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沪到来,让晏琳顺势找到外出的最好借口。
下了楼,刘沪道:“侯海洋在室内球场打球,一车间和二车间又搞对抗赛,他帮着一车间打球。”晏琳道:“他曾是联赛的最佳球员,水平应该不错。我们去瞧瞧。”刘沪道:“那就快点,已经是下半场了,再晚就打完了。”
来到室内球场,场内吼声震天,一、二车间都来了不少人观战,大家卖力地为自己的球队加油,气氛热闹得就如全厂联赛的总决赛。
323厂厂队也参加了茂东篮球联赛,但是从来没有进入过前十名。侯海洋作为联赛最佳球员,球技不俗,对篮球的喜爱被强行压抑了一年多,适应了半场以后,下半场开场便猛然间超水平爆发。
侯海洋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中,身体和灵魂都得到极大的解放,每当得到传球以后,他就以最坚决的行动直插篮下,动作敏捷快速,不管是人盯人还是包夹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投篮如有神助,每投必中,几乎没有落空。最初,只是一车间的人在为侯海洋欢呼,到了后来,全场都在为侯海洋鼓掌。
孔宪彬站在三分线外,基本放弃攻入篮下的打算。他知道侯海洋应该打得不错,可是没有想到他的进攻如此犀利,二车间还算严密的防线被攻得千疮百孔,失去还手之力。
他望了望记分牌——109比65,这是一车间和二车间对抗赛以来的最高分差。
二车间一个队员走到孔宪彬身旁,道:“你的同学是专业球员吧,水平和我们不在一个档次。”
孔宪彬笑着解释道:“他确实不是专业球员,就是我的同学。”
队员道:“骗鬼啊,打得太好了。”
孔宪彬道:“当专业球员,个子不够。”
侯海洋有一米八,在平常人中个子算高的,作为专业球员又矮了。队员于是相信了孔宪彬的说法。
看着心上人在高手如林的球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晏琳随着众人一起狂呼加油,到后来嗓子发干,手掌发疼。
随着终场哨声吹起,全场比赛定格在127比78,一车间大胜二车间。球场上队员们神情都有些古怪,二车间老柴大声道:“今天这场比赛不算数啊,一分厂请了外援。”
一车间段工看着比分,不停地摸后脑勺,道:“算了,这场比赛就当是友谊赛,我们在周末给同志们免费奉献上一场精彩比赛,为厂里的文化生活作出了贡献。”他实在不好意思将这场比赛纳入两个车间对抗赛的战绩中去。
在这一场比赛中,侯海洋无意间让自己的状态达到病态的巅峰,超过了在茂东高中联赛被评为最佳球员的水准。在场上尽情释放体力和激情之后,他觉得有些累,一个人坐在球场边的椅子上,周围的喧嚣和热闹似乎都与己无关。
晏琳手里握着一瓶水,远远地瞧着神情落寞的侯海洋,脸上笑容不知不觉收敛起来。她慢慢走过去,将水递给侯海洋,道:“今天打得真好,我喜欢看你打球。”
侯海洋猛地喝了一大口水,道:“我感觉这是‘最后的疯狂’。”
《最后的疯狂》是一部在八十年代底引起强烈反响的案件侦破题材影片,晏琳看过,并不喜欢,道:“我觉得打完球你的情绪低沉,肯定有什么原因。”
侯海洋仰着头将整瓶矿泉水喝完,道:“只是有点累,刚才跳得太厉害。”
孔宪彬走了过来,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侯海洋,道:“果然不愧为联赛最佳球员,真牛,你若参加一中校队,我们有冲进前五的希望。”
侯海洋道:“参加联赛太花时间,我耽误不起。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底子厚可以轻松一些,我根本没有底子。”
孔宪彬见侯海洋态度坚决,不便多劝。老柴拍着篮球来到四人身边,道:“今天你们把二车间打得心服口服,这位兄弟是专业杀手,中午大家喝一杯。”
午餐时,二车间工会订了餐馆,大家举杯共饮。侯海洋被大家的快乐和热情所感染,将烦心事丢在一边,与一车间的球友们轮番碰酒,午餐结束时,喝了不少酒。
晏琳看罢球赛,回家陪母亲陈明秀吃午饭。吃罢午饭,回到卧室后,拿了一本书站在窗边,盯着香樟树下的小道。等到一点过,仍然没有瞧见侯海洋和孔宪彬回家。
陈明秀将厨房收拾好,来到闺女房间,道:“中午休息一会儿,别看书了,早点这么用功,就不用到复读班了。”
晏琳娇嗔地道:“妈,你烦不烦。那我就不看书,天天睡大觉。”
陈明秀道:“你爸到岭西去了。下午我要到茂东办事,晚点才能回来,你别等我们吃晚饭。厨房的汤炖好了,到时烧热就可以吃。”
听到“咣”的关门声,晏琳感觉身心都得到自由了,她将手中的课本抛到桌上,拿了一包瓜子,守在窗前,一边磕一边看着香樟树下的小道。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侯海洋和孔宪彬的身影。两个瘦高的男人都有醉意,孔宪彬手舞足蹈,说说笑笑。侯海洋提着装球衣的口袋,右手还在拍打篮球,亦是笑容满面。
自从认识“九分”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侯海洋如此轻松愉快的笑容,晏琳跟着高兴起来。她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着侯海洋。孔、王两人走到三楼时,晏琳这才发现两人其实都醉了,道:“喝得这样醉,走路都打偏偏。厂里那群人喝酒厉害,你们怎么喝得赢。”
孔宪彬走路踉踉跄跄,兴奋地道:“今天一车间大胜,喝酒祝贺。”
晏琳道:“就算胜利了,也不用喝得这么醉。”
侯海洋神志清醒,试着用手搀扶孔宪彬。孔宪彬右手扶在墙上,手指用力抠着墙壁,他感到有人搀扶,手朝后甩,差点打到晏琳脸上。
侯海洋抱住孔宪彬,半拖半抱将其弄上楼。进入房门后,孔宪彬冲进卫生间,蹲在里面一阵狂吐,顿时有一股冲鼻酒气在房里弥漫。晏琳赶紧打开客厅窗子,冷风进屋,将酒味带走了一些,她见侯海洋还算清醒,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以前接受过考验,当年闯荡广东经常喝酒。有一次从星期六晚上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星期天中午,醉死个人。”
晏琳对侯海洋过去的故事最感兴趣,正要细问时,孔宪彬摇摇晃晃从卫生间出来,咕哝了一句:“我睡觉,你们聊。”然后如同一条装满米的袋子重重地倒在床上,鞋子未脱,转眼间就发出呼噜声。
侯海洋脱掉孔宪彬的鞋子和外套,帮其盖上被子,回到客厅,道:“他睡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晏琳捂着鼻子,道:“吐了这么多,没问题吧?去不去医院?”
侯海洋道:“没事,喝这点酒,吐吐睡睡便好。”
晏琳眼波流转,道:“这里太臭,你到我家里坐会儿。我妈到茂东去了,我爸还在岭西。”说这话时,她突然羞红了脸,显出小女儿的忸怩之态。
侯海洋走到里屋取下孔宪彬腰间钥匙,将房门轻轻带上,跟着晏琳来到楼上。下楼时,他隐隐感觉会发生一些事。
在内心深处盼望着发生一些事,同时又在抗拒此事的发生。
白楼所有房间的格局都一样,两室一厅一卫。在晏琳的卧室里张贴了不少明星画像,一位演过妖怪的人高腿长女明星的张贴画占据了房间的主要位置,这和孔宪彬房间风格截然不同。
晏琳从屋外端了一碗鸡汤进屋,道:“别傻站着,坐啊。这是新炖的鸡汤,喝一碗,解酒。”
晏家炖鸡并不放多余调料,只是拍两块老姜而已。炖出的鸡汤外观如清水,入口极为鲜美,与侯海洋擅长的白水煮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好喝吗?好喝,再来一碗。”晏琳眼巴巴地看着侯海洋,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又准备再来一碗。
侯海洋忙道:“不用了,中午吃得多,再吃得撑着,能不能泡杯茶?”
晏琳从小柜子里找出父亲最喜欢的竹叶青,泡好后端进屋。侯海洋端着茶杯,见茶叶根根在水中竖立,舒展以后能看到是两叶嫩尖,道:“这是什么茶?在水中能完全竖起来,香味醇厚。”
“这是峨眉特产竹叶青,我爸最喜欢,每年都要托成都朋友带两三斤过来。”
坐在晏琳闺房,品尝竹叶青,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流行音乐,侯海洋感到久违的幸福宁静。
晏琳拿出一本厚厚相册,道:“这是我的相册,前面两页不许看,不要问原因,反正不许看。”
这是晏琳的个人相册,到了第三页已是读幼儿园的照片,从幼儿园开始,晏琳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张照片,详细记录了她的成长过程。依此推断,前两页是晏琳更小时候的照片,不许看的原因很简单,应该是有暴露面比较大的照片。
侯海洋翻看着照片,道:“当时柳河镇那边没有照相馆,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我的照片不多,几张黑白照片都是在巴山县照相馆照的。”
晏琳道:“爸爸喜欢摄影,很多照片都是他的作品,他还在报纸上发表过几张摄影作品。我从小是他的专职模特。这两年他太忙,才照得少。”
看了一会照片,两人眼中都带出了情愫,小屋气氛尴尬中带着暧昧。晏琳感觉到侯海洋眼神发生着让自己喜欢的变化,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心如鹿撞。当有魔力的大手扶在腰间时,她将头靠在宽厚肩膀上,手指放在侯海洋唇间,提出要求:“不准亲我的嘴巴,酒味好大。”
侯海洋没有亲吻,直接将手从女友衣服里探了进去,隔着最里层的绒衣在背上抚摸。
晏琳身体僵了僵,没有阻止。
她的肌肤仿佛久旱的土地,充满着对甘霖的渴望。身体热量不断上升,脑子渐渐开始迷糊,失掉了思维能力。正在沉醉时,屋外传来汽车喇叭声,让她心惊肉跳,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如果亲密行为被父母撞见,她将无地自容,后果严重得不敢想。
她想推开侯海洋,可是又无力抗拒那只手,既沉迷又焦虑。
“与晏琳的亲热便意味着对秋云的背叛”,侯海洋脑子里始终有着激烈交战,最终体内雄性激素飙升,怀里的温柔融化了心里隐藏的寒冰。
两人感情温度急剧上升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晏琳第一个反应就是父母回来,吓得花容色变,随即反应过来,如果外面是父亲或母亲,不会敲门,而是直接用钥匙开门。
“晏琳,在不在?”门外传来刘沪的声音。
晏琳拍着胸膛,道:“这个丫头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爸妈回来。”
侯海洋听到刘沪声音后,亦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理了理衣服,坐在小椅子上喝茶。两人亲热时,相册的第一页无意中被打开,里面有几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主角皆是裸体婴儿。
晏琳与刘沪走到卧室门口,她一眼就瞧见相册第一页,大羞,嚷道:“不准看,说了不准看,你耍赖。”她飞快地跑过去,将相册关上,脸上浮起一朵靓丽的红云。
刘沪一直对打架凶狠且沉默寡言的侯海洋暗自抱着几分警惕,多次提醒晏琳。爱情总是在不经意时发生,不可理喻,防不胜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晏琳深深地坠入无边情网。
晏琳关了相册后,回头对刘沪道:“孔宪彬喝醉了,还在呼呼大睡。”
刘沪道:“跟着段哥喝酒,岂有不喝醉的道理?我上楼看他。”
打开房门,鼾声清晰传入耳中。在睡梦中,孔宪彬脸上犹带着红晕,嘴巴不时咂巴着。刘沪给孔宪彬牵了被角,心疼地道:“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原本计划一起爬山,现在只能在这里守着。晏琳,你们出去玩,我守着他就行了。”
晏琳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一门心思想着与男友独处,在家里面临着父亲随时回家的危险,爬山则避免了这一尴尬,道:“后山风景不错,我们去爬山。”
侯海洋欣然同意,如果在家里亲热而被家长撞见,不仅晏琳会尴尬,他亦会难堪。在山上既能看风景又能亲密一下,是一举两得的事。想到这里,秋云身影不合时宜又迸了出来,他恨自己贪恋女色,意志不坚强,举着手掌扇了自己半个耳光。
“你打自己做什么?”
“没打自己,一只蚊子。”
“冬天哪里有蚊子?”
“或许是苍蝇。”
晏琳没有计较到底是苍蝇还是蚊子,欢天喜地下楼,准备好运动鞋以及水果、零食、旅行水瓶。
厂区里熟人多,晏琳不敢与侯海洋并排而行。她在前,侯海洋在后,两人相距一百来米,犹如接头的地下党员。他们沿着香樟大道出了厂区后门。
后门外,笔直的水泥路变成了林间小道,香樟树变成了高矮不齐的杂树。
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墙内聚集着大量的中高级知识分子,制造的是能进入国际市场的产品。但是墙内产业链、技术却没有辐射到墙外,墙外始终是技术水平低下的自然农村。墙内墙外的最大交集在菜市场,也难怪茂东市领导们对于墙内搬迁并不是太积极。
曾经有来视察的领导说过:“周边村民是距离323厂最近,但是距离323厂代表的先进科技最远。”这个说法真实地反映了三线厂与地方的关系。
两人没有沿着现有小道上山,直接从乱树丛中朝上爬。侯海洋成长于山水之间,爬山是小菜一碟,晏琳身体素质在女子中算得上优秀,沉醉在爱情之中的她并不惧山路之险。两人一鼓作气沿着陡坡向上,顺利到达山顶。
山顶并不是想象中的险峰,是一大块平地,上面有田有土有狗有农舍,村民在其间耕种,悠然自得,如世外桃源。
在一处背风且视线良好的地方,晏琳将零食一一摆出,递了一块巧克力给正在喝水的侯海洋。
侯海洋撕开圆粒巧克力的外包装,又重新看了包装盒子,道:“这就是巧克力?”
晏琳吃惊地道:“你没有吃过巧克力?”
“说来惭愧,还真没有吃过。”
“你还到广东去过。”
“男人谁去买这些糖果。”
在晏琳心目中,侯海洋除了数学不好以外没有什么事不好,字写得如书法,在篮球场上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此时听闻其居然没有吃过巧克力,惊讶得嘴巴半天合不拢,道:“怎么会没有吃过巧克力?这是最寻常的食品啊。”
“每个家庭吃食物习惯不一样,我家属于传统保守型。所以,我会做鱼,会写毛笔字。但是,在孔宪彬家里看了许多《舰船知识》、《兵器知识》,觉得还是要改变知识结构。”
“那你尝尝,不要嚼,放在嘴里含着。”晏琳兴致勃勃地看着男友第一次吃巧克力,又道,“你的经历挺丰富,现在要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经历谈不上丰富,就是一个反复折腾的历史。”侯海洋说着话,觉得只舔不嚼不过瘾,开始嚼起巧克力。
“别大口嚼,让巧克力在口里慢慢融化。”晏琳以前觉得侯海洋过于严肃,此时他嚼巧克力的模样孩子气十足,这让她越发喜欢。爸爸晏定康在忧国忧民之余,在不经意间时常露出一丝童趣。她相信心有孩子气的大男人才是真男人。
站在山顶上能看到厂区全貌,在晏琳的介绍下,侯海洋基本了解了323厂的布局。道:“让技术先进的大厂离开茂东是茂东领导者的重大失误,失去后将不可挽回。323厂有一条无形的线与外面的世界连接着,这条线独立于茂东,用得好,将给茂东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我若是领导者,会想尽办法让323厂留在茂东,并且还要将323厂的精华与茂东结合起来。”
“你的理想是什么?听你刚才侃侃而谈,想从政吗?”
“我的梦想都很现实,以前是为了离开二道拐,走进大城市。当前的梦想就是考上大学,至于下一步是从政还是经商,我没有想透。”
侯海洋所言皆是内心真实想法,但是没有涉及感情。女人的思维与男人思维明显不同,晏琳心思主要集中在感情上,追问道:“除了事业,在生活上在感情上有什么理想?”
侯海洋在心灵最隐秘的部位一直深藏着秋云,他不愿意将秋云之事讲给另外的女人听,又不忍让晏琳伤心,道:“所有梦想都得一步一步实现,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我以前不懂这一点,好高骛远,因此才有血的教训。具体来说,我读书时疯狂地痴迷打篮球,天天泡在球场上,学业有所荒废,对前途筹划得更少,这是我在复读班不摸篮球的原因。出来以后,我有些放纵自己,以后要引以为戒。”
“在感情上有什么打算?”
“在复读班认真攻读,有个好前程,这就是对感情最好的尊重。”
“你是避重就轻,我们俩的感情将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要想将来过得好,必须考上大学。”
“你怎么又把话题绕到考大学,难道考不上大学,就不能谈感情?”
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小河在群山中穿出,蜿蜒向前。小河旁边长着茂盛的竹林,形成一条碧绿的带子。工厂被大片香樟树林遮盖,只能看到无数房顶。
面对如画的风景,两人拥抱在一起,忘情地亲吻。
一声炸雷从天而降:“举起手来,不许动。”
一个六十来岁满脸皱纹的老农手里握着一杆一米多长的老式**,从树林里钻出来,站在两人面前。
侯海洋将晏琳拉到自己身后,诧异地看着老农,道:“你做什么?别把**对着人。”
老农恶狠狠地道:“你们在这里乱搞,我要把你们送到保卫科去,让厂里开除你们。”
侯海洋哭笑不得地道:“我们耍朋友谈恋爱,碍着你什么事,我再说一遍,别把**对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晏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躲在侯海洋身后,紧张地看着拿着长柄**的老农。
老农额头上满是皱纹,此刻全部拧在一起,他怒喝道:“光天化日,你们搞到一起,搞到一起乱搞,把山上的小孩都带坏了。”
侯海洋打断他的话:“别说这么多,你跑到这里想做什么?”
老农脖子上青筋暴露,道:“你们白天在山上日×,被我逮到,要想我放过你们,总得表示一下。”
厂里很多青年男女,谈恋爱时经常会选择爬山,在山林之上欣赏美景的同时会做出一些亲密动作,最初周边山民是当作稀奇事情来观看和谈论,后来有人从中生财,专门持刀弄枪来威胁正在亲密中的恋人。
农村里—无—错—小说 m.{qul}{edu}.com有好人也有坏人,就如城市里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恶的人,用一张标签贴在一个群体头上极其愚蠢,侯海洋年龄不大,但是走南又闯北,对此深有体会。听到“表示”两个字,侯海洋立刻明白老农的意思,道:“表示,为什么要表示?”
老农恶狠狠地道:“不表示,把你们押到保卫科去,工作除脱了不要怪我。”
侯海洋朝老农背后望了一眼,招了招手,道:“你好。”当老农下意识回过头时,侯海洋上前一步,劈手将**夺了过来,用膝盖猛地一磕,将**折断。他将折断的**朝山下扔去,道:“你这是敲诈勒索,老实说,敲诈过几个人,勒索了多少钱,跟我到派出所去,向张所长讲清楚。”他说“张”字时,有意咬字含混,说得不清楚。
老农被震住了,转身就朝山上走,虚张声势地道:“你别走,赔我的枪。”他走路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青山绿树之中。
侯海洋拉着晏琳的手,道:“我们赶紧走,他叫来帮手就不好办。”
两人沿着小道朝下跑,刚到半山腰,听到山顶上有几个人愤怒的喊声,然后无数泥巴块、石头块朝山下飞来,打到树叶上,噗噗直响。两人加快脚步,迅速脱离了泥巴块和石头的射程。
跑回厂区,晏琳紧张的心情稍有放松,在后门处看山顶,有七八个人还在朝山下张望。
厂内熟人多,晏琳不敢多有停留,与侯海洋一前一后回到白楼。
两人在五楼门口会合,晏琳想起刚才的经历,犹自害怕,大骂贪财的老农。
白楼前面有一段围墙。
围墙外有一条小溪,位于小山坡左侧。小溪从大山流下,没有受到工业和农业污染,经厂化验室检测其各项指标都比自来水好。溪水清澈,周边植被茂盛。白楼许多人家不愿意喝工厂提供的自来水,自力更生,在上游高处建了一个小坝,利用高差直接将溪水接到白楼。
侯海洋和晏琳站在围墙外、溪水旁、树丛中,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上一次亲密时,两人都还有些谨慎,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着。经过共同历险以后,感情获得了新的动力,因此,亲热起来就大胆许多。
在最后关头,两人还是刹住了车。
回到白楼,敲门进屋,孔宪彬还在呼呼大睡,刘沪无聊地坐在客厅看电视。
刘沪在场,三人在客厅里只能聊些空泛的大话题。
侯海洋再次发出感慨:“323厂这种技术力量雄厚且有数十年积累的大厂搬出茂东实是在茂东不可挽回的损失,茂东领导如果认识不到这点,就是猪脑子。”
经历了山顶险情和溪边亲热的晏琳更想单独和侯海洋说情话,闺蜜在旁,只能说些正确而无用的话:“你只看到了表面,其实厂里内部已经出现危机,或者说是危机苗头。在厂办前面有公示栏,经常能看到停薪留职的名单。厂里职工无论是从学历、技术、经验来说,在行业内都有名气。珠三角、长三角和很多东部沿海城市有很多民营企业,他们愿意出高薪挖我们的技术骨干。很多骨干不仅是看重钱,更看重发展机遇。”
刘沪接口道:“很多像我们这种三线二代三代都有到大城市去工作生活的渴望,在这里长大,不想在这里老去。听说要搬到岭西,我们都是举双手欢迎。”
侯海洋道:“厂里有一万多职工,到底有多少人想搬到岭西?”
