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终于回国了,成绩异常优异的她被任命为最高检侦查监督厅审查逮捕三处处长(正处级),三级高级检察官,并且被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吸纳为理事,也是行政法学会二百多名理事中最年轻的理事,这得益于陈珂在美国进修期间得到了赴美考察访问的行政法学会名誉会长高赏识。虽然理事的头衔代表不了什么,就这届理事会而言,检察系统和部委司法科室的处级干部就有四五名,但对于年纪轻、资历浅的陈珂来说,加入行政法学会却未尝不是尽快提高自己在法学界地位的一个办法。
唐逸没能马上去北京看她,通电话的时候陈珂委屈的哭了,任命下来前陈珂是有假期的,但却在唐逸“命令”下走访辽东检察系统的故旧,看望京城新同事,又陪陈方圆夫妇去香港玩了几天,到正式任命,也没能找到机会去看唐逸,当听到唐逸说这个周末也不能来北京看她后,陈珂一腔委屈再忍不住,哭着挂了电话。
这边的唐逸也怔怔放下电话,不是他不想去看陈珂,十一后,王标的案子陡然出现了变化,不是说王标被查出什么问题,反而是举报人突然被拘留,而纪委的初核却是陷入了困境,不管是王标的司机杨志奇也好,三元公司的老板姚军也好,都拒绝承认有金钱交易,而同市公安局基建领导小组成员接触中,也没现新办公大楼招标会有什么问题。
唐逸也知道,现阶段下,初核保密性差,直接接触案件当事人,其实是很容易给人串供遮掩的机会,但程序是必须这么走的,总不能接到举报信,马上立案调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进一步完善初核制度。提高初核办案人员的工作能力,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善的。
在这样一种形势下,唐逸很希望留在黄海,进一步观察各方面的人和事。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凉透的茶,有些苦。
点开电视。无聊的主持人说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话,这种不知所谓的娱乐栏目却是越来越多了。
唐逸靠在沙上,微微闭上眼睛,迎宾阁特有地清新剂花香飘入鼻端,闻起来很舒服的香味,由此也可见黄海宾馆的管理是多么的注重细节。
手机音乐响起,唐逸坐起,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看号,随即接通。
“市长。我老陈啊。”是陈方圆笑呵呵的声音。
唐逸笑笑,说:“去香港玩得挺开心吧?”
“恩。恩。尤其是陈珂妈。从香港回来。好像年轻了十年。用文明词说就是容光焕。哈哈。唐市长。陈珂这么有出息可全靠了您。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唐逸道:“谢啥。我也挺喜欢陈珂那小丫头地。”说着倒是理直气壮。
陈方圆自然是听不出唐逸话里地含义。呵呵笑了几声。就说:“您也很久没见到陈珂了吧。等她来黄海。我请您吃饭。”
唐逸恩恩地答应。心里就有些无奈。
陈方圆最后却是有些凝重地道:“市长。我认识地朋友里有一名市人大代表。听说。世人代会有人要捣鬼呢。老秦不知道我跟您地关系。喝多了说上面有人给了信。不许他投您地票。”
唐逸笑笑。“没事。”
陈方圆心里是有些焦灼的,虽然唐逸和他没有利益纠结,但他却知道,自己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唐逸,有意无意地,唐逸总是会帮上他一些,如果唐逸真的倒在了黄海官场,他怕是也再风光不了几年。
虽然唐逸语调轻松。陈方圆却是知道这位年青高官一向喜怒不宣于色。挂了电话,陈方圆就开始琢磨。怎么能帮上唐逸一把。
唐逸拿起茶杯,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叶沫,慢慢放下,拿出烟,点上了一颗。
人代会,通常情况下自己地当选是没有问题的,大不了被搞出个历史最低票堪堪当选之类的花边抹黑自己一下,但现在看情形,似乎有些不对,难保一些不知道利害关系的人上蹿下跳,阻碍自己当选,又或者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力插手其中,稍一不慎,几十张选票就可能令自己阴沟翻船,被打成万劫不复,这种最坏的结果自己可不能不防。
黄海人代会召开期间,会按系统、地区等情况将人大代表分为十几个代表团,而代表团团长往往可以操控代表团的整体意见,在地区代表团中,团长通常为该区⌒党政要员,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人代会的一个弊端,给人一种自己监督自己的感觉。
而这种制度形式对现在地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唐逸烟吸到一半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很急促的响声,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十点了。
唐逸走过去拉开门,室内柔和的白光洒出,台阶上,小秦脸蛋红扑扑的,急促的喘息着,似乎是跑过来的。
唐逸笑道:“有事?”
