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钱向阳办公室,钱向阳正在接电话,秘书进来,钱向阳示意让他在外面等,秘书识趣地退了出去。钱向阳对着话筒接着说:“你确定吗?”

  对方是新派驻香港办事处的主任:“这是百分之百确切无疑的事情。”

  钱向阳:“你是说有450万元的往来款,去向是澳门达宏国际贸易公司,过了一个月,又有同等数量的款子打了进来?同等数量的款子是从哪里打过来的?是从海阳市一家公司打过去的?肯定吗?”

  “肯定,这怎么能有错。”

  钱向阳:“你能不能再查一下,打到澳门达宏国际贸易公司的钱是怎么回事?海阳这家公司具体名称叫什么?”

  “我问过会计了,会计说不也不太清楚,臧主任让他这么打他就这么打了。打过来钱的海阳那家公司叫东方建筑工程公司。”

  “能不能追一下澳门达宏公司又把钱打到哪去了?”

  “没办法,银行不给查,说是如果查必须得香港司法机关,比如警察、法院或者廉政公署拿着有效的法律文书才行。”

  钱向阳:“好了,你把所有资料尽快给我寄回来,算了,你干脆专门回来一趟,把资料和账目都带上,直接给市委汇报一下。”

  放下电话,钱向阳牙疼似地抽了一口气:“我的老天爷啊,孙国强你小子真敢干啊,看样子老赵这一回算是把你的狐狸尾巴抓住了。”接着又拿起电话,拨通之后说:“赵书记吗?我是钱向阳啊,香港那边有情况了,你等等,我马上过去当面向你汇报。不是客气,汇报就是汇报,你是班长么,哈哈哈,你也别客气。”

  2

  省委办公大楼,赵宽的车缓缓停在楼前,赵宽下车,进了办公大楼,直奔省委吴副书记的办公室。显然事先已经约好了,吴书记正在等着他:“这么快?我估计还得半个多小时呢。”

  赵宽:“路上畅通无阻,我又让司机开得快了一些。”

  秘书进来给赵宽泡茶,赵宽跟吴书记寒暄了几句天气啊、交通状况大为改善啊之类的闲话,茶泡好了,不等吴副书记示意,秘书识趣地退了出去。

  赵宽先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吴副书记:“请吴副书记过目,这是我们市公安局整理的材料。”

  吴副书记看了一遍,脸色非常严峻:“这是什么意思?”

  赵宽:“公安局要求对孙副市长展开侦查,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得省委决定。”

  吴副书记:“这也仅仅是猜测和推断,就凭几个不知道内容的通话就对我们的高级干部动用侦察手段,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你的意见呢?”

  赵宽:“我同意吴副书记的意见,如果单凭这几个电话依据确实不足。”

  吴副书记敏感地问:“听你的意思还有别的事儿?”

  赵宽:“不好意思啊老领导,这别的事情还是牵涉到我那个小舅子。”

  吴副书记:“你跟他谈了吗?让他别胡扯淡,如果有老婆,就跟老婆好好过日子,如果没老婆,你就帮他好好介绍一个,怎么就打上人家孙副市长老婆的主意了?”

  赵宽苦笑:“事出有因,说实话,这件事情我比你知道得早,孙国强同志找过我,我也找我那个不省事的小舅子谈过了,结果人家说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如果有兴趣,我就从头汇报。”

  吴副书记:“你赵宽可从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种重大问题上,看来这里边确实有故事,你讲我听,如果好听,晚上我做东。”

  赵宽再一次苦笑:“我敢保证,你听完之后绝对笑不出来。”接着便把鼠目怎么跟张大美认识,又怎么通过张大美的呓语知道了孙国强的秘密,一直到孙国强把张大美弄进了精神病院,他又给救了出来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吴副书记脸色严峻:“真的?这可就太恶劣了。不过我现在难以判断你跟孙国强,准确地说应该是你小舅子跟孙国强两个人到底谁说得更接近事实。”

  赵宽:“是啊,这种事情说出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件事情,这些材料请吴副书记过目。”说着又从提包里掏出一叠材料递给了吴副书记。

  吴副书记翻看着材料,看过了,严肃地对赵宽说:“你们怎么对孙国强同志擅自展开调查?可不敢用工作权力处理个人恩怨,这要犯大错误的。”

  赵宽:“根据干部管理权限,我们没有权力对孙国强同志进行调查,没有经过省委批准我们怎么会那么做呢。我们对驻香港办事处的账目进行了审计,发现他们接待费用严重超支、费用列支不规范、账目比较混乱,当然,这都不是什么严重问题。真正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有一笔450万元的往来款,既没有注明用途,也没有任何说明,先是从驻港办事处打给了澳门达宏国际贸易公司,过了大约一个月,又有同样数额的一笔款子从海阳东方建筑工程公司打给了驻港办事处平账,而东方建筑工程公司只不过一个包工队,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笔的现金金额。经过对海阳市东方工程公司账目往来的追踪,他们承认,这笔款是孙国强副市长通过他们公司的账号走的款。从时间上推算,这正是孙国强同志从香港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因此,基本上可以断定,张大美,就是孙国强爱人说的事情是真的。”

  吴副书记目瞪口呆,片刻才说:“事情闹大了,已经超过了我的职权范围,我得跟书记通通气,看看他怎么说。”说着便给省委书记打电话,放下电话,吴副书记对赵宽耸耸肩膀:“走吧,书记亲自召见,你再从头到尾把故事给书记讲一遍。”

  3

  孙国强乘车回家,路上司机告诉他:“孙副市长,从香港回来的臧主任听说被双规了。”

  孙国强大惊:“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司机:“他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你是市委常委又是常务副市长,不可能不知道吧。”

  孙国强的脸色极为阴沉,吩咐司机:“先不回家,回市政府。”

  司机掉转车头,回到政府大院,孙国强急匆匆从车上下来:“你等着,我一会要用车。”

  钱向阳正在下楼,孙国强跟他走了个顶头碰,钱向阳主动问道:“大家都下班了,你怎么才上班?”

