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石镇归来,已是傍晚。

飞石镇党政一班人陪着侯卫东一行,在山上渡过了一天,朴书记特意在山上选了一户农家,宰了肥肥的土鸡,放了些干豇豆,慢慢用文火炖,等到中午开锅之时,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是天然的农家鸡汤,未必多精致,但是胜在其纯朴。

飞石镇朴书记的车上带了几瓶五粮液,但是他没有贸然拿带出来,而是试探着道:“侯书记,你第一次到飞石镇,中午我们党政敬您两杯。”

侯卫东酒量甚豪,原本不惧喝酒,只是作为县委领导,在中午实在不宜带头喝酒,他很直接地道:“第一次到飞石,一点不喝酒,对不起朴书记、李镇长的热情,定个量,我们中午就喝一瓶。”

朴书记是第一次与侯卫东私下接触,见其甚为随和,并没有反对喝酒,这才让司机将五粮液拿了出来,当五粮液放在桌上之时,他就注意观察着侯卫东的表情。

在他心中,侯卫东是坐火箭升起来的政治新星,这种新星一般来说都要追求政绩,一般都多少有些不合基层现实的正义感,所以,经验丰富的朴书记对侯卫东礼节甚恭。却并没有急于抱侯卫东这根粗腿,恭敬中带着些慎重。

五粮液放在了侯卫东面前,侯卫东眼光根本没有在五粮液上停留,作为县委书记来视察,如果飞石镇弄点老白干,那才是值得他注意地问题。

侯卫东对那一锅鸡汤很感兴趣,拿起勺子,道:“走了半天。饿得慌了,我就先喝一碗鸡汤。”

在座诸人。大多比侯卫东年长,但是在饭桌上,官职永远排在年龄之上,所以这一桌就以侯卫东为首,他自然是挥洒自如。不必小心翼翼地看别人脸色。

朴书记见侯卫东根本没有注意五粮液,更没有假装正经,心里一宽。脸上就越发地热情,将啤酒杯子倒满,约莫二两。道:“我听说侯书记是海量,县里四大班子里数第一。”

侯卫东喝着美味鸡汤,笑道:“酒名太甚,不是什么好事。”

镇长李建国接口道:“以前许世友酒量大,**特批他可以喝酒,所以喝酒还是要因人而异。”他是在刘永刚被免职以后才当上镇长,资历不够,在侯卫东面前就要拘谨得多。

侯卫东举起酒杯子,道:“今天是第一次和飞石镇党政班子一起吃饭。这一杯酒。我先敬大家。”

飞石镇党政领导皆站起身来,侯卫东就用酒杯依次与朴书记、李建国和卢飞等人碰了酒。

好酒。好菜,好风景,当然就带来了好心情,在双方刻意培养下,宾主言谈甚欢,气氛不错。

春天平时接待了许多宴会,只是平时参加宴会之时,她总是站在背后倒酒,今天却是作为客人与侯卫东、朴书记等人坐在一起,心情自然不同。当朴书记客气地向她敬酒之时,她就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朴书记,小春敬你一杯,我酒量有限,只能喝一点,请朴书记随意。”

春天这一番话说得挺利索,也算得体。

她在县招待所工作四年,站在县领导身后倒酒的次数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数也数不清,她平时挺注意观察来来往往的领导们,潜移默化中也受了不少熏陶。

朴书记等人只以为春天是县委的工作人员,见其应对得体,倒并不觉得意外,而侯卫东知道春天底细,见其落落大方地与镇领导互相敬酒,心道:“春天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机灵,如果能有一个平台,她应该很能干。”

祝梅一直坐在侯卫东身旁,她身有残疾,秘书杜兵早就抽个空子给朴书记打了招呼,因而朴书记等镇领导就没有给祝梅敬酒,祝梅就安安静静地喝汤,吃菜,看着众人站起来又坐下。

喝完一瓶酒,大家都有些意犹未竟之意,朴书记酒量不错,就是要上脸,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他道:“侯书记真是海量,再开一瓶。”侯卫东喝了二两酒,身体确实还没有任何感觉,大手一挥,道:“来吧,不过是最后一瓶。”

等到两瓶酒喝完,朴书记还想劝,侯卫东正色道:“那天寻个晚上,把手里事情放下,大家痛痛快快地喝一场,我看朴书记酒量不错,到时刘镇长不许帮忙,我们两人单独较量一番。”

