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昨晚将荷尔蒙全部转化成了力量,心情特别平静杨娜离开以后,他随口问道:“郭科长,竞争上岗什么时候开始?”

郭兰仍然在劈啪地打字,假装没有听见侯卫东的问话。办公室里因为有了女人,也就凭空增添了些色彩,只是这时郭兰冷着脸,色彩也就变成了冷色调。

昨天晚上,民政局请肖部长和科里同志吃饭,在民政局同志的热情劝酒之下,郭兰也就破例喝了几杯啤酒,凌晨一点,她起床上卫生间,刚走到靠近阳台的卫生间门口,隔壁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呻吟声。

这声音如此特别,具有强烈的穿透力,顿时让郭兰面红耳赤,她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将客厅与阳台之间玻璃门关上,回到了屋内,她禁不住恨恨地道:“侯卫东做事太不检点,和小佳亲热,怎么不把门关好。”

郭兰参加了,张小佳与侯卫东的婚礼,此时,她只以为小佳到了益杨,并没有想到房间内另有其人。

这个声音如妖怪,久久地在郭兰耳边回响,让她总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干脆打开床边台灯,取过一本《笑傲江湖》,细细地品读着,她的阅读口味与多数同龄女子不同,琼瑶、三毛、岑凯伦等女生喜欢的流行作品,她都不甚喜欢,而对金庸小说特别着迷。

对于金庸小说智者看智,仁者看仁,她则从书里的友情与爱情。

凌晨二点,她终于有了睡意。放下书又去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隔壁很安静,没有异常声音传出,谁知走出卫生间之时,侯卫东房间再次传来阵阵声浪。

“该死,怎么还在折腾。”

郭兰一阵心跳加速,赶紧回到房间,将门拴紧。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糊地进入梦乡。

梦乡中的情景让郭兰感到很羞耻,她和侯卫东在办公室里紧紧拥抱着,最后,她被侯卫东压在了办公桌上,虽然用力挣扎,却被压得越来越紧,在裙子被侯卫东撕下来的时候,她醒了。

第二天,郭兰按时上班。没有见到侯卫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午上班时间,侯卫东也没有来。

正当郭兰心情渐渐放松之时,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

见到他,郭兰内心如小鹿在奔腾,她紧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机械地敲打着键盘,由于常练钢琴,手指格外灵活。这一番机械地敲打,倒也如行云流水一般。

面对着郭兰的奇怪表现,侯卫东莫名其妙。自我检查一番,没有找到有何不妥之处,便闭嘴看报,不再搭讪。

过了一会,老詹又转了进来,进来以后就发布新闻。“听说任林渡调到县委办去了。给赵林当秘书。”任林渡狂追郭兰。在组织部已经不是秘密,郭兰是组织部第一美女。任林渡的行踪也就纳入了老詹视线之中,得知了这一重要消息,便急急忙忙回来宣布。

老詹回来,办公室的气氛顿时活跃。

侯卫东笑道:“任林渡见面总是让我请客,这一次我们要好好吃他一顿。”老詹在一旁起哄道:“任林渡经常跑我们办公室,也应该出血办一次招待了,不能光说不练。”

与此同时,任林渡跟着赵书记上了楼,又回到县委办秘书科,他坐下来以后,给综合干部科打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他打过无数遍,倒背如流。

“喂,我是任林渡,郭兰,我调到县委办去了。”

郭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老詹已经发布了这条消息,他正准备让你请客。”

这时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季海洋走进了秘书科,对任林渡道:“你要记着给组织部综合干部科侯卫东打电话,让他参加今天下午的接待。”任林渡连忙用手捂了话筒,道:“季常委,我正在出通知。”季海洋点点头,道:“祝书记亲自点的将,让他一定准时参加。”

等到季海洋踱出了办公室,任林渡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刚才季常委在办公室,侯卫东在不在,我有事情跟他说。”

郭兰将话筒放在桌上,道:“侯卫江,任林渡找你。”

侯卫东接到会议通知,疑惑地问道:“庆达集团张木山要参加会议吗?”

任林渡道:“不是,下午三点半钟,沙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从吴海县到益杨视察,祝书记亲自点名让你参加接待工作。”

“那我什么时候上来?”

任林渡道:“你等一会就上来找我,我们一起布置会场。”他又神神秘秘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祝

上你了,有意调你去给他当秘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住。”

侯卫东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无风不起浪,看来我真要调到祝焱身边。”放下电话,他对郭兰道:“郭科长,我到委办去帮着布置会场。”

老詹在一旁打趣道:“侯卫东长期吃家饭拉野屎,今年民主评议,你肯定不合格。”

侯卫东道:“老詹,你可要讲讲道理,都是革命工作,不能分了彼此。”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报纸收拾整齐,又对郭兰道:“郭科长,今天是济道林视察益杨县。”

济道林在沙州学院的住宅就在侯卫东与郭兰两家的楼上,侯卫东与济道林接触不多,郭家却与济道林时常走动着。

郭兰表情很正常,道:“原来是济书记要来视察。”说了这一句,又集中精力敲打起键盘,昨夜一梦,让她面对侯卫东时总有心理负担。

侯卫东始终觉得郭兰表情怪怪的,出门之时,听到老詹对郭兰道:“小郭,你想到哪里去吃,这一次千万别放过了任林渡,要让他出血。”

听到从背后飘出地一句话,侯卫东后背突然一阵发麻,心道:“昨天和段英回家就疯狂做爱,客厅与阳台的玻璃门似乎没有关,也就是说,郭兰极有可能听到呻吟声。”

想到这,他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暗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以后再也不能干这种事情。”

县委办的工作人员早已将会场布置好,侯卫东也没有帮上忙,在旁边站了一会,就听到祝焱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济道林左侧是祝焱,右侧是赵林,后面是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县委常委们。

济道林穿着白色短袖衫衣,藏青色的裤子,简单朴素又落落大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常委会议室。

“欢迎济书记视察益杨县,今天在家的常委全部到齐,有财同志到市里开会,晚上才能赶回来。”

济道林坐在常务会议室正中的位置,这个位置通常是祝焱所坐,今天祝焱就只能坐在马有财的位置之上。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济道林道:“我是受昌全同志的委托,到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县来走一圈,一是听取各县半年工作情况;二是针对部分市级部门出现地腐败问题,我将代表市委进行一次廉政谈话。”

济道林谈话向来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当了市委常委,仍然保持着这个作风。

“鼓劲的话暂时不说,先听听益杨县半年工作情况。”

