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巧兰和孙祥回来,带来了出人意料的好消息,即便周景也没有预料到,赵煜娇竟然全无心机,当着徐正雄的面,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其中的许多内容,要远比举报信上的详实具体,可见凌穆尔非常信任这女人,竟把自己做过的许多不光彩的事情,都向她和盘托出了,而把这些谈话内容记录下来,对于打开凌穆尔的心灵防线,将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孙祥很是高兴,一边盘腿坐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整理资料,一边笑着道:“主任,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赵煜娇提供的线索,对我们破案大有帮助。”
张巧兰也在旁边笑逐颜开,轻笑着道:“是啊,主任,这次收获不小,依我看,今晚就可以采取行动,直接把凌穆尔双规了,免得他像潘家顺一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周景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要沉住气,稳扎稳打,没有绝对的胜算,就不能贸然动手。”
孙祥听了,也点点头,微笑道:“也是,初次办案,谨慎些是应该的。”
“巧兰不错,这次立功了,多出这些线索,确实能对凌穆尔形成强大的压力。”周景拿着签字笔,翻开黑皮本子,也根据录音里的对话,挑选重点内容摘录,对方越强就越要小心应付。
众人忙了几个小时,终于把录音里的内容形成具体文字,周景又根据找到的最新线索,给孙祥和张巧兰重新分配了任务,这次三人都是信心十足,周景甚至觉得,如果一切顺利,最多再用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对凌穆尔采取具体行动了,尽管到目前为止,两人还没有正面交锋。
晚上七点五十分,周景来到清润的茶楼,像上回一样,坐在二楼靠近窗边的位置,点上一壶上好的铁观音,自斟自饮,欣赏着窗外夜景,而斜对面,霓虹灯闪烁的马路上,恰巧能看到孙祥和张巧兰携手而行,看起来,经历了中午的一番波折,两人已经找到了些感觉,只是,从两人的行为举止上看,仍然是张巧兰主动些,孙祥似乎显得很是腼腆,总是有些放不开。全文字..
半晌,一辆奥迪车停在茶楼门口,车门推开,凌穆尔缓缓下车,他身穿笔挺的西服,戴着红sè暗花领带,一双黑sè皮鞋油光锃亮,浑身上下,充满了jīng明与干练,很有领导气质,他走到台阶上,皱起眉头,向楼上望了一眼,像是发现了周景一般,淡然一笑,就信步走进茶楼。
想起那天下午,在赵煜娇家书房看到的一幕,周景不禁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直到儒雅干练的凌穆尔出现在视线中时,才起身招手,主动打招呼道:“凌主任,这边!”
“周主任,你好!”凌穆尔微微一笑,也挥了挥手,不得不说,此人气质极好,那种多年在领导岗位上培养出的独特风范,令他如同鹤立鸡群一般,刚刚出现,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房间里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的身上,而凌穆尔却并不在意,只是笑容可掬地向周景走来。
周景迎上两步,两人的大手牢牢地握在一起,在展示热情与友好之余,也像是在暗自角力,上下摇动几下,才各自分开,周景抬手示意道:“凌主任,请坐吧。”
“好的。”凌穆尔展颜一笑,稳稳地坐在周景对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客气地道:“周主任鼎鼎大名,早就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你会这样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周景摆了下手,谦逊地道:“哪里,凌主任过奖了,我刚到省纪委工作没多久,业务上还不熟悉,在单位里,还只是个需要努力学习的小学生,倒是凌主任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了,我曾经在省内的报纸里看过,你对滨海开发区的贡献功不可没,已写进这座城市的历史了。”
凌穆尔没有料到,对面的年轻人会给他这样高的评价,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才摆了摆手,坦诚地道:“周主任,非常感谢你这样讲,老实话,能够收获这样的评价,没有人会不高兴,但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就像钦明书记经常讲的,我们滨海取得的每一项荣誉,都是依靠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取得的,没有任何个人能够凌驾在集体之上,这是我们攻坚克难的不二法宝。”
周景微微一笑,神sè轻松地道:“凌主任,不要过谦,我在去省纪委工作以前,曾经在招商局干过,负责过招商引资工作,清楚想搞好一个开发区,需要付出多么艰苦的努力,滨海高科技开发区搞得确实极好,在省内都是名列前茅的,这很值得人尊敬。”
凌穆尔感到有些好奇,探头问道:“周主任,你在省招商局工作过吗?我和刘局关系很好的,每次去省里,只要有机会,都会去拜访他老人家,刘局对我们滨海的工作非常关心,也多次过来视察,说心里话,滨海开发区能取得现在的成绩,也和省领导的关心厚爱是分不开的。”
周景微微一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摇头道:“不是的,我以前在青阳工作。”
凌穆尔有些失望,噢了一声,微笑道:“年轻时去过那里,也很不错的地方。”
周景表情平静,微笑道:“谢谢凌主任夸奖,我倒是觉得这里很好,靠近海边,无论是气候还是人文景观,都很不错,很适合长期居住。”
凌穆尔叹了口气,摆手道:“是啊,但现在也不容乐观,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嘛,总要开足马力,再努力干上几年,才能卸甲归田,享受天伦之乐了!”
