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然,知道我是谁吗?”
六月五日,叶之然正在办公室看旅游局副局长张晓光按时交来的作业——常嘉旅游景点规划和招商宣传册,接到一个长途电话。
cāo这么一口浓厚粤语腔的普通话,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婕丫头。
“婕丫头,机票买好了吗?”
“婕丫头是你叫的吗?你这样的小书童要是放在古代,早被主人割了舌头。”
“那我叫你小婕小婕小婕小姐小姐小姐。”这种豪门长大的女子,习惯了颐指气使,性格大多带着一些叛逆。如果逆来顺受,她很快就会将你踢倒角落里。叶之然没这么傻,选择反其道行之。
话筒里的声音于是尖锐起来,叶之然想象得到她此刻暴跳如雷的糗样。
“你你你,叶之然,叶臭人,叶八怪,叶猪头,我明天到常嘉后将你大卸八块,太可气了!”
“大小姐,你不告诉我航班号,我怎么来接你?你就是想大卸八块也找不到目标啊?”
“明天上午十点半起飞,hk到长江省城的航班仅此一班。我们有五个人,你如果弄一辆小车来,自己就走着回去。还有,如果弄一辆破车,我是不会上车的。”
“婕丫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会在候机口恭候你老人家驾临的。”
“这才差不多。还有一件事别说我事先没有关照你,爷爷喜欢清静。你别弄一帮官老爷来打扰,否则,你的目的就落空了。”
“知道了。可是婕丫头,我有什么目的啊?”
“爷爷和王蒙国老先生通过电话了,知道你在常嘉有点小能耐,而且,特别会忽悠。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你就是想忽悠爷爷口袋里的银子。”
“我连你爷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怎么忽悠?”
“这说明你是大忽悠,变态忽悠。逮谁忽悠谁。”
被这丫夹枪带棒的一阵嘲笑,挂断电话后,叶之然就想搬黄瑜雯出来做救兵。黄瑜雯不仅貌美。可以稳稳吃定这自以为是的丫头,而且,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无形气质,没准可以投老者脾气。叶之然估计这老者七十多岁,对女人已无生理需求,但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妙龄女郎作伴,想必可以起到赏心悦目的作用。
随后,他又上了一次西山,把宣传册和规划送给苦德和尚,耐心向他解释旅游景点建设带给东林寺的益处。游客即是香客。香客即是游客的道理讲明白后,又将建设资金匮乏的难度摆了出来。最后透露给他讲后天有hk的贵客上山。
苦德恍然:“原来如此,小叶施主是让我当说客来了。”
“大师,光大佛门不正合你意吗?”
苦德和尚拿着小锤一声一声地敲起木鱼,竟不再理会叶之然。小沙弥慧空向叶之然扮个鬼脸。也敲起木鱼,一时间,念经声起,小寺安谧如常。
次日,张大彬去经济小区征用新购的那辆十七座豪华中巴,接上叶之然直奔省城机场。
在“国际到达”出口。叶之然远远看到美腿的婕丫头穿了一件米色风衣,挽着老者的手臂出现在视线中,立即举手挥舞。
婕丫头看到后装作没看见。
叶之然脸皮不比城墙薄,等他们走进,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先生,一路辛苦啊。”然后,对这丫头笑笑,道:“婕丫头也辛苦了。”
婕丫头扔过一个白眼。
老者微笑道:“小叶,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我的荣幸。”叶之然上前接过丫头手里的包。
三个保镖模样的大汉跟在老者身后,其中两个拖着行李车,另一个很警惕地看着四周。叶之然估计丫头自己背的这个包应该比较重要。果然,她一个白眼刚扔过来,第二个又扔了过来,道:“叶猪头,包看紧些,丢了可赔不起。”
这哪像名门淑女?简直一个伤风败俗的风尘女子。
老者却不感到丢脸,显然习惯了孙女的口无遮拦。
叶之然大感头疼,心知稍一露怯,丫头更会得寸进尺,便施施然在前引路,回过头依旧笑意十足地对老者说:“老先生,请跟我来。”
车子上,叶之然殷勤地问候:“老先生,先在省城休息一下,还是直奔常嘉?”
老者道:“到常嘉再休息。”
“叶猪。”丫头这次更省,把“头”字去掉,称呼变成了两个字。“如果常嘉的风景没你说的这么好,哼哼哼!”威胁之意**裸。
叶之然道:“只要老先生看着有感觉就好,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丫头开始告状:“爷爷,你听听,他这是在侮辱你的孙女,不就是侮辱你吗?”
叶之然道:“老先生对故土的感觉,不是你小丫头片子可以想象的。‘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老先生此次重回故土,闻一闻泥土的芳香也觉亲切呢。”
丫头连扔白眼,道:“就你懂?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故土情结?”
