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岭西省委关于调整部分地区负责人的文件出台,任茂云副书记。

这让益杨官场犹如爆发了一场小地震。

祝焱一动,就意味着益杨官场将有一场大调整,有想法的官员立刻如春天的虫子一般,立刻从地底下苏醒过来,开始琢磨着如何打点关系,为自己弄一个好职位。而那些原本就占着好位子的人,则拿出母鸡保护小鸡的警惕心,保护着自己的官位。

只是益杨的情况比较复杂,杨森林虽然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但是他在益杨来的时间不长,在马有财的围追堵截之下,说话有些不灵,这就让益杨不少干部两头为难:“如果想要快刀切豆腐——两面光,则成本太高,还有两头不讨好的风险;如果把宝押在一人身上,又要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了半把米。”

侯卫东曾奉命追查益杨土产公司,狠狠地得罪过马有财,这个过节很深,难以轻易揭开,侯卫东对此心如明镜,他对马有财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保持着正常上下级关系,这种正常上下关系,在官场中意味着关系的疏远。

他小小翼翼地向杨森林伸出了试探性的橄榄枝,并不想在杨森林手里升官,只求平稳过渡。

四月十六日,风和日丽,万里睛空飘着朵朵白云,正是春意盎然,外出逗花弄草的好时间。

上午,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来到了益杨。在益杨这座县城里,庆达集团投入了一个大型水泥厂,两个中型机械厂,这在沙州都是手笔极大的投资,县里高度重视庆达集团地动向,听说张木山到达,杨森林亲自带着委办主任杨大金、新管会主任侯卫东、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等一众官员,陪同着杨木山。

上青林铁背山厂房,基础厂房全部完成。在九九年初就能正常开始生产。

张木山对铁背山水泥厂的进度很满意,离开厂房以后,他打猎的瘾又来了,对杨森林道:“杨书记。你每天日理万机,也应该适当休息,我介绍一个运动,绝对令人神情气爽。”

杨森林感兴趣地道:“木山老总推荐的项目。肯定是不错的,高尔夫就算了,我如果有瘾了,还要跑到岭西去玩。也累得慌。”

张木山“呵呵”笑道:“打猎,上青林望日村是天然猎场,第一次过来之时。还从武装部弄来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都是当兵的后遗症。摸着枪就兴奋。”

杨森林立刻吩咐杨大金,“给武装部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送几条枪来。”又问张木山道:“木山老总,刚才你说是什么枪?五什么式?”

张木山笑道:“杨书记,不用了,今天我有准备。”他的手下机灵无比,如变魔术一般从车尾箱中取出了三条猎枪,都是很粗的管子,看上去就很威武。

“这三枝枪都是正规的,办了执枪证。”由于杨森林是县官,是要遵守法律地,所以特意解释了几句。

三枝枪,张木山拉了一枝,杨森林拿了一枝,侯卫东与杨大金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杨大金使用这把枪,粟明是青林镇领导,他和村支书贺合全就充当了领路人,再加上张木山的贴身随从,六个人一头扎进了树林子,等一小会,就听得数声枪响,林子太密了,倒没有听见欢呼声音。

侯卫东、任小蔚以及几个驾驶员就无聊地等在林子外面,几位驾驶员都与侯卫东挺熟,说笑了一会,杨森林的驾驶员提议打双扣,几人便把牌放在车头上,也不管条件恶劣,兴致勃勃打起了双扣。

任小蔚在县委办工作了一年多,还是嘻嘻哈哈的阳光女孩地样子,几个驾驶员都挺喜欢她,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幅和睦的样子。

侯卫东暗道:“县委办的人素来喜欢沟心斗角,这个小姑娘人缘好得一塌糊涂,真是不简单,能做到这一点,仅靠嘻嘻哈哈是不行的,还得靠眼力和政治头脑。”想到这一点,他就注意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位阳光女孩,她算牌之时,神情专注,鼻子微微皱起,即严肃又成熟。

