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南县师范宿舍内,王元平正在默默的收拾行李。他的样子很落寞。从师敏和他分手后,这些天他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熬过来的。
昨天他被叫到就业办公室,告诉他被分到洪南县大阳乡小学,让他择时报到。
洪南县早在1958年就设立过师范学校,到1964年停办。1975年为缓解农村教师奇缺问题,以洪县师范洪南分校名义恢复招生,共 2个班88人学制2年,不包分配学生去向为社来社去, 1977年9月在洪南县县委大力支持下,恢复洪南师范校名。并开始正常招生,招生范围扩大至优秀初中毕业生,1977年公招4个班,共140多人,学制3年,学生毕业后全县范围内包分配,享受国家干部待遇。1983年,招生范围再次扩大至8个教学班,学生337人。
彼时由于n ge刚刚过去没几年,各行业人才奇缺,各个乡镇教师资源更是紧张。公办教师资源绝大多数集中在县城和几个经济条件好的乡镇,而其它乡镇中小学公办老师少之又少,大多数学校以民办老师居多,而好多乡镇由于经费紧张,乡镇聘的民办教师大多数发不下工资来,时间一长很多民办教师受不了,不得不另谋职业养家糊口,虽然有师范学校培养的两批学生到岗,但杯水车薪,教师资源依旧紧张,有的乡镇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学校只有学生没有老师上课的现象。
王元平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于1983年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洪南县师范。他的家里没什么背景关系,老爹年轻时当了几年兵,后来转业到地方国营工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母亲在家务农,还有两个妹妹正在上学。毕业分配时,他想到了自己肯定分配不到类似县城这种好地方,但由于平时他学习成绩优秀,加之在学校表现极佳,跟老师关系也不错,他想分配到一般乡镇应该问题不大,但最后分配结果是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大阳乡,还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
前一天下午他找了和他关系最好的赵老师,赵老师悄悄告诉他最初的分配结果是他到离县城只有五公里的义和镇中心中学,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被换掉了。
王元平听后心里一阵火起,要去找学校,被赵老师拦住跟他聊了半夜,最后告诫他此时决不可冲动,若冲动之下找了学校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会被处分,刚刚毕业背上处分可是很麻烦的事,听赵老师这么一说,王元平渐渐平息了,细一想自己什么关系路子都没有,找了又能怎么样,分配结果就能改变吗?答案是绝无可能。正如赵老师所说,自己年轻气盛,在气头上找学校肯定会有过激的言论如果校方敷衍,那么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难说,到时因此背上一个处分计入档案,于今后的前途可是非常不利的。
王元平一咬牙,心想:“算了吧,不找了,分到哪里算哪里吧。妈的,老子到了那儿好好干,就不信没有出头之日。非干出个样子来给人看看不可”。他心里的这个别人其实就是师敏。
这时,寂静的宿舍走廊上,忽然飘来一嗓子不那么标准的粤语歌曲“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只这一嗓子王元平就知道,洪南师范第一猛人张忠诚回来了。之所以叫他猛人,是因他性格鲁莽、脾气火爆,遇事率性而为,从不考虑后果。在学校因为打架不知道被处理多少次了,要不是他老子屡屡给他求情,恐怕早就开除了。
这人还有一个特点,往往惹了事打不过别人撒腿就去找王元平,王元平天生敏捷,力气很大。打架三五人不是他的个,有段时间几乎三天两头替猛人出头,惹得班主任隔三差五骂他。
闲暇聊天时,王元平开玩笑说猛人应该换个外号叫“衰人”就对了。
“咣当”一声,标准的张氏开门法。张忠诚从来不会用手开门而是用脚踢,好在王元平他们几个都已习惯他的开门方式,见怪不怪了。
他进来后见王元平在收拾,操着一口标准的洪南话道:“我a”。这个词是张忠诚的口头禅。“先进,你怎么这么早打起行李了,不是明天才走吗”?王元平平时在学校表现好,老师们总是在各种场合表扬他,因此得一外号“先进”。