周景眉头一挑,淡然道:“凌主任正值壮年,事业也正在高峰上,怎么会萌生退意?”
凌穆尔苦笑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慢吞吞地道:“身在职场,只有知进退,明得失,才能在顺境中建功树业,在逆境里明哲保身。”
周景听了,微微一笑,也向他报以深深一瞥,轻声道:“怎么,感受到压力了?”
凌穆尔笑笑,没有吭声,半晌,才叹息道:“当然了,这个你周主任再清楚不过了。”
周景微微一笑,直率地道:“凌主任,你消息非常灵通,我刚刚来到滨海没几天,有些情况,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请你放心好了,我们会认真负责,实事求是地把事情查清楚,如果你是清白的,就不要担忧,工作照做,担子照挑,别有思想上的顾虑。”
凌穆尔摸着下颌,沉吟半晌,才轻声道:“周主任,恕我直言,那个徐正雄和我之间,以前是有些私人矛盾,其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但没有想到,他就因为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总去省里上访,看情形,非要把我拉下马才甘心。”
周景笑笑,冷静地道:“凌主任,你在开发区工作多年,也应该很清楚,其实每个单位的领导,都有可能收到举报信,也都有可能被人举报,这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的,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够摆正心态,正确地对待工作,学习,和正确地看待自己,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心里没鬼,就不怕查,没准上面一较真,还查出个大清官呢,这上上下下,可不都高兴了吗?”
凌穆尔听了,嘴唇微动,呵呵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周主任,经你这样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这人啊,不怕工作上有多难,有多累,就怕旁人不理解,而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要是被人捉住几根小辫子,整来整去,终日里担惊受怕的,谁还有心思干工作呢?”
周景微微一笑,不动声sè地道:“凌主任,干工作出现的失误,和我们要调查的,xìng质完全不同,只要是讲政治,守原则,干干净净做人,清清白白做官,任何人想要抹黑,都是徒劳的,这点请你放心。”
凌穆尔点点头,注视着周景的眼睛,轻声道:“周主任,这个请你们放心,我凌穆尔做官一向正派,也从不怕人查,省纪委已经先后来过两次了,但都证明,我是清白可靠的,相信这次也不例外,我经常和打交道的企业家们讲,做老板的,不但要努力赚钱,还要讲社会责任,要光明正大地提高企业的竞争力,在市场经济的汪洋大海里力争上游,而不是挖空心思地行贿送礼,拉关系走后门,这样的老板在我这边,没有任何出路,这样死板的行事规则,很容易得罪人,但我不在乎,组织上也很相信我,钦明书记就曾经不止一次讲过,让我们大刀阔斧地干事业,敢啃硬骨头,别怕出差错,也不要担心得罪人,出了任何问题,都由他顶着!”
周景轻轻点头,笑眯眯地听着,并没有发言,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听到,凌穆尔连续两次提起钦明书记,很显然,这是他最大的倚仗,和最值得信赖的保护神。
而周景也正是顾忌这点,才没有过早地采取措施,他也很清楚,动了凌穆尔,并非只是处理了一个正处级的官员,而是相当于砸了庙里的一尊菩萨,砍掉滨海的一面旗帜。
这种做法,必然会招致市委书记宗钦明的不满,从而引发一系列的不良反应,因此,如何能妥善地处理矛盾,把这个案子漂亮地办下来,对他而言,确实是个异常艰巨的考验。
扑鼻的茶香当中,两张神sè各异的笑脸,在融洽的气氛当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周景面sè平和,不徐不疾地与对方周旋着,直到半个小时后,两人才结束对话,在楼下握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