中午等到一点半,六人打猎小组还没有从森林里钻出来,打牌地人还有事情做,肚子倒还忍得住,两个在旁边看牌的人却不停地看表,在一旁走来走去。

侯卫东便让一位驾驶员来替他打牌,出去走

,很快,他就拿啃着白面馒头回来了,这白面馒头里菜丝,吃起来嘎嘎直响,把几个饿汉馋得不行。

“侯主任,在哪弄的,你不能一人吃独食。”

这些驾驶员都是给县领导开车的,个个都很牛气,虽然侯卫东是他们曾经地领导,现在也还任着新管会的一把手,他们却随意开着玩笑,并不拘谨。

侯卫东大开吃着馒头,含笑不语,弄得大家打牌也没有了心思。过了一会,一个五十来岁的健壮妇女,挑着一个盆子,里面全是面条,她地儿子是初中生,是上青林地文化人,如今是狗背湾石场地记帐员,每月拿一千多工资,全家人因此对侯卫东极好,当侯卫东说要弄点饭,当家人就一声大吼:“娃儿妈,下面条,放十个鸡蛋。”

大家吃着面条,狠命嚼着鸡蛋,杨森林的驾驶员三十来岁,是部队才转业回来地,以前在部队跟师参谋长开过小车,技术很不错,也懂规矩,他夸张地道:“妈妈的,这个鸡蛋面怎么这样好吃,我吃了三碗了。”

任小蔚端着个粗碗,吃得挺香,她道:“侯主任,再煮一盆,估计几位领导就要出来了。”侯卫东对那位妇女道:“我们领导去里面打猎,肯定有收获,你去烧一锅开水,等会帮我们收拾野鸡。”

那妇女领了任务,欢天喜地走了。

任小蔚看得瞪眼,道:“侯主任,我真佩服你,现在干群关系很恶劣,你怎么威信这么高。”

镇政府是最基层政府,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落实党的政策全靠这一帮子人,“收粮摧款、刮宫引产”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九四年财税改革以后,基层政府财务的困窘立刻暴露无疑,镇乡政府为了维持运转,又层层加了码,所以,干部与群众的关系对立情绪十分严重,“防盗与防干部”成为了不是笑话的笑话。

正因为此,任小蔚对侯卫东奇怪的威信很是不解。

“其实老百姓最好对付,他们是农村户口,除了薄薄的土地,就一无所有的,在数十年生存压力之下,他们是最讲现实的人,凡是给了他们实惠,他们就真心拥护,凡是要从他们手里拿钱,他们就敢弄刀子,敢闹出群体事件。”

“那这么说,你在上青林给他们带来了实惠。”

侯卫东骄傲地道:“这条路是我发起修建的,没有公路,上青林是益杨县最穷的地方,有了公路,这里靠山吃山,许多农家生活有了飞跃。”

又道:“城郊附近的农民与政府关系最差,原因也很简单,城市要发展,必然要用地,在我们这种发展水平的县级城市,这是无法解开的矛盾。”

侯卫东侃侃而谈,任小蔚是真心真意地听着。

张木山、杨森林等人从森林里钻出来,扛着枪,手里提着一只野鸡,笑得很灿烂,走到近处,张木山道:“我把人约出来,就给杨书记打电话。”

侯卫东不知张木山要约谁,但是从直觉上,应该是约省城里的要害人物,张木山是民营企业家,能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已是手眼通天,为一位县委书记活动,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这一次侯卫东猜错了,以杨森林的背景,他根本不需要张木山来牵线,张木山所约之人,是岭西另一位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家。

晚上八点,将张木山送上了高速路,侯卫东陪了一天客人,累了,便回到沙州学院的家里,正在喝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不知疲倦地叫了起来,侯卫东实在提不起兴致,第二次铃响,他才将手机拿了起来。

侯卫东忙道:“粟部长,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卫生间里。”粟明俊道:“我在益杨的那个步行街,你有空没有?”

听说粟明俊在益杨,侯卫东抓起手机就朝外跑,在步行街找到了粟明俊,两人就直奔重庆江湖菜馆。“这一次沙州纪委牵头过来的,是一个调查小组,我是里面的副组长。”

“什么事,要你亲自出马?”