这一番话就透着些自家人的感觉,而且借着酒劲,亲切而自然。朴书记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道:“我怎么敢同侯书记较量,甘拜下风。”

大家谈笑了几句,侯卫东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我们到外面地荫凉坝子去坐一会。”

房东赶紧在树下摆了几张板凳,泡上了老鹰茶,抓了炒花生,侯卫东与飞石镇三位党政领导围坐在一起,他脸色便郑重起来,道:“省政府出台了关于整顿磷矿的文件,你们研究过此事没有?”

此时就有正式对答之意,朴书记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汇报道:“飞石镇是县里地三大磷矿镇,镇里对此次整顿高度重视,县里召开整治大会以后,随即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门研究了此事。”

“嗯,谈具体一点。”

朴书记已经明白,侯卫东此行是冲着整治磷矿而来。他对此早有研究,心里并不慌乱,道:“飞石镇大小磷矿十六家,以前还有两家属于镇政府下属企业,经过改制以后,所有企业都是自主盈亏的私营企业,这十六家企业算得上中型以上的有六家,包括顺永磷矿和永发矿在内。另外十家都属于小型磷矿,小型磷矿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证照齐全地,也有六家,还有四家就是根本没有任何手续的。”

侯卫东盯着朴书记,道:“如果真是搞关、停、并、转,会出现在什么问题。我想听真实地情况。”

在原镇长刘永刚还在位之时,朴书记基本上指挥不动这些磷矿,自从刘永刚因为嫖娼案被免职并调走以后。他才渐渐与磷矿业主改善了关系,这些磷矿是飞石镇的财源,他基本上坐稳了位置。就并不太想大规模整治磷矿。

朴书记面露难色,道:“从我接触的情况来看,难度很大,一是技改地钱太多,没有哪一家磷矿愿意出,二是本镇的村民有很多在小磷矿里打工,关掉磷矿就是断掉了村民的财源。”

“总之,此事涉及面太广,很难。”

侯卫东见朴书记有畏缩之意。态度坚决地道:“这是省政府地决定。再难也要搞下去,有县委县政府站为你们撑腰、鼓劲。我相信飞石镇党政一班人能将整治工作搞好。”

镇长李建国看了看朴书记的脸色,没有说话。

“我在这里也谈谈县里地打算,飞石镇是磷矿三镇之一,这次将作为整治磷矿的试点镇,县里各部门将集体给飞石磷矿会诊,制定详尽可靠的策略,务必要首战成功。”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朴书记也只得表态,道:“侯书记,既然县委县政府信任我们,我们将尽力将整治工作搞好。”

侯卫东马上纠正道:“不是尽力,而是尽全力,县委县政府对飞石镇党政班子寄予了厚望。”

在离开飞石镇的时候,朴书记单独又给侯卫东汇报了一件事,道:“飞石镇是磷矿大镇,不少镇里干部与磷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对下一步地整治工作不利,为了有利于整治工作的开展,我想将个别干部调出飞石镇。”

“这事你直接给宋部长汇报,她会给予充分考虑,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切以有利于整治工作为出发点为落脚点。”

侯卫东再道:“县委将制定政策,凡是在整治活动中做出突出贡献地,组织上将在任职、调动、学习等诸多方面给予考虑。”

最后一句话,让朴书记心里一动,他在基层工作了二十年,这几年随着年龄增大,升职地心渐渐淡了,他现在就想着调进城里到部门任职,此次整治磷矿,就是在侯卫东面前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

侯卫东一行回到县委招待所,已经是傍晚时分。

回到了家,侯卫东这才有闲暇去欣赏祝梅地画作,他认识祝梅已有好几年时间,两人平时互通邮件之时,祝梅不时还要发送一些小型地画作,不过,对祝梅画作的印象,他一直停留在小女孩描美女的印象之中。

此时见了在飞石镇大山上的画作,笔力森然,气魄雄奇,暗有沧桑和忧伤之感,这与祝梅的年龄、性别以及经历极为不符,不过想想她身有残疾这个事实,倒也释然。

祝梅画作中居然还有一幅“知识青年项勇之墓”的速写,墓地上周围杂草丛生,旁边有几株大树,杂草与大树在随风而动。此画祝梅内心深处的忧伤用墓地这个形式反映了出来,无意中使得画面很有些沧桑感,与当初吴英到墓上的情感也很契合。