  孙国强一把拉住他:“我刚才走的时候看见你还没走,我这是专门回来找你的。”

  钱向阳:“什么事?”

  孙国强:“到我办公室说还是到你办公室说?”

  钱向阳:“离我办公室近,就到我办公室说吧。”

  两个人来到钱向阳的办公室,孙国强生硬地问:“我怎么听说臧主任让人双规了?我怎么不知道。”

  钱向阳:“我也不知道,这不才听你说的,不可能吧,谣传,肯定是谣传。”

  孙国强认真端详着钱向阳的脸,想判断出他这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不知内情。钱向阳反问:“你听谁说的?市政府堂堂代理常务副秘书长让人家双规了,我这个市长都不知道,你说这可能吗?”

  孙国强也开始怀疑消息的确切性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别人这么说的。”

  钱向阳:“你找我就是问这件事啊?还有没有别的事?”

  孙国强:“没有别的事了,我就是有点生气,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不像话了,拿我们政府这边不当人。”

  钱向阳把他往办公室外面推:“行了行了,别道听途说了,好好的刚提拔怎么会双规呢。没别的事就下班回家吃饭,你老婆最近怎么样?我听陶仁贤说你老婆得了精神病?怎么回事?是刚刚得的,还是旧病复发?”

  孙国强勉强搪塞:“老病,原来不知道,现在犯了。”

  钱向阳:“那你吃饭问题怎么解决?不行今天晚上跟我回家凑合一顿,我们家陶仁贤的手艺太差,只能让你凑合。”

  孙国强心里有事,哪有心思到他们家混饭,就是没心事的时候也从来没到他们家吃过饭。住在3号大院里的人,如果谁到谁家吃饭,就无异于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是官场的大忌,即便真的关系不一般,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除非是有意让别人知道,就像钱向阳就特别希望别人知道他跟赵宽的关系很好。

  孙国强当然推辞了:“不了,我还有点应酬,你快回去吧,回去晚了陶仁贤又该有意见了。”

  钱向阳当然不是真心实意叫他到家里吃饭,充其量只不过是客气一下。见到他推辞,便也顺水推舟:“好好好,你去应酬,我回家给老伴交差。”

  两个人分手之后,钱向阳掏出手机拨通之后说:“赵书记吗?那位同志坐不住了,不知道从谁那听说省纪委联合调查组找臧主任谈话,还以为是双规了,急匆匆来找我,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应付过去了。”

  孙国强离开钱向阳之后马上也掏出手机拨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松了一口气:“老臧吗?”

  老臧:“是啊,孙副市长啊?有什么指示?”

  孙国强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指示,你最近怎么样?怎么到处都传说你让双规了。”

  老臧:“没有啊,双规我干吗?这肯定又是谁见我提拔了造谣诽谤,朝我身上泼污水。”

  孙国强:“你真的没事吗?我可听说有人找你了。”

  老臧:“噢,那是省上一个什么联合工作组,找我问了问香港办事处的账目,我给他们解释了一下。”

  孙国强又紧张起来:“什么工作组?哪笔账?”

  “好像是审计部门吧,他们就是问了一下那笔账的往来情况。”

  孙国强:“哪笔账?”

  老臧:“就是那笔450万的往来款。”

  孙国强:“你不是把账都毁了吗?怎么会发现的?”

  老臧:“没问题,确实毁了,我亲自安排会计毁的,毁了以后我还看了看灰烬,没问题。”

  孙国强:“会计是当你的面毁的吗?”

  老臧:“那倒没有,没问题,我安排的事他不敢不做,而且事后我还看了一下,确实是烧毁了。”

  孙国强:“笨蛋,你让人家诓了。会计法上规定,擅自销毁账目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香港的法律规定更严格,哪个会计没有关系到自家利益会冒坐牢的风险听你的?你不亲自盯着他肯定不会那么顺从地把账毁了。即便是把账面上的账毁了,电脑里人家不会留底子?”

  老臧:“不会吧?那个会计我平时对他不薄,他对我也基本上是言听计从的啊。”

  “一般的事情人家会听你这个主任的,可是这是牵涉到人家身家性命的大事,人家能那么听你的?你真是个笨蛋。”

  没想到老臧反而不高兴了:“孙副市长,你别老骂人好不好?说老实话,这件事情都是你招惹出来的,我在那边干了这么多年,除了招待费用超支比较多,别的原则问题还真没什么。退一万步说,即便追究我这方面的问题,接待费用再大也不是我自己吃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都是省、市领导和他们的关系户,我想他们也不能拿这些事在我身上做什么文章。你那件事情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可是你也不能这么不尊重别人的人格,动不动骂人,我是什么?我是国家干部,是市政府的正处级常务副秘书长,不是你孙副市长的家奴,说实话,当时要不是我冒着风险把你从赌场里捞出来,你现在怎么样你自己应该明白。别人都是笨蛋,就你聪明,你聪明怎么让人家赌场给扣住了?”