“有一封检举信,检举马有财的,省里、市里收到很多,昌全书记很重视,责成纪委济书记牵头调查。”

候卫东与粟明俊是在九四年认识的,因粟糖儿离家出走后两家又同时搬到了新月楼,不知不觉已有了四年时间,两家关系着实不错,前一阵子,他们还一起当上海玩了一趟,小佳是向导,也给赵姐和粟糖儿买了不少高档衣服,而当年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成了初一的学生。

在步行街见面以后,来到街口的茶楼,这个茶楼是益杨最好的茶楼,坐在二楼临街的座位上,可以俯视益杨步行街。

粟明俊简单将调查小组来到益杨的事情讲了一遍。侯卫东吃了一惊:“居然有这种事情,检举马有财!多半是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惹出的祸事。”

“你知道这事就行了,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估计明天要找你谈话,主要是益杨土产公司迁到新管会的事情,你在这方面有问题没有?”

“绝对没有。”

粟明俊点点头,道:“我想你也没有问题,还是要提醒你。”他平时是一个很稳重的人,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只有在侯卫东这种关系很好的朋友面前,才说些老实话,而且,今天粟明俊特意来找侯卫东,也想给侯卫东打些预防针。

侯卫东感激地道:“粟哥放心,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愚蠢地做自毁前程的事情。”

“昌全书记接到检举信,很生气,要求查个水落石出,虽然现在没有结果,但是从我个人感觉。你点到了问题的要害处,益杨县委书记是肥缺,几任书记都被提拔使用,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想这个位置。”

侯卫东暗道:“杨森林不会这样愚蠢吧,在这个关键时期用上这种下等招术,除非他手中有铁证,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口里道:“查个水落石出,是指查马有财,还是查写信的人?”

“恐怕两者皆有吧,济书记是组长。想来昌全书记给他交过底。”粟明俊说到这里也就打住了,问道:“你希望谁当县委书记?”

“这是你们组织部地事情,我说了不算数。”侯卫东本来想开玩笑。见粟明俊很认真,便认真地道:“我是希望杨森林当县委书记,他到底是从大机关下来的,见多识广,冲劲很足,前一次清理污染企业。虽然当年要损失些税收,但是留给新管会一个干净的环境。变相也增加了新管会价值,算总帐并不亏损。”

两人边喝茶边聊,粟明俊谈了些沙州组织人事方面的逸事,九点半左右,粟明俊便要回小招待所。分手之时,他建议道:“你曾经是祝书记的秘书,而且是很受重用的秘书。留在益杨,不论是杨森林和马有财,都不会重用你,所以,你最好能跟着祝书记到茂云,这是发展的捷径。”

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如此直言不讳,让侯卫东心里暖洋洋的,他也就没有遮掩,道:“茂云形势还有些乱,祝书记让我暂时呆在新管会,等那边理顺了,再调我过去。”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粟明俊叮嘱道:“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有些后台,谁当县委书记还说不定,你别轻易投向哪一边,老老实实呆着,等祝书记在茂云站稳脚跟。如果在益杨干得不顺心,我想办法将你调到沙州去,只是昌全书记还没有开口子,你进不了市委市政府,而且暂时性不会有很合适的位置。”

将粟明俊送回了小招待所,在距离小招待所一百米处,侯卫东停了下来,目送着粟明俊进了小招待所。

侯卫东心道:“对于组织部的领导,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错了,虽说以前曾帮助过粟糖儿,可是现在与粟明俊关系弄得这么好,小佳走夫人路线,她功不可没。”

经常到新月楼家中打牌地女人,除了粟夫人以外,还有市园林管理局的谢局长,以及建委的几个科长们,在麻将地哗哗声中,这些女人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侯卫东作为小佳的老公,已经感受到了这张关系网的益处。

“小佳学习两年回来,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业务骨干,再加上粟明俊的关系,说不定再过个二、三年,还真能当上副局长,也就是正儿八经地副处级。”

想着自己费了不少心,也就是一个正科级干部,侯卫东有些感慨:“鸡朝后面刨,猪朝前面拱,真是各有各的招数,这些女人们地小手段还真有大作用,也不能太小瞧了。”