“恩”小秦点头,还惊惶的看了眼身后,好像担心夜幕中,有野兽扑出来一样。
“那进来谈。”唐逸让开了身子。
进了屋,小秦低头看着自己地黑皮鞋,双手抓着红色制服的衣襟,很不安。
唐逸笑道:“说吧,什么事?”
或许是被唐逸温和的声音感染,小秦犹豫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是,是,刚刚,刚刚有警察带走了肖经理,我,我不知道该向谁汇报。”
“警察?为什么?”唐逸倒愣了一下,随即就指着客厅沙,“过去坐,慢慢谈,别急。”
小秦点点头,小心翼翼坐到了沙上,肖小慧被警察带走时,她恰好在。当时肖经理正同她谈话,准备为她解决合同制的问题,刚刚将肖经理看作大恩人的小秦很想帮帮肖经理,就想到了3号楼的唐市长,因为听肖经理话里的意思,那两名脸色不善的公安人员不是按照正常程序来带人的。她很担心肖经理会出事……
黄海宾馆因为其特殊地地位,最流行地故事就是市委大官们之间的争斗,也有很多小道黑幕传播,小秦当然也听到过一些,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肖经理地安全,也没多作考虑,就跑来见市长,等坐在沙上时。才觉自己身子好似没了一丝力气。
听到唐市长问:“警察为什么带走肖经理?”小秦晃晃头,回忆了一下刚刚那因为紧张已经变得零零碎碎的片段,“好像。好像是说在肖经理授意下,有人诬告市局领导。”
唐逸点点头,看到小秦神思不属的精神状态,就不再问她,但想来也猜得到,大概那封举报信最后挖出的人却是肖小慧。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放在小秦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倒了茶,慢慢喝了一口。
肖小慧。怎么就和王标闹翻了呢,记得自己来的第一天,她是给王标打电话叫地公安人员来保护自己,由此可见两人关系是很密切的,这两个来月,应该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吧?由此也可见,肖小慧手里必然掌握了一些东西。
对于市局的关系,唐逸已经理清个大概,自己刚刚到任时。王标是很想借自己的手将张定中拿下来的,最不济,希望能动摇下张定中在市局的权力,手段却是未免毛躁了些,大概正因为张定中将他看的透透的,才一直不动声色,更不喜欢市局出现大地变动,如果真的进入一位强势常务副局,那时的张定中才会头疼吧。
见唐逸一直不出声。小秦更加忐忑。身上总算有了些力气,小声道:“唐市长。肖经理,肖经理没事吧?”
唐逸道:“这我可不知道,但你要相信党和政府,相信咱们地公安机关,他们不会随便冤枉肖经理的。”
秦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更加拘束起来,在唐市长面前,总是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威压令她透不过气,想起身告辞,但想了想今天的事,又不敢离开这里,唯一庆幸的是,唐市长并没有赶自己走。
唐逸拿起电话,想了想,就开始拨纪委曾书记的电话,刚刚按了几个键,小秦口袋里的手机音乐突然响了起来,唐逸就停下了按键的动作。
小秦拿出手机,看了看号,随即惊喜地道:“是肖经理。”
唐逸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秦接了电话,恩恩答应了几声,好像肖小慧问她在哪儿,她犹豫了一下说:“在,在宿舍呢。”
挂了电话,小秦惶恐的看了眼唐逸,说:“是,是肖经理,她说,刚才是个误会,唐市长,对不起啊,我,我真的不知道……”站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唐逸笑道:“算了,你也是关心领导嘛,刚才的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放心吧,你也把这事忘掉,好吧?”
