,邓容立刻慌了,在来的时候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赔礼道歉的话,指望冷无为能接受和他一同担待,哪知道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冷静下来的邓容明白了,冷无为是要他一个人把这里的事情全部担起来,他不掺和就是表明他对自己的有很大的意见。圣旨已经快马发下来了,这案子要经三司会审,如今犯人汤化一死,和八王直接联系的口供证据全没了,污蔑皇室中人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更严重的话,朝廷百官参他一个调拨皇上兄弟不和,引发朝廷内乱之罪,那是他怎么也担不起的。越想越后怕,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而此时,冷无为已经出了临安城,兴致勃勃的驾着车,随行的五百多名护卫在后面跟着。马车分为两辆,一辆是岳真乘着的,田大驾的车,另一辆里面则坐的是马娉婷,冷无为赶着车,神情颇为悠哉。数日之后,大约快到了扬苏省的境内,离京城也只有几天的路程了。当冷无为这一大队的队伍,经过一家路边的茶馆的,突然听到暗有所指的吟诗的声音。
冷无为将马车停了下来,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在笑着看他。冷无为认识这人,也和他打过交道,是叫魏青书来着。
哟,魏先生,现在在哪高就啊?因为之前他曾替李相办差,过冷无为才称呼他先生。
魏青书笑了笑,上前走了几步,拱手笑道:哟,冷大人,您还记得在下。在下脸上可真是有光啊。大人可否能借几步说话?冷无为看看周围,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便跳下了车,交代后面的田大看他手势行事。
两人进了茶馆里,魏青书怕冷无为不放心,特选了靠着窗户的那桌,使外面的人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人。茶馆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二人在内,看样子这魏青书是专门等在这里的。
刚才冷大人问我现在在哪做事,不才现在正在八爷的府上任幕僚。让大人见笑了。魏青书笑着为冷无为斟了一杯茶。
他这自报家门,冷无为多少也猜到他的来意,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以示自己的诚意,不怀疑他下毒,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别有用意,他自然不会干这些蠢事。魏青书看了又添了些茶,道:冷大人,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您开个价吧。冷无为装作听不懂,问道:魏先生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啊?魏青书微微笑了笑,我已经打听过了,大人您的人拿走了汤化交给他妻子的信。至于这些信是什么内容,我们心知肚明。我知道大人一向偏爱金银二色,不如做个交易如何?冷无为笑着问道:怎么?你见过他妻子了?魏青书傲然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些押送犯人的御林军多少也给八爷的面子,看望个把人还是能做的到的。话说的怎么白,希望冷大人的答复不要让在下失望啊。冷无为听出来了,是不是与八爷为敌就看现在自己怎么做了,本来他也不想拿手上的东西做文章,虽然这些信函对某些人来说,珍贵无比,是个了不得的把柄,可冷无为却深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魏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那这个数如何?说着张开一只手。
五十万两白银?魏青书说道。
冷无为笑了笑,摇了摇头,魏先生你也太低估这些信函的价值,要是这一旦流传出去,八爷就未必能过的像现在这样安稳。不是白银,是黄金。魏青书倒吸了一口良气,虽然已经做好了冷无为狮子大开口的准备,可没有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思考好一会儿,踌躇道:这么大笔钱,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八爷一声,不过这价钱实在是…听说八爷在东北有块矿山,那里有上好的金银之矿,魏先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冷无为忽然说道。魏青书一愣,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冷大人,您是从哪听来的,没有这回事?