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陷在沙发里面,陈子华盯着电视里面的外文节目,心思却远在千里之外,手机在掌心不停的翻转,偶尔停下来拨号,却又会突然停下来,很显然,这个时候,他的心思极为不安,只是不知道哪里不妥。
吴月萍传递的消息并不精确,杨建勋之死的详细案情她也不甚清楚,案子已经由省公安厅接手侦察,省纪委手调查,似乎牵涉的人员颇为广泛,但杨建勋究竟是怎么死的,却是谁也说不清楚,吴月萍建议陈子华返回陇东,她觉得市委书记管玉和似乎也受了牵连。
从案发到现在不过才几个小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惊动省公安厅和省纪委,无疑是因为杨建勋的特殊身份,虽然心里非常想知道案情的详细进展,但却不能表现得过于关心,这个电话能不能打,怎么打,又打给谁,实在是颇费思量。
按说,林月虹应该知道详情的,但一直到了晚上了,还没有等到她的电话,对于这件事是否是她安排的,陈子华也有些含糊了,假若是放在以前,恐怕他毫不犹豫的就会打电话给林月虹,但现在不成,身处的位置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会有所改变,若是表现的太过急切,肯定会让人察觉出自己的某些**想法,这种情形,哪怕是最亲近的手下也不成。
焦虑的等了一个晚上,陈子华始终没有收到陇东的任何消息,心里不禁有些按捺不住起来,但越是如此,才越要保持冷静,强忍着打电话的**,陈子华硬是在家里窝了三天,既没有出去转悠访友,也没有打电话回陇东,期间郭姐曾经打过两个电话给他,但却与他关心的事情毫无瓜葛,第四天的晚上,陈子华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给宁林拨了一个电话。
说起来,宁林应该算是陈子。华的心腹之一了,但他一直担负的是司机的任务,而且平时又寡言少语,不似段辉那样灵活,在陈子华身边保密是尽够了,安全上也能得到保证,可探听消息私下沟通这些活儿,跟段辉比起来可就有些差距了,若是段辉担任司机的话,恐怕杨建勋出事儿当天就打电话汇报了,哪里还会等到陈子华想办法去问。
接到陈子华的电话,宁林用了一。个晚上的时候就探听了个七七八八,陈子华早上刚起床,就接到宁林的电话“陈书记,杨副乡长是在红月桂喝酒的时候中毒死的,据说是中了氰化钾,具体怎么中的毒,还在调查当中,红月桂的老板一家被省厅收押的当晚,母女两人也中氰化钾死了,现在还没有查到凶手,省厅非常的被动。”
陈子华微微一愣:“红月桂?是什。么地方?”虽然是市委副书记,但对市里的很多地方,他还是并不清楚,甚至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宁林道:“在陇东的城乡结合处,风味城的顶楼,很有。背景的一个高档歌舞厅,老板姓管,跟市委管书记有亲戚关系。”宁林毕竟是特种兵出身,调查的相当详细,至于用的什么手段,可就不是陈子华能够知道的了。
陈子华闻言,心里不禁一寒,城乡结合处的风味城。他自然知道,当初带着周晓筠去见管玉欣的时候,就是在风味城的梅花厅见的,也是那天才知道管家的一些乌七八糟的丑闻,按捺住心里的狂跳,陈子华沉吟了一下才问:“红月桂的老板怎么回事儿?”