看着此画,侯卫东仿佛听到山风的呼呼声音。

“这幅画,送给我。”侯卫东发了一条短信,这一天时间,他不时发些短信,速度在不知不觉中快了起来,当然比起祝梅地十指如飞,还差了许多。

“当然可以,不过这只是一幅速写,我另外给你画一幅。”祝梅对于侯卫东地请求很高兴。

侯卫东没有给祝梅讲述墓地的来历,祝梅对那一段历史没有概念,要发短信讲清楚着实不易,他就发了过去,开玩笑道:“你以后成了大画家,这幅画肯定值钱了,我先收藏了。”

将“知识青年项勇”这幅画作拿回了寝室,侯卫东又放在桌上欣赏了一会。

从侯卫东记事之日起,那个疯狂的年代已经接近尾声,他对两个细节有着极深的印象。

一个是在四、五岁的年龄,他和母亲刘光芬一起在吴海车站坐车,在车站大厅里,几个人将一位年轻人五花大绑,不是用手铐,而是用麻绳,这条麻绳将那位年轻人捆成了棕子,侯卫东当时年幼,自然不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可是那个年轻人英俊而狰狞的面容,至今栩栩如生。

后来,侯卫东也多次将此次询问过母亲,而刘光芬则是一脸茫然,根本记不清曾经在吴海汽车站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刘光芬被问得烦了,有一次道:“那个年代,天天都在绑人,我哪里记得清楚。”她说着此语,用手摸了摸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脑袋,又道:“你这个小孩子,别整天胡思乱想大人的事情,我关灯睡觉了。”

另一件事情就是发生在幼儿园的事情,当时刘光芬还在小学当老师,幼儿园与小学在一个院子里,刘光芬在学校里人缘很不错,小侯卫东在幼儿园自然是如鱼得水,他成为孩子王,带着一帮小朋友常常在园子里跑来跑去,幼儿园地势很高,站在幼儿园的坝子里,就可以俯视着外面的马路。

小侯卫东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着游行的队伍,他早就准备了一些小石头,当激昂的人群经过之时,在他指挥之下,小朋友就将小石头扔向人群,然后一群小朋友就飞一般逃向教室,背后惹来一片骂声。

至于幼儿园如何与游行队伍交涉,就不在侯卫东的管理范围。

侯卫东的印象很模糊且零碎,此时这幅森然之画作似乎有一种魔力。将脑海中那些零碎残片又连接起来。

“侯书记,休息了吗,我要耽误你几分钟。”带着些酒气的朱兵走了进来。

侯卫东将画作随手放在一旁,招呼着朱兵坐下,他闻到了朱兵身上酒味,就将果盘朝他面前推了推,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坐,喝了酒。吃水果。”

副县长朱兵、公安局长邓家春以及副检察长阳勇是侯卫东在成津的三架马车,也是最为得力的助手,朱兵又是多年老友。因此在私下里,两人还是相当随便。

朱兵也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今天到了双河镇去开会,总体情况还不错,只是,温贡成地态度有些让人琢磨不定。”

“温贡成与磷矿有牵连没有?”侯卫东虽然县委副书记。可是却是成津实际上的一把手,成津任务和困难都在他脑里装着,这一点,分管交通的副县长朱兵自然不能相比,他每天都在琢磨磷矿上的事情,第一的反应就是温贡成与磷矿的联系。

朱兵则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修路之上,而且他并不知道侯卫东肩负的使命。对磷矿问题自然不太敏感,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双河镇不产磷矿。温贡成又一直在双河工作,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他又解释道:“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我的意思是温贡成对修路的态度有些让人琢磨不定。”

“温贡成地态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温贡成在开会时表态倒是积极,只是吃饭之时,说起修公路要占双河镇不少良田熟土,他很有些顾虑,提了不少困难,我估计以后恐怕不会很得力。”

侯卫东与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单独接触过一次,在他印象中。温贡成与飞石镇的老朴很类似。是熟悉乡镇工作地老手,他想了想。道:“双河镇是城郊县,以前的菜蔬社主要集中在那里,一直都有种植蔬菜的传统,有了土地就能种菜,挑到县城的每一挑菜都是菜,这就意味着有了土地让全家人生存的保障,温贡成有这种顾忌也是正常反应。”