“是到唐逸会帮她隐瞒,小秦感激的眼圈一红,泪水终于掉下来,“唐市长,您真是个好人。”
唐逸笑道:“快去吧,我可最见不得人哭鼻子。”
秦赶紧抹了把眼泪,转身快步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回头,给唐逸鞠了一躬,随即拉门跑掉。
唐逸笑笑,将刚刚按下的号码消去,小秦这一趟,来得实在是有些妙啊。
纪委地初核结束,王标并没有被立案调查,至于市局拘留的举报人,只是被警告了一下,整个事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或许,只有几个知情人才真正知道这些天,到底都生了什么吧。
曾书记给唐逸打电话通报情况时并没有显得多么沮丧,而是笑道:“纪检的工作就这样,闹得风风火火,有时候全不是那么码事。”
唐逸就笑:“我知道,别忘了,我也曾经是纪检干部的一员。”
曾书记就愉快的笑起来。
周五下午,唐逸正与副市长孙有望,市政府秘书长邓文秩以及市长助理黄琳探讨申办2002年世博会的可行性。
孙有望无疑心里有些激动。虽然自己分管文化教育、影视广播,勉强可以跟申办大型活动沾上关系,但看看在座的三个人,黄琳就不说了,绝对唐市长的嫡系,邓文秩这个秘书长自从唐市长上任后。紧随市长步伐,不久前地副秘书长分工,将靠拢常务副市长周文凯地两名副秘打入了冷宫,尤其是这次分工生在周文凯几次找他谈话后,好像现在邓文秩同周文凯闹得很僵,当然,这些都是传闻。
孙有望是相信无风不起浪的,对邓文秩地眼光,他更是极为叹服。邓文秩是黄海政坛的老字号人物,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基层干部进入市府,直到站在云层之巅。而他站队更是极有技巧,当初几位副秘书长竞争秘书长之位,偏偏就他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李市长一边,而且就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提了起来,只能说,他对市委⌒府的平衡以及用人之道,定是深有研究,而且李市长离开黄海后,邓文秩却是毫无损。直到新市长唐逸地到来。
而现在邓文秩无疑已经越来越得到唐市长的信任,是唐市长在市府的两架马车之一。
和这样两位人物一起同唐市长密谈,其代表的意义可想而知。
孙有望想着就有些激动,他是那个提拔冯日伦的牺牲品,从福平市市委书记任上被蜂某事业局任局长,李市长被调离黄海时,终于被他抓到机会运作了一下,成为了市府副职,虽然排名靠后。想来进步度却也不会弱于从福平迁升,当然,他也知道,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这个副市长的头衔怕是要挂到退休,现在,好像机会来了。
“孙市长,你怎么看?”唐逸笑眯眯的问话打断了孙有望的思绪。孙有望心里早盘算计较了一番,虽然申办世博会是唐市长地大手笔、压轴戏。但自己也不能盲目赞成。一定要指出些问题。
“市长,申办世博会我自然是赞成的。如果申办成功,那就会在黄海、甚至鲁东的历史上写下重重地一笔,但我们国内城市尚没有申办世博会的先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就要研究螃蟹的吃法,不然不但吃不到螃蟹的美味,还很可能被螃蟹的硬壳硌伤了嘴。”
黄琳娇笑:“孙市长的意思是要出去看一看?”
孙有望道:“看一看是肯定的,主要还是要先了解国展局各成员国对我们的态度,很多国际组织,对我们国家还是有偏见地,如果我们觉得硬件条件达标就贸贸然提出申请,被拒绝的话……”顿了下,“几年前的申奥失败就是前车之鉴。”
唐逸微微点头,也不怪孙有望有这种忧虑,一些国际组织敌视中国是公开的秘密,而申请世博会,对自己来说是一柄双刃剑,如果劳师动众后最后申请失败,确实会将自己割得血淋淋,这和申奥是两个概念。
而他明明白白的将申办世博会与政治联系起来,虽然好像功利些,却说明他倒是真的在替自己考虑。
唐逸笑笑道:“有望市长说的有道理,但不能为了怕失败就瞻前顾后,失败也是一笔宝贵的经验嘛。”
又对孙有望道:“是这样,我这只是个初步构想,回头和崔书记念叨念叨,如果他觉得没问题,咱们就请相关方面专家论证,要多开几次座谈会,广纳良言,如果最后真的下了决心,这个申办委员会,我准备要你挂常务。”
孙有望点点头,倒颇有些荣辱不惊。
唐逸又对黄琳道:“准备好资料,下周常务会议上,大家也准备讨论讨论。”随即就笑:“那就这样?”