晏琳道:“我爸在搬迁办,他们做过多次调查,百分之九十五的职工都是毅然选择搬迁,至少百分之八十的职工支持搬到岭西。这里虽然值得留恋,毕竟是在山沟,对子女发展不利。”
正聊着,孔宪彬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卫生间一阵大吐。从卫生间出来以后,眼睛充血,头发凌乱,帅哥形象完全被糟蹋。他喝了一杯白开水,道:“我和刘沪生个娃儿,岭西城区户口肯定优于茂东郊区户口。现在岭西户口值一万多块钱,我们一家三口就相当于凭空得了三万块钱。”
刘沪一阵脸红,道:“你真是喝醉了,打胡乱说。”
四人在客厅里,天南海北聊着,孔宪彬不时说点醉话,引得大家乐不可支。
对于初尝爱情这杯美酒的晏琳来说,在323厂等待期末成绩单的这两天如梦幻一般,直到坐上返回茂东的班车,她的梦幻感才稍稍减弱。
侯海洋的心思则复杂得多,既有对女性身体和情感的渴望,又有对秋云的思念,两种感情是如此真实,如暗流一般不停地冲突和较量。
两天后,侯海洋从323厂回到复读班,生活恢复了常态。
侯海洋走进东侧门以后,急急忙忙回寝室放下小提袋,到办公室取了期末考试成绩单以及部分学科的试卷,进入教室自习。他放下所有纠葛,投入到学习中,力争把损失的两天时间补回来。
在校园里,有三类人,一类是期末成绩考得好的同学,他们欢天喜地回家过年;一类是成绩原本不错却考得不理想的同学,他们如丧考妣地行走在回家路上;更多的同学麻木地对待成绩单,复读的沉重压力让他们丧失了太多人生乐趣,在无数伤口上再加上一条,感觉不到过深的疼痛。
詹圆规生活很有规律,下课后立刻离开校园,回家享受安静生活。今天家里来了一群老家的客人,将家里所有角落占满,让喜欢清静的他很是厌烦。朱光宗主持的会议结束以后,他没有回家,在复读班校园胡乱晃荡。
背着手来到文科班教室,放假期间,教室里没有几人,他意外地看到“9分”正在埋头看书,走过去,道:“侯海洋,考得还不错。”
侯海洋抬起头,差点脱口而出“詹圆规”,他在“圆”字上转了一个弯,总算把“圆规”两个字掩饰住,“詹老师,考得不好,差几分才及格。”
詹圆规道:“我看看你的试卷。”他快速地浏览了试卷,在试卷空白处又写下一道题目,道:“你做这道题。”
在期末考试里,有一道15分的大题,难度较高,“9分”居然做对了,这让詹圆规怀疑其真实性,他写下一道解题思路近似的题,现场考一考侯海洋。
侯海洋学习有一个特点,凡是弄懂的知识点就是真的弄懂了,做对的大题都不是蒙的,詹圆规所出新题也在他掌握的知识点之内,略加思考,将题解了出来。
詹圆规见“9分”解题思路清晰,确实不是蒙的,惊讶地道:“你进步很快啊。我就弄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考试只有9分?”
侯海洋道:“我以前数学成绩确实很糟糕,学了一学期,肯定有所进步。”
“期末考试排名多少?”
“总排名23名。”
詹圆规沉吟道:“复读班升学率不高,能考入前15名,才有可能上专科线,路漫漫其修远长兮,马虎不得,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望着詹圆规背着手的背影,侯海洋觉得他并不是十分讨厌。
中午,侯海洋与晏琳到杜敏小餐馆吃饭。
吃饭以后,晏琳和孔宪彬等人到办事处坐班车回厂。
侯海洋将晏琳送到办事处门口后,没有回岭西,信步来到市公安局家属院。
在1994年漫长的一年里,侯海洋经历了很多事,姐夫跳楼,他被关进看守所,再到复读班,许多事情改变了便永远不能复原,失去了便很难追回,比如姐夫永远去了,无论家人如何思念,他也不会复生。
对于市公安局家属楼多数人来说,这一年稀松平常,波澜不惊,如失去动力的潭水。
侯海洋站在家属院中间,望着秋云曾经居住过的房间,久久没有挪开目光,甚至在某个刹那间产生了秋云还在房间里的幻觉。
付红兵房间里,小钟母亲带着几个女眷在布置新房,小钟和付红兵坐在里屋,头凑在一起,拿着纸笔讨论。见侯海洋进屋,小钟迎上来打了招呼,然后出门到酒店谈宴席。
付红兵将侯海洋拉到了阳台,唉声叹气地道:“这一次筹备婚礼弄得心力交瘁,早知如此就旅行结婚了。”
侯海洋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付红兵双手使劲捋了捋头发,道:“以前想得太简单,以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才明白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情,我娶的不是小钟,而是娶小钟的家庭,甚至是家族。刚才小钟的舅舅在巴山被交警扣了车,要我出面去找熟人,其实也就是50块钱的事情。”
付红兵原本就瘦,因此才有“斧头”的绰号,为了筹备一场体面的婚礼,累得双眼充满血丝,更加消瘦。他在阳台上凶猛地抽烟,道:“兄弟,以后晚点结婚,结婚早了就失去了自由,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无论如何得拖上几年。”
到目前为止,侯海洋只是体验了爱情的幸福与痛苦,还没有走到婚姻这一步,对婚前男人的复杂感情体验并不深刻,道:“没有见到你的爸妈,他们没来?”
“他们来了,为了办酒席的事和小钟父母争吵过一次。我见势不对,赶紧把他们弄到宾馆。”
“怎么会这样?”
“小钟家里想多请点人,要我给巴山公安局老同事发请帖,还要给市局的领导发请帖。我爸的意思是我初到茂东刑警队,结婚时最多请一请队里的同事,请的人太多会被人瞧扁了,认为我们家想钱,还不自量力。我不想为了结婚而吵架,可是必须选择。”
侯海洋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请不请秋忠勇一家人?”
付红兵道:“我调到茂东刑警队,秋忠勇出了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结婚这种事情自然要请他。”
侯海洋道:“他来不来?”
付红兵道:“他是前任刑警队长,原本想借机来茂东和刑警队老同事喝一杯,只是后来他女儿的男朋友要上门,所以就不过来喝酒。这个人很厚道,虽然人不能来,又当了领导,但还是很重情,托大队教导员带了礼金。”
侯海洋感觉自己就是一粒被丢在深海里的石头,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直至没入没有尽头的深渊里。深渊里有妖魔鬼怪,有强大不可阻挡的压力,还有冰冷的海水。
小钟母亲在屋里喊:“红兵,和你商量个事。”
侯海洋不愿意在此久留,声音僵硬地道:“斧头,你事情多,我不耽误了,走了。”
付红兵将烟屁股摁灭,道:“我初七结婚,你这个伴郎不能缺席,提前一天过来。”
离开付红兵的家,侯海洋如机器人一般,双腿机械地移动着来到楼下,站在院中抽了一支烟。抽完后,顺手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践踏。又抽一支烟,又狠狠地践踏。三支烟后,他木然地走出家属院,用街边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姐姐在前几天顺利产下一个大胖小子,他决定先到岭西,看一看才出生的亲外侄,然后再回二道拐。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街角,一辆出租车停在院门,赵艺、秋云和一对中年夫妇下了车,来到院子中间。
赵艺热情地向中年人介绍道:“这个小区是公安家属院,最大的优点是安全,里面多数是警察,有四周封闭的围墙。”
中年夫妻环顾左右,男的道:“房子旧得很,是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吧。”女人接着挑毛病:“小区没有绿化,光秃秃的。”
秋云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院子里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的脚印,虽然知道“嫌货才是买货人”的道理,可是听到中年夫妻的挑剔,仍然觉得不舒服。今天,小姑热情地将一个在省政府工作的年轻男士邀请到家里,意思是让两人见一面。这是寒假以来第二次相亲,秋云实在不愿意和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士见面,于是跟着母亲赵艺回到茂东。
与买房的中年夫妻在汽车站见面以后,中年夫妻对买房有点犹豫,磨磨蹭蹭地讨论了七八分钟,这才决定一起到市公安局家属院看房。就是这宝贵的七八分钟,让秋云和侯海洋错失见面的机会。
秋云有意与中年夫妻拉开距离,她站在院子中间,看到熄灭的几个烟头,暗道:“谁这么不讲道德,乱扔烟头?”
如果这一次卖房成功,也就意味着她将失去了在茂东的落脚点。斩断了根,老家就只能是记忆中的老家,以后很难回来。她默默地打量着院子,将从小生活的细节印在脑中。
院中一切依旧,唯一的不同是有一家窗户上贴着一个大红喜字。秋云熟悉院内的大部分人家,知道这应该是一家外来户,她的眼光迅速掠过大红喜字,朝着熟悉的人家看去。
进入家门,家具早已搬空,只剩下少量无用的物品。中年夫妻一副暴发户嘴脸,在每个房间都评头论足,这让秋云更不爽快。她站在自己寝室的窗边,看到窗台墙边隐隐有一些图画,蹲下细看,那是小学时的图画,笔法幼稚,模糊不清,却保留着童年回忆,弥足珍贵。
中年夫妻随后来到了秋云寝室,女的又在不停地挑毛病,嫌窗户的遮雨篷损坏了。
秋云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客厅,让母亲与买房的中年夫妻周旋。
一个小时以后,中年夫妻离开了家属院。
秋云问:“谈好了吗?这家人酸得很,挑剔这样挑剔那样。”
赵艺客观地道:“他们在批发市场做糖果生意,这几年赚了不少钱,比较注意安全,这笔生意应该能做成。”
秋云道:“理智上知道应该促成这笔生意,可是从小在这房子长大,听他们如此挑剔心里不舒服。”
赵艺看着女儿闷闷不乐的神情,道:“小姑是好心,介绍的对象是重点大学毕业,还在省政府工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面都不愿意见,是不是还想着巴山那人?你和他一点都不现实,婚姻不仅是风花雪月,更是柴米油盐的事情。他是进了看守所的人,出来以后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忘掉他,是你最佳的选择。”
秋云最不愿意提起此话题,道:“妈,你们怎么这样急于把我嫁出去,哥都没有结婚,何必心急火燎逼我谈恋爱,我又不是剩菜剩饭。”
赵艺知道女儿心结所在,耐心地道:“不谈就不谈,我要先到刘阿姨家里去坐坐,再乘下午四点半的客车,你陪不陪我一起去刘阿姨家?”
秋云摇头道:“你准时来乘车就行,我去逛街,到时在客车站见面。”
与母亲分手,秋云独自在茂东街上漫步,在这里有太多熟悉的人和物,还有许多场景曾与侯海洋一起分享,她知道一味沉湎于过去并不理智,可是涉及感情时,理智往往会让位于感情。
四点二十分,她来到茂东客车站。
此时,侯海洋乘坐的班车开到了岭西客车站,他下车时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恰好是四点半,一个比较好记的整数。
省政府家属院并不远,步行二十来分钟便到。侯海洋在脑子里默想着“中国制铁技术沿革”这一专题,甩开膀子走在岭西街道上。来到省政府家属院门口时,他想起空手到张家不妥当,返回主街,挑中一个奥特曼中的恐龙怪物,作为给亲侄儿的礼物。
张家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喜气,吴学莲罕见地拉着侯海洋的胳膊,热情地道:“快点来看看你的侄儿,他的小名就叫丑丑,虎头虎脑,真是丑得很。”
按岭西习惯,对新生儿的称呼越丑越贱则新生儿长得越健康,遇到不懂事的人表扬新生儿长得漂亮,主人家会不高兴。朱学芳对孙子的称呼就是“丑丑”,像这种“丑丑”的称呼,岭西倒是十家有六七家如此。侯海洋知道这些忌讳,道:“我来看看丑丑。”
姐姐侯正丽躺在床上,胖脸上满是欣慰笑容,道:“快来看你的侄儿,小名叫丑丑,大名叫张安健。”在儿子没有出生之前,她和张家还有着隐形隔膜,此时有了在床上不停动来动去的张安健,她和张家产生了密不可分的血肉联系,不管以后会如何,她终究在张家有了一席之地。
新生儿张安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貌倒有五六分与侯海洋相似,唯独眼睛眉毛像极了父亲张沪岭。
侯海洋将手上的怪物扬了扬,道:“丑丑娃,快看舅舅给你买的恐龙。”张安健还是初生儿,视线范围很窄,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自顾自地玩耍,不理睬舅舅侯海洋。
逗了一会儿小丑丑,侯正丽要喂奶。
张家德和侯海洋到客厅回避。张家德感慨地道:“这个娃娃叫张安健,意思是平安健康。平安健康才是福气,其他一切都是空的、假的。”说到此,他想起了儿子,找了个借口走到阳台上,等情绪恢复平静,这才继续回客厅与侯海洋聊天。
晚上七点多,侯海洋向姐姐告辞,侯正丽交代道:“林海寄了一些衣物过来,那边门卫签收了,你拿上楼,我坐满了月子自己去取。我在抽屉里给你放了两千块钱,你拿去用。回家以后,让爸妈暂时别过来,我这边一切皆好。如果他们实在要来,最好是满月以后。”
侯海洋没有细问缘由,姐姐不仅是侯家女儿,也是张家媳妇,如此安排必然有理由。离开张家,他仍然没有坐公共汽车,一路步行前往姐姐的家。
经过岭西公安分局东城分局时,侯海洋不由自主想起在看守所的一百天,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随着时间流逝,看守所经历的痛苦不仅没有淡忘,反而越发清晰。另一方面,这段艰难岁月也开始发挥正面作用,不断向他提供人生勇气和智慧。
从旁边门洞走出一男一女两人,尽管距离一百多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秋云。秋云旁边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皮夹克。两人有说有笑,神态亲密。秋云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个男子躲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话,秋云再打。
侯海洋如中了魔咒,呆呆地不能动不能言语,如果说从付红兵嘴里得知秋云有了男友的事实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此时见到了秋云与另一个男子的亲密行为就如一把铁锤,以泰山压顶的力度砸在头顶,筋断骨折,再也无法复原。
秋云和男人在商店停住,过了一会儿,男子单手提着啤酒,秋云抱着些烟花,肩并肩朝回走,在背影即将消逝时,男子还伸出手拍了拍秋云的肩膀和头顶。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古人李白的这首诗,总是在人生最失意时涌现在侯海洋的脑中,他仰头看着冬日黑夜寥寥几颗星,努力让泪滴不往下流。
“我真傻,还幻想着秋云会等着我,我算什么东西,一个来进过看守所的没有职业的复读班学生!”
侯海洋腰间一直挂着那只传呼机,虽然停机,却没有舍得丢掉。反复回想付红兵所言,脑中一遍一遍地浮现秋云和男子的亲密行为,他突然发了狂,将传呼机从皮带上取了下来,放在地上,举拳猛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传呼机碎掉,拳头上冒出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肉体上的痛苦丝毫不能减轻心灵上受到的创伤,侯海洋在黑夜中站了良久,如森林中一只孤狼,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姐姐的家里。
他找来一瓶未开封的高粱白酒。在洗衣池边,扭开瓶盖,对着右手掌倒去,钻心的疼痛沿着手臂神经往全身乱窜。等到手臂疼痛消失,侯海洋举着右手向天发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秋云不要我了,我也得好好活着,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
他将秋云写给自己的信件拿来通读一次,几次拿起打火机,想将信件烧掉。打火机打燃数次,又数次放弃,他实在舍不得烧掉信件,因为这是他和秋云之间最珍贵的记忆。
当付红兵说起秋云与省政府某位干部谈恋爱时,侯海洋还半信半疑,在茂东分局亲眼看到秋云与一个壮实男子亲密,他这才彻底相信终于失去了秋云。
事到临头须放胆,事到绝望也就放手了。
在东城分局的一处宿舍里,秋云和男子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此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秋云削了一个广柑递给了男子,道:“哥,平时你也喝这么多。”
秋锋道:“今天是高兴,爸爸蒙冤的这一段时间,全家都很压抑。拨云见日,肯定应该庆祝啊。”他将半个广柑丢进嘴里,几口就嚼烂,吞进肚里,道:“还是岭西的广柑好吃,味道正宗。”
秋云道:“这是专门挑选的茂东本地广柑,外地经过改良的品种味道还是不行。”
秋锋看着郁郁寡欢的妹妹,道:“我这次和你见面,发现你一直不太高兴,是不是还在想着广东那个小子。”
秋云道:“妈给你说了?”
秋锋道:“嗯,说了。”他想了想道:“我们全家在这两年都渡过一个艰难时光,时间会抹平一切。”
秋云眼光瞧向窗户,似乎目光越过了时间和空间,与侯海洋联系在一起,她喃喃地道:“有些事,很难忘记的。”
在不远处,侯海洋落寞地坐在姐姐房屋的窗边,吸完一枝烟,又给姐姐打了电话,便离开了伤心地岭西。
往年,在春节之际免不了要走亲访友,今年,他回到二道拐以后,什么地方都不去,每天醒来就看书,累了就在简易球场上打球。除了中途到茂东为付红兵当伴郎,整个春节没有离开二道拐。在这二十天时间,头发疯长,遮住眼睛和耳朵,就如在乡间流浪的画家。
开学前,侯海洋将疯长的头发剪掉,恢复了一头短发的精干模样。
告别父母,提着姐姐送的牛仔包,侯海洋回到茂东一中。
步入复读班东侧门,迎面就见到晏琳、刘沪、孔宪彬等人在小操场上打羽毛球。晏琳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侯海洋,满腔的话儿想向爱人诉说,当情郎活生生站在身边,却羞涩地说不出口。
孔宪彬将球拍递给刘沪,走到侯海洋身边,道:“等会儿办事处要派一个小货车,赶紧把东西收一收。晏叔特意给办事处打了招呼,在四楼腾出两个套间。我特意向晏叔说了你的事情,他同意你和我们一起搬过来。”
“明白了,谢谢。”在高考最后的冲刺时间里,能有一个好环境相当重要,侯海洋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侯海洋主动向晏琳打招呼。
晏琳看着侯海洋右手有几道醒目的伤口,想表示关心,在众人面前又不太好意思。她脸露羞涩,嫣然一笑,道:“会打羽毛球吗,不会又是高手吧?”