  孙国强踢到了铁板上,这位过去对他毕恭毕敬的臧主任现在居然敢正面顶撞他,俗话说墙倒众人推,他现在还没倒人家就已经开始推了,这让他气愤难耐,对着电话怒骂:“我说你是笨蛋还是表扬你,其实你连笨蛋的档次都够不上,你就是一头蠢猪。你也不想一想,你动用公款交赌资,如果查出来了你不进监狱谁进监狱?如果我没事,你出点事我还可以替你挡一挡,如果我也跟着出事了,你惟一的出路就是下半辈子剃秃头……”

  孙国强还在唠唠叨叨地数落臧主任,臧主任竟然把电话挂了。孙国强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愣愣地看着电话,觉得这简直就是噩梦。那个平时见了他只会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臧主任,现在也竟敢对他这个堂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出言不逊,甚至挂断电话,这让他实在难以忍受,如果老臧此时出现在孙国强面前,孙国强很可能一口咬死他。官当的时间长了,性格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异化。孙国强作为海阳市主要领导,整日看到的都是奉迎讨好的笑脸,说出的话大都属于“指示”供别人毕恭毕敬地执行,训斥别人别人也只能逆来顺受,长此以往,便渐渐习惯了这种环境,以为别人对自己点头哈腰、逆来顺受,自己对别人颐指气使、傲慢自大就是自然规律、社会秩序,一旦这种异化的尊严受到侵犯,就会像面临自然规律崩溃、社会秩序紊乱一样无法接受,如同地下的蝼蛄适应了黑暗,一旦暴露到阳光下面便会惊慌失措、昏头涨脑。孙国强现在就昏头涨脑、惊慌失措了。慌乱、气恼过后,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有了大难临头的预感。他抓起电话拨通了之后,对方刚刚叫了一声“孙哥”,孙国强就下达了指令:“灭了她,马上灭了她。”

  杜斌惊讶了:“什么?你真得要这么干?她可是你老婆啊!”

  孙国强咬牙切齿:“老婆要是翻脸了比仇人更狠毒,她活我就得死,你明白了吗?”

  杜斌叹了口气:“行了,孙哥,我知道,你要不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也不会这么做,你放心吧,不就是一个老娘们么?这一两天就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国强又问:“你最近在干什么?”

  杜斌:“没干什么,瞎忙,做生意。”

  孙国强:“做什么生意?”

  杜斌:“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啊,好了,这件事情你就交给我了,放心吧,谁让你是我孙哥呢。”

  孙国强:“今后做生意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杜斌:“想明白了孙哥?你尽管放心,一般的事儿不会麻烦你。”

  孙国强:“好说,今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杜斌:“好喽,今后我就躲在孙哥这棵大树下面乘凉了。”

  4

  赵宽在阅读一份工作简报,简报的内容是市政建设的重要工程环城路附属设施的招标结果,一个中标单位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家单位就是东方建筑工程公司。大学教授出身的赵宽有一个记忆力特好的大脑,他马上想起,这家公司正是上一次政协周文魁主席打招呼的那家公司。他拨通了周文魁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老周啊,东方工程建筑公司老板的那件事情了了没有?”

  周文魁:“早就了了,谢谢书记帮忙,我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赵宽又问:“那家公司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周文魁:“不怎么样,如果实力好,我也不会不帮忙的,我明明知道他们就是一支小包工队,怎么敢帮他们揽什么正经活。”

  赵宽:“这一回环城路的附属工程他们中标了。”

  周文魁:“不可能吧,据我了解他们连投标资格都没有啊。”

  赵宽:“这是真的,也可能他们的企业突然发起来了。”

  周文魁笑了:“也不是没那个可能性,老文这家伙买彩票突然中了个大奖,把奖金都投入到公司里了。”

  赵宽:“我不跟你开玩笑,真的中标了。”

  周文魁:“你赵书记可得明察秋毫啊,这件事情跟我毫无关系。”

  赵宽:“我要是不明察秋毫就不会找你直接问这件事情了,好了,不多说了,孩子最近怎么样?”

  周文魁:“还不错,公安局也不知道给他弄了一些什么药,说是能够戒毒,效果还不错,再加上整天跟你们家的赵吉乐在一起,精神状态很好。我真是谢天谢地,如果这孩子真能把赌瘾彻底戒了,我后半辈子可就能活得舒心一些了。”

  赵宽:“我们的责任就是让每一个好人后半辈子都能活得舒心,这正是我们党的宗旨嘛。”

  周文魁:“我不跟你说大道理,说大道理我也说不过你书记,我要说的就是,李寸心永远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赵宽:“也不能这么说,街坊邻居的,这不都是应该的嘛。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就是问问东方公司的情况。”

  放下电话,赵宽给钱向阳打电话:“钱市长啊,你前两天告诉我,给香港办事处转过去450万的那家公司是不是我们市的东方建筑工程公司?”

  钱向阳:“是啊,没错,怎么了?”

  赵宽:“昨天的工作简报你看了没有?这家公司在环城公路的附属设施工程上中标了,但是据我了解,这家公司连参加投标的资格都没有。”

  钱向阳:“是吗?简报我还没顾上看呢。”

  赵宽:“那你就好好看看,有什么想法咱们再交流。”

  钱向阳:“还有什么交流的?立刻布置有关单位对这家公司展开调查啊。”

  赵宽:“以什么名义?”