冷无为喝口茶道:魏先生,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我心里都清楚。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一时好奇,多留了个心眼,才无意中知道的。我现在说出来只是想提醒八爷,像那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做事谨慎一点,尤其是身边的人,搞不好一壶酒一喝就什么都抖出来。魏先生,你说是不是啊?魏青书虽然不确定,但也知道冷无为对这事并不是很关注,于是问道:冷大人这番相告,我有点不明,可否明示。冷无为笑了笑,这还不明白,以后你们肯定会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不希望你们在钱财上有什么困难。八爷可是我的财神,我可不想失去…,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魏青书呵呵笑了起来,寻思道:原来他就是看到这一层才敢狮子大开口,这家伙以后不得不防啊。呵呵,冷大人,哪咱们就说定了。我现在就快马回京城,向八爷回一声,争取能在大人到达京城前,有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先告辞了。说着起身。
那我就不送了。冷无为看着魏青书离去的背影,手端着茶杯冷冷的笑了起来。他心里明白,皇上早就有除掉八王爷的心思,只是忌惮朝臣会做出激烈的反应,影响到江山社稷,顾施恩于八王,让他管了户部,希望就此能安定朝臣的心,毕竟在当初真伪传诏上,朝臣的绝大部分都和八王绑的很紧,如果在那个时候处置了八王,那就不得不处置那些朝臣,更担心的是百官会认为他心虚,急不可耐的要铲除异己。但现在处罚八王的借口是大汉律法,则效果就又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不过冷无为比明宗皇帝想的更远,虽然理由不一样,但毕竟是有个八爷党,而且是根深蒂固。就算杀了一个八爷,那那些官员怎么办,是不是一起杀了,如果杀了,那得死多少人,那可以说整个朝堂上就没有几个是站着的了;如果不杀,皇上不信任他们,他们人人自危,很有可能掀起辞官潮,那对皇上面子和朝廷的江山社稷都有不可低估的破坏影响。
如今大汉需要的是内政安稳,只有内政的安稳,才有和他国一决雌雄的本钱。
正是因为这些看不到的复杂原因,冷无为清楚的知道,钱要的越多,八爷党的人才会越心安,甚至有可能会主动示好自己,自己才能避过那些官场中的暗礁。
为官之道,那便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更稳的前进几步。永元二年二月初,冷无为一行人很悠闲的缓慢到达了京城的郊区。
刚到达不久,就遇到了早已经在那里等待的八王爷的使者,据身份交代他是八爷府的太监总管。两人都很痛快,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手交钱一手交信,算是彻底的把这事情给了了。之前没拿到钱的遗憾,冷无为总算在这里找补了回来,既然拿了人家的钱财自然就要多少示好一下,命人将从江南官员送来的一些礼品,转送给八王爷府。总管推却了一会儿,笑着也就收下了,他知道主子以后还要和这位爷打交道,两方示好那都是有必要的。白白的拿了那么多的钱,冷无为这心里别说多痛快了,心里正在想怎么去花这笔钱,不知不觉的已经进了京城,却不料邓容已经早他三天到达了京城。他们走的海路,中途没有应酬,不像冷无为,这里的官员见见那里的官员聊聊,乱打秋风。果然,京城的南大门,冷无为他们刚进入,就被早已经在那里守侯的皇宫侍卫给拦住,传达皇上口谕,让冷无为一到京城就速速进宫。皇宫内,御书房中。
冷无为,你让朕到底怎么说你是好?明宗皇帝脸色不愉,甚至是阴沉沉的坐在那里,虎着脸看着他,桌子上赫然摆放的是他上次写的折子,想来明宗皇帝不方便拿到朝堂上去廷议,故此留中不发,既不议也不批示。同时还在场的有十三爷文祥和后来接到传报的邓容。冷无为低头不语,一副无辜的样子。义亲王也沉着脸,道:冷无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初我给你手谕和玉佩是为了让你给我弄出点彩来,这下可好,你居然什么也没干。
邓大人的折子你也看了,不过事情出了点意外,汤化被人毒死,他的口供已经作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冷无为看着邓容,只见他低头不语,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知道他回京城肯定不受,便回义亲王道:王爷,这案子起初是臣在审,所以臣也想审出点什么名堂来。可邓大人来了之后,臣就没有再碰过这案子,所以具体的事情上,臣并不太清楚,请王爷见凉。义亲王被他这一回,就像被堵了嘴一样,本来好意是保全他,没有想到他居然拿这当了借口。
