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瑜雯和马艳丽的话,就像一道复杂的难题摆在叶之然面前,弄得他无法适从。黄瑜雯主动选择退出,是他以前一直希望出现的结果。这个结果最合理,也最完美。然而,此刻听了黄瑜雯依然决然的话,他无端地产生出一种不忍心。
人生的题目远比数学题难解,他定了定神,决心抛开这道难度很大的方程式,留待以后求解。
于是,叶之然顾左右而言他,叹口气,道:“你们两人还不知道,我正发愁明天的难关怎么过呢。”
她们两人关心叶之然比关心自己尤甚,异口同声地问:“明天怎么了?”
“明天省委副记下县,市委枫记特地派人来传话,要我洗净脖子,做好挨宰的准备,我这官怕是做不下去了。”
马艳丽回眸与黄瑜雯对视,微微动容道:“怎么会这样?你怎么惹上这尊大佛了?”
“是惹了小鬼,搬来的大佛。”
“和我们说说。”
叶之然便从林教授带队考察丰城,要求写考察报告开始,从头说了一遍。
黄瑜雯不懂得官场的道道,疑惑地说:“那篇文章发表前,林教授组织研究室的成员开会讨论过,又经过修改,从法理上说,这是研究室共同的智慧结晶,怎么把帐算到你一个人头上?”
马艳丽解释道:“这只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上面要表明一种政治态度。阿然是个炮灰而已。”
黄瑜雯不悦地说:“那还做什么官?枫哥,你干脆辞职算了,你以前不是说要帮我开画廊吗?我画画,你卖画,多么轻松!”
这是黄瑜雯心中的伊甸园。
“是啊,你还可以做服装厂的掌门人,我们要钱有钱,想玩就玩,多好啊!”马艳丽插上一脚。
叶之然道:“我在官场上发展,是为了做点有益的事情。将来如有可能,还要推动政治体制的改革。岂能轻易言退。”
“那你明天怎么应付?”
叶之然立即愁容满面,随即又拨云见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马艳丽道:“阿然,如果省委领导召见你,可别给人家看脸色。”
叶之然对姚记。恶感说不上,好感肯定欠奉,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他道:“我脑袋正疼呢,摊上这档子事,加上醉了酒。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有意说得悲惨些,目的是为了引开两女的注意力,免得重回先前的话题。
两人果然上当,一齐关切地看着他。马艳丽道:“瑜雯,你给阿然揉揉脑门。可以减轻一些疼痛。”
黄瑜雯摇摇头,马尾巴似的辫子在她脑后晃动,道:“我不会。”
“那我来。”
她站到叶之然的身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脑门上,顺时针旋转掌心作按摩。
在黄瑜雯面前。叶之然的后脑勺陷入马艳丽温暖而充满弹性的**,更增加了一种暧昧和诱惑。他立即坐直身体,道:“你站旁边帮我按摩。”
马艳丽腹诽一句,只得乖乖地站到一旁,但这个位置使她的动作非常别扭,便道:“瑜雯,你过来,我们一人按一边。否则他的头动来动去,使不上力。”
黄瑜雯答应一声,走到叶之然的左侧,学马艳丽的样子,依葫芦画瓢,把手掌按到叶之然的脑门。手掌才动了两下,就听得叶之然叫道:“STOP!停停!”
两女同时停下动作,马艳丽诧异地问:“又怎么了?”
“想到瑜雯拿画笔的芊芊玉手在给我按摩脑门,简直是对瑜雯的亵渎,老天会惩罚我的。”
“枫哥,是我自愿的,要惩罚也该惩罚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乱说话!”黄瑜雯轻轻顿一顿脚,对叶之然的话有些许感动又有些许不满。
叶之然伸手捉住她的手,像捧一碰即碎的瓷器那样小心翼翼,道:“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长得出这样巧这样美的手。”
黄瑜雯满脸羞红,这一刻心如撞鹿,只觉得有一样东西在她心里轻柔地绕了一下,随即产生一丝甜美的感觉。她赶紧把手抽了回去,红着脸说道:“枫哥,你别说笑了,还是想一想明天怎样过关?”
叶之然道:“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与其死千万个脑细胞,不如酣然入梦。”
马艳丽道:“阿然,我这有两间房,不如你就睡在北房,我和瑜雯睡南房,省得回去了。”
“不行,万一你们两个晚上溜进我房间怎么办?我岂不是贞节不保?”
