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扬和宁陵的一大帮干部赶到时,不由都是一愣。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用一把亮闪闪的薄刃匕首抵住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初一学生后脖颈。
场面很诡异,甚至有几分滑稽。
小女孩一脸的冷漠,而陈成则是满脸惊慌和不知所措。其实他这都算胆子大了,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尿了。
陈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牛叉无极限的小女孩,可不就是外面那薛叔叔的女儿吗?
对越反击战时,薛叔叔曾经是陈扬养父的直属领导,因此两家关系一直不错。不过等打完仗之后,薛叔叔就进了国安,从此就变得越来越神秘起来。刚开始时,两家人还经常联系,陈耀华时常会领着陈扬和陈若男一双小儿女到老领导家做客,后来渐渐发展到过年时才聚一聚,到前两年,干脆连面都不见了。而这次也是碰巧听养父提起,薛将军要到宁陵来参观新落成的主题公园,让他帮忙接待一下,才碰上了的。
至于这小女孩,她叫薛青卓,从小脾气就很怪异,见了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算起来,陈扬也快两三年没见过她了。
当然,无论怎么样,做为一个领导干部,陈扬是绝不允许一桩离奇惨案发生在自己眼前的。
他干咳一声,慢慢的往前挪近了两步,把手伸向了女孩,好言劝道:“那个,青卓,咱有话好好说,先把刀子给叔叔成不?”
薛青卓回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陈扬这个不称职的怪叔叔,非但没有乖乖就范,反而把手里的匕首攥得更紧了。
陈扬心里一急,大骂那薛叔叔真是个怪胎,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快杀人了,他居然还能留在哪儿悠闲的看风景。赶忙给旁边的一小干部使了个眼色,“快,去把薛将军叫过来。”
那小干部其实根本不知道谁是薛将军,不过他倒也机灵,暗想肯定是陈处长刚才迎接的那位,忙转身跑去叫人了。
“那个小妹妹,不是,大姐,我叫你大姐了,成不?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先把刀子放下来,行吗?”陈成看来从小没少看港台录像,都被刀子逼住了,居然还能口无遮拦的说出一通废话来。
果然,薛青卓一听这话怒意更甚。脸色刷的一沉,喝道:“你还敢说!”跟着腕上稍一使劲,吓得旁人全都惊呼起来。那陈成更是差点直接晕过去。
幸好,薛青卓只是吓唬了他一下。毕竟是个女孩子,心肠总归会比较软。当然,更有可能是她看到父亲走过来了,才住了手。
看到薛叔叔过来了,陈扬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瞎掰道:“薛叔叔,那小孩是烈士家属。”
薛将军哦了一声,看向了陈成,跟着大步走上去,面无表情的对女儿道:“小卓,把匕首给我。”
薛青卓冷哼了一声,不为所动。
陈扬等观众都惊讶不已,现在这些小孩都是怎么了,连自己老爸的话都不听?
“执行命令!”薛将军再次说道,声音沉了下来。
薛青卓终于转头看向了父亲,把匕首缓缓的从陈成后颈处挪开了。
扑通!
大难不死的陈成直接摔倒在了草坪上。陈扬见状,赶忙上去把他和薛青卓给隔开了。
“走吧,小卓。”薛将军说完,转身就先离开了。
陈扬等观众再次掉了一地眼镜。
薛青卓也不再多话,跟在父亲身后,往林子外面走去。
“这位同学,人都走了,没事了,可以起来了吧。”
陈扬拍了拍地上那位的肩膀,莞尔笑道。
躺在地上的陈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飞快的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看向了小女孩的背影。
谁知这时,那已经快走出竹林的薛青卓突然间回过头来,冷冷的瞪了陈成一眼。
瞪个屁啊你瞪!
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哥轻饶不了你!
小陈成一旦没了胁迫,骨子里那股傲气立刻涌了上来,不甘示弱的回瞪了对方一眼。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两个小屁孩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两人不再擦肩而过。
两人间的缘分,在这个夏天,在这片竹林,也许就已经注定了......
“这位小同学,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陈扬笑着问道,才短短的一两次接触,他对这个小同学就有点好奇起来。
“我爸爸叫陈炜,是个战斗英雄,我叫陈成,以后我也要像我爸爸那样,当个了不起的英雄。”小陈成一脸自豪的介绍道。
“呵呵,等你长大了,咱们国家可没仗打咯。”陈扬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那,那我就去当个警察。”小陈成犹豫片刻后,才说道,跟着又突然间兴奋起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很用力的挥拳道,“嗯,没错,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当个除暴安良的警察!”