  钱向阳:“对中标单位的资格进行复查么,合情合理。”

  赵宽:“好啊,复查人选你钱市长把关。”

  钱向阳:“用不着我把关,把这个情况通报给省纪委联合调查组,让他们统一安排。”

  赵宽:“好吧,我没意见。”

  5

  赵吉乐跟在华哥后面,华哥对他的态度挺牛:“小子,你还真有门道,一下就攀上了老板这棵大树,今后有你混的日子。”

  赵吉乐:“咋了?你不服?你以为俺是农村人就看不起俺是不是?告诉你,俺可是正经八百的高中毕业生。”

  华哥呵呵乐了:“高中生,屈才了啊,我们干的这一行文化程度要求不高,只要幼儿园毕业就行了。”

  赵吉乐做出倔哼哼的样子说:“你看不起我。”

  华哥:“不敢不敢,你是老板亲自选的人才,我哪敢看不起你。”

  这时候电话响,华哥掏出电话接听:“噢,老板,是我,我的妈呀,真这么干?”

  杜斌:“怎么了?你没干过吗?”

  华哥:“你老板定了我没二话,干。”

  杜斌:“需不需要帮手?”

  “要是光是那个女的就不用帮手了,可是那个男的,当记者的那个,整天围在她身边,有点碍手碍脚。”

  杜斌:“尽量找他不再跟前的时候动手,实在不行就一起处理掉,让那个吉乐帮你。”

  华哥看着赵吉乐,缺乏信心地说:“那小子傻乎乎的,干这种事情不太在行,也可能根本就不敢干,我觉得这小子干这种事情可能靠不住。”

  杜斌:“我知道,捆着他一起干,把他的手弄脏了,以后就好支派了。还有,你给我牢牢记住,能干就干,如果风险太大就别干,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大事。”

  华哥看了看赵吉乐,对杜斌说:“明白,我会掌握的,没问题啦。”

  赵吉乐见他挂断了电话,就问:“谁来的电话?干吗?”

  华哥:“老板,让我们干活去。”

  赵吉乐:“干什么活?”

  华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让你干吗就干嘛,别嗦。不然就回老家种地去!”说着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赵吉乐跟在他后面钻进出租车,华哥吩咐道:“新闻小区。”

  赵吉乐立刻想到了,他们是要去找张大美,因为他舅舅鼠目就住在“新闻小区”,而张大美现在就躲在他舅舅鼠目的家里。

  6

  鼠目这段时间忠心耿耿地充当保镖的角色,在潜意识里他甚至渴望能有一个机会,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但是,日子在平平淡淡的状态下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波澜不惊,昨天的河水跟今天的河水虽然不是同一拨,但却没有什么不同。渐渐鼠目就没了随时随地准备英雄救美的意识,他现在等待的目标跟张大美一样,就是法院开庭。其间,他不时到医院看望姐姐李寸心,每次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对张大美千叮咛万嘱咐,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他不在她绝对不能离开这套房子。这种话重复次数太多,张大美嘲弄他是花了大钱在电视里做广告的客户,天天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套,从来不想想会不会给观众的耳朵和眼睛造成感官疲劳。张大美虽然嘲弄他,对他的叮嘱却非常认真地遵守,因为事实已经证明,孙国强绝对属于那种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角色,她面临的危险是现实的。但是,河水一样平缓流淌的日子也像河水能够泡软一切硬质材料一样,逐渐泡软了她的警惕。过了一阵子,在鼠目离开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出去在附近溜达一阵,终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享受惯了自由自在生活、肢体健全头脑正常的人,这样的人整日把自己关在那几十平方米的水泥建筑里,无异于让野生的羚羊自己把自己关进笼子,惟一的结果就是像缺水的小葱一样迅速蔫掉。所以,今天鼠目又到医院看望李寸心的时候,张大美看到已经到了傍晚他还没有回来,就出来想在附近找一碗牛肉面吃,顺便也溜溜腿、散散心。

  最近李寸心的病情越来越不好,鼠目到医院陪伴李寸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他知道,能够陪伴李寸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充分利用这个时间来陪伴她,用有限的相聚来充填可以预见的永远的分别。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了,鼠目仍然没有回来,张大美肚子有些饿了,却又不愿意打电话麻烦鼠目。她知道,如果她给鼠目打电话,鼠目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给她张罗吃的。她不想鼠目为了她而扣除已经十分有限的可以陪伴姐姐的时间,那份人情太重了,她承担不起。张大美下楼来,东张西望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于是漫步沿着拥挤的街道朝牛肉面馆走去。

  7

  鼠目从医院回来,打开家门,连声呼叫张大美,没人回答。鼠目在房间里搜索了一遍,屋子并不大,两室一厅,根本藏不住人,况且张大美也不是有心思跟他玩藏猫猫的人。他很快就断定,张大美出去了。好在张大美还算顾虑到他的那份担忧,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到外面散散步,顺便吃饭,然后就回来。鼠目自己也没吃饭,他知道张大美挺喜欢吃附近一家面馆的牛肉面,估计她又去吃了,便急匆匆下楼去找张大美。

  8

  赵吉乐跟华哥见到张大美从楼里出来,华哥便拉着他跟了上去,赵吉乐深怕张大美认出他来,磨磨蹭蹭跟在后面,一个劲问华哥:“我们干啥哩?”

  华哥:“跟上那个女人。”

  赵吉乐装傻:“跟人家干啥哩?你认得人家?是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想要耍流氓呢。”

  华哥神态狰狞:“哪来那么多话?跟着走就行了,一会我让干嘛你就干嘛,要是不听我就废了你。”

  赵吉乐耸耸肩膀,嘟囔道:“还不知道谁废谁呢。”

  华哥:“你嘟囔什么呢?”