祝焱与济道林也很熟悉,他到益杨当县委书记时候,济道林仍在沙州学院当副院长,不过三、四年的时候,济道林就奇迹般地成为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戏剧般地成为了祝焱的领导。

人生的际遇,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祝焱知道济道林深得市委王昌全同志的信任,很快就要出任沙州市委副书记,因此,他很重视这一次汇报会,清了清嗓子,将季海洋亲自准备的稿子放在一旁,道:“今年益杨县总体形势很好,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地方财政收入、规模以上企业等几项指标均有大幅度的提高。”

祝焱将数据记得很熟,包括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字也准确道来,显得胸有成竹,自信十足。

侯卫东与众多服务人员坐在一起,由于很可能成为祝焱的秘书,他精力格外集中,拿出当年在大学疯狂记笔记地劲头,钢笔飞快地在纸上滑动着,将祝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祝焱的半年工作汇报并不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济道林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祝焱一一解释。

“这一次出发之时,昌全同志跟我说,以前半年检查地第一站都是益杨,今天我们来一个改革,第一站先走成津县,最后一站走益杨。”

他顿了顿,道:“益杨县半年成绩很突出,地方财政收入同比增加了120%,一,,县委的成绩是满意的,取得这个成绩的原因很多,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一个很重要地原因就是益杨县委坚定不移地大办交通。”

祝焱没有想到以严历出名地济道林会给予益杨县委如此高地评价,他脸上表情很严肃,心里却着实高兴。

议结束,侯卫东与县委办工作人员站在会议室的角落林一行先走,济道林在祝焱、赵林的簇拥下,朝门外走去。

县委常委季海洋快步走到后排,安排道:“刘涛、任林渡、侯卫东,跟我到县委小招待所。”

季海洋的坐驾是一辆桑塔纳2000,~背,看上去很累。刘涛、任林渡、侯卫东三人坐在后座,季海洋不说话,他们也就不说话,车内只听到发动机的轻微声音。

“放点音乐。”

季海洋车内的音乐只有一盘,两年多从来没有换过,所以司机也没有多问,直接把歌碟打开,车载音响很棒,一阵“看晚风多明亮,闪耀着金光”的歌声传了出来,外国民歌风味的调子,听上去舒缓而浪漫。

季海洋忽然回过头,道:“侯卫东,明天开始,你到县委办秘书科来上班,主要为祝书记服务。”

说完这句话,他又平视前方,看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声音略显疲惫,道:“县委办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领导服务,到了县委办工作,特别讲究纪律,特别注重保密工作,眼尖、手快、腿勤、嘴紧,这八个字是县委办工作人员的基本要求,刘涛是县委办老同志,抽空给侯卫东讲一讲工作要求。”

祝焱对于身边工作人员要求很高,到了益杨以后,前后配过两个专职秘书。他都不满意,侯卫东是第三个秘书。季海洋本人对于侯卫东并不是太满意,主要原因是由于侯卫东在青林镇有过跳票经历,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侯卫东不按规矩出牌。

可是祝焱对侯卫东印象很好,季海洋也就没有办法,今天他就在车上。敲打了侯卫东几句。

县委招待所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子。围墙及房屋都建于八十年代初期,最大特点是绿树成荫,九二年南巡讲话以后。县政府出钱将这个小院子进行了改造,主要是对内部设施进行了重装,一共花了近百万,这在九二年也是一笔不小地数目。

改造过的县委招待所,外表看上去普通。内部已经达到省委招待所的水平,县里对小招待所的使用作了专门规定:沙州市级领导,以及建委、交通等大局正职,才有资格住进这个招待所,级别不够的上级领导,只能去住益杨宾馆。

侯卫东听说过县委招待所的大名,随着季海洋走进来,暗道:“这个招待所名气大,从外面地环境来说,还不如沙道司地汉湖。”

拐了几个弯。绕过了一片树林。就出现了几幢单独的院子。这些院落外都有一圈低矮的木栅栏,房子是典型火柴盒。一色红砖,干净、朴素,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这是汉湖所没有地独特气质。

客厅里空着柜式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济道林进屋,服务员将茶杯倒上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屋子里只有济道林、祝焱、赵林三人,济道林也就将领导架子放下了,他主动取出来一包烟,道:“祝书记,尝尝这烟,据说是红塔集团的特供烟,也不知是真是假。”

祝焱烟瘾很大,狠狠的抽了一口,道:“不错,是好烟。”赵林只是偶尔抽烟,他笑道:“我是烟盲,对这个没有鉴别力。”

三人说笑了一会,济道林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道:“祝书记,赵书记,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有一件事情要通报。”

“这一段时间,市委、市纪委收到不少举报信,反映益杨县公安局局长游宏充当社会上地皮流氓的保护伞,导致县里建筑企业被流氓控制,这是黑社会的雏形,昌全同志高度重视这事,专门做了批示。”

祝焱接过举报信,叶昌全同志粗大钢笔字立刻出现在眼前,批示很简单,“如果信上反映属实,必须出重拳,请道林同志迅速办理此事,除恶务尽。”最后四个字,字体明显放大,有几个笔划如菜刀一样飞出。

“按照昌全同志地批示,沙州纪委、检察院和公安局已经派出联合调查组,暗中进入了益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证实信中反映基本属实,虽然具体事情有出入,但是基本事实是真实的。”

在现行体制下,县委书记、县长、公安局长等重要岗位的领导人,原则人需要异地任职,祝焱、马有财都是外地人,游宏虽然是真州人,但是他十岁就迁到了益杨,其实是在益杨长大,只是他籍贯填的是真州人,所以也算是异地交流干部。

祝焱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脸一下就白了,他道:“益杨县委坚决执行昌全同志的指示,对游宏这种害群之马,绝不手软。”

济道林点了点头

宏在益杨公安局干了二十多年,警惕性高,反侦察能网特别深,为了不打草惊蛇,调查一组以调查枪案为由在益杨开展调查,二组则根据举报信提供的内容开展调查。”

“无论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目前调查组查实的证据足够让游宏双规了。”

祝焱和赵林都伸长了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同时心中也忐忑,担心牵连的人过多,变成了窝案,对益杨县委地声誉就影响极大了。

济道林脸上微微浮起了笑容,道:“最准确地证据之一,游宏地坐驾是货真价实的走私车,年初广东才出了汽车大案,中央在三令五申,游宏身为公安局长,是顶风作案啊。”