宁林倒是没有多想,道:“红月桂的老板姓王,叫王。韵梅,一同死于省厅羁押处的还有她的一个女儿,叫管玉欣。”顿了顿接道:“因为牵涉到市委管书记,省纪委也已经介入,详情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听说管书记已经被纪委调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子华轻吁了。一口气,道:“不管什么消息,有啥进展,及时打电话过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人察觉你在关心这件案子。”
宁林道:“知道了,陈书记。”
挂了电话,陈子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一种滋味,没想到管玉欣母女会同时丧命,还是中毒而死,氰化钾中毒,不禁让陈子华想起当年在蓝山时,顾勋在县局羁押的时候,差点儿就被人用浸了氰化钾的衬衫给暗杀了,不用说,这次八成也是用的类似手段,但是否是林月虹做的,他却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在他想来,林月虹没有理由毒死管玉欣母女。
心头不禁想起那晚在迎宾饭店的情景,对管玉欣母女的死,心里生出几分黯然,至于谁会在这个时候暗杀杨建勋和王韵梅母女,陈子华很是含糊,隐隐觉得,似乎应该与管四或者王韵梅与管玉和的女儿管玉梅有关,却又觉得是是而非,方才宁林探听的消息当中,没有管四和管玉梅的消息,他不知道是宁林的疏忽海华丝这两个人根本就与此案无关。
对于管玉和被陷进去,陈子华有些意外也有些隐隐的担忧,原本想通过王韵梅母女控制管玉和,看来是失败了,但手中有王韵梅当初提供的录像带,自己还是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让管玉和听话,可杨建勋的案子要是把管玉和拖进去了,他的打算可就彻底落了空,而且对自己后续的计划,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管玉和假若受到牵连下了台,省委势必要另派一个人来担任陇东市委书记,这对陈子华来说,会十分的被动,假若新来的市委书记是杨宏斌一脉,他可就有些头痛了。
心里设想了好几种可能,一直弄得有些头昏脑胀了,方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儿,心情却忽然间敞亮了起来,纠根结底,跟杨家的恩怨都集中在杨建勋身上,如今杨建勋死了,只要这件事情跟自己撇清了关系,等于自己与杨家之间不但没有了恩怨,反而还将成为盟友。
这个结果让陈子华怔愣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下了楼,对坐在大厅里面看电视的黄鹂道:“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然后便转身出门,开着车前往监察部,他想去跟岳父李援朝见个面,到京城来将近一个星期了,一直窝在家里,既没有去拜见岳父母,也没有去见林安东,估摸这几天申报手续应该办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去拜见岳父母,可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在停车场停好车,陈子华琢磨了一下,还是先拨了一个电话给李援朝,这个时候应该是李援朝刚上班不久,如今虽然已经是监察部的部长,具体工作反而没有当副部长时那么忙了,上次跟李倩蓉聊天的时候隐隐听妻子说了,似乎岳父比以前清闲了不少。
电话是打到李援朝的私人手机上的,刚一通便听李援朝道:“子华?你在哪儿?”
陈子华一怔,不知道岳父怎么会问起这个,连忙道:“爸,我在监察部办公楼外面呢,正打算过来看看您,这会儿有时间吗?”一般工作时间李援朝是不会处理私事儿的,这是他的一贯作风,若非听李倩蓉说过他现在比较清闲,陈子华也不会挑这么个时间过来,否则的话,就得到李家大院去,说真的,光是看到李家大院里那些人的目光,他便从心底觉得不舒服,这或许是他自己的心理问题,但陈子华不愿意去深究。
李援朝“嗯”了一声,道:“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下了车,陈子华熟门熟路的进了办公楼,李援朝的办公室他不止一次的来过,如今不过是换了门上的牌子,办公室还是当初的那个地方,还没到门口,就遇到李援朝的秘书,陈子华虽然认识,却不知道人家姓什么,也不好招呼,正想绕过去的时候,却见那个秘书主动迎上来道:“是陈书记吧,李部长在办公室等您呢,请跟我来。”
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陈子华还是跟着这个秘书后面进了李援朝的办公室,认真说起来,人家这个秘书的级别怕是还要比陈子华高上一些,只是地位不同,陈子华的身份也比较特殊,所以这个秘书才在陈子华跟前比较客气,这些陈子华自然比较清楚,因此,对岳父的这个秘书也保持了相应的尊重和距离。
秘书给陈子华冲了一杯咖啡,然后才默默的退了出去,李援朝正在翻看今天的报纸,对陈子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坐下等会儿,然后继续翻看手里的几份报纸,一直等到陈子华手里的咖啡要喝完了才放下报纸,抬起头来,将眼镜摘了下来,道:“什么时候进京的?”