朱兵摇了摇头,道:“不仅是感觉,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是不好的苗头。”

“我这次到桔树、河西和双河三个镇去摸了底,按照你的要求,直接先到了村社,再到镇里,桔树镇、河西镇两个镇地发动工作都不错,就是双河镇的要差一些,几个村支书都是只知道有这件事,修路的具体情况村里就有些云里雾里,这与县里当初的要求不符合。”

在益杨,两人初识之时,朱兵已是县交通局副局长,侯卫东却是极为普通的驻村干部,如今两人都是副县级领导干部,但是朱兵已经迅速习惯了两人的地位变化,只要涉及到工作,他就用立刻把两人的关系由朋友关系转换成上下级关系。

侯卫东脸色这才凝重起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成沙公路建设动员会上讲得很清楚,要高度重视,要充分动员,温贡成是老书记了,这轻重缓急他应该能分得清楚。”

侯卫东给组织部长李致打了电话,道:“这一段时间忙,没有来得及过问基层组织试点地事情,情况如何?”

李致洗了头,正用吹风在吹着头发,接到侯卫东的电话,挺是意外,道:“前天,我和粟部长、还是郭科长一起到双河镇看了现场,粟部长对双河镇的条件很满意,把郭科长留在县里,帮着理清了思路,就让我们甩开膀子干。”

“这一次市委组织部能够将试点工作放到成津,是对县委最大地信任,对我们就是极大考验,试点镇的书记就是关键,我初来成津,对干部也不是太了解,双河镇温书记是否能够胜任这个工作?”侯卫东有意侧面了解温贡成的情况。

李致听了此语倒是楞了楞,为了挑选合适的试点镇,她费了不少脑筋,双河镇是近郊镇,镇里各村的条件都比较好,温贡成又是当过区委副书记的老干部,撤区、并乡、建镇以来,就一直担任镇委书记,基层经验丰富,与组织部的关系亦很好,最后,李致就将试点任务交给了双河镇。

常委会也通过了此议。

“侯书记突然问起此事,是什么意思。”李致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她将温贡成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进行了介绍,又道:“成津各镇大多是山区,交通不便,只有桔树、河西、双河三个镇地势较为平坦,成为试点镇以后,市委组织部经常要下来检查,不能太偏僻了。”

侯卫东倒没有责怪李致的意思,道:“试点与工作不能成为两张皮,试点地目地是为了促进工作,如今修建成沙公路,双河镇占用的土地不少,组织部在开展试点工作地时候,就要做好宣传教育工作,促进此项工作的顺利开展。”

李致正在琢磨此事,侯卫东又道:“明天,你陪我到双河去看一看,不要提前通知,我们先到村社,再到镇里。”

见侯卫东已经重视此事,朱兵就回家睡觉,他在晚上的宴会上,着实喝了不少酒,与温贡成也碰了好几杯。

等到朱兵离开,房间里便静了下来,侯卫东忍不住就想到了住在县委招待所前院的郭兰。

自从知道了郭兰就是在沙州学院后门舞厅的白衣长发女子,侯卫东与郭兰的关系反而变得微妙起来,粟明俊有事回到了沙州,郭兰作为市委组织部的代表却留了下来,就住在县委招待所前院,两人虽然都住在县委招待所,却只是在前日晚宴时见过一面。

在屋里转了几个***,侯卫东还是下了决心,到了前院。

值班的服务员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见侯卫东走了进来,慌忙站了起来。

“市委组织部的郭科长在哪一个房间,她休息了吗?”