“我把想法给昌全同志作了汇报,他也同意我地思路,以走私车之名,对游宏实行双规,依法查抄其家,给他措手不及的打击,让他的关系网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祝焱道:“需要我做什么,请道林同志安排。”暗骂道:“这个游宏真***胆大包天,弄一驾走私车来当座骑,完全是自掘坟墓。”

“祝书记,烦你给游宏打电话,让他到这里来,我们立刻对他实行双规,为了有利于案件侦破,调查组将把游宏带回沙州。”

祝焱取过电话,给游宏打了过去,慢条斯理却不容置疑地道:“游宏,到县委小招待所来一趟。”

作为县委书记,他在县里也就是绝对权威,可以随时让手下干部来见面,那怕是凌晨,那怕是下着大雨,他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从来不解释。

游宏身为公安局长,自然知道祝焱的规矩,他对喝酒的张副局长等人道:“你们先喝着,祝老大找我。”

开着经过改装的进口车,游宏急冲冲地赶到了县委招待所,由于祝焱打电话的口气太正常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圈套。

进了县委大院,季海洋、刘涛等人都在院子里,游宏对季海洋笑道:“老季,怎么站在院子里,明天有空没有,我来找你,派出所的警车都快成废铁了,别说执行公务,开在路上都怕散架。”

季海洋和他也是老熟人,见面总要开玩笑,季海洋虽然没有听到济道林的谈话,可是县委招待所突然出现了六七个陌生人,而祝焱一脸严峻,他心里就暗叫不妙。

游宏走进屋里不久,就传来他的吼声:“你们凭什么对我实行双规,我要见祝书记。”

屋里又传来几声低斥,游宏声音很高,“我要见济道林,让他也出来。”

调查组有四个人,纪委一人,检察院一人,公安二人,他们早就有了预案,见季海洋情绪激动,两名身强力壮的公安人员就不声不响地冲了上去,两人手里都有铐子,准备将游宏铐上再说。

见到这个架式,已知道事情无法善了,他不知道这些人掌握了多少情况,只知道若是自己的事情被抖了出来,吃枪子是免不了的,他不愿束手待缚,振臂就想将这两人甩开。

屋里另外两人见游宏反抗,一齐上前,四个人抓手抱腰,很快将游宏压在地上,强行上了铐子。

侯卫东跟着季海洋站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惊得嘴巴里可以放进去鸡蛋。季海洋黑着脸,暗道:“游宏做事太张扬,出事是早晚的事情,这个济道林是学院出身,做事倒也干净利落。”

游宏被戴上了手铐,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对最先扑上来的人道:“我是公安局长,为了公安的名声,出去的时候,用衣服遮一遮这东西。”

游宏在沙州公安系统大大有名,沙州一处民警罗金浩是毕业于沙州学院法律专业,还曾经听过游宏的刑侦课,他神情不失恭敬,道:“我知道,罗局长。”

济道林、祝焱、赵林都站在二楼会客室里,三人都默不作声,纪委工作人员到了楼上,报告道:“济书记,游宏已经被控制。”济道林道:“立刻将游宏转移到沙州,搜查他的家和办公室。”

等到游宏被带走,济道林道:“搜查以沙州检察院反贪局为主,益杨检察院积极配合。”

安排完诸事,济道林轻松下来,道:“祝书记,正事办完了,我们也要轻松轻松,季常委也在外面,把他叫上来,我们四人打双抠。”

侯卫东是第一天以县委办工作人员的身份跟随着祝焱,没有料到会见到如此惊人的一出戏,扭头看任林渡,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县委招待所吃过晚饭,几位秘书就坐在会客室看电视秘书老林职务最高,就成了中心,大家都围着他说话。

到了十一点,会客厅的几个大人物依然在打牌,大家等得累了,话也少了,专心看着电视,这群秘书们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有长期看电视的习惯,再加上众口难调,老林乱选了一个傻乎乎的节目,众人也就傻乎乎盯着屏幕。

十二点,会客室大门打开,季海洋快步走了出来,轻声道:“把车子都开过来。”又对侯卫东道:“等一会你就上祝书记的车,记着坐副驾驶的位置,帮着提手包。”

季海洋交待几句以后,自顾自走了,把侯卫东一个人留在院中。还有些细节季海洋也没有交待,若侯卫东有悟性,自然会想到这些细小之处,如果想不到,则其秘书生涯也不会长久。

看着祝焱的身影,侯卫东有片刻迷茫,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跟着季海洋走到院门,守在了祝书记的车旁。

祝焱与济道林握手道别,道:“济书记,早些休息。”转过身,满脸笑容又停了几秒钟,走到车旁,笑容已渐渐消失。

侯卫东已将后车门打开,恭敬地等着祝焱,祝焱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顺手将手包递了过来,随后又朝院内看了一眼,重新带着笑容,向济道林挥了挥手,这才坐回车中。

小车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提速很快。

公安局长游宏被双规,这个消息必将在益杨官场引起地震,祝焱脸色青得怕人,上车之后便一言不发,他不说话,侯卫东在车上坐得笔直。后背仅仅是靠了一点。也不说话。

当车在党校后门停下以后,祝焱吩咐道:“明天上午九点,请赵书记和柳部长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下车。侯卫东一边应答着,一边提了手包下车,他正准备给祝焱开车门,祝焱已经下了车,动作并不慢。

由于是第一次为祝书记服务。而季海洋又交待得不尽详尽,侯卫东一路上都小心异常,他不知道是否应该送祝书记到家门,就仔细观察着祝焱的一举一动。

祝焱并没有接过手包地动作,径直走进后门,侯卫东就紧跟在他身后,到了楼门洞,祝焱停了一下,交待道:“小侯,我住在三楼。今天你跟我上去。以后就送到门洞口。”

上了三楼。祝焱进了门,侯卫东连忙将手包递了过去。同时道:“祝书记,早些休息。”屋里传来一声温柔的招呼,“这么晚才回来,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和年轻人比不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接过手包,她看见门外站了一位陌生小伙子,道:“小伙子是新来的。”

侯卫东赶紧道:“阿姨,我叫侯卫东,由组织部新调到县委办的。”中年女人客气地道:“进来坐一会吧。”走了,祝书记再见,阿姨再见。”

回到家中,侯卫东连忙给任林渡和组织部杨娜打电话,传达了祝书记指示。

放下电话以后,侯卫东后背湿了一片,在卫生间里冲凉之时,回想着这半天的经历,暗道:“祝焱不过是七品县官,却让人产生了伴君如伴虎地感觉,看来一入官门深似海,还不如当个商人自在。”可是转念一想,“当商人也有难处,就以青林石场为例,几年时间就死了秦大江、毁了曾宪刚地家庭,条条蛇都城咬人啊。”