  赵吉乐:“俺爹说了,出门在外三辈低,俺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是真的要废我也别怪俺不客气。”

  华哥不怒反乐:“什么?你要跟我不客气?就凭你?”

  赵吉乐:“俺是老板招来的。”

  华哥:“老板招来的怎么样?老板让你跟着我,听我的,你就得跟着我听我的,不听我就废了你。”

  赵吉乐:“俺再说一遍,你要是敢废俺,俺到时候也不会对你客气。”

  华哥:“你小子真是个农民,小心眼,不懂规矩。你先说说,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赵吉乐:“不客气就是不客气么,俺爹说了,人家敬你一尺,你就要敬人家一丈,人家要是骑到你头上拉屎,你也不能松包,把他从脖子上揪下来,打倒在地往他脸上尿尿,就是这,你要是废我,俺就也废了你。”

  华哥:“别一口一个俺爹说,俺爹是干吗的?”

  赵吉乐:“我咋知道你爹是干吗的?”

  华哥:“呸,我是说你爹,不是说我爹。”

  赵吉乐:“俺爹是老师。”

  华哥:“难怪你一口一个俺爹,原来你爹还是当老师的啊。”

  赵吉乐:“俺爹是教武术的老师,专门教娃娃打坏人的。”

  华哥觉得跟赵吉乐这个农民聊天倒也是一种乐子,所以一直半真半假地逗他,听到他说他爹是教武术的老师,连忙问:“你爹是教武术的,你会不会?”

  赵吉乐:“会一点,打不过俺爹。”

  华哥:“那你觉得能不能打得过我?”

  赵吉乐上上下下端详了他一阵,笑着说:“你不经打,我撒尿的时候,一只手扶着鸡鸡,一只手就能把你的稀屎打出来。”

  华哥伸手往他脑袋上拍过去:“说什么呢?到华哥面前吹起来了。”

  赵吉乐脑袋一歪就躲过了他的巴掌,顺手一捞扭住了他的胳膊,把他的胳膊扭到了背后,华哥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叫嚷:“放手,快放手,我知道你会两下子了,快放手……”

  赵吉乐说:“我把你往前头一推,再用脚把你一勾,你肯定得摔个狗吃屎,信不信?俺爹说,这叫顺水推舟。”

  华哥:“别他妈推了,我知道你有两下子了,快放手,耽误事了。”

  赵吉乐放开手问他:“耽误什么事了?”

  华哥:“人呢?”

  赵吉乐装傻:“什么人?”

  华哥:“刚才那个女的。”

  赵吉乐:“你要是再耍流氓,俺就不跟你了。”

  华哥显然对赵吉乐有了新的认识,尽管跟丢了张大美,却也不敢像过去那样对赵吉乐盛气凌人地训斥辱骂,说话的口气客气了许多:“哥们,老板让我们跟那个娘们,你以为我闲的没事干啊?”

  赵吉乐:“跟那个娘们干吗?”

  “做了她。”

  赵吉乐大惊:“做了她?怎么做?为啥?”

  华哥:“哥们,我知道干我们这行什么人死的最快吗?”

  赵吉乐:“什么人?”

  华哥:“爱问为什么的人。”

  赵吉乐:“噢,那俺就不问了。”

  赵吉乐不问了,华哥却忍不住说了出来:“做了她就是把她给杀了,你敢不敢?”

  赵吉乐:“那俺可不干,杀人偿命,那是犯法的。”

  华哥:“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就由不得你了,即便你不干,到时候也是你干的,犯事了肯定得拿你顶杠去。”

  赵吉乐:“啥是‘顶杠’?”

  华哥:“就是说人是你杀的,让你当替罪羊,吃枪子儿。”

  赵吉乐:“你们是坏人么,俺可不敢跟你们干了。”

  华哥:“笨蛋,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想挣钱不?想挣大钱不?想挣钱就得冒险,现在有钱的人有几个不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刚开始时冒险,干发了,干大了,就成了成功的企业家了。像你这样,胆小怕事,一辈子只配在农村盯老牛屁股。你猜猜,如果我们干了这一票,你能拿多少钱?”

  赵吉乐:“多少?”

  “两万。”

  赵吉乐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什么?两万?俺不信,你诓俺。”

  华哥:“信不信由你,干了,两万块钱拿到手想干嘛干嘛,不干,你就进监狱吃枪子儿,这是规矩。”

  赵吉乐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华哥进一步给他做思想工作:“这是头一回,也用不着你动手,看在你一个农村人出来混也不容易的分上,老哥我代劳了,叫你不过就是为了有一个帮手。”

  赵吉乐:“只要别让俺干那种事,别的就好说,在老家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华哥:“他妈的现在啥也干不成了。”

  赵吉乐:“怎么又干不成了?”

  华哥:“人都没了怎么干?”

  正说着鼠目从街道那一头急匆匆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华哥扯了一把赵吉乐:“好了,看到没有?跟上这小子。”

  赵吉乐:“怎么又跟他了?不跟那个女的了?”

  华哥:“这个男的是那个女的情儿,俩人整天鬼混在一起,形影不离,我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事人家才要灭那个女的。看那个女的长相和气派,肯定也是哪个有势力人物的老婆或者情儿。”

  赵吉乐:“你是说连他也一起做掉?”

