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钓到鱼,但当天傍晚安排的晚餐上,还是上了一大碗鲜香的鱼汤,另外还有几样地道的农家菜,炒河虾,白斩土鸡,小炒回锅肉等等,都是农庄方面精心安排的,成天在宴会上吃着山珍海味的陈扬难得有机会吃到如此地道的农家菜,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并且因为不是什么应酬,同时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晚饭时陈扬就让老潘和林刚一块在饭桌上陪着,当然了,对于林刚他们而言,跟老板在一块吃饭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几乎都不怎么敢动筷子。至于薛小宝,经过下午在水库边的事情之后,在饭桌上虽说她还是尽量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明显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用餐的时候几乎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小口咀嚼着白米饭,对她而言,这恐怕是她这辈子吃得最艰难的一顿晚饭了。
席间,农庄的负责人,三岔湾村的村委书记,一个长相憨厚的小老头抱着一坛泥封着的酒就进到了包间里头。
刚一进屋,这姓苟的村委书记就冲薛小宝谄媚的笑道:“薛书记,这是我家里用老法子酿的保健酒,这坛酒藏在我家地窖里十多个年头了,难得您今天到我们村来视察工作,都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就您尝尝这酒吧,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虽然陈扬现在时不时的会出现在华海官方新闻上,但对于像苟书记这样的村干部一级的官员来说,还是距离太远了些,加上这苟书记也快六十了,平时主要心思都放在了经营农庄上,根本就不关心政事,虽然他多少猜到跟薛书记一块来玩的人都是有来头的,但还真一下没认出来,此时坐在这包间里的年轻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市长。
因此,他便只顾着向区里的薛书记拍马屁了,毕竟薛书记也是他这种芝麻绿豆官平曰里想见上一面都不可能的神仙人物。
薛小宝情绪不佳,不过还是和颜悦色的冲这个老人家点头笑着回了一句:“苟支书,你用不着这么客气,这坛酒既然你珍藏了十多年,我可不能夺人所好,呵呵,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酒你还是回去藏着吧,再说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就得回去了。”
苟支书一听薛书记拒绝了自己的好意,顿时就急了,赶忙道:“薛书记,您别介啊,这都是自己家里酿的酒,也不值几个钱,您一定得收下。”顿了顿,又不忘拍马屁道,“而且您平时工作这么辛苦,不是我老苟给您吹牛,我这坛保健酒是下了不少好材料的,有一味主材料可是用的金花蛇,这蛇现在可不好找了,用它做药泡出来的蛇酒对人的身体,尤其是对您这样长期费脑子工作的女领导的身体有很多好处的。您即便现在还不想喝,也可以带回去嘛,回去后跟您爱人每天喝个一二两,我老苟保管您一整天的疲乏统统都没有了。”
说到这儿,他笑呵呵的看着薛小宝,心里却是琢磨着,只要这小薛书记这次收了老汉我的酒,管保她回头还得管我要,即便她不想要,嘿嘿,她爱人肯定也得叫她来我这儿要酒,这可是个跟领导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啊,赶明儿跟薛书记把关系搞好了,再试着跟薛书记说说二小子到区工商局工作的事,嘿嘿。
苟支书肚子里的算盘打得贼精,可薛小宝现在哪里有什么心思喝酒,更别说什么不知道用什么药制成的秘制蛇酒了,正要开口婉拒对方的好意,不料这时陈扬却笑着对老苟开口道:“这位老同志,把酒放下吧,坐下来咱们聊聊天。”
“这个,我,我”
苟支书哪里敢坐下,有些忐忑不安的看向陈扬,虽然没认出来是陈市长,但也知道此人肯定是薛书记请来的贵客,甚至搞不好是薛书记的爱人呢。
陈扬就笑着看了看薛小宝,薛小宝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当即朝苟支书点了点头,“呵呵,苟支书,你就坐下来一块吃点东西吧。”
薛小宝发了话,苟支书这才受宠若惊般的小心翼翼的坐下了。
“呵呵,老同志,刚才听薛书记喊你苟支书,你应该就是这三岔湾村的支部书记吧,我有几个和你们村子里有关的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陈扬一脸笑意的随口问了一句,对于这种最基层的同志,他一向来都是很客气的,更不会去摆什么大领导的架子。
不过他这副随和的样子还是让苟支书立刻感觉到了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苟支书也多少觉察出来了,这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是这饭局里的一号人物,说不定还是薛书记的什么大领导呢。