第二天,侯卫东便安心等着纪委的电话,他没有在新管会贪污一分钱,所以根本不怕纪委的调查。十点钟,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刘凯打来电话:“侯主任,你好啊,我是纪委刘凯,请你在十点半到小招待所,来了就知道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侯卫东笑道:“刘书记,你别吓我,弄出心脏病来,你可要负责。”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侯卫东与刘凯有过合作,两人关系也还可以。刘凯虽然是纪检干部,却并不古板,道:“

就是例行调查,问些小问题。”

侯卫东到了小招待所,就见到纪委孔正友站在门口,他是那种办事极为认真的人,回地方工作数年,办了好几件案子,功劳大,得罪地人也就不少,侯卫东从一般科员混到了新管会主任,他还在原地踏步。

见到侯卫东,他脸上也没有表情,淡淡地道:“济书记要和你谈话。”他这种表情被称为纪委脸,很不招人待见。

孔正友将侯卫东带到了济道林门前,转身离开。侯卫东进屋就见到了济道林和一名年轻人,他主动招呼道:“济书记,你好。”

济道林倒很是随和,让助手给侯卫东泡了茶,主动与侯卫东拉了些家常。“当年你们那一届学生会干部,我是很熟悉的,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新管会一把手,很不错,李元分到省委,听说当副处长了,从你们身上,可以证明学生会还是培养干部的摇篮。”

聊了几句,他脸色一正,进入了主题。问道:“你当年在县委办地时候,对益杨土产公司很熟悉,现在又在新管会。能否谈一谈益杨土产公司改制的事情。”

昨晚,侯卫东早就考虑成熟了,他为今天谈话定的基调是——实事求是,假装思考了一会,他道:“益杨土产公司在一年前就资不抵债了,对其进行改制是符合国家政策和公司现行情况。将益杨土产公司搬迁至新管会,符合益杨县的总体规划。公司搬迁以后,原厂房挂牌出让,现在运行得也比较良好。”

济道林问道:“在县里,重大工程是如何操作的?”

“重大工程要经过政府常务会讨论,涉及全局的项目则必须提交县委常委会。益杨土产公司的项目从改制到拍卖都经过了正常程序。”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在新管会征用土地是我经办的,我作为新管会主任,还是按照市场价拍卖的土地。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在,减免地税费也是经常委会研究决定,至于原厂房的土地情况,不在新管会范围内,我不清楚。”

济道林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对身旁的小伙子道:“这样,你和刘凯到新管会去一趟,将益杨土产公司买卖土地地情况的档案调出来看一看。”

侯卫东身后有石场以及精工集团股份作为支撑,他并不缺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利用职务之父便发财,经得起调查,当刘凯接受任务以后,他神色依旧。

济道林温和地道:“这是例行检查。”

侯卫东道:“纪委的检查是对我们保护,你们检查过后,我就更加可以放心去工作。”

听到侯卫东表态,济道林便高兴地道:“我们学院的毕业生素质就是不一样,小侯能有这个认识,很不错,纪委对大家要求严格,其实是对同志们负责,一是防微杜渐,二是让廉洁干部受到保护,三是铲除腐败。”

他又随意地道:“小侯在益杨工作也有几年了,听到过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作风问题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听说过。”

侯卫东心道:“难道检举信中还有风流事,马有财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传闻的。”口里道:“益杨不大,也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县里领导要有点花边新闻,早就传开了,我确实没有听说过。”

济道林曾在沙州学院工作了相当长时间,对益杨这种风气也是了解地,他点头道:“我是了解的,当年学院一个女老师和大学生搞师生恋,益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害得有些老太婆还跑到学校来看稀奇,这是封闭落后地象征,在上海、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人会注意,除非他们是明星。”

说到学院,济道林想起许多往事,“我记得你是九三年毕业的,在你们毕业那天,男生楼朝下面扔了不少东西,当时你扔没有?”侯卫东嘿嘿一笑,“读书四年,只能发泄四次,我肯定要扔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聊了一会,济道林接到了刘凯电话:“新管会关于益杨土产公司帐目清楚,与事实相符。”

“这么快?”