那服务员也刚从楼上下来,道:“郭科长住在302,她房间里还有客人。”

听说有客人,侯卫东反而轻松了下来,来到了302,只见房门开着,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302房间里坐着好几个人,除了戴玲玲,都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县委组织部温永革也在里里,他们见到侯卫东进来,这些人先是惊讶,随后又是欢天喜地将侯卫东迎了进来。“你们不知道吧,郭科长是我的领导。”侯卫东坐定以后,主动爆了料。

戴玲玲与侯卫东接触过多次,相应要随便一些,道:“侯书记,我记得郭科长在市级组织部的时候,您在市委办当副主任。”

“当初郭科长在益杨组织部当科长,我是她的手下,你们不相信,问问郭科长。”

郭兰见到谈笑风声的侯卫东,心里更有百般滋味,脸上却是不露半点情绪,道:“侯书记以前在镇里当副镇长,调到组织部是临时过渡。”

聊了一会,成津县委组织部温永革便知趣地起身告辞。

剩下孤男寡女两人面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晚风在县委招待所前院和后院游荡着,热哄哄的,带着些暧昧的气息。

侯卫东额头有些细小的汗粒,他搓了搓手,有些感慨地道:“真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位白衣女孩子,我以前还以为是市商委的武艺,她当时恰好在沙州学院进修,幸好没有去问她。”

郭兰抬起头,看了侯卫东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开,道:“你对当年的白衣女孩子印象很深吗?”

侯卫东用手背揩了揩额头的汗粒,道:“当然印象很深,很特别,不是吗?”

“嗯。”

“当时我刚刚毕业,到益杨人事局报道,被忽悠了好几次,差点跑断腿,心里又对前途有着莫名其妙的不安,所以对你印象很深,后来一直在找那个长发女孩子,没有想到你变成了短发,相见不相识,是不是很好笑”说到这,侯卫东又问道:“当时,你怎么就匆匆离开了?我记得你掉了眼泪。”

在读青干班时,她就将侯卫东认了出来,一方面出于羞涩,另一方面也担心侯卫东根本不记得那件事,所以决定将跳舞之事埋在心底,此时得知侯卫东一直在找那位白衣女子,这让她心里感到一丝温暖,道:“当年,你在迷茫,我在悲伤。”在这初秋的夜里,回忆着共同的记忆,两人都带着淡淡的感伤,还有温馨。

郭兰内心略为挣扎。讲述了自己地初恋。大学里地初恋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初恋之中的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这是一段独有的美好爱情,总是相信对方就是注定的另一半,但是生活就是生活,它总是在人们最幸福的时候将真相合盘托出,于是。爱枯石烂的爱情也就随风而逝。只留下一声叹气,以及对初恋地回忆。

侯卫东不多言。只是听。

郭兰原本以为自己会哭,谁知讲这段故事之时,只是有些伤感,却并不悲伤。当讲完自己这一段原本认为凄美地爱情故事,过了一道深坎,全身轻松了下来,她见侯卫东认真倾听的神态,忍不住自嘲道:“我很好笑吧,在县委书记面前谈起了小儿女之事。”

侯卫东摇头,道:“县委书记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是人都会有初恋,初恋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初恋地时候只有爱情。不过治愈创伤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

招待所是老式的日光灯。大约是二十瓦那种,并不是太亮,在暗淡的灯光之下,郭兰目光如水一般温柔,鼻子微微向上翘着,带着几分羞涩,带着几分清丽脱俗,还有几分调皮地味道,她道:“初恋真的美丽吗,记得有一部电影,叫做初恋时不懂爱情,现在回想起来,读大学时真是懵懂,什么样的人是可以依靠的男人,根本是一团雾水,那些婚姻美满的恋人,恐怕都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全凭运气。”

她又道:“当初我们一起进青干班的时候,你的情况是最差的,任林渡、秦小红、杨柳,对了,还有刘坤,刘坤当时在县政府办公室,大家都最看好他,没有想到你成了一匹黑马,成了沙州最年轻的县委书记,不是沙州,是全省最年轻地县委书记。”

“就别提县委书记这个事,而且也不是县委副书记,是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感慨了一句:“我很怀念沙州学院地时光,夜深人静之时,耳朵里就经常出现钢琴声,还有沙州学院湖水拍岸声。”

郭兰就在沙州学院长大,对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异常熟悉,她道:“我也怀念住在沙州学院地时光。”

侯卫东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谈恋爱?”只是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他就忍着没有问,道:“郭教授还好吗?”

“我爸恢复得很不错,那事还多亏了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都得意犹未竟,说不出的投缘,可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实在不宜呆得太久。

侯卫东就道:“告辞了,明天要到双河镇去看一看,组织部在双河搞试点,我可不敢马虎。”

在侯卫东进来之前,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郭兰,郭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日历,道:“后天省党校请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要来讲课,要求研究生班学员全部要到,我记得你很久没有去上课,后天去不去?”