侯海洋道:“会打,不是高手,但是也不差。你们先打,我去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后,一辆小货车来到学校。办事处梁主任心细,不仅派了车,还特意找来三个搬运工。六个学生的铺盖、书本和杂物,在三个专业搬运工眼里完全是轻巧物,他们肩扛手提,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物品弄上车。所有物品堆放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底层铺着一些棕垫,有效地保护了不值钱的财物。
四楼角落的两间房屋被改作学生宿舍,左手402室作为男生宿舍,右手401室是女生宿舍。宿舍都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刘沪和晏琳各住一间,男生宿舍只能是两人住一间寝室。
老梁先到401看了看,又来到402,对孔宪彬等人道:“每间宿舍安排两张单人床,中间放一张桌子,这样摆放可以充分利用空间,看书做作业都方便。”他又对侯海洋道:“侯海洋,好高的个子。”
侯海洋客气地道:“梁叔,谢谢你了。”
老梁笑眯眯地道:“侯海洋是高材生,到办事处来住是看得起我们,能为我们国家将来的栋梁人才服务,是我老梁的福气。”
一番夸奖,让侯海洋感到汗颜。
晏琳站在402门口,道:“梁叔,你这次不用到宣传科找人写对联了,侯海洋字写得好,让他帮你写。”坠入情网的女人总是会将男友优点无限放大,她虽然没有见过侯海洋写毛笔字,仍然坚信男友会写得很好。
老梁果然很感兴趣,道:“我已经准备了纸笔,正准备找人写。那就有劳小王写副新对联把老对联换掉。大年三十晚上,不知哪家小子放了冲天炮,把门口对联烧了一半,幸好没有惹起火灾。”
大家随着老梁到会议室。孔宪彬不知侯海洋毛笔字的虚实,悄悄提醒道:“厂里毛笔字写得好的人不少,凡是进城都要到办事处乘车。”
“我先写两笔,大家看看。”侯海洋从记事就练习毛笔字,十来年的训练,写毛笔字成为一种本能。他拿起毛笔,深吸一口气,神气收敛,没有急于下笔。
在孔宪彬等人看来,侯海洋就如一位武林高手,渊渟岳峙,向外传达着强烈的自信。晏琳用带着一丝崇拜的眼光看着心爱的男友,期盼着他能写出一副震到全场的对联。
侯海洋瞄了一眼老梁提供的春联,挥笔写道“龙年龙裔看龙腾龙飞天上,春年春风送春到春满人间”,春联一气呵成,既飘逸潇洒,又厚重沉稳。老梁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最坏的结果就是坏掉几张纸,没有想到侯海洋确实有几刷子,这手毛笔字在323厂也只有两三人才写得出来。
“晚上请你们吃便餐,一来给大家接风,二来感谢侯海洋写的春联。”老梁是机关老油子,这一年来晏定康异军突起,成为办事处分管领导,与晏琳搞好关系有百益无一害。老梁这些动作都很自然,让晏琳、孔宪彬等人产生一种回娘家的感觉。
侯海洋是纯粹局外人,与323厂没有任何瓜葛,老梁态度好的原因他心如明镜,只是不去点破,配合着演戏。
贴完春联,大家回到四楼,开始铺床,收拾房间。
晏琳铺完床以后,到402房间,想帮侯海洋收拾房间。来到402才发现,侯海洋早就将床铺得整齐。
六点钟,老梁来到楼上,参观寝室时,大大地表扬了几位同学。
七点钟,在伙食团吃过晚餐。老梁为大家准备了丰盛晚餐,鸡、鸭、鱼全部上齐,还有炖猪蹄等重口味的大菜。刚过完春节,大家肚子里都有油水,可是面对着活色生香的诱惑,还是猛伸筷子,最终结果是盘盘见底。
打着饱嗝,众人正式开始新学期的第一节晚自习。
孔宪彬和刘沪谈恋爱早在小团体里公开,但是两人没有黏在一起,各自在房间里学习。
房顶日光灯足有四十瓦,学习条件比大教室好太多。
七点四十五分是众人共同制定的下课时间,晏琳走到402房间,似笑非笑地道:“侯海洋,你不是说要问几道题,等会儿到我这边来。”
侯海洋明白晏琳有话要说,拿着英语和数学试卷走到了对面宿舍。坐定以后,道:“我先问英语题。”晏琳神神秘秘地道:“别急,你先喝这个。”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太阳神,抽出一支,插上吸管,递到侯海洋面前。
太阳神是当前最火爆的营养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打开电视,准能看见几个光臂汉子在劳动,然后一个声音会唱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爱天长地久。”拿着太阳神口服液的小瓶子,侯海洋颇为感动,认真吸着。
“喝得惯吗?”
“还行,略略有点甜。”
晏琳将空瓶子收了起来,道:“不能让他们看见,否则就要说我是重色轻友。”
侯海洋笑了笑,道:“谢谢。”在寒假期间,侯海洋主动调整了心态,面对晏琳时,他比以前自在了许多。
讲完英语,晏琳拿出一袋岭西奶粉,冲了两杯,道:“学习很费脑,必须得有营养补充,否则成绩跟不上。你在春节肯定特别用功,脸都瘦了一圈。”
岭西奶粉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奶粉,六块多钱一袋。侯海洋将心事深埋于心,他双手捧着玻璃杯,看着白色奶液,道:“你别笑话我,巧克力、奶粉、太阳神,我以前都是闻其名,没有吃过。”
“你以前在广东不喝这些?”
“我们那时喝酒。”
晏琳眼里充满了柔情,道:“你每天晚上八点钟都过来喝牛奶和太阳神,别跟他们说啊。”又握着侯海洋的手腕,道:“你的手怎么弄破了?让我看看。”
“不小心摔破了。”
“疼吗?”
“这点伤,不疼。”
侯海洋说这话时,想起秋云与男子在一起走的画面,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随即将这个画面赶走,道:“我有一道题要问你。
喝了太阳神和岭西奶粉,又探讨了几个问题,侯海洋回到401室。
十一点半,田峰的闹铃响了起来,他跑到过道上喊道:“下课了,大家出来放风。”
男男女女都从各自房间走了出来,聚在402的客厅聊天。
晚上12点,大家陆续睡觉。
侯海洋每天学习时间都很晚,为了不影响孔宪彬睡觉,他拿着书到客厅继续学习,凌晨一点才休息。尽管喝了太阳神和岭西奶粉,侯海洋仍然饿得慌,随手试了试厨房的燃气灶,居然能点燃火。他还意外地发现燃气灶居然是新换的。
“老梁是老江湖,心细如发,对领导女儿都照顾得这样周到。不管是哪位领导都会用这样的人。我不能成为他这种唯唯诺诺的人,但是要吸收其中有益的部分。”侯海洋当过小学老师,进过看守所,人生阅历比较起其他人算得上丰富,从见到老梁起,他就断定老梁是个有眼力的势利眼,他们几人在323厂办事处能享受良好待遇,并非几个人真是栋梁材,真实原因是晏琳的爸爸是分管副厂长晏定康。
早上,六人集体来到伙食团。香喷喷的肉包子里面居然有二分之一的瘦肉,稀饭黏稠,散发着粥香,咸菜有著名的岭西腐乳和肉末炒泡豇豆。与复读班食堂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办事处距离学校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六人同行,一路聊着天前往学校。走过茂东公安局不久,包强和其强悍母亲迎面而来。包强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谢安芬满脸怒气,其表情就如要和人打架一般。
侯海洋暗自吃惊,心道:“按照付红兵的说法,刘建厂团伙盗窃了手机店,案情重大,包强怎么会被放出来?”
双方狭路相逢,无法回避。包强双目无神,抬头看了侯海洋一眼,又低下头,匆匆而行。
错身而过以后,孔宪彬如被踩了尾巴的猫,道:“包强偷了手机店,怎么能被放出来,不知道其他人放出来没有?”
323厂几人能过上和平快乐的生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刘建厂团伙覆灭,此时见到包强从公安局走了出来,他们都感到沉重压力。侯海洋目光从晏琳身上扫过,道:“我中午到刑警队去一趟,他能出来,肯定有说法。”
中午,侯海洋来到刑警队,找到付红兵。
瘦瘦高高的付红兵穿了一身便装,眉眼间多了些沉稳劲,道:“你的反应很快嘛,还以为过几天才会过来找我。刘建厂团伙盗窃手机店时,包强还在复读班读书,事前没有商量,事中没有参加,事后没有销赃,几个人都证实了这件事情。”
侯海洋道:“他拿着赃物,这怎么解释?”
付红兵道:“包强交代,他只是爱慕虚荣,借手机到学校来显摆,手机卡是自己花钱买的。你别担心包强,他这人是个正宗软蛋,稍稍吓唬,什么都招了。”
“他总有收保护费、持刀伤人等事情,就这样轻易放了?”
“刘建厂团伙确实做了几件大案,其他归案人员都要被判刑。包强就是跟着刘建厂吃吃喝喝,打架斗殴,没啥大事。他被关进看守所好几个月,应该受到深刻教训,我估计以后不会再混社会。”
侯海洋暂时放下心来,唯一的心病就是团伙头目刘建厂一直没有归案。
下午放学后,在朱光宗老师的带领下,全体复读生来到小操场,举行下学旗开学的誓师活动。应界班一般是搞百日誓师,复读班则在新学年就提前誓师,以提高学生们的士气,增加紧迫感。当然,应界班搞百日誓师之时,复读班也要进行。
国歌声响起,所有人都抬头挺胸,听着国歌,看着在风中飘扬的国旗。
朱光宗站在前排,右手举着拳头放在右额太阳穴处,大声地道:“改变命运是我们的理想,是我们不变的追求!我们破釜沉舟,迎难而上。尽管成长依然艰难,但坚定的意志不可阻挡。科学作息,适度紧张。主动学习,决战课堂。勤学苦练,保质保量。牢记使命,发奋图强。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朱光宗念一句,同学们跟着吼一句。声音越来越大,直冲云霄,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侯海洋是心性坚定的人,不需要誓师活动来激励自己的行为,在念誓词之时很冷静。孔宪彬等人则受到集体氛围的感染,情绪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回到教室,不停地学习二十四小时。
誓词念完,朱光宗又道:“学校住宿条件不够好,所以,目前住在学校的同学如果有条件可以搬到外面去住,但是要到学校登记,学校要随时进行检查。我们是复读班,复读班主要目的是高考,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点。我们再来重读五不准禁令。”
“严禁打架!”
“严禁谈恋爱!”
“严禁夜不归宿!”
“严禁赌博偷窃!”
“严禁与社会青年来往!”
侯海洋跟着大声读这五不准禁令,心道:“学校毕竟还是了解学生的,五条禁令都很有针对性。”
经过誓师,同学们都如打了鸡血,在食堂打了饭菜,就直奔教室,一边吃饭,一边学习。
在323厂宿舍的六人则一边吃饭,一边围坐在一起讨论包强的事。
孔宪彬道:“刘建厂上了警察黑名单,根本不敢回茂东。过了七月,我们就要参加高考,从此与刘建厂再无半毛关系。”
田峰素来看不起包强,道:“包强是个胆小鬼,他做不了什么事。我觉得关键在刘建厂身上,他这人心狠手黑,只要不被抓住,总是个祸害。侯海洋的意见是正确的。”
蔡钳工梗着脖子道:“刘建厂是因为盗窃被抓,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何必来为难我们。再说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是打群架还是单对单,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侯海洋在看守所接触过不少黑社会人员,总觉得隐隐不安,道:“还是那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六人一起上课,一起放学,绝对不要落单。另外,我们还得放点武器在房间里,免得到时吃亏。”
晏琳最欢迎“一起上课、一起放学”的决定,第一个响应,其他人也都不反对。
学习到深夜十一点半,田峰闹钟再响起,六人早就累得如死狗一般,凭着毅力在坚持,听到钟声,大家聚在402室聊天。
侯海洋道:“谁想吃面?我请客。”
田峰打着哈欠道:“这个时间只有美食街才有面条,谁跑那么远?”
侯海洋胸有成竹地道:“谁想吃面,举手,不举手就没有吃的。”中午,他从刑警队出来时,顺便到市场去了一趟,买了锅、碗和猪油、葱、姜、盐、醋等调料。他不是323厂子弟却住进了条件优越的办事处,置办简单生活品是变相表达感谢。
看着侯海洋变戏法式地拿出餐具,大家欢呼起来。锅不大,侯海洋先下了半把挂面,再给六个碗里打了最简单的作料。面条在开水里不停翻滚,惹得大家直流口水。当打好作料的面条摆在桌上时,大家早馋得不行,端起碗就吃。
面条软硬合适,淡淡的猪油香味混合着葱、姜味道,味道着实不差。
半把挂面显然不够解馋,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之下,另外半把挂面又被丢到锅里。从晚上六点到现在足有六个小时,晚餐早就被胃液消化得没有踪影,大家皆饿得前胸贴后背,无法抵御面条的诱惑,另外半把挂面迅速被消灭掉。
置办这些行头要花不少钱,晏琳暗自为男友心疼,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为了保证每天晚上加餐,每个月我们交十块钱作为公款。”
孔宪彬道:“每月十块钱,未免太小气了,我建议每个人加五块钱,这样就有九十块钱吃夜宵。星期天若想改善伙食,临时再筹钱。如果同意,鼓掌通过。”此提议迎来一片掌声,自此,323厂办事处四楼小伙食团正式成立。
临睡前,侯海洋和晏琳站在走道上说话。侯海洋叮嘱道:“以后到学校,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包强被放了出来,刘建厂还没有归案,我担心有麻烦,特别是找你麻烦。”
晏琳气愤地道:“我们专心读书,不惹事,他们凭什么总是针对我们?刘建厂是丧家之犬,不会有回茂东的胆子吧?”
侯海洋道:“小心无大错,到十二点了,早些休息。”
晏琳朝卧室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飞快地在侯海洋脸颊上吻了吻,道:“晚安,做一个好梦。”
深夜,侯海洋陷入深深的梦境中。梦中,秋云与壮硕的年轻男子亲密地在一起行走。他想过去打架,可是脚踩到地面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能用力,眼睁睁看着秋云走远。他猛地从梦中醒来,环顾四周,认清楚是323厂办事处,长吁一口气,重新入睡。
从新学期第一天开始,侯海洋强迫自己不再想“秋云”两个字,清醒时,他成功地将秋云忘掉,睡梦之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早上起床,大家都到食堂吃早餐。
晏琳拿来了家里的泡豇豆炒肉末,放在桌中间。泡豇豆炒肉末是茂东最家常的菜,但是每家味道都略有不同,晏家味道公认很霸道。说实话,晏琳挺舍不得将这一罐泡豇豆炒肉末拿出来分享,现在能拿出来,主要是想让侯海洋多吃两口。
孔宪彬将馒头掰开一个口子,将泡豇豆炒肉末塞进去。简易三明治味道实在好极了,让他觉得胃口大开,接连吃了三个一两的馒头。
晏琳见玻璃瓶少了小半,很有些痛心,道:“侯海洋,你也象孔宪彬那样将肉末夹在馒头里,很好吃。”看到侯海洋依葫芦画瓢吃起土法三明治,晏琳很开心。
孔宪彬又喝了一碗稀饭,打了个饱嗝,道:“下学以后,我去问问许大马棒,包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琳胆子大,对包强回来并不是太在意。刘沪却是紧张得很,道:“学校刚刚重新读了五不准禁令,你不要再和包强那一伙人打架了。”
孔宪彬道:“我只是问一问情况,免得被动,但是绝对不会打架,你放心吧。”
刘沪又道:“侯海洋,你们不能打架啊。”
侯海洋点头道:“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打架,只是防守反击。我们不想惹事,但是要学会保护自己,每天上学和放学,大家一起走,不要落单。”
来到复读班,孔宪彬找到许瑞,问起包强之事。许瑞道:“包强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妈没有动手打人,只是坐在床上哭。一哭就停不下来,最终把包强哭得崩溃了,答应到世安技工校学厨师。”他想起如此强悍的女劳模守着不争气儿子痛哭的情景,不停地摇头。
世安技工校以前隶属于世安机械厂,专为机械厂培养技术工人。机械厂破产以后,世安技工校变成大杂烩,有钳工、车工等传统技艺,也有厨师、电脑、旅游等新鲜科目。
得知包强到技校学厨师,侯海洋心里的顾忌少了一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星期六。
孔宪彬端着茶水坐在客厅,喊道:“今天周末,大家有什么建议?毛主席说要严肃紧张团结活泼,刻苦攻读一个星期,我们必须要休息,否则大脑过度疲劳,要运转失灵。”
这是一句大实话,谁也无法长期高度紧张,复读班学习还是习惯性地在周六放松,但是除了周六晚上,其他时间则全部投入到学习中。
在上学期,每个周末的晚上,侯海洋总是独自一人到录像厅去看两部录像,从七点钟看到十一点,回来睡一个大觉。星期天便能精力焕发。搬进323厂办事处后,他准备参加集体活动,不再做独行侠。
田峰道:“我们去打台球。”
晏琳反对道:“你们打台球,我和刘沪就只能坐在旁边看,没有意思。”
田峰道:“那看电影。”
刘沪道:“国产电影难看死了,干脆我们去跳舞。”
田峰和蔡钳工一起摇头,田峰道:“你们成双成对,我和钳工不去凑热闹。大家不要互相勉强,我和钳工去打台球,你们跳舞。”
距离办事处不到500米的地方以前有一家茂东剧场,八十年代辉煌过,九一年剧团解散,剧场变成舞厅,目前是茂东市区音响效果最好的一家。
商定晚上活动以后,晏琳回寝室打扮,出现在客厅时,肩上披了一条围巾,化了淡妆,清纯面容中带点时尚。侯海洋夸道:“今天真漂亮。”这是侯海洋第一次赞扬自己的容貌,晏琳如六月天喝了冷饮,浑身舒畅。她调皮地道:“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吗?”