上床前,他将闹钟调到了七点。

一夜有梦,皆是游宏被押上汽车的情景,梦中他猛想间想起,那位押着游宏的人很面熟,应该是沙州公安局地师兄罗金浩。第二天从闹铃惊醒,侯卫东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他异常清楚得记着梦中的情景,又竭力回想着昨天县委小招待所的现场情况,他得出了结论,昨夜梦中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确实是师兄罗金浩押着游宏。

“切,居然会在梦中认人,这事让我遇上了。”

侯卫东感叹一声,赶紧洗脸刷牙,又从冰箱里抓出一盒牛奶,边喝边朝车下跑去。

上了老柳地车,侯卫东就开始攀交情,他甩给老柳

子烟,这烟是新出的好烟,比红塔山还要贵,大有取势。

“祝书记一般在哪里吃早饭。”

老柳抽着娇子烟,也就没有初见面时的傲慢,向侯卫东介绍道:“祝书记早上起得早,要打太极拳,然后在家里吃早餐。”他看了看表,又道:“祝书记很准时,八点钟肯定出来。”

祝焱果然在八点钟出来,侯卫东在门洞处等着,接过手包,紧跟在他身后,到了小车旁,侯卫东连忙上前一步,把车门打开。

祝焱见侯卫东办事很伶俐,心里也就有几分满意,等到侯卫东上车,就问道:“通知出了吗?”这话他原本也不需问,但是侯卫东毕竟是新手,他并不是太放心。

“祝书记,昨晚已经通知到了。”

“嗯。”祝焱没有再说什么。

九点,赵、柳两人准时来到了祝焱办公室,季海洋就拿着笔记本坐在一旁,他是县委办主任,领导们定下的事情,需要他去落实。

侯卫东将茶倒好以后,正准备离开,祝焱发话道:“侯卫东,你也坐下来听一听。”

祝焱开门见山地道:“公安局游宏被双规,从济书记的口风来看,他肯定回不来了,今天请两位来,就是务色一位公安局长。”

“这个人选,要精通法律,同时要有杀气,能镇得住局面,收拾得了乱局,益杨这两年经济发展得快,社会上流氓地皮也活跃,游宏出事,给县委提了一个醒,必须采取霹雳手段,打掉一批为害百姓的犯罪分子,公安局长这个人选,任重道远啊。”

“赵书记、老柳,你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柳部长在组织部多年,对干部极为熟悉,试着道:“能否从公安局内部提拔?”

“游宏主持公安局工作这么多年,这几个副职从来没有向组织反映过情况,即使他们没有问题,也不能重用。”

赵书记最了解祝焱的心思,道:“公安局长就在政法系统来选,不仅要熟悉法律,为人更是要强硬一些,否则收拾不了游宏留下来的烂摊子。”

柳部长把政法系的领导干部在脑中过了一遍,道:“合适地人选有两个,一是政法委副书记章程,他是科班出身,在法院工作过,有经验,有文凭,二是检察院副检察长商光化,他是军人出身,任副检察长多年,点子多,能力强。”

祝焱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又慢慢舒展开,他道:“商光化更合适出任公安局长。”

“你们两人还有其他人选没有?”

“没有。”“没有。”

祝焱也就拍了板,道:“季主任,立刻通知商光化过来,我要亲自跟他交待。”

他又对柳部长道:“手续和程序问题就由你去把握,此事宜速。”

侯卫东在一旁听到商光化地名字,心里一阵翻腾,两年前,他被带到了检察院,就是由商光化副检察长进行询问,不禁被疲劳审讯,还吃了几顿老拳,当时他发誓要报仇,如今商光化成了公安局长,报仇难矣。

此时,商光化正在起诉科听案子,忽然接到县委办电话,让他立刻到祝书记办公室,祝书记召见,他不敢怠慢,马上放下手中地事情,直奔县委。

侯卫东站在窗台前,看着大院,当商光化下车以后,他就来到门口。

“商检,祝书记在办公室等你。”侯卫东见商光化上楼,便主动迎了上来,不能报仇,不如主动释了前嫌。

商光化记忆力颇好,见到侯卫东以后不禁楞了楞,到了祝书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调到县委办了?”他看到侯卫东点头,马上道:“这是大好事,我们两兄弟好好祝贺一番,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请你喝酒。”

进了祝焱办公室,商光化就将军人本色做得很足,腰直立着,一幅精神抖擞严肃认真的样子,他见侯卫东拿着本子坐在一旁,暗道:“他什么时候成了祝焱地秘书。”

商副检察长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突然之间就成了公安局长一些程序未办完,可是县委书记出面谈了话,此事也就板上订了钉子。与祝焱握手告别,他心事重重,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

侯卫东送他出了门,道:“商局,季常委在办公室等你,他还有一些具体的事情要同你交换意见。”

商光化原本想解释两句上一次在检察院的不愉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伸出手,使劲与侯卫东握了握,然后客气地道:“侯秘书,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他在益杨政法系统多年,深知公安局里面水即深又浑,要搞好工作,必须得到县里主要领导的支持,侯卫东作为祝书记的秘书,官位不高,位置却很重要,自然是有心结交。

至于曾经的不愉快,只有以后想办法弥补。

侯卫东在检察院被打了一顿,当时十分生气,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痛快地接过了商光化抛来的绣球,道:“商局客气了,以要多多关照。”

相逢一笑珉恩仇,此事也是有的。

领着商光化走进了季海洋的办公室,心道:“公安局长在县里也是有份量的人物,却向我这个小秘书示好,狐假虎威这个成语,用在我这种履书身上最合适不过。”

他回想起,以前为了碎石场的炸药,他在青林派出所面前总是一幅笑脸,暗地里给青林派出所提供了不少方便。汽油以吨计算,过年过节红包也颇为丰厚,现在有了商局长这位公安局一把手作为朋友,许多事情也就不怕了。

这也是权力带来的副产品。虽然这个权力还是依附于县委书记,却也能产生不小地力量,正因为此,人一旦享受了权力带来的快感,就不愿轻易放弃,失去之后又会异常失落。

办完了商光化的差事,侯卫东回到了秘书科办公室,他到县委办上班很仓促,基本上是季海洋一声招呼,就开始跟在了祝焱身后。手续没有办,办公室的东西也没有搬上来,其他东西倒无所谓,最关键地是一罐益杨极品新茶和水杯还放在下面。