当然了,在开口回答陈扬的话之前,他还是很懂得规矩的先看了一眼薛小宝,看到薛小宝微微点头后,他才有些忐忑不安回道:“这个,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呵呵,老同志,你不用太紧张,咱们就是随便唠唠嗑。”陈扬笑呵呵的示意道。
“诶,诶,您说,您说。”苟支书丝毫不敢大意,他心里已经可以确认了,这位看样子很随和的男人肯定是市里面来的大领导,否则的话,他肯定不可能直呼小薛书记的名字的。
陈扬看得出这个上了年纪的老村支书明显还是很紧张,就转头冲薛小宝笑笑示意道:“小薛,把刚这老同志带过来的酒开了吧,咱们也尝尝这的特产。”
薛小宝知道陈扬肯定是想听听来自最基层的声音,这时就不再忸怩,赶紧就吩咐服务员把用泥封住的酒坛子给拍开了,等那服务员小妹重新把酒坛子端回来时,包间里的众人立刻就嗅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还真别说,不管这酒的保健功能怎么样,但从这扑鼻的酒香判断,口感应该还算不错的。
当然了,陈扬这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提议喝几杯酒,主要还是让面前这位老支书能放松下来,让他能听得到一些最基层的比较接地气的声音。这并非他信不过薛小宝这个地方官,而是他从基层一路走过来,对官场的架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多时候,跟下面隔了一层所听到的声音就已经变了味了,而像老支书跟薛小宝这个区委书记之间,更是不知道隔了多少个级别了,薛小宝真正能听到的基层的声音恐怕十不足六七。这个三岔湾村也规划进了新区项目三期工程里,涉及到大量的征地工作,有一定代表作用,因此,陈扬对这附近群众对征地工作的意见还是相当重视的。
果不其然,在陈扬的示范作用下,接下来席间大家伙先不谈正事,而是敞开怀喝了好几杯酒,而这几杯酒下肚,根本用不着陈扬怎么询问,那老苟支书自己就敞开心扉的大吐起了苦水来,当然了,他主要还是向薛小宝在吐苦水。
借着酒意,苟支书一脸苦涩的直言说道:“薛书记,还有这位市里的大领导,我不瞒您二位,这次区里的三期建设工程已经延伸到我们周边的几个乡镇了,我也跟附近村的伙计们一块到镇上开了会,镇里给我们布置了几项大的工作,您二位都是领导,都是明白人,那些前期对村民的征地宣传工作我就不细说了,说句心里话,对于区里的三期建设工程项目,我们全村上下老老少少都是打心眼里头支持的,不是说我们觉悟高,而是村里人都已经看到了,自打那一二期工程竣工后,东面那些村的人家家户户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家家户户都住进了政斧补偿的小洋楼不说,原本大伙都是从田土里刨食的,可现在市里给他们培训一下就都进了厂子成了领工资的人,而且听说那工资都快赶上市区的大厂子了,厂子里还给买各种各样保险啥的,全村里的人都眼热着呢,根本用不着镇上怎么宣传,村里人都就盼着区里尽快把工程规划到咱村里头来呢。”
陈扬闻言暗暗点了点头,看来一二期工程项目的成功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现在整个原华东县的群众都意识到了,这次市政斧倾入巨资打造的新区项目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大的益处,老百姓的眼睛可是雪亮着呢。
不过,显然这苟老头还有下文。
苟老头喝了几杯自酿的保健酒之后,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扬和薛小宝二人,道:“两位领导,我照直了说吧,我们这儿的困难主要还是出在关于征地补偿的那一块问题上面。凭什么我们三期工程的补偿方案比人家一二期的同等条件下的自然村要差了那么多?一二期工程征地的时候,那些村子只要家里有六口人以上,或者被征收田土面积达到或超过五亩以上的家庭,可以选择在政斧出资建设的安置小区里要一套三层小洋楼,或者直接按照每亩土地八十万的价格要补偿款,而且政斧方面还保证给这些家庭里头的青壮年劳力全部安排进厂里头就业。可到了我们三期工程的时候,条件提高到了八口人九亩地不说,小洋楼也没得选了,还顶多就只能置换到两套不超过150平米的电梯房,现在最新的政策好像听说区里就连就业也不保证给安排了,只是说什么能向用工企业进行优先推荐,您二位说吧,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咋政策就能变得这么快呢?别说村里人都想不通,就连我这个当支书的心里也有疙瘩啊。”
顿了顿,他又泯了一大口酒,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还有,我听隔壁王村的老林说了,如果村里人凑些钱跑跑区里或者市里的关系,这政策还能稍微往上提一提,”说到这儿,他一脸热切的看着薛小宝道,“薛书记,今天我这老东西就大着胆子跟您走个后门,能不能帮三岔湾村的乡亲们把政策放宽一些,我们也不想什么小洋楼了,只要能把条件降到六口人五亩地,我们就很满意了。回头我们这些村干部也好做通村里人的工作啊。”
薛小宝虽然一直忙于新区建设的事情,对于那些相关政策也熟烂于心,但还真是头一回听到有跑跑关系就能改动区里的征地政策的事宜,而且还是让村民自己集资,这让她忍不住背心都有些发凉了。