“以前也漂亮,今天更漂亮。”
“我觉得你说的是假话,但是假话我也爱听,以后得经常说,如果偷工减料我会生气。”
聊了一会儿,孔宪彬依然在刘沪寝室里没有出现。又等十来分钟,孔宪彬出来在客厅,脸上有两朵红晕的刘沪跟在身后。
茂东剧场的舞厅门票分为两个等级,男士两元,女士一元。舞厅老板用票价的差异吸引女士入场,只要有足够女宾,舞厅生意就会兴旺。
社会上以营利为目的的舞厅与323厂内部舞厅是两种氛围,最明显的地方是灯光,前者暧昧得多,安装了紫光灯晃来射去,加上震天响的乐队声音,给人一种喧嚣和光怪陆离之感。而且社会舞厅基本不跳动作幅度大的华尔兹,而只是抱在一起的慢舞。
自从下定决心“忘记秋云”,侯海洋便以全新姿态面对新的生活,他对晏琳的态度积极了许多。当“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舒缓歌声响起,他握着晏琳的手走进舞池。晏琳微微抬起头,凝视着男友棱角分明的消瘦脸庞,随着音乐缓缓移动。
第三曲是快歌,不少时髦青年来到舞池中央,排成一排,随着节奏开始向前、向后、向左、向右移动,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舞池,加入到舞动的人群中。晏琳解释道:“这是二十四步,茂东最流行的舞步,我们也去跳。”侯海洋道:“我不会。”晏琳拉着侯海洋朝舞池走,道:“非常简单,前进一步,停顿一下,再后退一步,你跟着我就行。”
两人来到舞池中间,随着音乐节奏向前进——停顿——向后退,很快就融入到舞动群体中。在茂东剧场里,上百人甚至更多人一起跳二十四步,舞步节奏明快,人群随着音乐疯狂地舞动,互相影响,陷入到集体狂欢之中。
曲罢,人们身体发热,脑袋开始冒汗,情绪不断上扬。
二十四步舞曲之后,又是一首慢曲。
晏琳微微出汗,淡淡的少女体香随着香水的味道浸入侯海洋鼻端,将沉睡的雄性荷尔蒙调动起来,他亲吻晏琳的光洁额头,再将其紧紧抱在怀里。晏琳把头靠在男友怀里,幸福的小星星如烟花般绚烂。
在春节前,两人交往时晏琳更加主动一些,侯海洋大多数时候是被动回应。春节回来以后,侯海洋努力地融入到六人集体之中,对晏琳的态度明显转变。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巴掌叫作单相思,单相思者多半要承受失落和痛苦。恋爱双方互相爱着对方时,火一般的恋情才会让双方都如饮甘泉。
晏琳正陶醉于舞曲之中。偶尔感到腹部会被硬物抵到,她最初没有想到硬物是何物,甚至下意识晃了晃身体。两三秒之后,她头脑中闪过少女时代偷看过的色小说《**》,明白硬物为何,顿时满脸臊红。她越想避开此物,全身感觉越是集中在腹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硬物的大小和强度。她猛然明白为什么很多跳舞男子要采用“上身前倾,屁股朝后”这种奇怪又难看的姿势。
休息时,晏琳羞得不敢直视侯海洋。
在中场休息之前惯例是柔情十分钟,全场灯光熄得只剩下微弱的点点星光,很多男子寻找舞伴时要借用打火机的火光。所有舞者都站在原地,随着音乐慢慢地摇晃。晏琳享受着亲密的拥抱,心道:“难怪刘沪读高中时就要逃课去跳舞,跳舞的感觉真好,要是天天都能到舞厅来就好了。”
侯海洋低头看了一眼在灯光下更加漂亮的晏琳,低头吻了下去。
晏琳正在胡思乱想时,热情洋溢的嘴唇吻了上来。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亲吻如此霸道热烈,笨拙地回应着,香舌努力地与侵入者纠缠不清。
深吻是如此用力,导致氧气吸入严重不足,让她脑子有昏眩感。几分钟后,嘴唇分开,晏琳深吸几口气,脑子清醒过来,在侯海洋耳边道:“你胆子好大,是不是很有经验?”话音未落,侯海洋作出了另一件更加胆大妄为之事,他的手在腰间摩挲一会儿,直接探进外衣,在光滑的后背上游走。
晏琳身体骤然僵硬,她从内心渴望男友的抚摸,另一方面又觉得似乎应该矜持一些。内心正在挣扎时,灯光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经历了柔情十分钟,舞厅里原先并不明亮的灯光变得刺眼。晏琳赶紧握住那只富有侵略性的大手,如受惊的小鸟一般左顾右盼。舞厅中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注意到侯海洋的侵略行为。她还看到一个男人的手仍然还放在女子衣服里,不停抚摸。女人如鸵鸟一般完全没有反应,把脸伏在男人怀里。
舞厅是纸醉金迷的世界,里面有炫目的灯光、激情的乐队,更有充斥着情欲的男男女女。茂东夜生活单调没有趣味,青年男女都有性的需要,舞厅就是一个轻度宣泄情欲的合法场所。
舞会结束时,灯光大亮,光怪陆离的场景迅速消失,人们恢复了平日循规蹈矩的正经模样。
晏琳挽着侯海洋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走到场外。
消失许久的孔宪彬和刘沪从天而降,四人结伴回323厂办事处。
回到寝室后,晏琳做贼心虚地钻进刘沪寝室,道:“今天晚上你们到哪里去了?一直没有见到你。你别一副似笑非笑怪怪的表情。”
刘沪故意夸张地笑了几声,道:“我和重斌在你们身边转了几圈,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自顾自地亲热。”
晏琳脸颊飞起一阵红晕,道:“骗人,我一直在找你们,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刘沪手里玩着小木梳子,道:“你和侯海洋谈恋爱一定要理智。复读班只有一年,一年结束后变数太大,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要提醒你,这是最后一次。”
恋爱是人生中很特殊的情感体验,恋爱之火燃烧以后,往往烧毁现实的囚笼,这其实就是爱情的魅力所在。一个人开始精心计算恋爱得失时,让人魂牵梦绕的爱情之火其实已经悄然熄灭。
夜里,晏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全是舞厅里的情节,不知不觉羞红了脸。夜里,晏琳做了一个怪梦,在梦中,她随着音乐与侯海洋在云中漫步,两人拥抱着,似乎要将对方揉碎一般。她紧紧夹着双腿,醒来时,出了一身汗水。
在茂东剧场舞厅里,除了侯海洋这一群人,还是另一群人在跳舞。
包强和世安技工校的同学们也来跳舞,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互相邀请,不能如跟随刘建厂时代那样肆意妄为地乱来,反而让包强觉得轻松。
剧场舞池大,人亦多,包强意外地看见了抱在一起的侯海洋和晏琳,他没有去挑衅,也没有打招呼,只是躲在一边和同学们跳舞。
从舞厅出来以后,包强和同学们回到世安技工校。
世安机械厂和世安技工校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单位,机械厂位于城区,技工校则位于城郊。在世安机械厂兴旺发达时,为了培养技术工人,成立了茂东世安技工学校。学校主要目的是为了世安机械厂输送人才,同时也为茂东市培养技术工人。
世安技工学校最辉煌时,全校车、铣、刨、磨、钳等专业齐全,有近两千学生。世安机械厂破产以后,世安技工校完全转变了办学方针,社会上什么专业热闹就办什么专业,技工校成了大杂烩学校。
包强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完全被专政铁拳吓破了胆,不再去混黑社会,因此才接受到世安技工校学厨师的安排。真正接触到厨师行当,包强居然发现自己并不厌恶厨房,甚至还颇有天分。以前手里总是拿着砍刀,如今天天摸菜刀,耍菜刀比拿砍刀顺手得多,也让自己欢喜得多。
在技校学习期间,包强数次得到大师傅肯定。自从进入初中以后,包强得到老师表扬的次数五个指头就数得过来,当惯了差生,突然变成优秀学员,最初让他完全不习惯。
好在受表扬总是让人愉快的事情,包强渐渐习惯了听表扬,并成为厨师班的副班长。
厨师班的同学比复读班来源更杂,年龄差距更大。包强与厨师班的同学关系处得还不错,课余时间打打篮球,还和几个年龄稍大的同学凑在一起打麻将,既无学业压力,又无生活重负,还能和同龄人一起玩乐。包强在厨师班混得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星期六晚上,包强不想回家,跟着同学去跳舞。
厨师班与财会班是友好班集体,男女正好互补,一群青春洋溢的同学在舞厅里玩得很尽兴。
“老包,打麻将。”
回到寝室,包强正想着侯海洋和晏琳抱在一起跳舞的画面,听到窗外有人叫自己,心道:“我再也不掺和侯海洋的事情,管他们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都和我无关。这个臭**,我以为多清高,还不是和男人搂搂抱抱。”随即又想道:“她是不是臭**,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快快乐乐当个厨师。”
打完麻将,已是凌晨两点。
包强赢了六块钱,赢得不多,心情不错。他疲倦得紧,脸都未洗,倒床就睡。
第二天早上八点刚过就被同学们叫起来打篮球,包强醒眼朦胧地到厨房拿了两个包子,啃完之后就和同学们打篮球。
在复读班时,包强一心想混社会,在寝室里称王称霸,和同学们关系恶劣,大家见他都绕道走,没有谁会主动找他玩。从茂东看守所出来以后,包强完全换了一个人,不再回世安青工楼。他在技工校时间不长就混出好人缘,除了喝酒以外,同学们经常邀请他打麻将、跳舞和打篮球。
打完篮球,包强光着上身,汗水淋淋坐在篮架下面抽烟。他对现在的生活方式很满意,再也不去想混社会的事情。
一个黑影站在围墙拐角观察许久,这才接近了包强,轻声道:“包皮。”
包强太熟悉这个声音,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回过头时脸上表情僵硬得厉害,道:“建哥。”
刘建厂以前是小平头,几个月时间不见,头发变成了偏分,脸颊消瘦,留一圈黑胡须。他阴沉着脸,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弄点吃的。”
包强道:“我们到校外小吃店,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
校外小吃店是底层平房所改,耳朵夹着香烟的老板热情地散烟,笑问道:“包强,今天吃点啥?”以前在操社会时,包强跟着刘建厂等人收过保护费,那些老板总是哭丧着脸,神情中总有压抑不住的怨恨。今天这位老板面对时常光顾的老客人,笑容发自内心。
包强看了一眼刘建厂深陷的眼窝,道:“我们到里面吃饭。老板,来一笼包子、稀饭,再切盘腊肉。”
在里屋坐定,刘建厂特意选了一个从外面无法看到的隐蔽角落,深深吸了一口烟,道:“你怎么出来了?”
包强注意到刘建厂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暗自害怕,道:“刑警队主要追查手机的事情,当时我还在读书,麻哥和光头都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就出来了。”
刘建厂这一段时间东躲西藏,身边带的钱眼见着要用尽,这才铤而走险回到茂东,弄点钱再走。另外,这次阴沟里翻了船,让其四个结拜兄弟进了监狱,出师未捷身先死,让其心气难平,一心想要出口恶气。
农家自制的腊肉一半肥一半瘦,散发着诱人香味,老板放下腊肉离开以后,刘建厂要了一碗饭,夹着半肥半瘦的腊肉,大快朵颐。吃完大半盘腊肉,他才停了下来,道:“你说是谁点的水?”
手机盗窃案爆发的关键点是包强丢失了手机,被刘建厂当面追问此事,包强结结巴巴地道:“那部手机被李预拿到,肯定是打架那晚上丢的,追根到底还是怪侯海洋和孔宪彬那一伙人。”
刘建厂摇了摇头,道:“那天我为什么能躲过警察?当时我看到了穿便衣的那个高个警察出现在楼下,知道不是好事,我正在想办法通知麻脸,大批警察就围了过来。”他狠狠地咬了一块肥腊肉,道:“高个警察和侯海洋关系不一般,我反复推敲,这件事情主要就是侯海洋搞的鬼,孔宪彬等人是帮凶。侯海洋这个人下手真**狠,把人往死里弄。我刘建厂不是好欺负的人,无毒不丈夫,血仇必血报。”
包强此时只想当一个好厨师,再不愿意和刘建厂这种恶人搅在一起,道:“李预贪心不足蛇吞象,捡到手机想去卖钱。我估计就是一个偶然事件,警察顺着李预的手机摸了过来。”
刘建厂猛地抬起头来,目露凶光,道:“没有那天晚上的事,你就不会丢手机,根子就在侯海洋、孔宪彬几人身上。”他拉长声音道:“包皮,麻脸几人其实是折在你的手上,难道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包强见到刘建厂阴沉的眼光,心尖猛地紧了紧,急忙道:“建哥,没有的事,我只是想找出幕后元凶。”他以前还是学生心态,觉得跟着刘建厂很是风光,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的心态猛然发生了变化,觉得风光是假的,是害人的。
刘建厂咬着牙道:“不用找了,高个子警察来捉人是他的应有之职,警察抓贼天经地义,我不恨他。侯海洋、孔宪彬等人就要付出血的代价,特别是侯海洋,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我要弄死他。你去办两件事情,一是到世安机械厂我的宿舍,我有一包钱在花盆里面,就是那个在阳台上放假花的烂花盆;二是在技校附近租一间农房,租好以后你不要来找我,有事情我自然会来找你。”
包强暗自叫苦不迭,又不敢推托,道:“建哥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刘建厂埋头吃肉,道:“今天晚上别管我,明天一定要把房子租好。到我房间去的时候,尽量选在上班时间,不要让人发现。”吃完饭,他沿着小道朝城里走去,如一条阴暗的毒蛇,消失在丛林和黑暗之中。
包强垂头丧气地回到技工校宿舍,心乱如麻,坐在教室外面的乒乓台子上抽烟。他想起了看守所被逼吃下屎尿饭的情景,再想起麻脸等人必然被判刑的命运,顿时不寒而栗。
每个人认识自己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少年时总认为自己最优秀,青年时代还有着远大梦想,可是梦想总会在现实的坚壁面前被砸得粉碎,这以后多数人才猛然梦醒,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包强的江湖梦刚发芽便受到看守所的摧残,这让他真正理解什么叫作江湖险恶,同时认清自己是多么的胆怯。
在看守所的第一天,同监舍的管板大哥在自己的饭上撒了一泡尿,说是增加营养。在众多光头的胁迫下,包强将这碗尿饭吃了进去。吃了第一口便吐了出来,结果被两人抓住,强行将吐出去的饭又重新塞了回去。
包强出来以后,好几次做梦都梦到这碗尿饭,他从此知道自己不是混社会的材料。
茂东高中生普遍认为操社会是一件时髦的事情,他们为了逞能摆酷以及学业不佳等原因成为黑恶势力的后备力量。多数人混过一段社会以后,明白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以后便会上岸;部分人则深陷其中,再也无力上岸,只能在黑色江湖中沉沦。在现代法制社会里,沉沦的最终结果就是被埋葬。
如果刘建厂不出现,包强或许就能顺利上岸,成为一个工资收入还算不错的厨师。刘建厂再度现身,包强的人生命运出现无法预料的变数。
十点,包强唉声叹气地坐着公共汽车回到市区,又转乘公共汽车回到世安机械厂。
在青工楼刘建厂房间顺利取到厚厚一包钱,放在外套口袋里。刚下楼,迎面看到母亲谢安芬,他下意识就逃跑。
谢安芬见到儿子从青工楼出来,勃然大怒,在地上捡了一块砖头,骂道:“不上课跑青工楼做什么?还想蹲监狱?老娘今天打死你,也算为民除害。”她一边骂一边举着砖头猛追包强,包强被迫朝厂区里逃窜。母子俩上演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包强从小到大,三天两头就被母亲追赶,厂区人见怪不怪。此时世安厂破了产,闲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母子俩追逐,好事者还大声叫好。
包强在厂区里长大,每条小道都印在脑子里,熟得不能再熟,转了几个弯,便将身高体肥的老娘甩开。他正蹲在一幢楼角喘气,听到二楼有人招呼。包强抬头见是许瑞,如见救星,急忙上楼躲进许瑞家中。
进屋后,他从许瑞窗帘后面望出去,恰好看到暴怒的母亲提着板砖从楼前走过。
许瑞道:“怎么又把老娘惹了?”
包强喘着粗气,道:“没有惹她,她最讨厌我到青工楼。我今天刚从青工楼门口经过,被她撞见,不分青红皂白就抓板砖。她狗日的是真要下手狠打,我只能逃跑。”
许瑞捧腹笑了一阵,道:“你读技工校,感觉如何?”
包强看到桌上铺着的数学试卷,上面有鲜红的“67”分,感叹道:“我终于不再做数学卷子,也不用听老师们尖酸刻薄的话,算是彻底解放了。我一直想不通,9分这种成绩还想参加高考,也不撒泡尿来照照自己。”
许瑞的成绩在世安机械厂属于中等,有考上大学的可能,考大学这事就如嘴前吊着一根红萝卜的驴子,想吃红萝卜就得不停向前。他将试卷扔到一边,道:“我现在都开始佩服9分了,期末考试差点及格。开学又考了一次,居然及格了,这要归功于晏琳。哎,我怎么遇不上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的女生。”
包强道:“为什么要归功于晏琳?”
许瑞道:“晏琳和侯海洋在谈恋爱,这事情大家都知道。现在侯海洋、晏琳、孔宪彬几个人都搬到323厂办事处。”他学着童话书的腔调道:“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们这一对狗男女,忙着日×,能考上大学我手掌心煎蛋。”包强见过侯海洋和晏琳跳舞,知道此事不虚,只是在看守所被彻底吓破了胆,他不愿意再去招惹侯海洋,只能过过嘴瘾。
聊了些闲话,包强偷偷摸摸地下楼,一溜烟地跑出厂门。
回到半山,包强到附近农家转悠。半山处风景不错,距离城区又近,很多农家都开起农家乐,农家乐人来人往,显然不适合刘建厂隐身。转了一大圈,在“松鹤农家乐”背后一百多米的地方找到一处偏僻小院,小院是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所有,他们平时不住小院,在儿子的农家乐里帮忙。夫妻俩看过包强的技工校学员证,痛快地将独立的偏院租给包强。
晚上8点钟,包强随着一群准厨师在看足球比赛,岭西足球队进攻软弱无力,防线如筛子一般,赢得了无数“傻儿”“宝器”的骂声。
屋外一声“包皮”的喊声,将包强从无忧无虑的看球时光中生拉硬拽出来。
“建哥,事情办好了。”
刘建厂衣领竖起,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恻恻的,他见装钱的信封没有被动过,随手放进兜里,道:“房子租了没有?”
包强道:“租好了,我们这就过去。”
看罢农家小院,刘建厂感觉还算满意,拍了拍包强肩膀,道:“你平时别到这边来,有什么事情我来找你,过了这个坎,哥让你发大财。”说到这,他愤怒地道:“我们把采砂场都搞定了,没有料到会栽在手机这种屁事上,想起心里就不爽。”
包强脱口道:“晏琳在和侯海洋谈恋爱,在323厂办事处同居。晏琳假装清纯,其实很贱。”
刘建厂脸色阴沉下去,道:“他们住在323厂办事处?”
离开松鹤农家乐,包强想起刘建厂阴冷神情,“啪”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道:“多嘴,我他妈的真多嘴!”
站在技工校操场上,可以俯视小半个茂东城,包强在操场上抽了一支烟,将手中的烟屁股弹向天空,心道:“刘建厂是惊弓之鸟,应该不会乱来,如果我是他,这个时候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他何必跑回来租一套房子。”
包强反复琢磨刘建厂的动机和将来做出来的事,越想越觉得心惊,他望向323厂办事处大致的方向,心道:“侯海洋别太得意,一定要低调一点,惹毛了建哥不好玩。”
在323厂办事处,六位同学正在紧张学习。
侯海洋拿着英语磁带走到401客厅,感觉耳朵有点发热,顺手摸了摸,心道:“肯定是有人在念我的名字,否则耳朵不会发热,肯定是——我妈。”他决定放弃秋云,因此有意识地将“秋云”两个字剔除,耳朵发热时,第一反应是秋云,他强行在心里将“秋云”转换成了“我妈”。
晏琳在客厅里做伸展运动,见到侯海洋在走道上摸耳朵,道:“谁在念你,前女友?”
晏琳和侯海洋正儿八经谈起了恋爱,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对男友的过去充满好奇,无数次追问其前女友是谁。她坚信像侯海洋这样优秀的男人,肯定会有前女友。
侯海洋脸色平静地道:“别搞这些封建迷信,这一盘带子听熟了,你来听写我的单词。”
“你不愿意谈前女友的事情,肯定心中有鬼。”
“别闹,我等会儿还要背地理。”
玩笑两句,晏琳便与侯海洋一起进里屋,进屋时,她将门半掩着,然后站在门后,道:“吻我。”侯海洋指了指门外。晏琳坚持道:“我把门挡住了,他们进不来,再说进来也无所谓。”
茂东的春天气温回升很快,青年男女皆换上春装甚至是夏装,厚厚冬装掩盖的好身材尽显无疑。侯海洋和晏琳的关系就和气温一样直线上升。
两人躲在门后亲热一阵,再将房门打开,这才开始听写英语单词。
新学期,侯海洋各科成绩都开始爆发,数学达到及格水平,英语全班第四,历史能进入前十,地理拿了第一名,语文第一名,成绩进步之快连晏琳都意想不到。
以前,同学们都是暗中称呼侯海洋为九分,如今侯海洋成绩如火箭一样升了起来,同学们反而放开了,偶尔开玩笑时直呼他为“九分”。
田峰探头探脑地走到了门前,道:“九分,去不去打台球?”蔡钳工在一旁暧昧地笑道:“别人成双成对,我们别去棒打鸳鸯。”
两人正要离开,侯海洋拉开虚掩的房门,道:“等会儿,晏琳和我们一起去。”
今天是星期一,由于茂东要搞普法考试,临时借用教室,复读班难得休息一天。六个人从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开始学习,中午吃了饭,稍稍休息以后又开始学习,到现在九点钟,算起来连续学习的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扣除中间吃饭及休息时间,也有十三个小时。侯海洋身体素来强健,此时也感到头昏眼花,有点吃不消了。
田峰吃惊地道:“我是叫着玩的,你当真要去打台球,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侯海洋揉着太阳穴,道:“今天学习强度太大,比在学校还要累。我得放松,否则弦绷得太紧。现在九点一十四,我们去玩两个小时。”
田峰看了一眼刘沪房间,道:“你们两人要参加活动,孔宪彬参不参加?”