目送着小陈成离开后,陈扬不禁有些怅然,人家这么半大点的小孩子都有了自己的理想,可自己呢?自己的理想又是什么?
自嘲的笑了笑,他才回身领着那十多个陪同干部出了竹林。
出到外面,又在附近转了转之后,刘县长就提议去县招待所吃个工作餐。陈扬却摇头示意不必麻烦了,只是提议大家坚持一会,他想在这里开个现场会。
在刘县长等人看来,省里下来的工作组都是找茬来的,巴不得能早点把工作组送走,纷纷表示同意。
很快,寻了一处阴凉场所,就地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刘县长等当地政府的干部们都先后谈了自己对这个红色旅游项目的认识和看法,以及项目实施后所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和教训。谈到了不少困难,但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不过陈扬一直在认真听着这些同志的发言,没有插话。
等到所有人都发言完毕后,他才开了腔:“宁陵是个革命老区,这要是放在以前,大家听到‘老区’这两个字都会觉得光荣,觉得自豪,但现在,老区已经成了落后的代名词了。很可悲啊,同志们!”
刘县长等人闻言,皆是老脸一红。尤其是刘县长,暗想,怎么说咱俩也是平级,你这小年轻有必要当着面的贬低我们宁陵的干部吗?
当然,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头唠叨一下就算了,人家怎么说都从省委下来检查工作的,而且还是计委稽查处一把手,每年由计委立项批下来的工程项目多不胜数,想整人那是分分钟的。得罪不起啊!
陈扬顿了顿之后,才继续道:“大家都很清楚,在这个主题公园项目里,省里各部门拨付了2500万元资金,其余还有30%要由地方配套。项目失败了,国家的钱打水漂了,你们地方政府同样也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这是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的。当然,我必须要承认,我们稽查处也同样要负一部分责任。我们没能按照政策规定对项目实施进行严格的把控,不然一期工程也不会超出预算这么多,从而导致二期西河片的工程无以为继了。”
陈扬说完,现场都沉默了下来,宁陵的干部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这话听上去像是自责,其实真正的意思是要向当地政府问责。要说工程里没有猫腻谁都不信,但起码也得有个度,国家和老百姓的钱不是像当地政府这么胡花的。
陈扬停了一会,看向刘县长道:“刘县长,在这里我也不怕跟你们明说,我这次亲自带工作组下来,本来是想查查这个项目的承建单位的。我不知道你们出于什么考虑,愣是把饭馆建成了宾馆,旧址变成了新址,博物馆里还整出个咖啡厅来?甚至原本好好的一片果林愣是被你们全都砍光,转而铺上了草皮,堆起了果岭,难道那些草皮不花钱?还是你们准备弄个高尔夫球场,体验一把贵族运动?”
面对陈扬的连声质问,刘县长等人更是尴尬不已,无言以对,纷纷低下头来。
陈扬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无论怎么样,现在一期工程已经完工,拆掉重建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大家应该把目光放到怎么样才能让公园盈利上来,争取早点卸掉这个包袱。”顿了顿,又道,“就比如说,我看你们这次搞的文化节就挺不错的,还有那个让学生来这搞夏令营活动的想法也都挺好的,像这种实实在在的点子就要多想,多用。”
刘县长听陈扬的口气,似乎并不真打算拿他们来开刀,只是敲打一下他们,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忙不迭点头称是。
陈扬接着又道:“至于二期工程的筹建工作,刘县长,回头你最好抓紧时间再组织一次实地调研,把项目资金申请报告尽快报到省计委来,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你们通过的。但千万记住,一定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把工作落到实处。”
陈扬这话一说,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陈处长非但没有把他们的老底都翻出来,反而还大方的表示要帮忙申请资金。这简直是天上掉了块大馅饼啊!
尤其是刘县长,这可是平白无故捡到的一个政绩啊。而且听陈处长的口气,通过报告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难道最近我鸿运当头吗?
刘县长摸摸自己的老脸,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把话说完后,陈扬就侧头对在旁边做记录的稽查处处办的小吴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从树墩上站起身来。
刘县长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也跟着起了身,信誓旦旦的代表宁陵县政府表态,一定会尽力配合好上级工作,坚决杜绝陈扬上述所提出来的存在问题。末了还多次对陈扬表示了感谢。
陈扬听了后微笑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半截纪念碑。
他之所以答应帮忙,却不是为了宁陵的这些干部捞什么政绩。
甚至,即便是省委不通过宁陵县政府追加资金的申请,他也会自掏腰包把这个公园建起来。
一切只是为了他的父亲,亲生父亲。
前面在那块半截的纪念碑上,他看到了他父亲的名字——陈远航!
是的,以父亲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