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的酒量漆真是不错。俩人在市委招待所的时候就瘦仁潇湘楼这儿之后,先是两瓶五粮液,方霜又从车上把陈子华自己喝的白酒拎了几瓶上来,不算留给黄敬尧的,这已经又灌下去了两瓶。也就是说,光是在这个小包厢里面,俩人就干掉了将近四斤酒。
陈子华见黄敬尧的眼珠子都有些红了,知道不能让他继续喝,自己虽然酒量还有,可也不能这样一个劲儿的往下灌,便叫来了白素,让她烧壶茶上来,不想白素还真有办法,弄了一个大茶海过来。然后亲自坐在旁边烧水冲茶,连茶叶都是上好的铁观音。
两人虽然说的是私密话,内容却并非太过隐秘的事情,所以也不在乎白素在跟前听着。一!
黄敬尧这时候也知道酒喝得有些狠了,指着卓面上的几瓶酒对白素道:“素素,这些酒先放你这儿吧,以后过来喝也方便。”
白素起身应了,给两人斟上茶水,然后将白酒都收拾到酒柜里面去了,又换上几瓶果汁。
黄敬尧点燃了一支雪茄,道:“龙轧厂经过这些波折之后,直接和间接的损失都非常的大,工期一拖再拖,加上物价上涨等因素,原先的预算便一次次被突破,便又一次次的跟着追加,八亿、九亿,直到现在的将近三十个亿,光是咱们龙溪,就先后投进了近十年的财政收入,成了最大的倒霉蛋,这笔账,如今就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陈子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那这么多的钱都干什么用了?轧钢厂现有的设备即便不按废铁算,也值不了几个钱啊,还有,既然一直都无法正式投产,怎么会有这多的工人,居然达到了三万多人,光是各级管理人员,就接近四分之一,这也太离谱了吧?”
黄敬尧脸上流露出一缕苦涩的味道:“都说龙轧厂是国家重点项目,待遇好,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往里面塞人,市里、省里、甚至京城都有关系,无论得罪了谁,下一步马上就会在厂里的一些项目上给你小鞋穿,那样的话,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陈子华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地,非常的难受,黄敬尧说的情形他不是没有体会,而是深有感触,重重的将茶杯砸在桌面上。连在旁边烧水的白素都吓了一跳。
黄敬尧接道:“还有,当时什么考察呀、出国呀,这些好事儿大家都是争着抢着的往上扑,等出了问题了,要负责任了,却又找不到主儿。王天华副司长壮烈牺牲了。遗志没人继承啊,一片烂摊子甩在了龙溪,你说我们能怎么办?这烂摊子是甩在了龙溪,而不是甩在京城、甩在省城啊,没人会替我们龙溪背这个包袱。”
“况且,当耸谁也不会预料到会出现这么个情况,市里的几个领导都说了大话,尤其是钱宝银市长,他简直就是把龙轧厂当成是自己的儿子。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黄敬尧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他却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子华心里却忽地冒上了钱龙飞的形象,心里暗自苦笑,钱宝银的儿子。也就是个吸毒的纨绔样儿。
“钱市长呢。人忙事多,虽然亲自抓着龙轧厂的工作,但他毕竟是市长,有些跑腿的事情自然就落到我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头上了,我也只好忍气吞声的接过这副烂摊子,为国家部委以及省里预算和及时拨款,一次次的给省里、给上级说好话,磕头作揖。”
“陈书记,您是不知道啊,那时候随便一个科长、处长。都把我这个市长教刮得跟孙子似地,我还得摆个笑脸硬受着”黄敬尧眸子中泛起一层说不出的情绪“这去一次就得花一次钱吧,还得给那些有权管我们的部门搞福利,去请那些科长、处长一次次的喝酒。”
陈子华手里捏着茶杯轻轻转动,难怪黄敬尧酒量这么恐怖,也或许是正因为能喝酒的原因,钱宝银才让他去干这种事儿吧,不过,不管怎么说,那种无奈的感觉,他还是深深的体会出来了。曾经在部委呆过的他,对那些人的脾性,还是了解一些的。
“就这样,不到十年的时间,光是请客送礼,就花去了四千七百三十五万还多。现在一算,数目惊人,可分开算,那时候还不够呐!”黄敬尧仿佛要把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全撒出来似的,伸手拿过玻璃杯。仰脖灌进喉咙,已经分不清是茶水还是白酒了。