刘沪在房间里听到田峰的招呼,她瞪着眼对孔宪彬道:“不准和他们去打台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马上就要高考,每一分钟都很重要。”
从早上到现在不停地看书,孔宪彬脑袋昏成了一袋糨糊,他很想随着田峰等人去放松身心,在女友压力下,只得将真实想法放进肚子里,他从刘沪房间走出来,道:“刘沪感冒了,要在家里休息,你们去玩。”
田峰道:“劳逸结合,学习才有效果,一味苦读要把人弄成神经病。”
孔宪彬苦笑道:“你们去,我留在这里守屋。”
对于茂东青年来说,跳舞、打台球是比看电影、打篮球更社会化更加时髦的活动。复读班类似于高三生活,可是复读班学生们实质上已经完成了高中学业,想法与高三相比有了较大不同,在紧张学习之余,他们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融入成人社会,融入的方法之一就是学习成年人的玩法。
台球室在茂东大街小巷星罗棋布,分美式和斯诺克两种,美式五角钱一局,斯诺克一块钱一局。侯海洋在读书时疯狂地迷上打篮球,只在学校外面打过几盘美式台球,水平不高,属于菜鸟级别。
来到文化馆台球室,四人挑选了位于角落的美式台球桌。
田峰和蔡钳工打第一局,他们两人都是没有女朋友的单身汉,几乎每个星期六晚上都泡在台球室里,是文化馆台球室的常客。熟能生巧,巧能带来自信,田峰拿起球杆就如换了一人,持杆在手,仿佛成为倚天剑在手的剑客。
开球不久,留着小胡子的老板走了过来,对田峰道:“有人想打比赛,在楼上,干不干?”田峰道:“多少钱一局?”
小胡子伸出五根手指。田峰点了点头。小胡子便神神秘秘地耸着肩膀走了。
侯海洋听说过打台球赌钱,只是没有亲自参加过,问:“多少?”田峰道:“5元一局,10局为一回合,定胜负。”
侯海洋道:“有把握没有?你们带了多少钱?我身上有50块。”
田峰向来对自己的技术很有自信心,身上带了十几块钱也敢应战,得知侯海洋带着50块,信心更是大增,道:“赢了钱,请大家吃豌豆炸酱面。”
他们此时在台球时是为了休闲,将复读班五个不准忘在了脑后。
楼上有几个小厅,每个小厅都有两个台球桌,到上面来打球的人都是经常参加**的好手。田峰在一大捆球杆中选了一根细长的球杆,仔细上粉,又用布条细细地擦。
**者可以采用斯诺克,也可用美式。
斯诺克费时长,赌资厚,主要集中在美食街旁边。
市文化馆这边多半采用美式。美式台球共使用1个白色主球和15个目标彩球,目标球画有1-15的号码。比赛开始时,15个目标球被聚拢成三角形,其中1号球位于台桌脚点,作为三角形的顶点,8号球在第三排球的中间位置。**规则是将目标彩球打进网袋的点数相加,谁多谁赢。这种玩法简单直接,偶然性大,最适合茂东人脾气。
小胡子拿着硬币让两人猜,由田峰开球。
田峰开球不利,球被打散,一个子都没有进。他的对手是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从穿着打扮和气质来看应该是某个工厂的青工。他拿着球杆在球桌边上来回走动,小心用球杆比角度,摆开架式后,“砰”的一声,将7号球打进网袋。
晏琳站在侯海洋身旁,道:“你会不会打球?”侯海洋眼睛盯着台球,随口道:“会一点,打得不好。”晏琳在耳边低低地笑:“我以为你什么都厉害,原来也有不会的。算上羽毛球,有两样了。”侯海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台球上,敷衍着道:“谁都不是全能的。”
晏琳见男友心不在焉,假装生气,可是侯海洋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假装生气,于是便真的生气了。谈恋爱之前,她对人处事爽朗大方,谈恋爱之后,她对其他人仍然爽朗大方,但在侯海洋面前就不由自主地表露出女孩的特性,比如会悄悄生闷气,还会吃醋。
田峰连败两局,输了10元钱,交了一块钱台费。第三局开打前,侯海洋鼓劲道:“没有关系,我还有50块,够输10盘,这就是最坏结果,别给我们丢脸。”
晏琳带着怨气悄悄用手指掐了侯海洋胳膊,看着男友龇牙疼痛,怨气似乎又消失了。
接下来几盘,田峰状态神勇,特别是后面三盘,如秋风席卷落叶般将目标彩球席卷一空。第一回合结束,田峰赢8局,输2局,收了30块钱的彩头。
对手是能参加**的台球高手,不服气,要求再打10盘。10盘结束,又输了20块钱。第二局结束,他自知水平有差距,弃杆认输,交钱走人。
走出台球室已是11点,四人兴高采烈地在美食街的一家面馆点了四碗豌豆炸酱面。
在323厂办事处,朱光宗带着两个疲倦的老师朝办事处走去。
一位老师道:“刘主任,你也太认真的,现在都11点了,我们也应该休息了。”
今天考试,同学放假。朱光宗带着两个老师准备将住在校外的同学宿舍全部走一遍,看一看住在外面同学的情况。他们在晚上九点钟开始外访,走到十一点,查了九个宿舍,总体情况不太理想。
朱光宗看了看手表,道:“坚持一下,323厂办事处有六个人,我们去查完就回家。”
走到办事处,找到门卫,说明来意。
门卫打着哈欠道:“这些娃儿学习辛苦得很,天天都熬夜。”
朱光宗道:“马上要高考了,肯定要辛苦一些,吃得苦中苦,才能有收获。”他原本想说“方为人上人”,又觉得在保安面前说这一句不太妥当,临时改成了“才能有收获”。
保安没有意识到朱光宗临时改了俗语,道:“他们在四楼,老师们自己去。”
美食街,小食店里,几个人闻到香味,谗虫大起。
田峰特意吩咐:“老板,每碗里面多放一勺豌豆,加钱就是。”
侯海洋最先放碗,碗里面汤被一扫而光,道:“深夜吃豌豆炸酱面是一件幸福的事,明天我们买点豌豆和肉末,我给你们做豌豆炸酱面。”
晏琳将自己碗中剩下的豌豆和杂酱都扒到男友碗中,道:“为了鼓励你,我给你吃点剩汤剩渣,不准嫌弃。”
田峰啧啧连声:“难怪人人都想谈恋爱,9分吃的不是豌豆面,而是爱情。”
晏琳义正词严地道:“你们以后不准叫9分,我知道没有恶意,好难听。他以前的绰号叫蛮子,这个绰号我喜欢,有男人味。”她和侯海洋到小钟烧烤吃过饭,听到付红兵称呼侯海洋为“蛮子”,顿时便喜欢上这个绰号,与“蛮子”相比,“9分”显得很没有气质,有点像课本中的九斤老太。
“‘蛮子’这个绰号取得好,我们采用。提起绰号,最好的绰号还属包强,包皮,包皮,嘿嘿嘿。”田峰想起这个绰号,故意很猥琐地笑了起来。
侯海洋道:“包强在技工校能安心上课?”
田峰道:“我偶尔听许瑞说,包皮在技工校厨师班当了副班长。”
包强居然当了厨师班副班长,让侯海洋感到意外,细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包强学习成绩不好,并不代表做其他事就不行。以高考为指挥棒的教育体制将学习成绩放大到了不恰当的地位,学习成绩成为评价学生的唯一标准,这种评价体系将许多有特长的学生弄成了抬不起头的差生。
离开食店时,晏琳道:“今天我们动用公款,还是给刘沪带两碗。”
田峰道:“这不是公款,是我们赢的。”晏琳道:“一切缴获要归公,赢的,肯定算是公款。”
这是一个硬道理,所以大家都同意给孔宪彬和刘沪带面条。
在办事处,刘沪和孔宪彬在客厅里聊着天,厨房里还有两个未洗的面碗。刘沪脸上略带红晕,肌肤晶莹光滑,比平时更为妩媚,没有半分感冒的模样。她和孔宪彬关了房门,学习了一阵,疲乏之后,两人躺在床上休息,很快就由聊天变成互相抚摸,再演变成亲密大战。亲密之后,刘沪的心情暂时放松,脸色红润,比平时漂亮了许多。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孔宪彬脸色一变,道:“这不是他们的脚步,若是他们,早就传来晏琳的说话声。你进去,把门关了。”他顺手拿起一根木板凳,站在门后边。
刘沪吓得花容色变,躲进了寝室。
“孔宪彬,侯海洋。”门外传来了朱光宗的声音。
孔宪彬将木板凳放下,打开房门,来到走道上,道:“刘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朱光宗道:“今天学校统一布置,看一看住在外面的同学?”
孔宪彬道:“我们四个人住402,女生住在401。”
朱光宗跟着孔宪彬走进了401,脸色沉了下来,道:“怎么没有人,这么晚了,他们做什么去了?”
孔宪彬灵机一动,道:“他们肚子饿了,到外面加餐。”
朱光宗到屋里转了转,见桌上还摆着课本,道:“太晚了,别出去,治安不是太好。”
他们又到401室,孔宪彬抢先就道:“晏琳跟着他们去加餐。”
刘沪将里屋的房门打开,装模作样地看书,等到刘老师进来,这才走出里屋来迎接。
朱光宗见只有一男一女两人在寝室,生出些疑惑,道:“他们出去加餐,我们就在这里等。”
孔宪彬和刘沪都有点傻眼,暗自祈祷那四人早些回来。
朱光宗刚准备重申一下五不准禁令,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兴奋的说话声。
晏琳推开门,人未进屋声音先进来,道:“刘沪,肚子饿了吧,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
孔宪彬和刘沪见到晏琳手里提着的面条,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看到面条,朱光宗绷着的脸缓和了,呵嘱道:“你们以后别在深夜出去,不安全。要加紧学习,时间不等人了。”
送走老师们,刘沪拍了拍胸口,道:“吓死人了。”
田峰站在客厅里夸耀战绩:“今天本同学打台球赢了14盘,赚了50块钱,请大家吃了火锅,你们两人没有参加,只带了一碗面条,遗憾,遗憾。”
孔宪彬对田峰、蔡钳工行为方式了如指掌,道:“赚了50块钱,肯定不是吃火锅,百分之一百是一人吃了一碗面,然后顺便带回来两碗。我刚才给刘老师说你们加餐去了,幸好你们带了面条回来,否则还不好解释。”
侯海洋却想到另一个问题,“以后我们得随时保持警惕,如果有人摸进来,我们就被关门打狗了。”
蔡钳工不以为意地道:“门外有保卫,没有人能悄悄摸进来。我前两次都没有过瘾,真希望他们能来。”
大家聊了一会,田峰和蔡钳工便去洗漱。
刘沪、晏琳、侯海洋和孔宪彬仍然在401室的客厅聊天。男女恋爱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熬夜,到了夜里一点,孔宪彬和刘沪首先举白旗,打着哈欠回各自寝室。
侯海洋站起身,正欲离开,晏琳站在卧室门口,道:“蛮子,你过来一下。”等侯海洋进屋以后,晏琳拿着太阳神口服液,道:“今天还没有喝,每天都要记着,别忘了,看你的脸都瘦成了一把刀子。”
侯海洋拿着小小的玻璃瓶子,仰头喝了,他对太阳神的功效半信半疑,为了不拂晏琳的好意,每次都很配合地喝着太阳神口服液。喝了这种口服液,对于辛苦备战的学子来说至少获得一种心理安慰。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你就这么想走开,不愿意多坐一会儿。”
侯海洋开玩笑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不怕?”
晏琳脸上红红的,扬起手欲打,侯海洋握住其手,两人视线相对,又拥抱在一起。侯海洋用脚后跟将门轻轻踢了过去,卧室门是暗锁门,只听得“咔”的一声响,房门关上。两人在安全环境下,靠在房门上忘情地亲吻。
侯海洋抚摸着女友曲线分明的腰身,手沿着腰身向上,在背上游走。晏琳享受着男友的抚摸,如小鸟一般啄着满是胡须的脸颊。亲热一阵,两人渐渐情动。她转了身,背靠着宽大的怀抱。
这是两人最喜欢的姿势,侯海洋脸蹭着晏琳的长发,双手抚摸着紧绷绷的小腹,手指向下触摸到内裤边缘,沿着边缘游走一会儿又向上,遇到胸罩阻挡后,他将胸罩朝上推了推,饱满的胸便弹了出来。
晏琳只觉小腹升起一股热流,不自觉咬紧牙齿,头朝后仰,靠在男友厚实的肩膀上。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蛰伏的生命都蠢蠢欲动。侯海洋贴住晏琳赤裸的后背,指尖揉捏着胸前娇嫩的蓓蕾,强烈的渴望在身体里喷涌,在即将忍不住时,他将晏琳稍稍往前推,低声道:“我走了。”
晏琳正在情浓时,喃喃地道:“五分钟,再抱我五分钟。”侯海洋道:“不行,我快爆炸了。”晏琳从迷离状态中睁开眼,回头道:“什么爆炸?”侯海洋道:“爆炸就是爆炸。”晏琳这才醒悟过来,朝下面看了一眼,羞得红了脸,她回过身,双手环在侯海洋脖子上,吻了吻嘴唇,道:“那就晚安。”
回到401,孔宪彬早已熟睡。
侯海洋欲火焚身,在床上坐立不安,叹道:“还是孔宪彬好,睡得如此平安宁静。再这样下去我非得憋死不可。”
他开始后悔晚上在台球室耽误了时间,躲在厨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将失去的时间抢了一些回来,同时消减身体的欲望。
夜晚,春梦如期而至。
梦中,侯海洋紧紧抱着晏琳,做着醒时没有做的事。晏琳用楚楚可怜的眼光看着侯海洋,道:“我爱你,侯海洋。我将爱情看得很神圣,你不能辜负我。”侯海洋亲吻着晏琳,道:“我已经辜负了一个女人,不会再辜负你。”晏琳瞪着眼,道:“你辜负了谁,要给我说。”侯海洋道:“不说也罢,我现在想和你做爱。”
两人相拥着来到床上,疯狂做爱。
高潮之后,侯海洋醒了过来,摸内裤,湿了一大块。他将打湿的内裤换掉,洗净后挂在阳台。他站在阳台上抽了支烟,面对着远处闪烁的星星,默默地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首诗如修炼法门一般,默念数遍,梦中的阴郁似乎就随着诗句消散在空中。
刘建厂在松鹤农家乐旁边的小院蒙头睡了一天,整整二十来个小时没有起床,当天边有了鱼肚白以后,他翻身而起,取过随身携带的**,直奔茂东客车站。
客车站没有几个人,睡眼惺忪的车站工作人员缩着脖子,孤零零地站在进出站口。刘建厂将车票递过去,工作人员似看非看,在车票上盖了个章,然后又麻木着脸两眼空洞地望着远方。
在河边小镇上吃了一个老窖大馒头,喝了一碗大锅熬出来的稀饭,胃里泛出熟悉的舒服感觉。人的胃如狗,是相当恋旧的家伙,小时吃惯的食物不管有多粗糙都会牢牢记住,改变饮食习惯和减肥皆是艰难事。
刘建厂擦着嘴巴走出小吃店,走到采砂场,仔细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见生产正常,直奔三舅家。
三舅见到刘建厂,赶紧将他拉到里屋,道:“建娃,你怎么来了?快进屋。”
进了里屋,刘建厂很放松地靠在平常喜欢坐的大椅子上,道:“三舅,我怎么不能来?”三舅道:“警察到我家里来过两次,就是找你。听说你到了南方,怎么还敢过来?”
三舅娘进屋见到刘建厂,揉了揉眼睛,道:“建娃,真是你啊。吃饭没有?锅里还有稀饭。”她脸上有笑意,神情复杂。
刘建厂摆了摆手,道:“三舅妈,你别去端稀饭,我吃过了,砂厂生意如何?”
三舅娘恢复了惯常神态,道:“有什么生意啊?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刘建厂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道:“我到砂厂去看了,生意不错啊,别骗我不懂,没有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三舅,今天过来拿点钱,不要多了,一万块,就算是提前分红。既然是合伙,每年都要来算一次账,手下的兄弟们也要花钱,你们说是不是?”
三舅娘吓了一跳,道:“建娃,你以为我们的钱是捡来的?以前的砂厂什么设备都没有,我们贷款买了设备,现在真的没有钱。”
刘建厂立马翻脸,道:“三舅娘,你少跟我叫苦,今天我就是来拿钱,拿钱走人。”
三舅娘叉着腰,道:“建娃,要钱没有钱,要命有一条。”
刘建厂道:“我现在就是亡命徒一个,真要撕破脸,你的生意也就不要做了。”三舅娘还要说话,三舅站起身来踢了她一脚,道:“臭婆娘,给老子滚远点。”三舅娘骂骂咧咧地出了门。三舅道:“别跟婆娘家一般见识,你坐会儿,三舅还有点私房钱,给你拿过来。没有一万,只有七千多。”
刘建厂虎着脸道:“三舅,当初我们说好了,采砂场生意是合伙,你们别看我跑到外地去,就不想给这笔钱。三舅娘心眼子小,掉到钱眼里出不来。我还是那句话,遇到难事,我随时召集几十个兄弟过来帮忙。”
拿到了七千元钱,刘建厂扬长而去。
估摸着刘建厂走远,三舅娘骂开了:“乌三,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别人都是在外面耍横,你们家的人在外面是丧家之犬,回到屋里来横。”
三舅道:“刘建厂是啥子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翻起脸来,亲爸亲妈都不认账,我这个三舅算什么?我们利用他得了采砂场,就得有心理准备,好在他逃到外地去,回来的时间不多。”
三舅娘叹气道:“就怕每次回来都狮子大开口,最好是被警察抓了,省得我们操心。”
三舅心里也曾闪过这个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只能想不能说,他翻着白眼,开始心痛七千块钱。
刘建厂知道三舅和三舅妈心眼多,没有跟他们客气,拿过钱,坐着客车就回茂东。
到了茂东近郊下车,换坐公交车进城,找到茂东老大胡哥。
胡哥正在阳台上浇花,放下水壶,道:“建娃,你胆子大还是脑壳有毛病?现在回来是自投罗网。”
刘建厂道:“我是来给胡哥告个别。”
胡哥到里屋拿了一叠钱,道:“赶紧走,坐几年鸡笼划不来。”
刘建厂接过钱,顺手揣进衣袋里,道:“走之前,我要办件事情。这次几个兄弟折在学派手里,想起让人郁闷,反正得逃路,我要把面子找回来再走。”
胡哥盯着刘建厂看了半天,才道:“你去找老许,让他叫几个人跟着你。只打人,别弄出人命。”
刘建厂抱了抱拳,没有说话,转身离开胡哥住所。
此时,在323厂办事处的侯海洋沉浸在紧张而又幸福的复读生活之中,没有意识到危险悄悄来临。
4月1日是西方愚人节,侯海洋没有过愚人节的习惯和意识,拿到晏琳传过来的小纸条以后,不疑有诈,纳闷地想到:“今天又不是星期六,还要看电影,太耽误时间了。”他有心推托,想到把晏琳一人晾到电影院不太妥当,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电影院正在播放周星驰的电影《国产零零漆》,从张贴画来看感觉还不错。在港片中,侯海洋最喜欢周润发,对于某些杂志将周润发和周星驰并排感到颇为不屑,小马哥在他心目中有极高的地位,岂是他人所能替代。
在排队时,侯海洋暗道:“距离高考越来越近,这是最后一次在非星期六看电影,以后要给晏琳讲清楚。”即将到达卖票窗口,晏琳还是未见踪影,耳中忽然传来一句:“今天是愚人节,早上我被人骗了。”他猛然想起晏琳递小纸条时的怪怪笑容,马上意识到被捉弄了,赶紧走出买票长队,心道:“晏琳热衷于过愚人节、情人节等舶来节日,这次百分之一百是在骗我,让我在愚人节上一个大当,然后可以取笑我。”
被晏琳捉弄,他并未着恼,只是心疼被耽误的时间,快步往办事处走,准备找晏琳算账。
前面一阵喧哗,一辆没有牌照的小长安面包车猛地加速,突破人群,快速开动,转眼间便没有踪迹。
“太猖狂了,大白天抢人!”