此时他手中暂时无事,便飞快到下楼。

老詹是三脚猫,在办公室里坐不了一个小时,便借着尿遁、水遁、报纸遁等各种遁法,到大楼里的各个办公室串门,和往常一样,办公室只有郭兰一人。

“郭科长。我现在已经在县委办上班了。”

自从那天听了床呻,郭兰面对着侯卫东多少有些心里发虚,表情也不自然。“老詹昨天就发布了这个消息,部里的人都知道了。”侯卫东想多说两句什么,见郭兰很平淡,反而无话可说,“我先上去了,改天来办手续。”

郭兰站起来。

在郭兰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在沙州学院的小舞厅遇到了侯卫东。也是这次偶遇,让郭兰下决心扔掉了过去的恋情。因为这个原因,她对于侯卫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侯卫东反而有若隐若无的距离。

侯卫东拿了益杨新茶,道:“郭科长,东西我暂时不搬,行不行?”他与郭兰短暂地在一个办公室,终究没有发生什么,甚至反而生分了,说话也客客气气。

郭兰轻轻甩了甩短发,道:“组织部是干部之家,欢迎你经常回来。”看着侯卫东背影,她暗自有些沮丧,当年舞厅里的秘密,长发女孩的往事,随着侯卫东地离去,这个秘密也将变成永远的秘密。

侯卫东刚把新茶放在桌上,季海洋就走进来安排工作,简短了说了一句,“过十分钟,你跟着祝书记去沙州。”季海洋还在考察侯卫东的能力,没有给他过多交待,转身就走了。

季海洋刚走,任林渡就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与侯卫东正好面对面,“老侯,中午如果没有事情,我请郭兰和老詹吃饭。”

侯卫东摇头道:“你要追求郭兰,别总是让我和老詹去当电灯泡,我今天也没有时间,马上要跟着祝书记到沙州。”

任林渡到团委已有一段时间,对机关很熟悉,早与秘书科、综合科混得很熟,来到了秘书科,如鱼得水,他明白,在县委办,秘书的地位与服务对象是连在一起的,侯卫东是祝焱的秘书,其地位在各位秘书中是最高的,只是侯卫东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明白这一点。

他主动建议道:“刘涛那里有沙州市委、市政府内部电话本,你最好去要一本,这样到了沙州,联络起来方便,否则只有抓瞎。”

侯卫东道:“我马上要出发,你有没有,先借给我用一用。”

任林渡从包里取出两个本子,一个是沙州市政府的,一个是沙州市委地,道:“你先用,我等一会帮你领出来。”

两人正说着,任林渡桌前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道:“赵书记的。”接了电话,说了一叠声地“好、好、好。”

看着任林渡匆匆而去的背影,侯卫东心道:“任何事情都有得有失,给领导当秘书有许多好处,却必须二十四小时为其服务,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人生自由。”

据季海洋交待,祝焱要在十分钟以后出发,侯卫东看着时间,约莫过了七分钟,来到了祝焱的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进来,便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

“祝书记,什么时候出发。”

祝焱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就走。”他又问了一句,“你酒量如何?那天

达集团,看你也能喝几杯。”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一斤酒不会醉。”

祝焱笑了起来。“看你的样子也能喝,刘市长是军人出身,酒量大得很,每次和他见面。我们都要大战一场,今天你要放开喝,给刘市长留下深刻印象。”

“行。”经过了上青林高度酒地考验,侯卫东对自己的酒量也很有信心,至少在目前为止,单对单地较量,他还没有吃过亏。

提着祝焱地包,侯卫东紧跟着祝焱身后。

祝焱就如会施定身法一样,迎面而来地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一律带着谦恭微笑,少数自觉有身份地人还主动地打招呼。

侯卫东到机关时间也不长,认识的人不多,他脸色平静,见人就挂着浅浅地微笑。

在副驾驶位置坐着,侯卫东将沙州市府办的通讯录取出来,查到了刘达传副市长的秘书电话,他将赵秘书的姓名电话都输到了手机上,这样联络起来更方便。

祝焱一路无语,闭着眼睛想事情。快到沙州城郊的时候,他吩咐道:“给赵秘书联系,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到办公室。”

侯卫东迅速拨通了赵秘书的电话。自我介绍道:“我是益杨县委秘书科小侯,县委祝书记已经到了沙州,还有几分钟就到市政府。”他并不知道祝书记与刘达传是如何联系的,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

电话里的声音不冷不热,室。”侯卫东赶紧回头报告道:“已经联系好了。刘市长在办公室。”

祝焱座驾有着进入沙州政府大院地通行证。进门也就没有受到阻拦。稍稍减了速,平稳地停在了政府大院内。

沙州市政府占地不小。主楼是一幢四平八稳的火柴盒房子,正中挂着一个大国徽,房子正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四周种着些大树,格局很简单,却有着益杨县政府所没有的气质。

刘市长的办公室在九楼,进了大院,然后再坐电梯上九楼,电梯里陆续上来六七个人,这些人多数都面无表情,各想各的心事,没有人理睬祝焱。

而祝焱面带着微笑,如普通人一样站在了电梯里,侯卫东紧站在他旁边,用余光看了一眼县委书记祝焱,发现祝焱居然带着些书卷气,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

刘市长是身板硬郎的大汉,见到了祝焱,笑着从办公室站了起来,道:“祝老弟,上次老兄可是醉惨了。”他对赵秘书道:“把下午的会议取消了,祝书记来了,我可要大开酒戒。”他看着站在身后的侯卫东,道:“这是新来的秘书,小伙子很精神嘛。”

开了几句玩笑,祝焱话锋一转就进入了正题,道:“刘市长,马县长昨天下午跟着市里地代表团到山东去了,就由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就由我向您作庆达集团投资事宜的专题汇报。”刘达传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他一直关注着五十吨水泥项目,说了此话,神情也严肃起来,道:“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刘传达坐回到自己地椅子上,祝焱就在其办公桌对面坐着,这样一坐下,汇报工作的格局也就形成了。

等到祝焱汇报结束,刘传达道:“昨天你给我打了电话,我专门询问了计委的同志,今天上午他们送来了庆达集团的资料,我看了看,这个张木山不简单,十几年的时间搞了这么大规模,而且他的投资项目都很成功,没有不良新闻传出来,按计委同志地说法,庆达集团属于A级投资伙伴。”