邓容往前出列,强说道:皇上,冷大人并非不知情,他起初也是听审的,只是到后来涉及犯官们的家眷,他才不再听审的。臣想,这案子是冷大人自己揽下的,里面有什么名堂就再清楚不过。明宗皇帝冷冷地看了冷无为一眼,冷无为恼怒的瞅了邓容一眼,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居然这么死咬着自己,皇上,邓大人只说对了一半。由于这案子事关重大,起初听到端亲王的名讳,臣就不敢审,也不敢过问。臣想只要把那些官员抓起来,就什么都知道,费不了什么事情,所以就等待皇上圣旨的到来,邓大人到达之后,臣也是看他这么做的,没费多大的功夫,那些官员都一口咬定幕后指使者是端亲王,臣听审也是听到这里。至于邓大人信中所提到的八爷是幕后主使者,臣不太清楚。转头读着邓容问道:邓大人,我想问一下,你凭什么就枉自猜疑我知道八爷是幕后主使者的事情?你夜审汤化的时候,我可不在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我怎么知道,邓大人你不会把自己搞砸的事情,硬让我陪你分担吧。最后一句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邓容,可以说已经撕破脸了。好了。明宗皇帝终于按捺不住了,对邓容道:你先退下吧。邓容暗觉不妙,但依言而退。屋里只剩他们三人。明宗皇帝站了起来,皱了眉头,走到冷无为的身边,背对着他,沉声道:冷无为,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当面欺君。如果你不知道这案子的真正内幕,那你也就不是冷无为了,朕太了解你了,什么事情只要让你插上一手,而你去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就真的出了怪了。冷无为一听皇上语气不善,吓的忙跪了下来,皇上,臣罪该万死,臣有罪。明宗皇帝转身,抬手让他起来,说说吧,为什么还不到时机?原来他刚才冷眼旁观,细细的琢磨,冷无为不可能会倒向老八他们,否则当初就不用回京救驾,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现在的局面有自己的看法,认为还不到动老八的时机,所以才在这事情上推的一干二净。冷无为起来,躬身道:皇上圣明,的确现在还不是动八爷他们的时候。臣知道皇上已经忍了他们很久,对百官的要求也是极力的答应、忍让,就连八爷也给了差事。但现在真不是时候,其原因有三。第一,皇上初登大位,就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这传出去不但对皇上的尊严有玷污,甚至反而证实传言的真实,对皇上以后在史书上的记载大大不利;其二,假设惩治了八爷,那必然会牵涉一大帮子的官员,就算皇上您没有打算动他们,可他们的心里就未必会那么想,到时候朝局不稳,皇上政令不通,下情难达上听,皇上您还怎么治理天下;其三,如今大汉外敌困扰,北方杨纯始终惦记着咱们大汉的疆土,北魏到底还能撑多少年,这很难预料,况且宁国也在攻打北魏,趁火打劫,如果北魏投降了杨纯或者是宁国,那咱们大汉怎么办,最终肯定是有一场大战,朝廷内政不稳,将士在外用命还要惦记朝廷里面,于国于民都不利,望皇上三思。一席话让明宗皇帝和文祥都犹豫了,起初他们只考虑到第一层,由于这种事情不好和下臣议论,又有先入为主的思想,故而考虑不周,如今听完冷无为的一席话,那本打算动老八打算的信心立刻动摇起来。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明宗皇帝看着冷无为,忽然笑了,快步走回座位上,朗声笑道:好你个冷无为,不愧是先皇用出来的人,考虑的确周详。那依你说朕对这件事情上该怎么处理啊?冷无为笑着回道:皇上,您不是已经有了决定了吗?明宗皇帝笑笑,用朱笔将邓容的折子上面把有关八爷的内容全部删除,交给文祥拿到刑部议处,这案子到了这里就算结了。本来要在朝野内外掀起大波的案子,也平了。
明宗皇帝看着冷无为,他能这么直白的和自己说这样一席话,说明他的确是忠臣,可以放心,于是问道:那你说朕以后该怎么办?冷无为拱手上前,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教皇上做事。不过臣这一路行来,看到许多学子在读书,等待明年的秋闱。去年的秋闱因为为先皇发丧而耽误了。所以臣在想,皇上能不能开一次恩科,体恤那些学子十年寒窗的辛苦,这样天下的学子都会感谢皇上的。明宗皇帝看着他,忽然笑了,好,这事情朕和礼部议一下,你先退下吧。臣告退。冷无为倒走着身子退了出去,反手将门带上,冷风一吹,身子直打哆嗦,原来刚才的君臣对奏,他的衣服都紧张的湿透了。而房内,文祥不解的笑道:这冷无为是天下第一讨厌读书之人,他怎么会为那些学子们说话呢,真让人不解。明宗皇帝翻开旁边的奏折,开始批阅,口中淡淡地道:他是在为朕谋划,朕吃亏的是没有自己的人,他想用这次恩科让朕招揽人才,这个冷无为搞不好日后还真能成为我大汉传奇的宰相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