刘凯肯定地道:“新管会有专门档案管,管理规范,帐目没有问题,很清楚。”

济道林放下电话,看着侯卫东便有几分赞许,道:“今天,我是代表沙州纪委找你了解情况,此事还正在调查之中,希望你能保密。”

等到侯卫东离开,济道林便给昌全书记打去电话:“昌全书记,今天下午,我们分成两组,找相关干部谈了话,目前检举信上反映的内容,一件都没有查实。”

昌全书记便有些恼怒,道:“济书记,此事关系着党风问题,我们决不能姑息,彻查到底。”

济道林效率很高,两天时间便将检举信上内容查得一清是——实质问题纯属捏造。

离开益扬之时,他向主持益杨县委工作的杨森林通报了市委调查组得出了调查结查。

检举信这件事,与主持县委工作的杨森林没有任何关联,可是,益杨正处于县委书记缺位的非常时期,这些检举信便显得颇不寻常。

当济道林向他出示了昌全同志的批示,杨森林心里紧缩了一下,暗道:“按常理分析,这封检举信应该就是马有财的竞争对手所写,也不知济道林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此事最令人郁闷的是,杨森林自身还无法主动解释,若主动解释,则显得心虚,但是不作解释,这盆屎盆子就会莫名其妙地扣在自己头上。

杨森林咬牙切齿地想道:“肯定是马有财自编自演的这场戏,为了当县委书记,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

尽管心里恨着,脸上表情却不能带出来,杨森林道:“这五条罪状真是荒谬,生活作风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这完全是笑话,马县长的爱人虽然在沙州,但是他们夫妻关系很好,夫唱妇和,举案齐眉。”

“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这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益杨县专门制定的搞好民主集中制的文件,凡是规定范围的重大事项,全部都上了常委会,要说搞一言堂,我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书记,还真的搞过几次一言堂。”

“还有……”

杨森林作为县委书记。还得主动为马有财解释,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甚至是被戏耍的感觉,让他心里怒火中烧。

济道林态度很平和,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调查组得出结论,这封检举信所列问题都是不实之言,市委可以放心了。”他略略提高了声音,道:“益杨总体情况是好地,党组织建设、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等几个方面都走到沙州前列,市委对益扬工作是很肯定的。如今东南亚金融危机越演越烈,国内经济面临着许多困难,你们党政一班人要增强团结,一心一意谋发展,将益杨前进的势头保持住,这也是昌全书记的交待。”

送走了马有财,杨森林心里一阵烦闷,他直接回到小招待所一个单独的后院,这是他在益杨临时的家。

在小院子侧门的车库里,停着一辆桑塔纳2000小车。一位企业家朋友借给他代步所用,挂的是沙州牌照。平时锁在门面里,虽然省里严禁领导自己驾车,但是他心里有事情的时候,总习惯了开车四处转转,所以也暗中违背了省里的要求。

开着车子,杨森林习惯性地沿着老公路便朝沙州开去,至从高速路开通以后,老公路车流量就大大减少,杨森林把车速控制在三十来码,慢慢地开。慢慢地想着问题,到了沙弯子,他停车熄火,独自在这个破败地地方抽了几支烟。这才继续上路。

“既然马有财能使用这等肮脏的招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会傻到坐以待毙。”

当车子开进沙州。杨森林也下定了决心。

就在杨森林郁闷得开车到了沙州之时,侯卫东也遇上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事还得从杨森林初到益杨说起,有一次他带着一帮子人视察新管会和开发区,刚进入开发区区域,就见到四家生产基酸工厂,这四家工厂污染特别严重,达到了触目惊人的程度,杨森林立刻严令工厂停工。

四家工厂汛染大,效益却不错,每年贡献的税费不少,工作停工以后,集体搬出了益杨,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拖欠了村民不少费用,村民拿不到原计划的钱,于是就闹将起来。

县里一方面想办法组织资金,把相关费用及时支付了,最后县里还将四个工厂的厂房及土地进行了回购,这些土地和厂房就成了国有资产。另一方面,杨森林态度很强硬,对几位骨干分子进行了拘留。

软硬两手同时施用以后,这才平息了事端。

但是搬走四家污染企业以后,开发区一直没有找到引来合适的企业,风吹雨淋之下,这些厂房便一天天破败下去,周围村民见状,逐渐开始蚕食这些土地。

当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这些厂房基本上被村民非法占用,改造成各种小作坊,甚至还有人在其中居住。新管会接手以后