“我们国家现在最缺乏是信用体制,这包括企业和个人地,所以,假冒伪劣、坑蒙拐骗才层出不穷,前一段时间,我让计委搞了一个企业信用等级,将岭西省排名前二百强地企业都梳理了一遍,凡是官司缠身、纠纷不断的企业,信用等级就要降低,到沙州投资也就要受到限制,或者说我们就要更加警惕,庆达集团信用等级是A级,这种企业我们沙州举双手欢迎。”

刘传达地这一套信用等级,不少沙州市级领导并不以为然,最普遍的观点是:“如今是僧多粥少,能够引来企业就是成绩,如果挑三捡四,别说干饭,恐怕稀粥也喝不上。”好在市委书记昌全同志表态支持了刘传达的作法,信用等级这才搞了起来。

祝焱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也知道这一套信用等级,他向刘传达汇报庆达集团的事情,也正想利用这一套信用等级,为庆达集团提供更好服务,这也是吸引庆达集团投资益杨县的重要手段。

“我们与庆达集团进行了一次谈判,前一次没有结果,我准备启动下一轮谈判,从我的分析,张木山应该有投资欲望。”

“张木山这人我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见过面。”

刘传达同意祝焱的分析,又道:“我们准备在八月中旬召开一次小型的投资项目推介会,邀请所有B级企业参加,青林水泥厂项目可以纳入重点推介项目,到时与张木山的座谈,我也可以参加。”

谈完正事,笑容又重新回到刘传达脸上,“小赵,你去安排拿生活,不用去大馆子,到新月楼的水陆空订一个小间,酒到我家里去取台湾高梁酒。”他对祝焱道:“酒去年一位台商送给我的,六十度,很有劲,又不上头。”

水宛居位于新月楼外面,是沙州新兴地美食之家。

新月楼是沙州最高档的楼盘,里面的住户大多数是有钱人,水宛居开业以后,生意一直不错,在六月,水宛局老板就下血本重新装修餐厅,又请了两位川菜大厨和两位湘菜大厨,菜品档次也大为提高,因此,装修过的新月楼尽管收费并不便宜,仍然是生意兴隆。

这个老板以前也是机关干部,曾经是刘传达的部下,刘传达就成了水宛居常客,刘传达车刚停下,胖胖的老板就亲自在门口迎接,领着刘传达、祝焱等人进了雅间。

老柳和刘光化的驾驶员没有跟着进雅间,在外面要了一间小桌子。

这些年,各单位小车开始膨胀,驾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驾驶员的地位却在直线下降,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期,领导们在一起吃饭,驾驶员也习惯性地坐在主桌,进入九十年代中期,在县一级,已经很少有驾驶员和领导们坐在一桌。

刘光化的驾驶员熟客,他跑到厨房里,精心选了几样特色菜,然后一人要了一包娇子烟,与老柳在一起吞云吐雾,自在而舒服。

在雅间里,酒桌上摆了四瓶大肚子台湾金门高梁,刘传达吩咐道:“拿高脚杯,先落实基本量。”

秘书老赵见刘传达这个动作,知道一场大战就要开始,建议道:“刘市长,大家都是空肚皮,先吃点菜再喝酒。”

刘传达摆了摆手,豪气冲天地道:“上次我们一起到上海,祝书记联合三个书记,轮番敬酒。让我睡了一天一夜,外滩、东方明珠,一样都没有看成,今天我要报仇。”

他原本就是军人出身,正团职干部,转业到了岭西省机关,在区委当了一年副处长两年正处长,就来到沙州任副市长,向来以实干和喝酒闻名,在上海被祝焱喝醉以后。总想着要复仇。如今祝焱自投罗网,公平决战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瓶金门高梁,刚好能分成四杯,刘传达举起酒杯,“在这里,首先预祝五十万吨水泥厂落户益杨,干了。”他一口就将二两五的高梁酒喝完。然后轻轻地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祝焱。

祝焱也是一举而干,并且把酒杯倒了过来,酒杯口只有一滴酒悬挂着,这是沙州的习惯,喝酒要一口喝完,而且翻转酒杯的时候,如果能滴出三滴残酒,则要被罚酒。

金门高梁度数虽然高。可是口感不错。侯卫东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亮给了赵秘书。

喝了这一杯酒,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侯卫东神情就彻底放轻松了,心道:“市长、县委书记,当远远聆听指示地时候,觉得他们高不可攀,现在零距离接触,才发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刘传达似乎半醉半醒,道:“老祝在益杨成绩斐然啊,这一次沙州换届,你的呼声很高。”

按照沙州市历年的规矩,每一届政府的副职中,都有一位是县里书记提拔上来的,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书记各有优势,论起综合实力来,祝焱稍胜一筹。只是官员的升迁是一个综合因素,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祝焱连忙谦虚道:“沙州这几年发展得快,涌现出来许多青年才俊,我是落伍之人,这事哪里轮得上我。”

刘传达大笑,头发根根直立,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冒着酒气,他再次端起酒杯,道:“这一杯酒,祝明年的换届选举,老弟马到成功。”

四瓶酒喝完,诸人皆有了醉意,六十度的白酒,点火就会熊熊燃烧,喝进胃,渗进血液里,迅速将酒意带进每一个细胞。

赵秘书三十来岁,原本态度有些倨傲,喝了酒以后,嘴巴笑得叉开,他一只手放在侯卫东肩上,低声地道:“侯老弟只有二十来岁吧,真是年轻,如果我是这个年龄,一定要好好争取一下,现在三十六了,没有多少机会了。”

“赵秘,以后要多关照我。”

“好说。”

侯卫东一边说话,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看刘传达,刘传达正和祝焱谈得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谈话。

四瓶酒下去,刘传达见祝焱还没有倒下,便又要了一瓶五粮液,这一瓶下去,赵秘书捂着嘴就朝卫生间里跑。

刘传达虽然未倒,说话却亦不太利索了。

“与祝书记喝酒,爽快。”他舌头开始打转,道:“水泥厂这个项目一定要落实,另外,今年还有一个项目,是省里拿下来地,准备在沙州地区建一座啤酒厂,益杨有没有兴趣做好这个项目。”

祝焱听得两眼冒光,抓过五粮液,将剩下地酒全部倒出来,“刘

在工作上你是领导,私下你是兄长,我们一齐这一瓶

四人五瓶酒,十分尽兴。

侯卫东发现祝焱脚步还很稳,暗道:“祝焱酒量还当真不错,今天刘传达没有占到便宜。”

坐上了汽车,祝焱挥了挥手,道:“今天不回益杨了,我几个月没有回家,回家看老娘去。”

在汽车的轰鸣声中,祝焱不一会就沉入梦乡之中,侯卫东也是似睡非睡,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他自嘲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是陪县委书记过家门而不入。”他取出手机,调成了振动状态,免得打扰祝焱休息。

老柳听到祝焱均匀的鼾声,道:“侯秘,你们喝了多少酒?”