  华哥:“没说要做他,不过他们一会儿肯定要会在一起,再等一等,等天黑了就好动手了,如果他们会在一起了,这小子要是碍事你就想个办法把他闹住,实在不行就连他一起做了。”

  赵吉乐:“为什么要做他们?他们得罪谁了?”

  华哥:“又开始问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们得罪谁了,我要是知道也就用不着跟你在大街上混了。”

  赵吉乐:“你就靠杀人挣钱啊?俺不干。”

  华哥:“怎么又缩头了?告诉你,我们挣钱的路子多着呢,这只是偶尔为之,偶尔懂不懂?”

  赵吉乐:“这我懂,我是高中毕业呢,就是说不常干,有时候干一下。”

  两个人边说边走,远远缀在鼠目身后,这时候就见张大美从一家牛肉面馆里走了出来,鼠目迎了过去,在这同时,从张大美身后一辆摩托车飞驶而来,就在摩托车即将撞到张大美的时候,鼠目毫不犹豫地挺身扑了过去……

  9

  自从把张大美从精神病院营救出来之后,鼠目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状态。尤其是现在电视台热衷于播放的所谓的反腐片、警匪片、缉毒片,都少不了血淋淋的杀人灭口情节,这对他也有不小的影响,他觉得孙国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张大美实施灭口,甚至包括他自己也在孙国强的谋杀名单上。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道义上,他都自觉地充当起了张大美保镖的角色。他自己并不知道,无形之中,他已经进入了角色,这种惊弓之鸟、漏网之鱼式的角色定位让他的神经随时随地处于紧绷状态,放眼望去,满大街的人,除了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太和十来岁的小孩子,好像谁都有可能是孙国强派出来的杀手。就是呆在医院里陪护他姐姐李寸心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地流露出心神不定、忧心忡忡的样子,以至于李寸心多次问他是不是又找到了女朋友而且再一次失恋了。

  今天张大美违反了他的保安规定,擅自出来,让他有了一种宿命式的惊慌,因为张大美极少在他没有陪伴的时候一个人出来,今天却突然一个人出去了,很可能就是冥冥之中命运之手在导演一出悲剧。这就是鼠目出门去找张大美时的想法。当他走近那家牛肉面馆,并且看见张大美从里面安然出来的时候,紧绷得神经总算松弛下来。张大美也看到了他,并且朝他粲然一笑,路灯映照出的笑脸就像加了柔光镜的美术照片,柔和的笑容像徐徐的春风,洁白的牙齿像闪亮的贝壳,那一刹那,鼠目感到张大美就像梦境中的幻影。就在这个时候,张大美身后一辆摩托车疾驶着朝张大美冲了过来,鼠目立刻想到了两个字:谋杀!用交通事故制造谋杀,这是电影、电视剧里经常用到的情节。鼠目来不及多想,奋不顾身地朝驾驶着摩托车的杀手扑了过去,跟杀手一起滚跌在地上,摩托车失去了驭手,东倒西歪地朝前蹿了一段,在大街上引起了一阵惊慌的叫喊和奔逃之后,钻进了一家卖成人保健品的商店撞烂了柜台,然后跟柜台里的保险套、壮阳药和仿真淫具一起躺倒在地上。看店的老板娘惊呆了,半晌认出了这辆摩托车,愕然自语:“人没回来车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鼠目彻底昏迷之前,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景象就是张大美泪流满面的一张脸,还有从张大美身后探出来的赵吉乐,一时间他有些懵,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境里,因为他想不通,赵吉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由赵吉乐的警察身份又想到了那个杀手,他费力地扭过头去,看到杀手跟他一样倒在地上,便竭尽全力对赵吉乐说了一声:“抓住他,杀手。”然后,整个世界就像演出结束的舞台,拉上了厚厚的大幕,他昏了过去。

  赵吉乐用手试了试鼠目的鼻息,又试了试他的脉搏,呼吸和心跳都正常,便放下了心,然后转身去看那个杀手。杀手没有按规定佩带防护头盔,摔得满头满脸都是血,不过还没有昏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呻吟,已经爬不起来了。赵吉乐看了一眼华哥,华哥让热闹混乱的景象给闹懵了,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挤在人丛中东看看西瞧瞧,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便连忙退出来,走到街角先打了110报警电话,又打了120急救电话,这两个地方都告诉他,已经有人打过电话了,警察和急救车都已经出发。果然,警车跟急救车呼啸着先后而至,赵吉乐躲在一边,看着急救车把鼠目和杀手一起拉走,警车把张大美也接走了之后,才给广林子打电话,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广林子派人把那个杀手控制起来。

  打完电话,赵吉乐回到街上,华哥正在东张西望地找他,见了他就问:“你他妈的跑哪去了?”

  赵吉乐说:“俺撒尿去了。”

  华哥撇撇嘴:“你也真行,这么点事儿就把你的尿吓出来了。”

  赵吉乐辩解道:“你不尿尿?尿尿就是吓的?”

  华哥:“走吧,今天就到这儿,找个地方吃点饭去。”

  赵吉乐:“吃牛肉面吧,俺请客。”

  华哥:“啊我呸,吃一碗牛肉面也好意思说请客两个字,好好干,挣了大钱华哥我请你吃海鲜。”

  赵吉乐:“那俺就谢谢华哥了,今天不干了?”

  华哥:“干个屁,你没见那小子为了救那个女的命都不要了,多亏我们没有耍二百五,不然这会儿说不定也跟骑摩托那小子一样落到警察手里了。”

  赵吉乐:“骑摩托那小子是不是派来灭那个女人的?”

