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
江南省第二大城市,繁华程度仅次于省城湖城。
嗤!
一辆白色捷达车停在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坡上,扬起了一阵滚滚的烟尘。
足足等了两分钟左右,这阵烟尘才渐渐消散。
嘭一声,车门打开,一阵休闲装扮的陈扬从下到了车外。
一个人。
站在这处高点放眼看去,四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而就在四年前,这一片地方还满是庄稼。现如今,却绝对是一处不毛之地。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地倒是圈好了。
后患无穷啊!
陈扬默默在心里念叨着。
交州市的上一任市长和书记就是栽在了这片不毛之地上。当然,他们也没想到,原本板上钉钉的经合区项目会被摆烂成一个烂尾工程。
上星期,陈扬就已经在省计委办妥了所有的交接手续,接任他的人选是他推荐的,原副处长王平,一个老成持重的中年干部。
休息了不到两天就赶到了交州。
现在,他已经在交州市组织部把调令等等手续办妥,并且跟方市长和田书记等一干交州常委们都见面聊过了,算是正式就任了交州经济合作区筹委会主任,兼党组书记,行政级别从正处级调为副厅级。
本来按省委组织部的意思,他要过完年才去交州上任的,可交州方面催得很急,就抓紧时间在年前把这些手续都办理清楚了。
现在,官是升了,可是他却笑不出来。
也不是笑不出来,至少他现在还能苦笑两声。
吸完了两支烟后,陈扬才重新回到车上,发动车子返回了交州市区。
半道上,他接到了他的新秘书万伟的电话,说是机票已经买好了,问他是不是立刻去取。
陈扬就说是,然后约好了在交州机场外见面。
半小时后,陈扬在机场外的钟楼下面见到了万伟。
万伟是今早上办完手续后秘书长李治国给他物色的,人长得高高瘦瘦挺斯文的,架副黑框眼镜,今年正好满三十岁,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交州市委秘书处待着,现在的级别是副科。原来是市长赵庆的三秘,赵市长被调整到省委之后,他就没什么正事干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这回能来担任陈扬的秘书,想来私下里是走动过的。
陈扬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这个万伟算是他的第一个兵了。
当然,来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万伟了。这家伙还有另外一层关系,他是稽查处老万的堂弟。
那晚老万给他介绍的时候,陈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干工作嘛,用生不如用熟。尤其是秘书这个岗位,更是需要自己人来担任,很多领导不方便说的话做的事,就得由秘书出面搞定。
递过机票后,万伟就又有些尴尬的说道:“陈主任,前面李秘书长来了电话,说市委住房紧张,您的房子可能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解决。”
陈扬就笑着表示自己没问题。他这倒不是客套,房子问题他还真没想过要靠组织解决。
“那陈主任......”万伟有些犹豫,“您,您真不用我跟您一块去燕京了?”
“呵呵,算了,过几天就到年了,你还是留家里吧。听你堂哥说,你前两月才得了个大胖小子,就好好在家陪老婆儿子过个安稳年吧。”陈扬笑呵呵说道,想了想,又说,“嗯,过完十五你再去燕京好了。”
说完,把车钥匙交给了万伟,自顾自的走进了机场。
万伟拿着车钥匙愣住了,心说堂哥说的果然没错,这陈主任真是个牛人,两手空空的,就这么去燕京出差了?再一想前面陈扬那番话,更是心中一暖,摇摇头,把陈扬的车开走了。
陈扬乘坐的航班飞抵燕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来之前他已经通知了陈若男,可不知道是没空还是心里不舒服,在机场外等了十多分钟,人影都没看到一个。
陈若男没有手机和传呼机,联系不上。无奈之下,他只好干等了。
又等了快十分钟,他终于不耐烦了,拦住一辆出租车,刚要上车,身后就传来的陈若男那熟悉的声音。
“哟,才等了二十分钟就不耐烦了啊?”
陈扬跟的哥说了声抱歉,重新把车门关上,才转回头,却看到着一身束身长款风衣的陈若男亭亭玉立的站在了他的身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到陈若男跟前,压低声音喝道:“陈若男,你有没有搞错?都多少点钟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陈若男却不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径直往前面走去。
“嗬,你还有理了是不?”
陈扬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陈若男的手。
陈若男顿住脚步,转过头道:“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别每回来燕京就给我来个电话,怎么了,你还真当我是你的司机了是不?”
陈扬一阵无语,他还真有过这种想法,干咳了一声:“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行不,以后我要是再打电话让你来接我,我就跟你姓陈!”
“切,无聊!”
陈若男暗啐了一口,对陈扬这种垃圾笑话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沿着马路走了十多分钟,两人才来到陈若男停车的地方。陈扬二话不说就上了驾驶位,边发动车子边说:“停个车停这么远,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我看你才无聊呐。”
陈若男却没理会陈扬的嘟哝,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扬的脸庞,皱眉道:“陈扬,你怎么这趟回来瘦了好多啊?”
“是么?”
陈扬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照了照顶棚的后视镜,没什么感觉。跟着又说:“可能是前几天熬通宵看文件给熬出来的吧。”前段时间他忙着办交接手续又得提前准备经合区筹委会的事,熬了好几个通宵专门恶补了一下经合区的筹备文件资料。
“嗬,你还熬通宵看文件啊?我看是去歌厅熬的吧。”陈若男一脸的不相信。
“你!”
陈扬被呛了一句,不过陈若男这话还真没说错,因为升官了,应酬特别多,手下的干部,上面的领导,还有吴刚等省城的太子党都纷纷要聚一聚,甚至连跟他一直不怎么对眼的丁建国也发来了邀请,他都没有回绝,倒还真是玩了几个通宵。更别提纪仙儿知道他要到京城办事又不能带上自己后,缠了他n多个晚上,累得够呛。
“怎么,我猜中了是吧。”陈若男不依不饶的说道。
陈扬就不说话了,轰起油门,吉普车扬长而去......