“四人五瓶酒。”

“侯秘书的酒量不错啊,现在还精神抖擞。”

“我也是硬撑着。”

车行至岭西省的公路上,侯卫东将安全带系了,很快也睡着了,等到醒来之时,已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祝焱仍然在睡,侯卫东下了车,正在犹豫是否将祝焱叫醒,屋里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普通花布衫的老人,从气质和穿着来看,明显不是农村人。

老柳热情地迎了上去,道:“张姨,祝书记在车上睡觉,我们没有叫醒他。”他在一旁发着感叹,“祝书记是益杨县的领头人,天天忙得团团转,今天陪领导喝了酒,真是不忍心叫醒他。”

老柳又指着身边地侯卫东道:“这是新来地侯秘书。”侯卫东礼貌地叫了一声:“张姨。”

张姨与侯卫东打了招呼,道:“祝焱睡在车上也不行,还是扶上楼,到床上去睡。”

侯卫东打开后车门,轻声道:“祝书记,到家了。”喊了好几声,祝焱这才睁开眼睛,他双眼通红,道:“这么快就到家了?”

祝焱下车时身体有些摇晃,侯卫东就搀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这是一套农村房子改装的住宅,院子里面花朵盛开,房间明显重新装修过,装修风格很朴实,几乎没有装饰,刷白了墙,楼上房间是木地板,窗户并非农村常见的蓝玻,而是无色玻璃,祝焱的房间里则有大排书柜。

将祝焱扶上床以后,侯卫东把空调开到二十七度,正准备下楼,张姨端着蜂蜜水就走了进来,见儿子醉成这样,心疼地道:“祝焱也是四十几的人了,哪里能和年轻一样喝酒,小侯,你以后要多提醒他。”

祝焱头发凌乱着,在床上沉沉睡去,时不时还要打两声鼾,张婕试了试空调的温度,又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单,搭在了祝焱地胸腹部。

“这么大地人了,真不让人省心。”

在母亲眼中,儿子永远是长不大地。

几个人下来坐在底楼的客厅里看电视,张姨见侯卫东脸上也有酒意,道:“小侯也喝了不少,你干脆也到楼上去休息,这农家房子,足有七、八间住房。”

侯卫东道:“张姨,我不用休息,就在这里看看电视。”

张姨甚是健谈,道:“退休前,我就想在农村来居住,空气好,还可以自己种菜,环保又新鲜。”

“这房子是我堂弟地,他一家人早在珠海去当老板了,他知道我一直想在农村居住,九二年走前,就把房子让给我们两口子来住,这房子好,简单装修一下,就成了别墅。”

这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背着一个鱼篓子,脸和手臂晒得黑黑的,看见院中的车子,“老大回来了?他今天有口福了,我钓了七、八斤鲫鱼。”

老柳早就站起来,“老爷子,今天又蛮有收获。”他对侯卫东介绍道:“这是祝书记的父亲,我们都称呼他为老爷子。”

侯卫东也跟着喊了声:“老爷子。”

老爷子乐哈哈道:“祝焱怎么又换了秘书,这小子眼光未免太高了,他年轻时当秘书,我看也不怎么样。”

张姨提过鱼篓,看了看,笑道:“菁丫头和她的同学要回来吃晚饭,老头子,你和我一起收拾这鱼。”

老两口有说有笑地到厨房忙去了,老柳这才抽空介绍道:“老爷子以前是省计委的老领导,张姨是财经大学的老师,退休以后来过田园生活。”

侯卫东暗道:“祝书记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难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厨房很快就飘来鱼汤的香味,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屋外响起,“外婆,今天晚上怎么又吃鱼,我都吃腻了。”

院大门站在以亭亭玉立的两个女孩子,一样的高矮,靓丽,神采飞扬,一进门,就将绿树环绕的小屋照得一亮。

侯卫东酒喝得亦不少,看见进来之人,忍不住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其中一个女孩子确实是铁柄生的女儿铁瑞青,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两、三年时间不见,铁瑞青已由生涩小女生变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张姨听到外孙女的喊声,双手沾满了鲜血,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铁瑞青只顾着招呼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她向老人打过招呼,这才转向其他客人,见到侯卫东,愣了愣神,随后激动地道:“侯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周菁是铁瑞青的大学同学、室友兼死党,两人躲在被窝里说了太多的体己话,而且经常一说就是半夜,上青林侯卫东的故事,周菁听说不少,此时看到铁瑞青激动的面容,再听到一声“侯老师”,她就猜出此人是谁,挑剔地打量着侯卫东,暗道:“他怎么跑到外公家里来了?”

张姨很喜欢有礼貌的铁瑞青,听她这样称呼,奇怪地问道:“小侯年龄也不大,怎么是瑞青的老师?”

侯卫东对张姨很尊敬,“我从沙州学院毕业以后,就分到了青林镇,那时铁瑞青还在读高中,我曾经辅导过她的英语口语。”

铁瑞青真诚地道:“我妈妈能治好病,全靠侯老师。”

侯卫东摆摆手。道:“这些小事不必说。”又问道:“你妈妈身体恢复得如何?”