陈子华也不隐瞒,老实回答道:“十号来的,一个星期了,一直在忙申报项目的事儿。”
李援朝点了点头,道:“林主任即将去你们那里担任省长,你要与他保持好关系。”对于陈子华与林安东的关系,李援朝自然心知肚明,有林安东在关西省担任省长,陈子华的发展环境实际上要比韩冰尘担任省长的时候还要好,便是李援朝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这个二女婿的运气,换做韩冰尘在关西的话,陈子华恐怕这次在副厅的位置上最少也得呆个六七年,可林安东就不同了,出身林家旁系远支的林安东,不但拥有独特的政治眼光,而且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脾气,在于用人方面,实在有着人所难及的魄力。
陈子华低着头端起杯子,轻轻泯了一口,心里却是微微有些尴尬,从李援朝的语气神色当中不难判断,大约林安东接任韩冰尘担任关西省长的事情,早就在李援朝和韩冰尘的算计当中,若是如此的话,自己对于李家的猜测却是谬之千里了,但这些念头是他一直藏在心中的,不说出来,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李援朝忽然问了一句“冯家的哪个丫头,冯雅君,你们还有联系没有?”
陈子华怔了一下“冯雅君已经移民了,现在在香港那边,怎么了?”他没有明说自己与冯雅君有没有联系,一来是不明白李援朝此问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意,二来却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对李援朝有所欺瞒,虽然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说,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直接否认。
李援朝叹了口气,道:“杨家跟老冯家是亲家,冯雅君时杨建军的妻子。”
陈子华当然知道这些,只是不知道李援朝为什么要专门提出来。
李援朝瞥了陈子华一眼,道:“杨建军是杨家的嫡系长孙,杨家是不可能让他一直昏迷下去而不理会的,上个月底,杨建军就已经清醒过来,目前正在恢复当中。”对于这个二女婿,李援朝还是有些了解,只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他能说出口的,只能旁敲侧击,打打边鼓。
陈子华心里一沉,一来是对于杨建军居然能够清醒过来感到不可思议,二来却是李援朝这番话了,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当着他的面说杨建军的事情,显然是有着某方面的警告在里面,李倩蓉的身份可不简单,真要查自己这些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让她在这方面有了疑心,自己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另外,他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陇东的案子会不会与杨建军的清醒有关系?大家族里面的倾轧有时候也是非常残酷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琢磨了一下,陈子华轻声道:“陇东那边有消息说,杨建勋被人毒死了。”
李援朝目光凛冽的在陈子华身上一转,然后才道:“这种事情不要瞎参合。”
陈子华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我想参合,而是市委书记管玉和也牵连了进去,我怕下一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动,若是换个人去做书记,会很被动的。”说这些倒也不是跟李援朝诉苦,一来为了岔开话题,二来却是请教了,要不要对新的书记位置进行争夺。
李援朝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管玉和的位置不会有什么变化,杨建勋的死也绝不会跟他扯上干系,你不用在这上面浪费心思。”琢磨了一会儿接道:“既然杨建勋死了,你们之间的也不会再有别的恩怨,与杨家之间的关系,你是怎么考虑的?”