半道上,陈扬才再次开口问道:“对了,若男,我让你帮我从家里捎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没有,我下午逛街去了。”陈若男如实回道,接着又问,“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去?能在家过完初七么?”
“初七?”陈扬自嘲一笑,“搞不好这趟上说不定来都回不去了。”
“真的啊?”陈若男眼睛一亮,问道。
“嗯,上个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已经调到交州去工作了,现在是交州经合区筹委会主任,上来就是专为跑这项目来的,如果跑不到,我看我也甭回去了。”陈扬说着就是苦笑。
陈若男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现在应该是厅级干部了吧,呵呵,高干了哦。”别看她是军队系统的,对政府的级别倒是门儿清。一般情况下,厅级干部往上就能称之为高干了。
陈扬哼了一声,闷头开车没理会她的调侃。
过了一会,又问:“对了,今天怎么没见你穿军装出来?”
“现在学校放寒假了,我不用上课了还穿什么军装。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觉得你还是穿军装的样子比较好看,看上去挺威风的。”陈扬边开车边随口说道。
陈若男偷偷瞥了一眼陈扬,却没回话。
车快开到家时,陈若男突然想起一事,呀的惊呼了一声:“陈扬,我把出入牌给忘在宿舍里了。”
陈扬也是一怔,暗道这陈若男办事真不靠谱,没有出入牌他们就回不了那处高墙大院里了,院门口那些武警可不管你是谁的。
“那算了,今晚我就先在你们学校宿舍对付一宿得了。”陈扬说出了个折中的方案。
陈若男也没觉得有太大不妥,就说:“那也行,不过你别觉着床板硬啊。”
一路又开了将近二十分钟,陈扬才把吉普车开进了国防大学。停好车,两人一块往教工宿舍方向走去。
宿舍看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看到陈若男回来,边打开小门,边热情的招呼了一声:“呵呵,小陈老师,这位同志就是你爱人吧?”
陈若男原先是在单身宿舍住的,几个人住一间很不舒服,后来就找母亲要了结婚证,这才在学校分得了一套两居室的宿舍,这是已婚人士才有的待遇。因此看大门的大妈见她带个男人回来也不觉得奇怪。
陈若男听了后脸就是一红,想反驳,却也知道深更半夜的带个男人回来,说多了无益,暗啐一声这唐大妈真多事,然后才蚊鸣似的轻嗯了一声,领着陈扬从小门走了进去。
陈扬却没看到有什么失态的地方,毕竟他上辈子跟陈若男都做了十多年夫妻了,那别扭劲早过去了。就见他笑着跟大妈点了点头,然后进到值班室,在来访登记表上登记了一下。
登记完,两人正要出门,却又被那唐大妈叫住了:“哎,哎,小陈老师,先等等,你还没在本子上签名儿呢。”
陈若男哦了一声,回身走到桌旁,拿起笔,在陈扬的名字旁边刷刷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刚要扔下笔,那唐大妈又指着本子最后一栏开口了:“喏,这里还有,要写清楚你俩的关系。”
陈若男以前还从没带人回来过,真不知道宿舍楼竟然有这种规矩,登时就有点愣住了,瞥了一眼陈扬,却发现他没事人一样的站在旁边,脸上就又是一热,赶紧低下头在与来访人员关系那栏刷刷的填上了“夫妻”俩字。
扔下笔就忙不迭的扯了扯木头一样站着的陈扬,脸红红的催促道:“快走吧,还傻站着干啥。”
“回见啊,大妈。”陈扬倒是很有礼貌,临走前不忘跟门卫打声招呼。
唐大妈拿起登记本,乐呵呵的朝陈扬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小陈老师,平日里冷冰冰的,她爱人倒是挺热情的,还真登对了。”跟着又低头看了一眼陈扬填的内容,不由嘀咕起来,江南省交州市经合区筹委会主任?这是什么官儿?也不知道大不大?
说实话,国防大学教工宿舍真不咋样,红砖红瓦的结构,大概是六十年代的建筑。
不过房子是老旧了点,但很干净。
陈扬一路东看看,西瞅瞅的,倒也挺新鲜的。
院子里不时会碰到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教授老师,看到陈若男时,都会停下来寒暄几句,不外乎是些什么“呵呵,小陈老师,这就你爱人啊?”,“呵呵,小陈老师你爱人长得蛮精神的嘛。”等等之类的废话。
这大冷的天儿,可陈若男却如同被架到火炉上烤似的,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领陈扬回宿舍是个糟糕透顶的决定,早知道就该让陈扬自己在外头住宾馆了。
当下就低着头,脸红耳赤的拉着很懂礼貌不时跟一些教授专家打招呼的陈扬越走越快。
可她越是低着头,越容易惹人注意,更何况这整栋楼住的都是有家眷的老师,大家伙就没谁看到过她的爱人,一时间都好奇不已,打招呼的人越来越多。
这下子,就连陈扬都有点受不了陈若男这些同事们的热情了,再顾不上打招呼寒暄,跟在陈若男身后快步上到了四楼。
打开门,进了屋,陈若男脱力般的瘫坐在了小客厅的沙发上,又连灌了两杯凉水,才算缓过劲来。
“若男,你们学校这些同事可真够热情的,我还真没想到你平时的人缘这么好啊。”
陈扬边说,边在陈若男的这套小居室里头四处闲逛起来。
别说,陈若男一个人住,没有保姆收拾,这屋里头乱糟糟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你还说呢,都怪你!”
陈若男暗啐了一声,她也搞不清楚平时那些正儿八经的教授们怎么会那么八卦?问东问西问个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