“据主治医生说,我妈妈手术很成功,上青林空气好,她每天在小学操场上锻炼。恢复得也很好,现在场镇通了客车,进货不用走路了,她的门面还开着,生意还不错,她一门心思攒钱。”

虽然侯卫东从来没有催过钱,可是这钱地事情却压在铁家每一个人的身上,铁瑞青这番话,暗示着家里人都在努力赚钱。

侯卫东当然听懂了话外之音,心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当真不错。”口里道:“给你爸妈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专心治疗和保养,其他地事情都不必考虑。”

这三年,上青林碎石名声已传到沙州全境,沙州四县都在大修公路,稍大一些的工程都在使用价钱适中且质量优良的上青林碎,碎石协会生意好得不行。而青林镇为了收税,就在上青林公路的入口处设了一个关卡,凡出去一车石头皆要记下其车牌号。并交上各石场出具的出车条,这样一来,反而方便了侯卫东管理。只要看镇里税费,就可以推算出来石场产量。侯卫东离开上青林这一段时间,光是几个石场的利润,就让其赚了个盆满钵满,对于铁柄生所借的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铁瑞青也听懂了侯卫东的话。狠狠地点了头。道:“我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工作以后,家里的条件就能好了。”

“侯卫东”这个名字,周菁早就听熟了,按以前的想象,偏僻山区地石场老板,多半是满脸横肉的土老肥,今天见到侯卫东,虽然脸上皮肤有些黑黝,可是黑得还挺英气,她暗道:“侯卫东相貌气质还不错,又能给大舅当秘书,能力自然也不错,铁瑞青多半对侯卫东有单相思,只是这小丫头自己没有意识到。”

张姨在一旁感叹:“地球很大,又很小,没有想到瑞青与小侯这么熟悉。”

侯卫东对张姨解释道:“我以前在上青林工作过,上青林只有脸盆大小,大家都很熟悉。”

听侯卫东说得幽默,大家都笑。

侯卫东又道:“铁瑞青的父亲叫铁柄生,是上青林的小学校长,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在最艰苦的地方办学,把上青林小学办成了青林镇甚至是益杨最好的乡镇小学,培养了上青林许多子弟。”

铁瑞青听到父亲得到了侯卫东的高度评价,两眼亮晶晶的。

铁瑞青从小家教良好,与人交往很有礼貌,张姨很是喜欢,但是她并不知道铁瑞青的父亲是小学校长,就道:“原来你爸爸是上青林小学校长,怪不得这么懂事,以后要多帮帮周菁,她从小就娇气,从来没有吃过苦。”

周菁好奇地问道:“侯卫东怎么到了外公家里?”

侯卫东稳重地道:“我现在是祝书记的秘书。”

老爷子这时走了出来,他对周菁道:“丫头,去叫你大舅。”周菁撒娇道:“外公,每次回来都让我吃鱼,下次要换花样了。”老爷子瞪着眼,假装生气,“我地鱼都是河沟里的土鲫鱼,一般人还吃不到,你外公的手艺不好吗?”周菁吐了吐舌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外公手艺好,可是天

,我也快变成鱼了。”

老爷子着实疼爱这个聪慧地外孙女,笑道:“下回要回家,早点打电话回来,我给你弄酸萝卜老鸭子汤。”周菁回头道:“我要吃白鹤汤。”

这些年来,岭西农村开始种懒人庄稼,冬天也不梨田,等着水稻茬了留在田里,烂掉以后,还可以用作肥料,人的活动少了,白鹤慢慢就白了,不过附近人位于岭西城郊,生活比较富裕,也没有人真的去打白鹤来吃,周菁更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吃白鹤纯粹是与外公开玩笑。

周菁上楼一会,就把大舅拖了下来。

祝焱眼睛还是红红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就如居家大叔一般,一点都没有县委书记的威严,张姨给他舀了碗酸鱼汤,道:“你也老大不小地,还是县委书记了,有事无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不仅对身体不好,对记忆力也有损害。”

祝焱也不解释,慢慢地品着酸萝卜鲫鱼汤,这一道菜是家里地保留菜,味道鲜美,回味无穷,其关键并不是鱼,而是辅菜酸萝卜,老爷子曾经是省计委主任,在文革时当过右派,在真州乡下学到了做泡菜地绝活,文革结束以后,家里餐桌上就会定期出现酸萝卜炖鸭子、炖鲫鱼、炖排骨。

这种家里的味道给祝焱留下了极深印象,每次喝了酒,他总会想喝家里这酸得掉牙地汤汤水水。

喝了一大碗酸汤,祝焱出了一身热汗,肠胃通透,身体也就舒服了,他问道:“菁菁,瑞青,你们两人到省城打工,有什么心得?”

铁瑞青是周菁的好朋友,周菁到益杨大舅家里玩,时常带上铁瑞青,祝焱对这位出身于山区的小姑娘印象很好,也时常同她们聊天,上青林修公路最原汁原味的情况,祝焱就是从铁瑞青口中得到,因此,第一次企业家座谈会上,张木山提起侯卫东以后,祝焱立刻表态让侯卫东参会。

周菁道:“累死了,给外国资本家打工,真是不好玩,他们要求太严了,想尽千方百计榨取我们的剩余劳动。”

老爷子哼了一声:“大多数人想被剥削还没有机会,瑞青,你说说看法。”

铁瑞青性格比周菁要沉稳些,她道:“外资企业从管理上来说,确实有独到之处,让我归纳出来有些困难,我感觉最深的就是严格的放权与集权,经理分为几级,哪一级经理有什么权利和义务,手册上标得明明白白。”

老爷子道:“周菁,你要象铁瑞青学习,她看问题就比你有深度。”

周菁白了老爷子一眼,道:“瑞青的口语特别棒,她就在总部工作,我被派出物流部,当然没有她接触面广泛。”

经过这几年乡镇工作,侯卫东的英语忘记了大部分,他只得最熟的就是:“l.ouesu.打电话所用,其他的单词和句子,忘得七七八八了,此时到周菁的对话,心道:“铁瑞青学习语言有天赋,我是最早的伯乐。”

提到了外资企业,老爷子对祝焱道:“前些天我到岭西图书馆去查老报纸,我发现了一个倾向,经济日报、光明日报和工人日报,都在批评外资,他们有一个基本论点,就是纵观世界各国,对外开放决不是没有一定原则和限度的,这个提法一定道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倾向背后有限制外资的意思。”

“目前我们岭西的状况是严重缺乏资金,管理能力也跟不上,如果省委省政府被这些报道所影响,放慢了引资力度,我们省要吃大亏,这方面岭西是有教训的。”

老爷子曾经是岭西省计委的领导,从事经济工作多年,又经过了文化大革命,对经济问题很敏感。

祝焱道:“俗话说,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是对县级经济最好的总结,益杨经济要发展,必须要上工业项目,我只不过是一个县级官员,不管理论之争,我只记住发展才是硬道理。”

“从你的身份来说,这样想是对的,我最怕省委或是地区的人,眼睛盯着风向标,停止了前进步伐。

侯卫东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最基层工作,做的都是具体事情,很少涉及这些理论问题,听着祝家父子俩谈起经济理论问题,只觉眼界也为之一阔,暗道:“老爷子当过省级部门领导,眼界确实开阔,胸襟也大是不同,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的感觉,看来给祝焱当秘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