马艳丽薄怒,对黄瑜雯说道:“瑜雯,我们揍他。”拿起沙发上的靠垫装模作样扔了过去。
黄瑜雯举了举靠垫,却没扔。
叶之然哈哈大笑,道:“还是瑜雯心疼我,不像某些人忘恩负义。”开门扬长而去。
黄瑜雯不禁看看马艳丽,愁容满面地问:“马姐姐,枫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你不是说准备独身了吗?管他生不生气。”马艳丽嘻嘻笑了声,说道:“不会的,只要见到你,他又会眉开眼笑了。”
看到马艳丽丰满成熟的身体,听到她亲昵的话语,黄瑜雯很想问一问她与叶之然之间有没有“特殊”的关系,然而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问得出口?她怔怔地想了一会,人都不由地痴了。
第二天,唐国强率常嘉县四大班子成员提前在国道县界处等候。半小时后,前方警车开道。一队轿车驶近。
车子上,姚力强对司机说道:“不要停,直接去常嘉县委。”
省委副记的车没停,跟随在后的车子自然都不作停留。枫寒轩摇下车窗,对着唐国强遥遥地挥一挥手,唐国强立即钻进自己的小车,跟上前面的车队。常嘉四大班子成员纷纷上车,两个车队合在一处向县城驶去。
县委大会议室,排放着一圈腰型的会议桌,外侧。又放了两排座位。姚记在主位正中位置入座,问唐国强:“唐记,叶之然来了没有?”
“已通知他在县委办等候。”
“让他进来。”姚力强板着脸,沉声说道。
“是。”
会议室里,傅斌看了看姚记的脸部,姓曹的!如果找一把不太锋利的刀往他脸上砍,刀痕都不会留下半点。心里叹道:叶之然玄啊!
会场中,此刻最兴奋的。莫过于施克。他前几天还在动脑筋要调离常嘉,没料到峰回路转,居然有扬眉吐气的今天。
大会议室里,最活跃的人就数他了。只见他一会殷勤地给姚记、程晓光等人倒茶,一会儿摆放本就整整齐齐的座椅,如同患了小儿多动症一般。
这让县委常委们对他又看低了一线。
这时。姚力强的秘进来,俯身在姚记的旁边耳语几句。姚力强点了点头,转过头问:“唐记,你的办公室在哪?我去打个电话。”
唐国强站起身,引导姚力强去他的办公室。
开了办公室门。姚记的秘微笑着向唐国强示意留步。
其实不用秘示意,唐国强也不会跟着姚记进去。领导打电话,如果他不识好歹地寸步不离,也就不会走到县委记的位置上了。
想到即将开始的会议,唐国强心里有些茫然。
省委副记要是指责你没把常嘉的工作做好,那么。你即使做得再好也是没用。
在官场,领导即使骂你也是关心你,爱护你,那是万万不能分辩的。否则,态度有问题。
如果有态度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
唐国强回到会议室,等叶之然走了进来,指了指后排角落一个不引人瞩目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县委其他领导看见叶之然进来,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叶之然这时候已经彻底放开。昨晚回去后,他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已经想明白了,既然省委领导要找事,他就不动这个脑筋想辙了。力量对比如此悬殊,想了也是白想。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这样,不如坐等雷霆之怒。
会议室里的人这时候已经都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哪啥?长江省保守势力的代表人物,省委副记姚力强特地跑到常嘉县,这个经济改革走在嘉南市最前列的县城来,会持什么样的态度?以在座这些官员的智商,不用思忖,答案就昭然若揭。
特别是一大早听到施克放风,市委常委会上关于叶之然那篇文章的争论,以及随后程市长请来了姚记的过程被透露出来,众常委都为叶之然的遭遇扼腕叹息。这不是躺着也能中枪吗?林教授修改过的一篇调查报告也能成为中枪的理由?
姚记打完电话回到会议室,将目光缓缓扫视一遍会场。上位者的威势就出来了,会场安静得连蚂蚁打架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枫寒轩示意唐国强可以开始了。
唐国强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今天长江省委副记姚力强同志,嘉南市长程晓光同志和寒轩记都来到常嘉县,这是对常嘉县最大的关怀和鼓励。下面,让我们先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领导们莅临常嘉指导工作。”
掌声过后,姚记摆了摆手,说道:“我今天不是来听汇报的,是来看看常嘉经济改革的成果的。我先问一下,谁是叶之然?来了没有?”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叶之然。
叶之然只觉得一道道目光就像一颗颗高速飞行的子弹,密集地向他射来,一下子打得他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