三人就都站了起来,唐逸却是好像刚刚想起来,对邓文秩道:“一波不错,是个好苗子,放下去锻炼锻炼,你们政研室那个小蔡,回头把他地资料给我看看。”
邓文秩微微点头,市长连续更换司机和秘书。他也有些无奈,司机就不说了是无奈之举,秘书这儿自己就办的有些疏忽,本想6一波出名的笔杆子硬,社会关系简单,正合唐市长用。但现在现。市长比他的笔杆子还硬,看来以前市长那些文章可不是找枪手作的。
邓文秩自然是认真研究了一番唐逸的,但他始终不大相信当时二十出头的唐逸能写出上达天听的文章,而这些日子的观察,他终于服了,基本上,涉及重要会议,唐逸是不用6一波写稿地。
小蔡?邓文秩微微皱眉,那小子。只会溜须拍马,以唐市长地目光,自然不是被灌了迷汤。但怎么会看得上他?心里疑惑,不过市长交代下来的事就要不折不扣地去办。
邓文秩来到政研室三科,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蔡明又在嬉皮笑脸的耍贫,逗得两名女孩子格格捂着嘴笑。
邓文秩一进来,整个办公室马上鸦雀无声,大家全低下了头去,蔡明咳嗽两声,开始低头写报告。
邓文秩本来是想和他谈几句地。现在却是没了心情,转了一圈,权当视察工作,什么话也没说,就施施然去了。
黄琳三个人刚刚离开,唐逸的办公室又来了名不之客,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总工会主席段贺军。
段贺军是来诉苦的,坐在沙上,喝了口茶水。就滔滔不绝的开始吐苦水,“市长,听说是您否决送温暖工程五个一点筹款办法的?那明年新年送温暖的款子怎么办?难道要困难职工都去喝西北风?您知道的,我们工会本来就没多少钱,大部分资金还是要通过社会捐助的,现在您将捐助来源堵上,您叫我们工会怎么办?”
唐逸微笑倾听,也不说话。
段贺军随即就叹口气,“市长。您别光笑啊。您得给我拿个主意,我不信您否决五个一点是想卡我们工会送温暖工程的脖子。”
唐逸笑道:“我不是反对五个一点。我是反对最后面一点。”
黄海为送温暖工程筹款地五个一点就是市财政拨款一点,市民政从捐助款中切出一点,市工会拿出一点,鼓励墟好的企业和职工自愿捐赠一点。最后一点就是强制性的规定,机关事业单位,市级干部一般不少于300元,县处级干部一般不少于200元,科级干部一般不少于100元,普通干部和职工一般不少于50元。
唐逸继续道:“不管从哪个角度讲,筹款用强制命令地方式都不对,这种方法不可取,此风也不可长。”
段贺军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对党员干部作硬性规定,也是为社会起个表率作用,没有这条规定,普通老百姓没有比对,肯捐款的心气肯定没现在大。而且我们五个一点也搞了几年了,从来就没出过问题嘛,实践证明,这是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
唐逸笑道:“还是有更好的办法的,段主任,你有没有想过好像南方省市,例如岭南省那样,用管理基金的方式来管理送温暖工程的资金,这样更科学规范,透明度高,社会各界捐款时更为放心,而且钱生钱,运作的好,每年都是一笔不小地收入,比咱们党员干部的那点强制性捐款要多得多吧?”
段贺军就叹口气,“这点我怎么能没想过,前几年省里搞的时候,我就提出过类似的想法,但黄海的情况吧,有其特殊性,市委、工会意见一直不统一……”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大口喝了几口,轻轻摇头。
唐逸看了他几眼,就笑道:“那就先不说基金的事,说一说捐款吧,我虽然把你那个最后一点给否决了,但几个大企业我打去了电话,他们都答应尽尽力的,本来我还想,注册正式基金后,以后每年它们的捐款应该都少不了,恩,算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基金地问题以后再谈。”
段贺军喜不自禁,微笑道:“我就知道市长是早就有了对策,得,也不枉我来哭次穷,市长,我代表全市职工谢谢您了!”
说着话就站起来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回头道:“基金的事,改天谈。”
唐逸微微点头,总工会的情况,他又怎么会没有耳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