王元平直起腰来揉揉酸涩的后背,不咸不淡的骂道:“你个混球!我不早点打点,明早万一起晚了赶不上车怎么办,汽车票都买了”。王元平的家离洪南县县城四十多公里的海崖镇,在这个县的最北端,每天上午下午各从县城发一班车到那里,每次回家或是从家返回学校,他都生怕晚点提前买好汽车票,老早去车站等车。
张忠诚一屁股坐到自己床沿上,看着王元平认真的说:“元平,说正经的,你真不打算去找学校而是老老实实去大阳乡报到?大阳乡在洪南县以西四十多公里,你不知道吧。我a,那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落后的要命,你没去过吧?那地方一旦分过去了,到时想调回家或是县城那就更难了。”
王元平转身也坐了下来,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缓缓道:“找了又能怎么样?改变分配结果,有这个可能吗?做出这样的决定学校肯定也衡量了再三,既然决定了就不可能轻易改变,我去找肯定是自讨没趣,谁叫咱没关系没门路那,认命吧。至于离家远这个也没办法,先干着吧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不过”,王元平又说:“大阳我还真没去过”。
张忠诚叹息一声:“我a。你没去过啊。咳!你不知道,我二姨家在是那里的。每年串亲戚拜年我都会去一次。对那个地方简直太了解了。大阳的落后是你无法想象的,全乡30多个自然村,没一个经济条件好的。也就是现在大包干了能吃饱饭了。过去连饭都吃不饱,每到冬天为了节省口粮很多人都会出去讨饭。全乡至今仍没有一条柏油路。沙子路算是好马路了,从乡驻地到各村全是“生产道”,真个的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乡干部换了一茬接一茬,都不愿意在那,凡是到那地方去的基本算是充军发配了,比你们海崖不是一星半点的差。
说到这,他略微停了停,又道:“妈的,这群王八蛋,狗眼看人低,怎么能把你分配到这么个破地方。你等着,等以后老子发达非治治他们,让这群王八蛋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王元平家在农村,知道“生产道”是怎么回事,所谓“生产道”就是老百姓为了种收方便,自发修建的土路,当然,村道一般都是各村农闲时组织劳力修建的,路的质量比“生产道”稍微好一些,平时不下雨还好一下雨满路泥泞,一脚进去往往把鞋子陷在泥里拔不出来,王元平以前听说过大阳落后,但没想到会如此,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一阵落寞但很快恢复。
抬眼看着张忠诚说:“我听说过大阳落后,但没去过。不过,a主席说过,广阔天地大有所为。我就到那里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哈哈,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听说你分到红卫镇了”?
张忠诚很奇怪的看着他,“我a。没想到你会这么冷静,这可不像你啊,就一点不考虑将来的难处吗”?
王元平刚要说话,宿舍门被呼啦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人,他扭头一看,是死党杨长征和吴军,每人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看王、张二人在聊天,于是凑过来道:“聊什么哪?这么热闹”。
王元平笑了笑没吱声,张忠诚白了两人一眼道:“去去去,那儿凉快那儿待着去,瞎凑什么热闹”。
杨长征道:“元平、大张,明天就要我们弟兄就分开各奔前程,我们买了点酒、猪头肉,伙计们喝点吧”。说着把小桌拖过来,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
见王、张二人发愣,杨长征催促道:“别瞎琢磨了,过来帮忙啊”。王、张二人赶忙起身凑过帮忙摆好桌子。
王元平问:“你俩不是回家了吗”?
吴军慢悠悠的拿起酒瓶开酒,学着评书的强调摇头晃脑的道:“上回书说到,我和杨长征催马....”。
没等他说完,张忠诚一把抢过吴军手里的酒瓶,放到嘴边用牙咔的一声把酒瓶盖开开,一边从嘴里吐出酒瓶盖,一边骂:“吴学究,你听评书听傻了吧,开个盖还要这么麻烦。”说着就往几个茶缸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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