做为一个掌舵的人,陈扬并不参与新区这些政策的制定以及执行方面的内容,他定了大的发向和政策目标,筹集了足够的资金,具体执行人就只能依靠下面基层里头像薛小宝这样的干部了,如果说一二期工程摊子刚刚铺开的时候,他还事无巨细的艹劳了一阵子,那么一二期工程竣工之后,加上他现在又要兼管市委的那一大摊子事,根本分身乏术,本以为就照着前面成功的方案继续把工作推进下去就行了,没想到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而且如果真像这个苟老头口中所说的那样,政策变化幅度这么大,也难怪群众会有抵触意见了。甚至,似乎里面还有些腐-败的苗头也冒出来了。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若是搁在前几年,陈扬若是听到这些话,恐怕已经怒不可遏的要骂人了。不过他此刻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也没有直接表态,只是转头看向薛小宝,淡淡的问了一句:“小薛,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小宝这时也同样有些发懵,但还是赶紧回陈扬道:“市长,我承认,三期工程的政策的确是像刚才苟支书说的那样,区里就是那么定下来的。只是,对于政策条件放宽的事情,我确实一无所知,至少,我从来就没有给任何人,任何乡镇开过什么后门。在这个问题上,老师,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可不缺那点”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真有些急了,生怕陈扬不相信她,把她看成了腐-败分子。
“小薛,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
陈扬摆了摆手,止住了薛小宝的话头。
的确,对于薛小宝,陈扬当然是足够信任的,虽然小薛在工作上面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在是否涉及到腐-败问题,陈扬还是相信自己对薛小宝的判断的,一来薛小宝在学校里跟了他两年,又给他当了大半年的秘书,他了解薛小宝绝对不是贪钱的女人,二来薛小宝本身家世就不俗,她父亲是信产部的高级干部,母亲早些年可是南方一家知名建材企业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为了她父亲的仕途才退出商海,现在也还是一家上市公司挂名的董事,真说她要弄钱,她绝对没必要伸手向下面人要,直接找她母亲拿就是了,多了不敢说,几百万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薛小宝闻言松了口气,出了这种问题,不管陈老师将来怎么训斥自己,哪怕撤自己的职务都行,但只要陈老师别把自己看成是那些腐-败分子,别的她倒是无所谓了。
“小薛,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你先给我讲讲,为什么三期项目出台的政策方案会做出这么大的调整?”
这个问题其实陈扬刚才在听到苟老头说起的时候已经多少明白了一些,想来肯定是跟钱有关系,毕竟一二期工程竣工之后,新区的地价早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了,政策方面势必要相应的做出不少调整。他这时问薛小宝,只是要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老师,整个三期工程的征地政策调整的幅度是比较大,主要还是因为受到附近地价上涨过快的影响而导致的问题,我们初步估算过,如果要完全按照一二期工程的补偿方案实施,区财政要多支付将近三十个亿的成本,现阶段,区政斧根本就承受不起这笔额外的支出,当然了,我们希望看到最理想的情况,还是希望群众们能选择要征地补偿款,在这个方面,标准跟一二期工程还是一样的。”
薛小宝简单解释了几句,不过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即便她是一心为公,但还是忍不住暗暗有些汗颜,但没办法,在国内,几乎所有类似的政策法规方案的出台,最终都是以牺牲掉群众利益才得以出台实施的。
陈扬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并没有过多责怪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小薛,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既然遇到这么大的困难,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向我汇报?如果我今天不是凑巧过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老师,我没有把工作做好,您批评我吧,还有,我的工作能力有限,我辜负了您对我期望”
说着说着,薛小宝的眼睛便有些红了起来,其实这阵子关于征地的事情,她的压力一直很大,只是她太希望能在陈老师面前表现出自己工作方面的能力了,只要能获得陈老师的肯定,她便觉得自己再怎么辛苦也是值得的。
但很可惜,现在的情况却是事与愿违了,三期工程才刚上马,她碰到的困难就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