陈子华心里微微一跳,这种话题,按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分说,但李援朝能问自己,显然是有着特殊的考量了,陈子华不会以为这是将他纳入李家政治核心的讯号,反而从另外的角度思量了半晌,觉着还是与冯雅君有关才是。
琢磨了一会儿,陈子华道:“爸,杨家老太爷倒下了,但杨家的很多产业却不但没有收缩,反而还有进一步扩充的趋势,怕是不会长久啊。”若是一般的买卖倒还罢了,但一些违禁的买卖杨家不但做,而且还做得非常的猖獗,这一点陈子华实际上比任何人清楚,不光是因为现在他的公司本身就控制着很多上游公司,还有着前世的一些记忆,一直到他穿越前,杨家的一些底细才被人翻出来,内幕极为触目惊心,让陈子华这个局外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李援朝盯着陈子华看了良久,仿佛要探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般,良久才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家和杨家实际上有很多相似之处,没有杨家,我们李家也没法长久。”
陈子华闻言皱了皱眉头,上层真正的角逐,他其实并不懂,即便李援朝给他讲得再清楚,也不是如今这个层次的他能理解的,因此,他不明白李援朝这句话的具体背景是什么,是指上层势力的平衡还是指两家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他无法判断。
李家的产业都掌握在李倩蓉三叔的手里,具体经营着那些产业,陈子华根本不可能知道,唯一晓得的华源集团,如今已经交给李玉琳,可见李家的产业,实际上也是非常庞大的,这些大家族的产业往往都挂着国企的牌子,与国家做生意,实在让外人难辨真假,颇有一些“家国、国家”的味道,实不足为外人道。
陈子华沉吟道:“认真说起来,我与杨家并没有什么恩怨。”他这句话其实也算是一种表态了,反正杨建勋已经死了,杨家的其他人跟他也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便是杨建勋,也没有什么真的在明面上有过冲突,所以这话也是实话,既然没有什么恩怨,自然不会无原则的针对杨家,具体采取什么态度,还是由上层做主的。
李援朝看了看陈子华,实在有些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摆了摆手道:“贝家的那种事情,以后尽量少惹,杀人一万,自损八千,你这种做派,不光政治对手看不惯你,便是盟友,也会对你时时提防,到最后,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在官场上很难有所作为了。”
陈子华点了点头,上次与贝家最后闹到那个地步,却是谁也不曾想到的,可以说今天的形势,完全是因为贝家父子的缘故,不当将几个省委常委扳倒,间接的也影响到了省委书记白益民和省长韩冰尘,在这场大拼杀当中,说不上谁受益大谁吃亏大,因为突如其来的博弈,不管是李家还是杨家,都承受了极大的损伤,尤其是在上层集团来看,无疑是李家和杨家之间的内斗,可以说对两家都是一个教训。
如今林家重新足西北,让整个关西形势为之一变,李援朝从心底来说,对于陈子华的贸然行动是不满的,只是站在陈子华的角度,却看不到上层的变故,如今更是与林安东重新走到了一起,从大的方面来分,无论是李家、杨家还是韩家、冯家,其实都是出身军旅的派系,虽然形成了不少的以家族为中心的集团,但纠根结底,还是一个政治团体的,而林家,虽然与李家甚至杨家交好,却是实实在在的学院派,从施政方针到治国方略,两方都有着本质的区别,不过涉及到个人,却大多都是关系极深的。
只是这些话跟陈子华没法子解说,其中涉及到高层的很多隐秘,陈子华也不是李家的政治核心人物,他的成长,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几年的神速进步,也不是李家的支持才爬上来的,所以李援朝也好韩冰尘也好,从来没有考虑过用自己的政治态度来强行的影响陈子华,虽然是李家的女婿,但将来成为学院派的中坚人物也是很有可能的,这却是谁也说不准的,因此,他们的许多做法在陈子华如今看来,很有些不可思议或者难以理解。
陪岳父吃了午饭,陈子华下午又去计委跑了一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上灯时分,黄鹂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又放了热水,侍候陈子华洗浴之后才去收拾厨房。
回到卧室刚躺下,吴月萍的电话就过来了,报告的却是他离开陇东时的几项人事安排,不出所料,欧阳彩妮成了连云县的县委书记,鲁迦担任连云县的县委副书记、代县长,其他县级的人事安排,基本上都是按照他与管玉和以及梁珊的交流安排的,至于杨建勋的案子,因为被省厅接手,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案,谁也不知道这柄剑最后会伤了谁,不过,听了李援朝的分析之后,陈子华已经不大担心管玉和会被赶下台。
吴月萍的电话刚挂下,孙莉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随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大多都是报告类似的消息,要么就是表示感谢的,孟艳清和段国华也都已经接到新的任命,如今正在公示,有的开始到市党校参加学习,相必两三个月之内都能陆续上任。
轻轻吁了口气,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对管玉和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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