“那个女娃好像是学生,书还掉在地上。”
侯海洋听着众人议论,随意朝众人围观的中心看了一眼,全身血液顿时直冲脑门。他几步跨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课本。这正是晏琳的课本,里面还夹着自己的数学卷子。侯海洋抓住身边中年人的胳膊,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中年人痛得直叫,道:“哎哎,你轻点,胳膊要断了。”
侯海洋急得脸都变形了,道:“这本书是我同学的,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甩着胳膊道:“有个女孩被一伙人拉到车上了,掉下这本书。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发生得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侯海洋直奔最近的公共电话亭,以最快的速度给付红兵打传呼,心道:“赶紧回,赶紧回。”等待回传呼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却格外漫长,他正准备直接报警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抓过电话,侯海洋吼道:“我的女朋友在电影院门口被绑架了,赶紧过来。”
付红兵听到侯海洋声音完全变调,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忙道:“你别急,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
几分钟以后,两辆警车出现在电影院前,未等车停稳,付红兵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得知被绑架者是323厂副厂长的女儿,不敢怠慢,连忙上报市局。
刑警开始调查周边群众。
在配合刑警调查过程中,侯海洋慢慢冷静下来,什么人会突然绑架晏琳,他是一头雾水。左思右想,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突发事件,流窜过来的坏人恰好遇到晏琳;二是逃窜在外的刘建厂潜回茂东。
市局对这起绑架案相当重视,在最短时间内成立专案组,由一名副局长担任组长,付红兵是不起眼的小警察,因为是第一个接到报案,又与报案人是同学,勉强被抽到专案组。
323厂副厂长晏定康接到公安局电话,如五雷轰顶,叫上司机直奔茂东市区,公共汽车从323厂到茂东要三十来分钟,小车一路飞奔,十来分钟就来到市局。他往下跑时,刚好遇到了从警车上下来的孔宪彬、刘沪等人。
晏定康没有停下步子,扯住紧跟身后的孔宪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宪彬道:“今天是愚人节,晏琳作弄一个同学,让他去看电影,随后她跟着去看那位同学能在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这是愚人节的玩笑,没有想到发生这件事情。”
晏定康生气地道:“胡闹,什么愚人节,愚蠢!”
几分钟以后,侯海洋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脸色铁青,如困兽一般在走道上转来转去,不理睬孔宪彬等人的安慰。
猛然间,他停下转动的身体,推开会议室门,将付红兵拉出来,道:“我敢肯定是刘建厂,没有证据,肯定是他,绝对没错。”
付红兵安慰道:“局里很重视此事,出城各路口和周边几个县都在交通要道上设卡检查,绑架者绝对跑不掉。”
侯海洋急道:“你要相信我,跟我一起到世安技工校,包强在里面学厨师,他肯定知道刘建厂的下落。”
付红兵道:“这算是一条线索,我马上去汇报。”
会议室大门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警察用严厉的目光瞪着付红兵,道:“你在这啰唆什么,过来接受任务。”
付红兵进门前,对侯海洋道:“你不要乱来,有消息给我电话。”
侯海洋不肯在此毫无作为地等待,急匆匆跑下楼。他在公安局楼下见到一辆警用摩托,钥匙居然还在上面,不管三七二十一,骑上摩托车如风一般出了公安大院。从底楼厕所里走出一个便装警察,小便后洗了手,正在不停甩手上的水珠。他刚走到门口,吃惊地发现摩托车居然不见踪影,跑到门卫处问:“刚才谁骑摩托车出去了?”
门卫摇了摇头,道:“只听到摩托车响声,没有注意到是谁。”
便装警察还以为是谁在开玩笑,站在大门处骂道:“真是没道理,公安局也过愚人节,早就应该整顿纪律,再这样越来越散漫。”
侯海洋骑着摩托车直奔世安技工校,摩托车速度飞快,一路惹来路上司机和行人不停地咒骂。在技工校门口,他才稍稍放慢车速。保安见到一辆警用摩托车,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让摩托车直入校园。
找到厨师班以后,侯海洋顺手抄了一把菜刀。
包强正和同事们在打双扣,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闲汉。一名同学走进来,道:“包强,外面有一个说是世安机械厂的在找你。”包强道:“谁找我?今天是愚人节,你龟儿子想整我。”同学道:“我整你做锤子,信不信由你。”
包强将牌交给旁边的人,刚走到门口,头发便被人猛地抓住,拖进旁边一间空寝室。他正要怒骂,鼻子上被重重打了一拳,然后一柄锋利的菜刀架在脖子上。
锐利的刀锋刺破了皮肤,微凉。包强根本不敢反抗,他已经被侯海洋疯狂的表情吓住了。
侯海洋表情狰狞,道:“刘建厂住在哪里?我只问一遍,不说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喂狗。”
包强在看守所受到虐待,出来以后便不想再混社会。他见侯海洋眼里射出狰狞的凶光,没有怀疑侯海洋的威胁,更没有抵抗菜刀的勇气,道:“刘建厂在校背后的松鹤农家乐边上的平房。”
“几个人?”
“一人。”
侯海洋突然举起菜刀,在包强脸上虚晃一下,趁其躲闪菜刀时,朝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包强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闷了半天才勉强能站立起来。站起来时,他发现裤子已经被尿水打湿。
包强佝偻着腰回到自己房间,换下被尿水打湿的裤子。他脸色苍白,脑里浮现出侯海洋凶神恶煞的表情。此刻,他彻底地大彻大悟,混社会这个活儿太难,看似风光实则风险极高,一般的人根本做不了,自己更是不好。从今以后,他要真正地做一个老老实实的良民。
松鹤农家乐旁边的平房四周没有车辆,一道新鲜车印直到紧锁着的平房门口。围墙有两米多高,侯海洋把菜刀别在腰上,跑了两步,借势翻上围墙。
房里,晏琳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嘴巴被一团破布堵上,破布散发着一阵脚臭味,她充满恐惧和不安,以前肯定不能忍受的臭味也变得可以忍受。
刘建厂坐在晏琳对面,镇静地喝着茶。今天他和许哥几个手下开着没有牌照的长安车,原本是想吃过晚饭后到323厂办事处教训侯海洋。谁知他们开车经过电影院时,居然看到晏琳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独自一人站在街边,他临时起意,停下车将晏琳拉到了车上。
许哥几个手下大为不满,明明是打架,突然搞起绑架,这是两个完全不同性质的事。长安客车开到松鹤农家乐后,许哥手下几人将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丢给刘建厂,开车离开。
刘建厂一时冲动抓住晏琳,如何善后让他很费了一些思量,盯着美女想了许久,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得尝鲜,尝鲜后再想办法溜之大吉,虽然这样做风险高,多少能消解心中愤怒。
“放开我。”晏琳嘴巴被堵上,含糊地叫着,双腿使劲蹬。
刘建厂伸手在晏琳脸上摸了一把,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揉着其耳垂,脸上神情相当温柔,道:“别乱动,若是不小心被划破脸,破了相,不能怪我。”
晏琳怒目而视,身体不停地扭动着。
“动什么动,到医院打过胎,还扮什么处女?”
晏琳模糊不清地道:“我没有打胎,你放过我,放开我。”
刘建厂有一种猫戏老鼠的快感,慢条斯理将晏琳外套拉链打开,隔着薄薄的内衣,捏了捏饱满的胸部。当外套被拉到胸前时,晏琳绝望地闭上眼,不再喊叫,泪水涌了出来。
当了许多丧家之犬的刘建厂又有了主宰其他人命运的快感,性欲奇异地勃发起来,嫌腰间的**碍事,取下来放在身旁,开始拉扯晏琳的裤子。
刚刚看到白色纯棉内裤时,他咽了咽口水,道:“你别哭,我很有经验,会让你很快活的。以后你就跟着我混江湖,当一对忘命鸳鸯。”
刘建厂在对待女人方面有丰富经验,并不急于下水,挺喜欢看着良家女子被吓得花容色变的模样,这个过程与真正的嘿咻各有各的妙处。
他正要去扯下白色纯棉小内裤时,外面传来“通”的一声。从开始逃亡以后,刘建厂便成为惊弓之鸟,异常警惕,听到异响,拿着**来到门后,抬起枪口对着房门。
房门外没有任何响动,刘建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晏琳,余光瞅见偏房出现一道人影。他转过身,抬起枪口。
“嗖”,一把菜刀迎面飞来,刘建厂肩膀上被菜刀砍中,与此同时,枪声响了起来。
侯海洋翻过围墙以后,头脑便彻底冷静下来。他判断刘建厂应该有枪,翻入围墙后也就没有走大门,从侧房窗口入屋。
进屋时,恰好见到刘建厂举枪。他果断扔出菜刀,同时用尽全力朝旁边闪去。未等硝烟散去,他迎着刘建厂奔了过去。
侯海洋一把握住迎面砸来的**,重重一脚蹬在刘建厂胸前。
刘建厂被踹飞了五六米,撞在墙上,从地上翻起来时,胸前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整个过程十分短暂,抛菜刀、开枪、交手,不过短短几秒钟。侯海洋没有急于去查看晏琳的情况,弯腰将刘建厂皮带抽了下来,紧紧反捆其双手,让其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才返身走到晏琳身边。
他将晏琳嘴里的臭袜子取下来,扔在一边,轻声安慰道:“没事,我来了。”
晏琳性格豪爽,胆子也大,可是毕竟从小在安全环境中长大,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险情。被解救以后,她纵身扑到侯海洋怀里,呜呜地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脸上手上都是血,急急地道:“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被**打了,应该没有伤到要害。”谈起伤情,侯海洋这才感到右边肩膀手臂火辣辣地疼痛。
屋外响起急促的刹车声,侯海洋拉着晏琳站了起来,道:“你把衣服拉好,肯定是付红兵跟着过来了。”他走出屋外,看见付红兵的脑袋出现在围墙上,还未开口,又冒出一个脑袋。
付红兵见到侯海洋和晏琳,松了一口气。但是见到侯海洋身上的血,没有将手中枪放下。
院门打开,外面站着孔宪彬、田峰以及十几个警察。侯海洋神情异常平静,朝屋里指了指,道:“刘建厂在里面,晏琳没事,我被**打了。”
刑警立刻朝屋里冲去,侯海洋将外套脱了下来,坐在屋里的高门槛上。
付红兵从屋里出来,道:“你下手好重,刘建厂肋骨应该断了。”侯海洋抬起血淋淋的手臂,道:“若是**打在脸上,我就完蛋了,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谁敢手软?”
付红兵道:“你稍等一会儿,已经通知了医院,马上派急救车过来,你和刘建厂都要到医院。刘建厂涉嫌盗窃、**、绑架好几个重罪,肯定会被重判,十年内出不来,你以后可以安心读书。”
晏琳在里屋找了一会儿,拿了一瓶白酒出来,道:“侯海洋,这里有白酒,用来消毒。”
侯海洋摆手道:“救护车马上就到,让医生处理伤口。”
付红兵打量着引发这次事件的女主角。女主角的身高与小钟相近,脸上的血迹遮不住漂亮面容,有一种县城女孩没有的时尚味道。他暗道:“这个女孩父亲是323厂副厂长,在茂东是说得起话的人物,侯海洋能娶到这样的老婆,人生就完全改变了,挨一枪也值。”
几分钟后,又有刹车声响,晏定康透过车窗见到了站在一个受伤青年旁边的女儿。女儿安全了,他也就放了心,暂时没有下车,坐在车里看着女儿和旁边的年青人。
救护车随即也到来,来到,侯海洋和刘建厂分别被送上救护车。
晏琳正准备上救护车,听到一声招呼,回过头,见到了脸色冷峻、异常严肃的父亲。
侯海洋的伤势比想象中要严重,处理完伤口以后,昏沉沉地被送进病房。醒来时,睁开眼就见到坐在床前的晏琳。孔宪彬和田峰坐在一旁看电视,见其醒来,赶紧围了过来。
几人正聊着,晏定康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道:“你们几个暂时回避,我要跟小侯说话。”
晏琳犹豫着不想出去,晏定康沉声道:“你也出去。”
所有人出去以后,晏定康将门关上,双眼逼视侯海洋,道:“小侯,你是不是在和晏琳谈恋爱?”
侯海洋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晏定康按住肩膀,又躺了下去,仰头答道:“是,我们在谈恋爱。”
晏定康一直在注意观察着侯海洋,见其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心中倒有几分欣赏,道:“恕我直言,你有能力让我女儿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吗?”
侯海洋道:“现在没有,将来一定有,我们都很努力。”
晏定康字斟句酌地道:“感谢你能舍身救晏琳,从这一点来说,你是一个勇敢的男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终究要嫁出去的,我不是老糊涂的父亲,也不想棒打鸳鸯。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们即使要谈恋爱,能否等到考上大学再说。在复读班谈恋爱极不明智,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要在有限的时间做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谈恋爱而耽误了前程,最终要鸡飞蛋打。如果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就应该在考上大学后再考虑婚姻大事。你考上大学以后,我们全家都欢迎你。”
他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其中有一个关键点是考上大学,潜台词是考上大学就可以考虑,考不上一切免谈。
侯海洋将这番潜台词听得很明白,沉默了一会儿,道:“晏叔请原谅,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谈恋爱不是交易,我可以接受晏琳提出的分手要求,但是不接受晏叔叔所提的条件。”
晏定康没有想到侯海洋直截了当地回绝了自己,他直言不讳地道:“如果你考不上大学,凭什么娶我的女儿?”
侯海洋没有退缩,道:“我一定会考上大学,没有这个信心和决心,就不用复读。”
晏定康知道多言无益,伸手拍了拍侯海洋肩头,道:“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再次感谢你救了我女儿,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
走出病房,晏定康没有理睬女儿,走到病房中部用于病人走动的大阳台,拨通了岭西工业园区主任熊大伟的手机:“熊主任,有一件私事请你帮忙。”
电话另一头,熊大伟得知是晏定康女儿读书之事,爽快地道:“解决323厂子女的读书问题原本就是工业园区职责,更何况是晏厂长女儿,给我半小时,我给你答复。”
晏定康站在阳台上俯视着楼下院坝,脑子里回想着侯海洋的面容,不得不承认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颇具男子汉气质,也难怪女儿会爱上他。想起女儿爱上了别的男人,莫名感受到一阵苦涩。
十几分钟后,熊大伟回来电话:“齐主任,事情办妥,明天就可以让你女儿到岭西育才中学报名。”
放下电话,晏定康颇为感慨:“省工业园千方百计要将323厂迎进园区,茂东市里的头头脑脑反应迟钝,居然到现在还想要323厂出钱修公路。”
陈明秀提着几袋补品刚走上楼梯,被晏定康叫到大阳台处。陈明秀急切地问道:“谈得怎样?”晏定康道:“谈得不怎么样,侯海洋一口拒绝了我的提议。”陈明秀赞道:“这个小伙子对爱情挺坚贞,长得怎么样,配得上我家晏琳吗?”
晏定康生气地道:“现在什么时候,还想这些问题,屁股坐歪了。我同熊大伟讲好了,将晏琳转学到岭西育才中学。你要做晏琳的思想工作,工作的着重点就是安全问题。我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转学,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岭西育才中学是全省顶尖中学,能转学过去当然是好事,况且经过此事,家人对茂东治安没有丝毫信任。陈明秀明确表态支持转学以后,好奇心再度高扬起来,追问:“那个叫侯海洋的男孩到底怎么样?”
晏定康道:“你不是买了补品吗,去看看就知道。晏琳的脾气你知道,若是他们两人坚持在一起,最终我们还是犟不过。我做恶人,你就去当好人,态度上要好一些,搞不好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在阳台上跟女儿谈读书的事,你去安抚侯海洋。”
陈明秀提着礼品袋走进病房,在门前叫过女儿,道:“你到阳台上去,你爸有事要跟你讲。”
等到女儿到了阳台,陈明秀立刻就进了病房。
在病房里,侯海洋正在翻看历史书。听到推门声,瞧了瞧来人,便断定这是晏琳的妈妈,便打招呼道:“你好,我是侯海洋。”陈明秀没有想到女儿这位男朋友是很老练沉稳的人,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会,道:“你好,我是晏琳的妈妈。”
近四十分钟,陈明秀才从病房走出来,在阳台上没有见到父女俩。寻到楼下,在一处偏僻角落见到相向而站的父女俩。晏琳见到母亲过来,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哗地流了下来,道:“妈,我不去岭西,就要在这边复读。”
陈明秀抱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女儿,道:“刘建厂是一个流氓团伙,抓了一个人,他还有很多同伙在外面,谁还敢担保留在茂东不会再出事。你出了事,我和你爸怎么办?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们,你都得转学。岭西育才中学质量高,平常人都进不去,你要珍惜这个机会。”
晏琳心里很明白,转学已成定局,她只是舍不得与侯海洋分开,为了短暂的分手而伤心落泪。她提出一个要求:“爸,妈,我同意转学。但是要等侯海洋出院我才转学,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不能让他躺在病床上就一走了之。”
陈明秀不等老公答话,抢着道:“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不仅你要留下来,我也留下来陪着救我女儿的人。”
晏琳自然不愿意母亲跟在身边,道:“妈,你就别跟着。”
陈明秀认真道:“侯海洋住院,费用自然由我们家来出,我要负责结账。他是我家女儿的恩人,不留个大人说不过去。”
晏琳还想争辩,晏定康不客气地打断了,道:“晏琳,我们以前有过口头协议,读大学以前不谈恋爱,更何况复读的关键时期,我们虽然没有批评你,但是不代表没有看法。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
一席话,说得晏琳红了眼。
陈明秀向着丈夫挤了挤眼睛,示意其不要再说,道:“晏琳,同学们都在病房,你去吧。”
看着女儿背影走进病房里,晏定康严肃地道:“你这是在纵容她,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能谈恋爱,而且我怀疑晏琳被挟持与侯海洋有关。”
陈明秀道:“做人要大度一点,不管怎么说,小王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女儿。我看着他顺眼,和女儿挺般配。”
晏定康只觉一股怒气往上冲,道:“你这人不仅屁股没有坐正,胳膊肘还往外拐,尽帮着外人说话。”
陈明秀笑道:“他若是成了女婿,也就不是外人。好了,别生气了,我也同意你的观点,考上大学以后再谈这事。据我观察,小侯自尊心挺强,考不上大学十有八九不会进家门,就是苦了晏琳,初恋要受这么多挫折。”
虽然女儿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晏定康还是感到心情压抑,道:“茂东的事我不管了,等会儿回岭西,熊大伟帮忙联系了学校,晚上我去请他吃顿饭。”
在侯海洋住院期间,晏琳被赶回学校上课,陈明秀则继续留在医院照料。在第三天出院时,陈明秀基本上掌握了侯海洋以及其家里的大体情况,对这个勇敢的小伙子好感值不断攀升,真心希望他就能成为自己的女婿。
前两天在医院,侯海洋坚定地拒绝了晏定康,可是与陈明秀谈话后,他爽快地同意劝说晏琳转学。
陈明秀谈话重点与晏定康不一样,晏定康是以考上大学为接纳侯海洋的条件,陈明秀则根本不提条件,其谈话的重点是安全。她与侯海洋进行十来分钟的沟通以后,抛出了核心观点:“据公安局朋友私下说,茂东黑社会猖狂得很,刘建厂还有很多同伙在外面,留在茂东极不安全,为了安全起见,这才想起转学岭西。你既然和晏琳谈恋爱,肯定要为她的安全着想。晏琳现在不愿意转学,你能不能帮着劝劝?”
解救晏琳以后,侯海洋暗自后怕,如果当时应对失策稍有偏差,晏琳肯定就会受到伤害。陈明秀提到安全问题,恰好击中他内心深处的隐忧,痛快地答应劝说晏琳离开茂东。
回到办事处,侯海洋打开了礼品袋,惊讶地发现,礼品袋里居然是太阳神和岭西奶粉。他知道陈明秀买礼品应该不会和晏琳商量,母女俩相似的思维让她们购买了相同的礼物。
送走晏琳,侯海洋伤未痊愈就回到学校。
这几天在病床上一直在抽空读书,可是毕竟少上了几天的课,心里颇不踏实。坐在教室角落,听到老师在讲台上唧唧呱呱,慢慢变得心平气和。斜对面原本坐着晏琳,她转学后便空了一个位置,好几次遇到数学难题以后,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那个空位。
以前面对晏琳的热情,他觉得心里矛盾,此时晏琳转学,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复读班上呈现出临战前的气氛,教室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天”的警示语,此数字不停地变小,弄得人心惶惶。
学校组织了考前的摸底考试,考题难度与高考基本一致,这是学校对学生的强化训练,也是摸底检测。摸底考试结束以后,学校基本上能评估出高考上线率。
侯海洋已经由“九分”晋升为文科班的种子选手,受到各科老师的重点关照,特别是数学老师詹圆规,总是在侯海洋的错题上写下详细批注,态度转变得格外彻底。
课间休息时,孔宪彬从教室后门进入,神情紧张地将侯海洋叫到外面,道:“刚才许瑞给我讲,茂东的黑老大胡哥因为刘建厂的事情大发脾气,要请吃血饭的人来收拾你,据说要卸掉你的一只脚。也不知是真是假。”
“吃血饭”是茂东土称呼,就是港台电影里的杀手。据说对于吃血饭的人来说,卸腿和卸手是明码标价的生意。侯海洋在看守所的日子里,知道这方面的事情,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无风不起浪,既然许瑞都知道,极有可能是真事。再去问问许瑞,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找到许瑞,来到小操场围墙边。
许瑞道:“我堂兄以前也是世安机械厂,现在和胡哥在一起做生意。前天他在我家喝酒,无意中提起了你,说是你闯了大祸,有吃血饭的人要下你的腿。”
侯海洋道:“你觉得有几分真实性?”