“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上课,你和我一起去吗。”侯卫东当了县委副书记,就成了省研究生班的重点人物之一,研究生教学部特意给他打了电话。

“嗯。”郭兰点了点头。

侯卫东告辞之时,郭兰将其送至门口。

侯卫东转过身,道:“别送了。”同时,习惯性地把手伸了过来。

作为县委书记,天天都有人来汇报工作,侯卫东人年轻,又初到成津,特别注重礼节,当汇报工作人告辞之时,他一般都会与对方握手,以示友好和重视,握手已握得麻木,握手已经成为下意识的行为。

握住了郭兰的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握手这行为在如此环境下有些可笑,暗道:“***,天天跟人握手,都握出毛病了。”

站在三楼的过道上,看着侯卫东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后院,郭兰这才转身回屋。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郭兰还算平静的心思被今天晚上的谈话搅乱,回到屋里,就坐在床边发呆。

想起了当年舞厅之事,她脸上有些发红,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之下,两人曾经忘情相拥,虽然只有短暂的时刻,却如刀刻斧劈一般留在了她的心中,她甚至还记得对方宽阔胸膛涌出来的温暖,还记得对方渐渐热力起来的下身。

她脸颊红红的,只觉一颗心就要跳出来一般。

到了卫生间,郭兰对着镜子用陌生人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镜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体,脖子细长,从颈部到胸部再到腰部,构成了一条很柔顺的曲线,Rx房不太大,小巧、挺拔,显得很精致,小腹平平坦坦,皮肤仍然如绸缎一般光滑。

她双手环抱着肩部,对着镜子默默地看了好一会。

女孩子的心思,正应了古人一句话,剪不断,理还乱,似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春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后院,她见侯卫东还关着门,就先来到了祝梅的房间,祝梅起得很早,她坐在窗台边,正在画着院中的红花绿草。

春天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不会言语的女孩子,最初她对祝梅亲热,是为了讨好侯卫东,可以陪了三天以后,她就有了当大姐姐的温馨之感。她进了屋,拿起纸笔,写道:“早上想吃什么,面条?馒头稀饭?油条豆浆?”祝梅先是伸手抱了抱春天,然后在纸上写道:“包子,稀饭,还要一个咸

春天又写道:“你自己吃,还是同侯书记一起吃。”祝梅想了想,写道:“和侯叔叔一起吃。”

春天站在祝梅身后,看着祝梅那一枝神奇的画笔,小时候她学过神笔马良的故事,此时见到祝梅看似随意地勾了几笔,一株树,一朵花便跃然纸上,祝梅的画笔就和神笔马良的画笔相差不多。

“画得真不错。”侯卫东走了进来,夸了一句。

春天看得忘神,没有留意侯卫东进屋,不好意思地道:“侯书记,今天早上想吃什么?”

侯卫东原先是到小餐厅去吃饭,可是住在县招待所前院经常住有各地的客人,清晨之际,他不想去应酬,所以就让春天把早餐送到后院。

“你今天还是陪着祝梅去写生,不要到太险的地方,就在桔树镇、河西镇和双河镇沿线。”侯卫东给胡永林打了招呼,春天就开始全职陪同祝梅外出写生。

对于春天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她高兴地道:“小梅好历害,我真的佩服她。”

侯卫东温和地道:“祝梅能取得今天的成绩,是很不容易的,得益于其意志力坚强,你比祝梅大不了几岁,这一点要向她学习,努力工作,同时给自己充电,只有提高自己以后,有了机会才能抓住。”

侯卫东如此说,也是有感而发,春天虽然只是普通的招待所工人,年龄也并不大,为人处事却颇为练达,有时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自已,就很没有来由地想起初出社会的李晶。

春天充满希翼地看着侯卫东,道:“我就是高中生,能够做什么?”在成津县里,大学生已经并不罕见,但是在行政机关里,主体还是高中生和初中生,春天如此说,故意提醒侯卫东,她是一名高中生。

侯卫东在春天面前就有极强的优越感,他将春天的小心思看得很透,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想到交通局上学,去上课没有?”春天有些激动地道:“已经上了两节课,侯书记,我一定会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