  华哥茫然道:“不知道啊,按说不会啊,既然已经把活派给我们了,老板不会再派别人了,这种事情不能派重了人,容易闹出乱子,老板应该明白啊,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

  赵吉乐:“那你还不赶紧打个电话给老板说一声。”

  华哥:“对,你不提醒我倒忘了。”说着就给老板打电话,打完电话对赵吉乐说:“老板说了,除了我们他没派别人。会不会还有别人要对这个女的下手?这个女人倒真是个人物,这么多人围着她转悠。”

  10

  公安局,林局长脸色严峻,对广林子和王处长说:“事情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越来越乱了。据赵吉乐报告,老板的手下那个叫华哥的马仔,盯上了孙副市长的老婆,说是要杀她。结果又有人开着摩托车制造交通事故谋杀她,多亏他舅舅挺身而出,才没酿成重大伤亡事故,不过赵吉乐他舅舅伤得不轻,经过抢救刚刚清醒过来。他舅舅一口咬定骑摩托车的人是杀手,你们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广林子:“我们已经对那个骑摩托车的人进行了初步调查,那个人是那条街上成人用品商店的老板,刚刚从批发商那里进了一批过期减价的伟哥,兴冲冲地跑回来送货。身份证件齐全,所说情况属实,错误就是没有按照规定佩带摩托车安全头盔,在限速二十五公里的街上以四十公里的速度驾车行驶,初步可以排除有意谋杀的嫌疑。”

  林局长:“这么说这并不是一起谋杀案件了?”

  广林子:“初步调查可以排除。还有,经过交通支队对现场进行调查,按照四十公里的时速,那个人在靠近张大美的时候很难采取避让措施避免交通事故,所以,赵吉乐他舅舅勉强还算是见义勇为,救了张大美一命。不过,采取措施不当,救了张大美,却伤了他自己和摩托车驾驶员,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及时把张大美推开就行了。”

  林局长:“赵书记这个小舅子也算是一个人物,他怎么老是和这件事情纠缠不清的。算了,不说这些了,在那种情况下,本能就是救人,谁也难以保证能够冷静地想那么多。张大美说什么没有?”

  广林子:“没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林局长:“你没问她有没有人可能要伤害她?”

  广林子:“我问过了,她说不知道。不过赵吉乐的舅舅倒说了,他说孙副市长要谋杀张大美。”

  林局长:“胡扯八道,这怎么可能?”

  一直没说话的王处长插了一句:“我可听说了,张大美正在跟孙副市长闹离婚呢,孙副市长不同意离婚,还把他老婆关进了精神病院,后来他老婆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还有人说可能赵吉乐他舅舅把张大美挂上了,所以张大美才跟孙副市长闹离婚,反正说啥的都有。”

  林局长:“你怎么知道的?”

  广林子:“我也听说了,不过这都是传言,今天闹离婚,过两天说不定又睡到一张床上了,两口子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林局长牙疼似地吸溜了一口气说:“可不要牵扯到什么桃色事件争风吃醋里头去。如果是男女作风方面的事情,把我们公安局搅进去那可就被动了。我现在想不明白的是,根据赵吉乐的报告,那个毒贩子老板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要插一杠子呢?还有,前段时间你们监听到那个老板跟孙副市长联系密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孙副市长真得跟毒贩子有什么关系?这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你们有什么看法?”

  广林子跟王处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发表见解,林局长有些着急:“你们干吗?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糊弄我吗?说啊。”

  王处长迟疑不决地说:“这件事情目前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说明问题,关键是孙副市长那一级的干部我们没有调查权,要立案调查就得有证据,可是不开展调查又从哪弄证据呢?这就是我们为难的地方,也是我们没办法对这件事情说话的原因。”

  广林子:“我看不行就麻烦局长一下,接见一次市委赵书记,把情况给书记汇报一下,看看书记怎么说。”

  林局长:“胡说八道,我怎么能接见赵书记?应该是赵书记接见我。好了,不说了,你们把目前的情况汇总一下,搞个书面材料出来,看来我还真得接见一下,都是你搅的,什么接见,是约见一下赵书记了。”

  广林子:“没事儿,反正赵宽也听不见,接见和约见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见面的意思。”

  林局长:“根据赵吉乐的报告,毒贩子要对张大美下手,不管什么原因,要加强这方面的防卫,我的意见是,你们刑警队安排一下,对张大美实施24小时监护,说不定到时候张大美还是我们的重要证人呢。”

  广林子:“是,我马上安排。”

  11

  紫苑路3号大院,下班时间,市委书记赵宽的车跟市长钱向阳的车一前一后进了大院,钱向阳从车上下来,叫住了也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赵宽:“哎,听说李寸光出事了,怎么回事?”

  赵宽:“荒唐事,人家骑摩托车速度快了点,李寸光就以为人家要制造交通事故谋害张大美,扑过去把人家从车上拖了下来。摩托车正跑着,他那么一拖两个人摔得都不轻,好在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过两天就出院了。”

  钱向阳:“李寸光怎么跟孙国强老婆牵扯到一起去了?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啥的都有,孙国强也委屈得要命,跑到省纪委工作组那里大倒苦水,说你小舅子第三者插足,破坏他的家庭。你可得给李寸光那小子说说,世界上好姑娘有的是,干嘛非得找那么个二茬子货。”

  赵宽:“守着你老钱我也不说假话,这件事情孙国强早就找过我了,还找到了省委吴副书记那里,连吴副书记都干预了。我也跟李寸光谈过了,李寸光这才把他跟张大美认识的经过以及孙国强干的那些事告诉了我。他跟张大美是不是真有感情上的纠葛,他现在还没承认,也许有,也许没有。不管有没有,人家终究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别说我仅仅是个姐夫,就算我是他娘老子,现在的孩子有几个听娘老子话的?”