许瑞道:“十有八九是真事。侯海洋,这件事情千万得保密,胡哥是茂东老大,向来心狠手辣,如果传出去是我漏的消息,我和我哥就惨了。我这是拼了老命向你传话。”
侯海洋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顿觉头大如斗,道:“谢谢许瑞,我绝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孔宪彬苦着脸,问道:“那个胡哥提到我们几个没有?”
许瑞道:“没有你们几人的事情,堂兄就提到侯海洋,估计是刘建厂被抓的事惹恼了胡哥。”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一阵心虚,赶紧叮嘱道:“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通风报信,我全家都是世安厂的,真要让胡哥那一伙人知道是我通风报信,那就惨了。”
侯海洋紧握许瑞的手,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
侯海洋回到教室后,罕见的心绪不宁,暗道:“幸好晏琳转学了,她若是再遇到危险,我无法向她的爸爸妈妈交代。现在的关键是应该怎么应对,我在明处,吃血饭的在暗处,防不胜防。”
中午下课以后,侯海洋匆匆扒了几口饭,便直奔刑警队去找付红兵。刑警队的人都在食堂吃午饭,除了值班民警外,办公室房门皆关得严严实实。
侯海洋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付红兵接连打了三个传呼,皆无回应。他直奔美食街,找到小钟。
小钟见侯海洋神情焦急,道:“付红兵昨天出差了,南下广东,似乎有急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知道他们几人的通信工具全部上缴,我也联系不上他们。你有什么事给我说,我转告他。”
失望之下,侯海洋在附近了小摊上买了一把弹簧刀,别在皮带上,作为防身之用。以前他一直不主张用刀,即将面对吃血饭的家伙,没有武器,难免吃亏。
侯海洋十分担忧晏琳安全。
刘建厂曾经多次骚扰过晏琳,这一次,吃血饭的人会不会针对她,很难说。他得到消息后,直奔长途客车站,坐上了前往岭西的客车。
由于担心吃血饭的人先下手为强,侯海洋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岭西。
汽车走得非常缓慢,就好像老太婆走路一般。经过漫长的一个小时,汽车终于来到了岭西。
如果在寻常时间,侯海洋会选择坐公共汽车到育才中学,可是在这非常时刻,他想立刻见到晏琳,以确保其安全,所以打车去目的地。
十来分钟,他找到岭西育才中学。
岭西育才中学大门紧闭,只留下一个侧门,来客进出皆要登记。侯海洋到路旁的文具店买了一个笔记本,然后拿着笔记本朝侧门走去。进侧门时,恰好一位老师也朝里边走,他加快脚步,与老师并肩而行,微笑着问道:“请问老师,高三的教室在哪边?”老师礼貌地道:“就在正中办公楼的左边,三楼。”
两人说着话走进侧门,保卫干部不疑有诈,就没有阻拦和询问。
办公室左边有风华楼,二楼全是高三的教室。侯海洋确认位置以后,先到厕所蹲了个大坑,在臭气中想着心事。从厕所出来以后,等了三十分钟,终于传来下课铃声,学生们从教室里涌了出来。侯海洋站在下楼的拐角处,他个子高,只要晏琳出来,必然会看到。
晏琳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教室,总觉得有目光在盯着自己。左顾右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再往前走几步,赫然在拐角处看到一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她压抑着内心激动,快步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侯海洋道:“有事找你。”
晏琳压抑着激动,与侯海洋保持着一拳之距,顺着人潮下楼。侯海洋道:“你是住校还是在其他地方?”晏琳道:“住校。但是能出去,晚上七点才上晚自习。我请你到外面吃晚饭。”
侯海洋道:“我要到我姐家里取一张名片,很重要。刘建厂的同伙想找我麻烦,我特意过来给你说一声,最近尽量不要离开学校,虽然他们不会找你的麻烦,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无大错。”
每次提起刘建厂,晏琳就会后怕,心又被揪紧了,气愤地道:“还真是没完没了,公安局的人都是吃白干饭的,好人成天担惊受怕,坏人得意猖狂。”
侯海洋道:“改变不了现实,我们就得接受现实。我原本想请付红兵出面解决问题。不巧的是他出差,联系不上他。而且付红兵初到茂东刑警队,无职无权,他去做工作不一定有效。”
晏琳忐忑不安地道:“事情很严重吗?”
侯海洋道:“严重。虽然我不怕,可是被这群地痞流氓缠上,高考肯定要受影响,我得有脱身之计。”
两人说着话,走出校园。到了校园外面,晏琳便握着侯海洋的手。步行二十来分钟,来到大姐侯正丽的家。
大姐怀孕、生子以后一直就住在张家,她自己的房子一直空着。
进屋以后,晏琳赞道:“装修得很不错啊,放在茂东绝对是一流水准。”
“我姐在广州开过装修公司,姐夫经济条件又好,这是他们的新房,装修自然会好一些。”
晏琳很有新鲜感,左瞅瞅右瞧瞧,发现在正面墙上有大幅照片的淡淡印痕,道:“这是大照片吧?”
“他们的结婚照,我姐一直不愿意取下来,隔了很久才取下来。”
“我想看看,行吗?”
当侯海洋将包裹在外面的布套取下时,晏琳在照片前定住了,过了半晌,用万分惋惜的语气道:“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结婚照,可惜!”侯海洋又将布套小心翼翼地套在大相框上,道:“这是我姐最珍贵的东西,一定要恢复原状。”
晏琳从身后抱住侯海洋,头贴在其后背上,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能出事,实在不行就离开茂东,惹不起就躲。”
侯海洋道:“我要跟一个老朋友联系,如果他没有办法解决我的事,我就离开茂东,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复习。”
晏琳突然伤感起来,道:“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希望你健健康康。”
侯海洋转过身体,温柔地亲吻着女友温润的嘴唇。激情在年轻身体里如大海般奔腾,两人紧紧相拥,慢慢朝着里屋移动。
岭西初夏的气温在二十度上下,侯海洋和晏琳皆轻衣薄衫,到了床边时衣冠散乱。前一段时间与晏琳亲密时,侯海洋皆在关键时间强忍冲动,经历了刘建厂绑架事件,两人关系迅速升华,此时在全新的安全环境里,能量猛然释放。
晏琳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当最后一块衣衫离开身体时,微风吹来,肌肤上被惊起无数小颗粒。那双如有魔力的手掌不仅没有安抚皮肤上的小颗粒,手掌经过之处,小颗粒更如雨后春笋一般快速生长。
侯海洋半跪在床前,注视着光滑如玉的身体,慢慢俯下身,从嘴唇开始亲吻,然后一路朝下。
那一刻终于到来,晏琳感受到温暖硬物强有力的进入,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由轻到重、由缓到急的冲击如海浪一样拍打着她。有疼痛,比想象中轻微。度过了最初的紧张和忐忑,小腹处渐渐升起一股暖流,向全身各处发散。她抓紧了侯海洋的后背,小声**起来,身体随着节奏起伏。
激情过后,床单上有一片血迹。晏琳披上侯海洋宽大的外套,跪在床边,道:“我要保留这个床单,给你重新买一床换上。”
侯海洋全身放松,躺在床上,欣赏着女友玲珑有致的身体,道:“不用,我拿一床换上就行。”
“你身上有好多伤疤,都是那天**留下的。如果当时**打到眼睛,肯定会瞎的,当时我好害怕,脑子一片空白。”晏琳用手抚摸着麻子一般的伤口,脸贴在强壮的肩膀上。
缠绵一阵,侯海洋想起了要办的正事,光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从抽屉里找出名片,到客厅给孟辉拨了过去。
这一次很顺利,电话响了三下就接通,听到孟辉声音,侯海洋松了口气。
听罢事情经过,孟辉道:“这一次你找对了人,我来办这件事最为妥当。我看你的电话是在岭西,我们见面细谈,你等我电话,我来定地方。”
晏琳拿过名片,奇怪地道:“省公安厅的副处长?侯海洋,听你打电话的口气,和这位处长很熟悉,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侯海洋将晏琳抱在怀里,下巴摩挲着秀发,道:“我是在广东闯荡时,阴差阳错之下我被关到看守所,恰好与孟辉关到一起。”
“孟辉是公安,怎么会被关在看守所?”
“具体事情不清楚,我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就到复读班来了。”
两人耳鬓厮磨,激情很快重新聚集、燃烧,拥抱着朝卧室移动。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侯海洋赶紧来到客厅,抓起电话。孟辉道:“蛮子,我在省政府家属院外的快乐驿站茶馆,你赶紧过来。”
侯海洋放下电话,回到床边,正准备告辞。晏琳抓住他的手,满脸幽怨。侯海洋看了看时间,道:“还要,下面受得了吗?”
晏琳只是舍不得他离开,没有料到侯海洋理解有误,被问得面红耳赤,伸手擂了几拳,道:“以前觉得你挺严肃正经,没有想到是个坏家伙。”
侯海洋道:“我们老家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说罢,低头咬住胸前浅红色的漂亮蓓蕾。晏琳身子一下就酥软无力,喃喃地道:“孟辉还在等你,不要耽误了正事。”
侯海洋霸气地道:“不管,我们再来一次。”
第一次时,晏琳心理受到的冲击大于身体反应。第二次时,快感如潮汐一般涌向全身每个神经原,晏琳拉了一件衣服放在嘴里,勉强控制住呻吟声。
前一次侯海洋爆发时,晏琳没有体会到高潮,此次感受要强烈得多,几乎与侯海洋同时到达高潮。
在床上休息几分钟以后,晏琳趴在侯海洋肩头,催促道:“你快去,不要让别人等久了,我等会儿还要回学校。”
侯海洋快速地穿上衣服,道:“你不用太急,先在屋里休息。”
晏琳道:“可以洗澡吗,你姐会不会突然回家?”
侯海洋拉上裤子拉链,道:“我姐住在姐夫家里,一般不回来,就算要回来,你也不用怕,她看见兄弟媳妇,高兴还来不及。”
晏琳撑起身子,用嘴唇在侯海洋额头亲了亲,道:“别耍贫嘴,快去啊。新床单在哪里?我来换。”
侯海洋道:“在衣柜里,自己找。”他走到门口时,晏琳从床上翻起,抱着他,亲吻数次,才让心爱的人离开家门。
换上衣服后,晏琳将旧床单叠好装进塑料袋,从衣柜里找出新床单,铺好后到卫生间洗澡。洗浴时,回想着刚才在床上的疯狂,脸上一阵发烫,在心里默念着:“我爱侯海洋,我永远爱侯海洋。”在洗澡时,她发现食指指甲居然破了,不痛,但很难看。想着指甲破掉的原因,脸上更烫。
洗浴毕,晏琳在房间里找指甲刀,欲将指甲修整齐。
拉开书柜下面的小柜子,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打开木盒子,里面有一叠信件。她正在准备关掉盒盖,无意中看到封面上写着“侯海洋收”几个娟秀字迹。
从理智上来说,她应该把这一叠信件放回去,可是这种字体的字很眼熟,经常出现在侯海洋教材上,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拿起了第一封信。
这是从茂东和广东寄出来的信件,写信人叫秋云,信中充满柔情蜜意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晏琳和侯海洋刚有肌肤之亲,细细体味,她现在的心境与信中描述极为相近。看罢第一封信,她毅然将木盒子关掉,不再看其他信件。此时她犹如从一千度的熔炉突然掉进了零下一千度的冰窟,呆呆坐在椅子上,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幸福来得猛烈,消失得更突然,让她手足无措。
坐在窗边,天渐渐黑了下去,晏琳霍地站了起来,心道:“我真傻,何必纠结于以前的事,他若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我也不会爱上他。只要他对我好,何必计较以前的事情。计较以前的事情是自寻烦恼。”
她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道:“我回学校了,记得和我联系,星期天要来看我。”然后将条子放在了枕头上。走出门时,她又折回,在便条上加上一句:“给我写信,地址是岭西育才中学高三六班。”
晚上十点,侯海洋回到家里。
为了保护许瑞,侯海洋坚持不提供“追杀令”的消息来源,这就让孟辉放弃使用正式渠道。他让岭西的社会大哥给茂东胡哥带话,劝其放弃所谓追杀。到了九点得到正式回应,此事一笔勾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得到明确保证以后,侯海洋松了一口气,他向孟辉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孟哥,如果我不认识你,莫非就眼睁睁看着黑社会来卸掉我的腿?我怎么感觉公安机关在纵容和包庇黑社会。”
孟辉以间接的方式证实了侯海洋消息的准确性,道:“这事有点麻烦,公安局办案讲究程序,你这种没有确切消息来源的事,很难引起重视,立案都难。”
侯海洋道:“明明知道有人要卸掉我的腿,公安机关却在一旁干瞪眼,这叫什么事?如果我要主动反击,公安机关对付的将是我。说来说去,我这个受到威胁的人很有可能成为罪人。”
孟辉道:“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谁更优先一直困扰着公安机关,前些年更注重结果正义,如今大家都在讲法治,程序正义摆到桌面上。以我个人来讲,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同等重要,但是为了程序正义有时不得不损害结果正义,这样做总体来说更公平。七十年代砸烂公检法,根本不讲程序正义,制造了太多悲剧,教训深刻。”
侯海洋道:“停停停,我们讨论的话题偏了。我个人的事情是特例,可以不谈。我们更应该讨论黑社会为什么茁壮成长,严重威胁到了老百姓的生活,这样下去绝对要出大问题。”
孟辉拍了拍侯海洋的肩膀,道:“黑社会自古就有,没有哪个社会能够真正彻底铲除,这里面有历史文化因素,更关键是经济因素。我这些年一直陷在黑社会里面,早就厌烦了,幸好现在不用再混黑社会,活在阳光下真好。你既然选择读书,那就和这个黑暗社会完全脱离,争取在阳光下生活。”
侯海洋道:“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能和黑社会沾边。”
谢过孟辉,侯海洋步行回家。
一件有可能恶化的大事被轻轻松松地消于无形,侯海洋既高兴又感慨万千,经过此事,他深切地感受到作为底层小民的无奈,个人武力在强大的社会组织面前显得格外渺小。走到院门口,侯海洋心道:“我真笨,早就应该想到让孟辉出手,我也不惹这么多麻烦。”随即又想道:“一介小民任人宰割,毫无反抗能力。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踏上这个台阶进入上层社会。”
进屋看到晏琳留下的纸条,侯海洋心情莫名低落起来。平心而论,晏琳从相貌、性格、学识到家庭皆很优秀,他已经敞开怀抱接受了晏琳。可是“接受晏琳就是对秋云的背叛”的想法如毒蛇一般盘踞在脑海里,他痛恨自己用情不专一,有了新欢就忘记旧颜,甚至怀疑自己的人品。
转念之间,他又想起秋云拍打男子的亲密画面,这个画面如刀凿斧切的印在脑海里,随着时间流逝没有淡去,反而越发地清晰起来,刺得五脏六腑难以言明地疼痛。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任香烟慢慢地燃,侯海洋默默地背诵着自己最熟悉和喜爱的古诗。
早上,侯海洋打开底楼车库,将存放于其中的摩托车取了出来,擦拭干净以后,骑着摩托先到省政府家属院。看过姐姐与小侄儿以后,再骑着摩托车回茂东。
摆平了被黑社会威胁的麻烦事,侯海洋开始全身心地为高考进行猛烈冲刺。他每天学习时间超过了十四个小时,疯狂的学习让其体重迅速下降,脱掉外衣会看到清晰的“排骨”。晏琳留下的四袋岭西奶粉和五盒太阳神口服液成为支撑侯海洋身体的精神武器,每当喝下洁白的奶粉和透明的口服液,精力似乎又重新回到身体里。
刘沪心理负担颇重,在高考冲刺前夕,出现了严重失眠症,整夜睡不着觉,白天上课直打瞌睡,头发变得枯黄,憔悴得如老了十岁。
1995年5月1日,这是劳燕分飞的恋人永远会感谢的日子。3月25日,国务院重新发布修改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将每周工作时间改为40小时,即实行双休日工时制,从5月1日起实施。
新工时实施以后,侯海洋可以选择在周五离开茂东,在周日中午回到茂东。每周例行的补习时间改在周日下午。
晏琳格外欢迎这个条例,周一就给侯海洋写信,问他周五是否到岭西。接过信以后,侯海洋产生了给晏琳买一个数字传呼机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从岭西看守所出来以后,给秋云打了无数次传呼,始终没有回答,让他对传呼产生了心理阴影,宁愿就用通信的方式与晏琳联系。
从中师毕业到现在,侯海洋给三个女人写过信。在给初恋女友吕明写信时,他激情澎湃,每次都写下长篇大论,谈爱情、谈理想、谈人生。在给秋云写信时,他总有述不完的相思之情,但是篇幅不会超过两页。如今给晏琳写信,只有薄薄一页,开篇直接谈事,约定见面时间。
不同的写法代表不同的人生阶段和人生态度。
晏琳极喜欢侯海洋的信件,每次收到信后,都要反复阅读,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藏好。她觉得这些信件就如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值得永远保存。她脑中经常会闪出那个叫秋云女子娟秀的字迹,就尽量用“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来安慰和鼓励自己。
星期五下午,晏琳离开学校,来到省工业园区父亲暂居的房屋。她准备先陪着爸爸吃饭,然后想办法进城。
省工业园区是一片大工地,323厂临时办公室位于一座小山坡下面,在一片黄桷树下建了一排平房,最中间那一间就是父亲晏定康的办公室。他奇怪地看着女儿,道:“今天怎么到这里来,有事吗?”晏琳看着胡子拉碴的父亲,道:“爸,这周开始实施双休日,你忘记了吗,不回茂东?”
晏定康拍了拍额头,道:“我忘得干干净净了,这里事太多,实在走不开,你妈估计也来不了。还没有吃饭吧,到我们简易伙食团吃饭。”
平房东端是简易伙食团,摆着四张大圆桌,桌上有几大盆菜,有肉有鱼还有蔬菜,每桌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吃饭的人都是红旗新厂筹建组成员,他们从茂东的大山沟来到了岭西工业园,对新厂充满期待,心气顺,干劲十足。
在以前封闭的环境下,整个厂区就如一个大院子,左邻右舍非常熟悉。晏琳在伙食团就如回家一般,一点都不觉得怯生。
正吃着,外面响起一阵汽车声。省工业园区主任熊大伟手提着安全帽走了进来,道:“老晏,别吃了,跟我走,介绍几个搞基建的朋友跟你认识。”
“我在吃呢,老熊尽搞突然袭击。”晏定康放下碗,看了一眼女儿。
熊大伟凑在晏定康耳边道:“晚上有省委办公厅的头,见一见有好处。”
晏定康就对女儿道,“吃了饭回学校,今天晚上不用看书,好好休息,明后天把时间抓紧。”
父亲离开后,晏琳匆匆吃了饭。
她与同桌人告别以后,在工地路口坐上开回东城区的公共汽车,换乘一次后,来到侯海洋姐姐的住处。站在院内,看到阳台上挂着侯海洋的衣衫,心里一阵狂喜,上楼时只觉身轻如燕。到了门前,晏琳正要伸手按门铃,猛然间想起秋云以及厚厚一叠信,心情又黯淡起来,她随即给自己打气道:“秋云是过去式,我是现在式。只要侯海洋真心爱我,我何必计较他的过去。”
房门打开,晏琳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被侯海洋拦腰抱进屋里。旋转几圈以后,晏琳双手抱着侯海洋的头,道:“轻点,轻点,头昏了。”
“怎么才来?”
