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边缘

 我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窗外是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城市。今天我就站在这里,站在这城市地标建筑鹭城大厦的三十六层,俯瞰下去,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城市是一台开动了的机器,按照设定的程序不停的运转着。站在这城市最高的建筑最高的楼层,我的头有些晕晕的,转身靠在窗边,看看身边走来走去的红男绿女,怀疑着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们之间的一员。

 记得从老家出发的那天,天刚刚下过雪,太阳出来,阳光照着厚厚的雪上,泛起刺眼的白光,冷风吹进车里,蜷缩在厚厚的棉衣里的我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升起了车窗,那时我就要出发,出发征服眼前这座城市。豪情让我挺直了腰板,甚至有些留恋的看着窗外向后飞闪的风景,脑海里已经在想象自己衣锦还乡时,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海门这座移民多于土著的城市,对于我们这些异乡客,并没有应该有的善意,在这我可以被称为主人的土地上,我需要付钱才可以在这里暂住,还要把那付钱得来的薄薄的暂住证随身携带。这就是我梦想征服的城市,它时时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我,让我局促到不知道自己的脚要放在那里,它时时明确着你的身份。那些清闲高薪的工作,大多带着本地户口的标签,异乡客永远停留在边缘。警察时不时会拦住你,暂住证哪?暂住证哪?如果你拿不出那薄薄的证件,等待你的是被收容,被合法的剥夺人身自由,然后被遣返。甚至有那么几次,半夜睡得朦朦胧胧之时,被砰砰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两个警察,伸手叫道,暂住证拿来,那情景让你的心情好半天都难以平静。海门是一座无雪的城市,冬天还是象夏天一样潮湿,多的只是阴冷,却没有取暖的设施。那些蜷在出租屋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日子里,我深深地怀念家乡的干爽和暖气,甚至寒冷的雪都会带给我一丝回忆的暖意。海门给我们的不仅是感官上的阴冷,还有心灵的寒冷。

 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这城市的一员,当我购买了几座房产以后,它谄媚的吸收我作为它的主人。我的财产让我获得了它的红印户口,我形式上成了城市的市民。午夜梦回时,我再不用先找一下自己的暂住证还在不在了。这城市已失去了那让我魂牵梦萦的魅力,它平凡的犹如巴尔扎克笔下的小市民,时时显露着它嫌贫爱富的本性,让我怀疑自己为进入这个城市付出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

 我很早就理解了阿勇、阿武这般人,他们除了一身的武力,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像我现在一样,见识了现代城市的文明繁华以后,他们不想回归到田园的平淡之中,他们也不甘于每日早出晚归,累死累活,被人盘剥,只拿到刚够生活费的那点工资。他们本来都是桀傲不逊的人,他们的脑海里根本就不想遵守城市的既定秩序,那维护的是既得利益者,他们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征服这城市,他们不会听天由命,凭什么别人只是投胎到城市,就可以享受城市丰厚的福利,他们就是做恶人,也要从城市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口。他们早就知道,这城市里不是光靠脑瓜灵活、吃苦耐劳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这城市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主宰者与被主宰者,这世界也不光只有政府、公安,还有另外一个社会,他们可以建立另一个社会,在那里,他们才是了算的人物。

 虽然海门没有家乡开满白花的苹果园,没有青绿挂着几条小溪的玉山,空气里充斥着酸菜的腐臭味道,我跟阿勇们却还是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才是现代文明的所在,它有躁动的**,跳动着和我血液一样的脉搏。繁华是一剂杜冷丁,它已注射在我的体内,我已上瘾,无法再回到家乡田园的梦境里。

 窗外飘浮着奥尔公司新品广告的充气气球,这是奥尔公司专为发布新产品而举行的冷餐会,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头面人物在三三两两的交谈,侍者端着放满酒杯的盘子穿行其间。我站在窗前,拿了一杯红酒在品,这里面都是海门商场界的上层人物,我认识得不多,也就懒得去交谈,只是静静的站在那,享受着自己的边缘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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