陈子华心里也有些纠结,看黄敬尧的样子
没办法再谈下去了,可今晚的话题到现在不讨才刚刚题,要说之前最有价值的线索,莫过于钟思明在部委担任工业司副司长的时候,卓经主持轧钢厂的设备引进考察。可以说,那些废铁,全是钟思明弄来的。
只是这些东西对于眼下龙溪轧钢厂来说,却没有任何的价值。陈子华暂时也不打算追究过往的哪些责任,即便要追究,也不是现在,如今最需要解决的,是轧钢厂、氧化铝厂的改制,还有如何解决因改制而出现的大批下岗工人的生活问题。
黄敬尧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陈书记放心,这点儿酒,还不至于让我失去理智。”显然,他已经察觉陈子华眼神里面的担忧,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动来:“尽管有如此多的波折,龙轧厂却也不至于会亏损近三十个亿,搞出这么大的黑洞来。”
陈子华闻言目光一凝,知道黄敬尧要抖落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了,说实话,对于这么大的资金黑洞,几乎所有的人都想不明白,不管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窟窿来,何况龙轧厂的几个领导当中,除了厂书记刘明之外。家庭生活环境并不怎么样。
黄敬尧话题一转,道:“临海钢铁集团是希望零兼并吧?”
陈子华点了点头,从方才的话当中。他已经听出来了,黄敬尧应该与王建军有不错的私人交情,能知道临海那边的谈判进程和双方的底线并不奇怪“临海钢铁集团的底线是可以接收龙轧厂,但必须是零兼并,进行资产重组,不承担任何债务,包括欠下的工资。”
黄敬尧苦笑了一声,道:“人家这才是做生意正常手段,假若我是临海钢铁集团的谈判代表,根本就不会看上龙轧厂,更不用说兼并龙轧厂了。零兼并,已经是极优惠的底线了。”
陈子华也是一声慨叹,假若不是因为自己,临海钢铁集团都未必会变成合资企业。
黄敬尧这才道:“想来钟副书记和商市长是不同意这个方案的,您知道吗,今天钟副书记约过我,要我在常委会上支持南方钢铁集团兼并龙轧厂,并且联络其他市委常委。”
陈子华闻言登对竖起了眉头小在早上的碰头会上,钟思明从头至尾都没有表态,倒是商春云提出了南方钢铁集团的兼并方案,尽管当时他已经察觉了钟思明的态度,却没有想到钟思明居然私下会主动去做其他市委常委的思想工作。
黄敬尧猛地吸了一口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似地,道:“其实,南方钢铁集团,就是另外一个龙轧厂而已,而咱们龙轧厂,那近三十个亿的资金黑洞,跟钟家有着很大的干系。
陈子华的心脏忍不住猛地跳了几下,面上却又不漏丝毫,反而对黄敬尧劝道:“黄副市长,你喝多啦,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黄敬尧却执拗的摇摇头:“陈书记,我没有喝多,不信您查查刘明的死因,肯定不是心肌梗死,还有董培源、焦枫他们,哪个不是被人灭口的?”
陈子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良久才道:“黄副市长,没有根据的话,最好还是少说,今天这番话,我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黄敬尧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蒙,定定的看了陈子华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道:“王建军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以王建军的工资,他母亲连医院都住不起,老人连药都不舍得吃,为了给老人买药,王建军在厂财务科报销了五万多块的医药费。”
陈子华微微一怔,不知道黄敬尧忽然提起这个干什么,不禁有些迷惑的看了黄敬尧一眼,王建军报销医药费的事情。他已经听人汇报过了,不过,却不是听纪委的人汇报的,而是市委宣传部的文殊玉,本来还没怎么在意,但今天黄敬尧又重新提起这个话题,让他的心里登时有些警觉起来,同时也有些奇怪,纪委早就已经插手龙轧厂的案子,为什么没有汇报?
黄敬尧仿佛猜到陈子华的心事似的,道:“小心被人利用了啊,妻建军现在可是龙轧厂与临海钢铁集团谈判的全权代表。”
陈子华淡淡的笑了笑。道:“黄副市长的意思,是不支持与南方钢铁集团的合作咯?”
黄敬尧眸光一亮,淡淡的说道:“我听陈书记的!”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