老者开口道:“别斗嘴了,我要眯一会。”
车厢于是静穆。
叶之然回头一望,婕丫头向叶之然做个怪脸,随即闭上眼。过一会张眼见叶之然仍在看她,顿时挥舞拳头在空中比划。叶之然便别过头,在座位上假寐。
如有灵感,车行了一个多小时,进入嘉南境内,老者睁开眼问:“小叶,到嘉南了吧?”
“老先生目光如炬,我们刚进嘉南界内。”
老者指着远处的云雾山,说道:“这座山就是标志。一眼就能认出来。一晃近六十年啊!”“爷爷,你十多岁离开这里就没回来过吗?”
老者意兴阑珊,道:“祖坟在六十年代都被扒尽了,心里面一直闹别扭。”
婕丫头立即凶巴巴地看着叶之然,道:“叶猪,看你干得好事!”
叶之然道:“拜托,那时我刚出生。”
“不是你。也是你的家人。”
“大小姐,我老家在广北市,离这不近呢。”
“谁让你是zhèng fǔ小官呢?”
叶之然对老者道:“老先生。世人常说故乡的泥土最亲,故乡的泥土最香。其实呢,就是因为在时间的流逝中。我们祖先的血肉都已经融化在这片泥土里,不仅仅是单纯泥土那么简单。”
老者慢慢地露出笑意,随即欣赏地看了一眼叶之然,道:“小叶解释得很好,祖先的血肉都已融化在这片土地上,所以,我们才有叶落归根的情结。这就是根啊!”小丫头对老者非常孝顺,很见机地说道:“爷爷,你就是我的根,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老者拍了拍丫头的手。道:“比你父亲有孝心。”
丫头一脸陶醉。
车到常嘉,叶之然吩咐张大彬直接开到县委招待所。下车后,在县委招待所定了四间客房。送到门口,叶之然说道:“老先生,您先休息两个小时。晚上五点半我接您去吃饭,尝尝家乡的菜肴。”
老者欣然点头。
小丫头却一脸不爽地问:“叶猪,你说常嘉的女生都貌美如花,就这些歪瓜裂枣?”她对着服务员呶呶嘴。
其实,县委招待所的服务员都很标致,只是没有小丫头的那种大家子气。
叶之然故意作弄她。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找美女干嘛?”言下之意,她的性取向有问题。
“哼哼哼!别忘了在sz说过的话,本姑娘说的话可是会兑现的。”
“明天带老先生上山,还有我的一个朋友,她是个美女画家。”
“美女?你眼中的美女怕稀松平常。”
叶之然微微一笑,大有明天再见分晓之意。丢下一脸不满的婕丫头,扬长而去。
晚上,望山酒楼三楼小包间,三人坐了一桌。见三个大汉不肯就坐,叶之然在隔壁再开一间包间,打发他们出去。
小丫头满脸警惕地问:“叶猪,这里安全不安全。”
“放心,有你这小魔女在,常嘉无人敢犯身赴难。”
对小魔女的称呼,小丫头很淡定。
“清蒸白水鱼”、“炒蟹”、“鱼头汤”、“爆螺丝”等等一道道江南本地菜肴上来后,老者欣然举筷,夹起一块鱼下巴肉,塞进嘴里。便有四只眼睛定定地注视。老者的脸上表情数变,终于叹口气,道:“六十年没吃到正宗的家乡菜,我还以为都忘了味道究竟咋样了,没想到这家酒楼的菜居然很有传承。感觉味道一下子融化进了血液,已经不是鲜美可以形容了。小叶不错。”说完连连点头。
小丫头顿时下筷如飞。
叶之然便叫道:“小心鱼刺!姑娘家的矜持呢?怎么像个小要饭的。”
小丫头嘴里“呜呜”有声,放弃打嘴仗的乐趣,连吃几口,又喝了一口鱼汤,才开口道:“爷爷,果然好吃。”
这个马屁技术含量很高,老者很受用的样子,道:“你是我的孙女,自然继承了爷爷的口味。来,再尝尝其他菜。”
婕丫头吃惯了山珍海味,对着小小的螺丝犯起愁来,研究了半天,问:“爷爷,这个螺丝怎么吃?”
老者夹起一个螺丝,用手指夹住螺丝壳,放在唇上一吮,把螺丝头咬掉,咀嚼后赞道:“很鲜!”
叶之然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丫头说道:“这个有点技术的,可以先在汤里浸一浸,用筷子把螺丝头塞进去一点,再轻轻地一吮,用牙齿抵住螺丝肉,把螺丝头咬下来吃,后面的东西仍旧留在螺蛳壳里。”
小丫头悟性很高,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地吃了一个,老者立即赞道:“不简单,婕丫头悟性高!”
丫头得到这个鼓励,看向叶之然的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凶巴巴的,很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叶之然装作没看见,抿嘴喝了一口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