  钱向阳呵呵笑着说:“我听别人说过,二道茶味更浓,二手货更好用,二重婚更甜蜜,你没看周文魁那个老家伙,守着二老婆和那个抽大烟的儿子整天昏头涨脑的,傻乐呵。”

  赵宽:“你这点可跟你们家陶仁贤太像了,什么大老婆二老婆的,多难听。好好地说李寸光跟孙国强,你又把人家周主席揪出来戏耍了一通。”

  钱向阳:“我找你的事儿跟周主席有关,这才想起说他两句。”

  赵宽:“周主席又怎么了?”

  钱向阳:“经过调查,东方建筑工程公司果然有问题,根本就没有施工资格,可是他们却拿到了政府工程的招标项目。我亲自通知市建委取消他们的中标资格,他们急了,老板亲自到市建委做工作,还搬出了市领导,你猜他搬出来的是谁?”

  赵宽已经猜出来这家老板搬出来的是谁了,却不说破,故意问钱向阳:“谁啊?”

  钱向阳:“周文魁,周主席。”

  赵宽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他会搬出周主席来的,可是这是假的,周主席根本不可能当他们的后台老板,他们的资格问题正是周主席告诉我的。”

  钱向阳:“是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赵宽:“这家公司的老板确实认识周主席,但是周主席跟他们没有那种交情,他们不过是想借周主席的名头来对市建委施加压力,其实真正的靠山他们是不会轻易往外露的。”

  钱向阳:“我也是这么想,我估计他们的真正靠山就是那位通过他们公司的账户转账的同志。”

  赵宽:“有道理,你们发了取消中标通知书之后他们还有什么反应?”

  “暂时还没有,省纪委那边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赵宽:“省纪委那边进展顺利,几条线索汇集起来,情况远比你我想像的要严重得多。孙国强到澳门赌博用公款还赌债,后来又用他老婆的资金补窟窿的问题基本已经能够定案了,你派去的那个刘局长还真不错,在省纪委的支持下,取得了香港廉政公署的支持,顺藤摸瓜,沿着那四百多万的走向查到了最终款项的落脚地点,正是一家澳门赌场,现在那个藏主任已经因为挪用公款被双规了。”

  钱向阳:“看来孙国强混到头了。唉,平心而论,这个人还真是挺有工作能力的,年龄又是班子里最小的,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啊,这一下全完了。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了,如果这样下去,孙国强这条线挖得越深,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就越严重。”

  赵宽:“问题比你想像的还要严重,刚才公安局的林局长告诉我,他们最近在侦破一起贩毒大案,监控毒贩子电话的时候,发现这个毒枭居然跟我们的孙副市长也有密切联系,而这个大毒枭又命令他的部下对张大美下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眼下还说不清,我已经向省纪委联合调查组汇报了,他们非常重视,决定让公安局的同志也参与联合调查组的工作,现在林局长也是联合调查组的成员了。”

  钱向阳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啊,后院这把火可烧大了。”

  赵宽:“想来想去这把火还真是从我们的后院烧起来的,再深究一下,后院为什么会起火呢?不就是防范意识不强、防范措施不得力吗?所以啊,管好我们的后院,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和政府的基层政权建设,把我们的后院牢牢置于党组织和人民群众的监管之下,这也正是我们对大院管理模式进行改革的重要原因。这项工作你老钱可得支持啊。”

  钱向阳:“我怎么能不支持呢?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家陶仁贤当居委会主任嘛?我跟你签订君子协定,只要她能选上,我绝对不拉后腿。”

  赵宽:“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民主权利,你个人可以投反对票,但是不能动用市长的资源,不能利用丈夫的权威干预。”

  钱向阳:“市长的资源还有书记的资源大吗?更别说什么丈夫的权威了,我们家陶仁贤根本就没有权威概念,对我的权威麻木不仁,我们家讲究的是老婆权威。”

  赵宽哈哈大笑着说:“这就对了,老婆管得严,外面没麻烦。”

  钱向阳:“说到老婆我倒想起来了,最近李寸心的情况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提到李寸心赵宽心情沉重起来:“唉,情况很不乐观啊,已经错过了动手术的机会,现在进行保守治疗,对了,我回来就是给她拿几件换洗衣服,马上还要到医院去呢。”

  钱向阳:“不行就转院吧。”

  赵宽:“转院的危险性更大,医院说了,现在她最怕的就是感染,因为她现在已经基本上没有免疫力了,全靠抗生素维持,如果转院很可能会感染,一旦感染她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所以转院也已经没有必要了。”

  钱向阳摇头叹息:“好人啊,既是好老师,又是好专家,更是好妻子好母亲,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好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有什么事随时打招呼,我、还有我们家陶仁贤,能帮什么忙一定全力以赴。”

  赵宽连声说着谢谢,回家去给李寸心取换洗衣服去了。钱向阳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赵宽的背已经有些佝偻,步履也显得沉重、无力,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赵书记!”

  赵宽回过头来:“有事吗?”

  钱向阳:“没什么事,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啊。”

  赵宽感激地点点头,转身走了。钱向阳也转身向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