“先到我爸的工地上去,星期五不去他那里露个面,要被他怀疑的。”
亲热一番以后,侯海洋道:“稍等,我煮了腊排骨,味道好得很。我还带了张数学卷子,这一次我考了71分,数学排到全班第13名,詹圆规这次特意表扬了我。”
晏琳道:“能得到詹圆规表扬,真不容易,现在没有人叫你9分了吧?”
“没有人叫9分了,现在我又成了蛮子。”
“我喜欢听别人叫你蛮子。”
“来,尝一块。这是挂在农村灶台上的老腊排,和城里的速成腊排不可同日而语。”侯海洋夹了一块腊排骨,喂到了晏琳嘴里。
晏琳依偎在男友怀里,品尝着风味浓郁的农家老腊排,吃完过后,嗔怪道:“腊排骨太好吃了,你是不是不安好心,想让我长胖?我在323新厂伙食团吃过,还让我吃。”
“你不吃就行了。”
“太好吃了,我忍不住。”
“这也简单,等会儿反正我们要做运动。”
“你坏。”
谈笑间,荷尔蒙如小松鼠一般在两人眉眼间互相传递,最终迸发出不可遏制的火花。侯海洋如山中来的野人,将高挑的晏琳横扛在肩上,朝着里屋走去。
“别,我才从工地回来,要洗澡。”
听闻此语,侯海洋扛着晏琳朝卫生间走去。晏琳站在浴室里,头发散乱着,看着侯海洋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你站着做什么,快出去啊,我要洗澡。”侯海洋不言不语,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衣服脱掉。晏琳看到侯海洋手臂上密布的被**打中的伤疤,一颗心完全融化了。
镜子里有两个人影,一个矫健,无一丝赘肉,一个匀称高挑,曲线优美。两人并排而立,安静地欣赏着镜中之人。热水从天而落,从侯海洋的脑袋、肩膀上溅落而下,撞在晏琳脸上和胸前。
晏琳伸手数着侯海洋胸前的肋骨,心疼地道:“你太用功了,瘦得不像样,肋骨可以弹琴了。”侯海洋道:“我就是瘦点,刘沪更惨,整个人都变形了,头发稀稀疏疏,就像没有吃饱饭的灾民。”
“不知什么时候实现共产主义,不用参加高考,不担心找不到工作。我想起刘沪的状态心酸得很,忍不住想哭。”晏琳抱紧了侯海洋,用手握着侯海洋胸前的铁丝做成的项链,道,“人这一辈子吃苦和享福有定数,你以前吃过那么多苦,以后肯定会很幸福。”
拥抱一会儿,激情上升,暂时驱走了残酷的现实。
这是两人第三次亲密。
晏琳背靠着浴室的墙,大腿微微抬起,眼前是倾盆大雨以及严肃专注的英俊面容,她浑身战栗着忍受着电击一般的感受,问道:“你爱我吗?”侯海洋认真地道:“爱。”答完,慢慢往回抽,再迅速前进。晏琳“啊”了一声,眼神渐迷离,再问:“真的爱吗?”侯海洋郑重地道:“真的爱。”
激情之后,晏琳换上侯海洋的衣服,将秀长的双腿盘在沙发上,道:“今天是第一个双休日的开始,我们去看场电影。”侯海洋摇头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学习,詹圆规在前两天组织了一次考试,我得了71分,几道错题都是确实没有弄懂的,你帮我讲讲。然后我们互相来抽考历史和地理,这样才能将失去的时间抢过来。”
热恋中的人只要能在一起,哪怕住在草棚都会觉得甜蜜,晏琳温顺地道:“好吧,我们不看电影,继续复习。把数学卷子拿给我看一下,能考71分,我都吃惊,再发展下去,我无法给你当老师了。”
星期五的晚上,两人学数学,看历史,背英语,再吃太阳神,喝奶粉,到了晚上十二点开始煮腊排骨,吃得满嘴流油以后,洗澡,上床,再做爱。
夜深,侯海洋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凛冽的冬天回到广东的简陋出租房,秋云点燃了蜡烛,她的脸也被烛光映得一片红润。他提着装满开水的桶跑到了二楼,倒进大桶里,然后飞快地跑回来,道:“水够了,赶紧洗澡。”等到秋云进入简易浴室以后,他又提了一桶热水倒进水桶,然后飞一般钻进浴室。
在梦境中,秋云近在咫尺,发丝、眉毛皆看得清清楚楚,侯海洋能感受到身体的光滑和热量。他抱着秋云,不停地问:“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找不到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秋云冷淡地笑了笑,挣脱侯海洋的怀抱,道:“我去拿洗发液。”侯海洋来不及阻挡,秋云已经走出了门,只留下一个半遮半掩的门在风中晃动。他光着身子就冲了出去,四处皆无秋云的影子,他越找越是焦急,于是站在院里大声地喊:“秋云,秋云。”
在梦境中呼喊了几句,侯海洋猛然醒了过来。睁开眼时,借着月光,看到晏琳安静的睡容。他神情有短暂恍惚,随后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他将被角朝上拉了拉,遮住晏琳光滑的肩头。然后躺进被窝,将光滑温热的身体抱在怀里。
晏琳将头埋在侯海洋的怀里,梦意全无。
她无意中看到侯海洋的信件,秋云的名字便牢牢刻在了心里,今天晚上被侯海洋的梦话惊醒,一声声“秋云”的呼唤如此清晰地传了过来,在耳中萦绕旋转,始终不停。
一夜无眠,晏琳睁着眼到天明,当第一缕光线射进屋,她起身为侯海洋煮早饭。
侯海洋睁开眼睛,见到枕边无人,耳中传来锅碗的响声。他走到厨房边,见晏琳正在全神贯注煮稀饭,道:“你脸色不太好,怎么回事,昨晚没有睡好?”
晏琳回过头,挤出些笑容,道:“女人早上起来都是蓬头垢面的,你别在这里守着,要么回床上睡觉,要么去看书。”
侯海洋自然无法了解到晏琳心态的变化,道:“素面朝天的女人最好看,只有自信的女人才能素面朝天。”
等到侯海洋回到客厅时,晏琳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了下来。她在少女时代读了太多白马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对初恋充满着幻想和憧憬,此时品尝了初恋的味道,虽然美好,却并不完美,让她生出强烈的失望和痛苦。
晏琳能容忍侯海洋谈过恋爱,能容忍侯海洋过去的所有事情,但是她不能容忍的是侯海洋对以前的恋人至今耿耿于怀,在煮稀饭时,她不断说服自己:“侯海洋与秋云是过去的故事,只要他是真心对我,我就不要去纠缠他的过去。”虽然是如此安慰自己,可是在夜晚那一声声“秋云”的呼唤就如钻心之刺,让其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高考即将来临,晏琳不愿意在此时表现出任何小女儿态,擦干眼泪以后,又与侯海洋有说有笑。
时光飞逝如梭,高考日终于来临。
高考到来之际,伸头是一刀,缩头亦是一刀,积压在复读班同学心头的重压反而得到削减,少数人离开了大寝室,和父母一起住进了旅馆。多数人留在复读班,中午时间,在教室里复习的同学被老师们赶了出来,或睡觉,或到操场锻炼。贴在教室里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时间表被撕了下来,丢弃在垃圾桶里。学校广播放了些古典音乐,竭力营造出轻松的考前氛围。
侯海洋给家里打了电话,明确要求家里不要来人,来人反而会让自己分心。自从侯海洋到广东闯荡以来就一直脱离了父母的羽翼,侯厚德和杜小花都习惯于他特立独行。
侯厚德经历过艰难的看守所岁月,他将儿子视为成年人,不再过多干涉其选择,如今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当家长的不用瞎操心了。”杜小花曾有到茂东陪考的心思,接到儿子电话后便打消了此念头。
7月7日,侯海洋拿着2b铅笔、橡皮、三角尺,早早地来到了设在茂东一中的考场,铁门前人头攒动,无数望子成龙成凤的家长脸色沉重地站在铁门外,参加考试的考生或多或少神情有些麻木。附近有执勤的民警在走动,橄榄绿警服有一种天然威慑,让现场产生一种凝重感。
去年全国高考升学率约为20%,茂东一中尖子班的升学率在40%左右,全校平均在30%左右,这也就意味着在这里等待的学生中绝大多数最终会以失败告终。
极个别考生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复习,不停地翻着书,恨不得把书塞进脑袋里面。侯海洋对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不以为然,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小幅度地来回踱步,心里还闪过晏琳的身影,暗道:“晏琳成绩比我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愿她能考出好成绩。”
8点30分,广播里开始播放考生须知,铁门打开,考生鱼贯而入。进了考场后,考生们按照门前的示意图找到了教室。
9点钟,铃声大作,高考大幕正式拉开。
大幕拉开后,无数人的命运将被改变。大学与户口、工作紧紧联系在一起,考上大学意味着至少有一份正式工作,不犯大错误,一辈子衣食无忧,少数人将以大学为起点,踏上精英之路。考不上大学意味着人生之路要艰难许多,就得早早踏入社会,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很难有踏入精英社会的机会。女生比男生普遍成熟得早,明白这场考试将决定人生道路,心理负担反而沉重许多。
侯海洋拿到卷子以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心情平静,然后按照老师提示填好名字、考号,检查一遍后开始看题。刚刚动笔不久,前排传来“扑通”一声,一个女生昏倒在地,试卷掉到地上。一名监考老师迅速将试卷从地上捡起,放回桌上,再蹲下来照顾女生。另一名监考老师急匆匆到教室外请求支援。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赶到教室,检查一番以后,召来了担架,将女生抬了出去。
这个女生是侯海洋班上的同学,平时沉默不语,学习极为刻苦,属于长期在教室坚持学习的勤奋学生,成绩也还优秀,全班前十名左右。刻苦学习一年,却倒在了冲锋的出发点,让侯海洋不禁唏嘘。
短暂的唏嘘以后,侯海洋将昏倒女孩抛在脑后,全神贯注地做题。
第一科结束,侯海洋自我感觉还好。走出教室,为了保持良好的心态,他没有与同学核对答案,快步离开考试现场。
艰难的三天转眼间就过去,最后一科出来,侯海洋只觉得全身轻松,一年来的艰苦终于得到解放。一个考生站在大门外,把钢笔、铅笔朝天上扔,然后用脚踩得稀烂,还将书本丢进垃圾箱里。他的行为引来无数模仿者,一时之间,天上飞舞着钢笔铅笔文具盒以及撕碎的课本。几个神情明显放松的警察站在一旁,没有制止考生们的行为。
一个弯腰驼背的环卫工人拿着扫帚走了过来,骂道:“这些挨千刀的娃儿,好好的东西扔了,害得我又要扫一遍。”她用力扫地,弄得灰尘飞扬。
以前站在考场外面的家长们齐刷刷地消失,这三天时间,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一场折磨。子女们还未经历过社会,对于高考决定人的命运理解并不深刻,他们全部是过来人,懂得高考的利害之处,因此比子女更加紧张。
侯海洋在考场外与孔宪彬等人汇合,略谈了几句考试情况,孔宪彬提议道:“晚上喝酒,我们大醉一场。明天晏琳就要回来,一起到大雁湖玩两天。”
大雁湖位于茂东南郊,是茂东著名的旅游景点,在茂东读过小学初中的同学都有全班组织到大雁湖的经历。侯海洋从小学到初中,至少去过大雁湖五次。以前都是以班级春游名义去的,这一次则是小集体活动。
等到田峰等人聚齐以后,几人来到小钟烧烤,点了一箱每瓶640毫升的岭西啤酒。小钟与众人打过招呼,又递了一张报纸给侯海洋,道:“付红兵都上报纸了,这是第一次啊。”
这是一份五月份的岭西日报,第四版上有一篇《千里走双骑,只为擒真凶》的报道,恰好在侯海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付红兵和茂东另外一个民警,远赴遥远的北国去追踪茂东的一个恶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克服重重险阻,最终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小钟是来自县城最普通家庭的女儿,从来没有想到自家人能上电视或者登在报纸上,拿到《岭西日报》以后,骄傲了挺久,凡是遇到熟人就会拿出报纸来展示一番。她接过递还的报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问道:“蛮子,高考怎么样?你从来没有读过高中,复读一年如果能考起就是一个奇迹。其实考上大学也没有什么意思,出来工作没几个钱,你做菜有天赋,干脆就在美食街开一个店,绝对比考大学划算。读四年大学,你在美食街就算一年找六七万,四年也就是二三十万。”
小钟初中毕业就出来自谋职业,文化水平不高,说话直来直去。侯海洋暗自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的想法,不与小钟争辩。
等到小钟离开,刘沪打起抱不平,道:“这是没有见识,进了大学就海阔天空,说不准就成了国家人才。在美食街开馆子,一辈子也就这么点出息。”
323厂属于部委厂矿,里面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发展渠道宽,眼界自然比茂东当地人要高。孔宪彬等人都支持刘沪的说法,你一言我一语地反击小钟的说法。不久话题就转向,开始探讨考上大学的可能性。
得知侯海洋自报有“九成”把握,孔宪彬等人还不太相信,他们几个都是理科班,对文科班情况了解不深,只是对其“九分”印象根深蒂固,不太相信侯海洋居然真有“九成”把握。
孔宪彬打开一瓶啤酒,道:“我估计能上专科线,本科有点悬。我宁愿选择读厂里的委培,也不去三流大学读专科。今天晚上干杯,不醉不归。”
大家都将各自身边啤酒打开,开始激情四射地大杯喝酒。一件啤酒转眼间便下了肚。喝完酒,大家开始讨论晚上玩的方案,讨论之后互相妥协,先是去跳一场舞,然后打台球,再回家睡觉。
没有晏琳在身旁,侯海洋宁愿去打台球,为了不影响大家兴致,他才同意跳舞方案。
舞厅里依然热闹非凡,夏天气温高,女人们穿着单薄,挂在高处的电风扇经常将女人的裙子吹起来,露出一片春色。田峰和蔡钳工穿着白衬衣,头发上了发胶,冒充社会人员,假装很老练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挑选舞伴。
侯海洋人高马大,一表人才,很顺利邀请到了独自来跳舞的年轻女子。进入舞场后,他挺有绅士风度,与女子保持了距离。
跳了几步,他感到年轻女子有意无意地将身体贴了过来。他知道这样跳舞不妥当,可是温软入怀,推开有点难。一曲罢,侯海洋暗道:“我难道是个好色之人,明明在与晏琳谈恋爱,怎么还会和社会上的女子跳贴面舞?”
经过自我反省和检讨,侯海洋不再跳舞,独自离开了舞厅。
在舞厅里,茂东一中曾经的毕业生搞了一次同学会,吃完饭后相约到舞厅。秋云是校花一级的人物,自然成为男生争相约舞的对象,在跳第一曲的时候,灯光闪过,她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要细看,背影混入人群之中。一曲跳罢,她朝另一端走去,试图寻找失落很久的背影。结果令她失望,舞厅里有不少高个子,但都不是他。
下一曲,响起“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听到音乐声起,秋云鼻子猛地发酸,泪水夺眶而出。以前她和侯海洋多次在一起听过这首歌曲,这个曲调代表了人生重要的一段历史,听歌思人,泪如泉涌。她偷偷地揩掉了泪水,对前来邀请跳舞的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道:“对不起,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田峰好不容易在舞厅里发现一个容貌和气质皆佳的女子,不想放弃,可是女子总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最终气馁,悻悻而回。走到另一边,对蔡钳工道:“那边有个美女,请不动。”蔡钳工不服输,也凑了过去,同样被拒绝。
蔡钳工走回时,舞曲已经开始,他没有邀请到其他舞伴,就和田峰坐在一边聊天,道:“侯海洋到哪里去了?看他跳了一曲,就没有见人影了。他长得一表人才,让他去请那个冰美人跳舞。”
田峰道:“晏琳不在,他跳舞没有劲头,算了。”
在距离喧嚣的舞厅不远处,侯海洋一个人在黑暗处抽烟。抽完一支烟,他将烟屁股弹到一边,然后迈开大步沿着街道疾行。他原本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快步走,发泄心中莫名的愁怨。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公安局家属院附近,看到茂东烟厂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大字如标杆指引着前行的方向,如海上的女妖一样让侯海洋无法抗拒。茂东烟厂几个大字越近,距离公安局家属院也越来越近。
站在家属院门口再抽一支烟,侯海洋走进了家属院,站在院中意外地发现秋云家中居然亮着灯。一股热血涌上了脑海,他将所有事情全部忘掉,大踏步朝着亮着灯光的地方走去。
来到了房门处,他毅然举手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谁啊?等会儿。”门打开,一个脸上贴着黄瓜片的女子出现在面前,问道:“你找谁?”侯海洋见着满脸黄瓜,吓了一跳,道:“请问秋云在家吗?”黄瓜女不耐烦地道:“早搬家了。”说完,“砰”地将房门关上。
无数次的失望便是绝望,侯海洋面无表情地走下房门。对面付红兵家里亮着灯,他没有上去聊天的欲望,落寞地走出公安局家属院。
按常理,高考结束,且考得不错,今夜应该是个高兴的夜晚,可是侯海洋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情绪低沉,短时间觉得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
走回舞厅,侯海洋没有再进去,在外面等待。舞厅散场后,与孔宪彬等人汇合,大家相约去打台球。台球室里几乎都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个个都叼着香烟,仿佛一夜之间就从学生变成了社会人士。
打完台球,众人又到323厂办事处外面的烧烤摊吃烧烤喝啤酒,尽兴才归。
上午十一点,大家仍在睡觉,一阵敲门声将几个男生惊醒。侯海洋知道是谁,迅速穿衣下床,打开门,果然见到一身红裙的晏琳俏生生地站在门前,她第一句话就是:“考得好吗?”
侯海洋道:“肯定能上,是否能上本科就要看运气。你的情况如何?”
晏琳道:“发挥有点失常。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既然考完,我不想了。”
刘沪听到对话声,从对面房间走了过来,道:“晏琳,我们商量好到大雁湖去,你去不去?”
晏琳道:“我跟家里请好假,在外面玩几天再回家。”
中午时分,一行人前往大雁湖游玩。大家趁着发放高考成绩的间隙,尽情地玩乐,几乎将折磨人的高考忘记了。
两天以后,孔宪彬、刘沪、田峰等人回323厂,侯海洋和晏琳回岭西,两人如胶似漆地过了两天后,侯海洋返回茂东巴山县,晏琳回到茂东323厂。
七月中旬,侯海洋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印着323厂的字样。
“亲爱的蛮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写到这里,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可我还是要写下这封分手信。我从小就是一个爱情理想主义者,你是我的初恋,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将永远永远地将你记在心头。在我品尝最美好的爱情时,我也同时品尝了苦酒,我不想追究你的过去,只想把握现在。可是有三次,你在梦中呼唤着另一个女生的名字,你知不知道当时在黑暗中我是什么感受?你肯定是爱我的,但是我却想要独占爱情,不能与任何人分享。从大雁湖回来,我许了一个心愿,如果你在夜里不再呼唤那个女生的名字,我就将把那个名字永远埋在心里。但是,令我无比心碎的事情发生了,你在那天夜里再次喊了那个名字。
“人的潜意识才是最真实的,我相信在你心中有我的位置,可是我的位置肯定比不上那个叫秋云的地位。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也是事实。我要的爱情是两人全身心投入的爱情,我不祈求你可怜我。
“亲爱的蛮子,我最亲爱的蛮子,我会永远永远地爱着你。但是我不祈求爱情,我不知道以前你和那个女生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如此重要,你就要努力追寻最纯真的爱情。
“写到这里我再次泣不成声,只觉得人生失去了色彩。你不必回信,也不必再找我,找我也找不到。我和母亲将到外面去旅行,高考之后我要读部里的委培,以后不再回茂东。
“别了,亲爱的蛮子,永远爱你的晏琳。
“写到这里,我想起你从来都是称呼我为“晏琳”,没有叫我“琳”或者“亲爱的”,回想起来,我好伤心。
“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真诚地祝你幸福!”
在信的后面,没有落下地址。
看完信,侯海洋觉得这个世界“变幻莫测”,他已经准备好好谈恋爱,却意外收到这封信,人生这杯酒实在有些苦涩。
将信件放入抽屉,他拿着篮球到院外,疯狂跑动,直到筋疲力尽。
夕阳如血,将天边照亮,美丽得让人心颤。
侯海洋基层风云(第四部 茂东一中)(本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