通知占据其中的村民搬迁,村民置之不理。

庆达集团的通运机械厂看中了这一块地盘,新管会开始强制搬迁这些村民,冲突就不断开始发生。

为了早日腾出厂房,分管领导张劲就安排基建科副科长游勇专门去劝说这些老百姓搬离这些厂房。游勇是新提拔地副科长,工作积极性很高,带着人去了几次,成效却并不显著。庆达集团通运机械厂催得急,侯卫东就数次催促张劲加快进度,张劲把副科长游勇批评了好几次。

就在济道林与杨森林谈话之时,游勇带着情绪又去给老百姓做工作。

“政府征地费用全部给齐了,你们凭什么搬到这里来。”游勇与前生产队长粟家林吵了起来。

粟家林当了好几任生产队长,知道些政策,歪歪道理也多,他振振有词地道:“新管会把土地征完了,给那点钱,老子早就花完了,现在没有土地,你让老子全家都喝西北风。”他嘴巴不干不净,道:“你们这些卵人,人家厂子生产得好好的,非要逼着老板关门,以前我和堂客都在厂里打工,每月能找一千多块钱,现在厂子搬走了,这一千多块钱应该由新管会来给我们。”

游勇怒道:“粟家林,你还当过干部,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去年将所有补助款发齐了,你们一家人得了四万多块钱,应该知足了,今天你必须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搬家,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粟家林道:“我在厂里整了一个蘑菇房,花了两元多元钱,你们把这钱付了,我立刻就搬走。”

“这个工厂又不是你家地,你凭什么在里面种蘑菇,我没有收你的房租就算好的,还想要搬迁费,想得倒美,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情。”

两人吵得历害,很快就将占据着厂房的五、六家人吸引了过来,这些人家有老有人,都围在游勇身边一阵吵骂。

游勇早上被张劲批评了一顿,心中原本就火大,道:“今天就算说破天,你也必须要搬。”说完就要闯进屋去。

粟家林的老婆站在门口,端着一盆尿,见游勇带着人进来,便使劲泼了过来,游勇皮带以下部位全部被屎尿包裹,极为狼狈。粟家林老婆端着盆子,还咧着嘴巴道:“下次要进门,我就泼你脸。”

游勇扬着手,骂道:“打死你这个傻婆娘。”同时,一巴掌便打了下去。

粟家林婆娘挨了打,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粟家林更在一旁破口大骂,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

游勇的手下见势不好,便拉着游勇朝外跑,周围五、六家人看到这一幕,都笑痛了肚子。

游勇是从沙州农校毕业的中专生,工作也只有三、四年,年龄也不大,跑出来以后,把脏裤子扔掉,又在田里洗洗了,穿着短裤回到新管会办公楼,躲在办公室里,委屈得掉了一串眼泪。

此事却没有结束,在十一点,突然来了上百个村民,冲进新管会办公楼,粟家林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国家干部打人了,把堂客耳朵打聋了。”

年轻的村民便冲进新管会办公室,四处寻找游勇,幸好游勇被送回家换衣服,这才躲过一难。

侯卫东正在县政府开会,他身旁就公安局长商光化,得到消息后,向主持会议的曾昭强副县长报告了情况,又与商光化协商了几句,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到新管会办公楼。

办公楼院子里,乱七八糟站了上百号人,见到侯卫东回来,一窝峰地围了过来,而且上来地人全是老头老太婆、妇女,以及小孩子。

侯卫东没有料到场面如此混乱,醒过神来,脸上已经被抓破了皮,火辣辣的几条血印子,在这种情况下,侯卫东也顾不得脸上伤痕,他吼道:“李永富,把你的人喊到,大家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都要得到解决,这么多人解决不了问题,选几个代表过来。”来的新管会干部道:“你们别过来,把好自己地岗位。”

张劲在一旁跺着脚,跟着吼道:“李永富,选五个代表进来。”

李永富是村支部书记,他见到侯卫东来了,就与几个村干部过来劝架,又吵又骂,才将侯卫东身边的人群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