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郑逸群还在睡觉,刘岳平的电话就打来了:“一小时以后,你开车去东部华侨城停车场,停在F区,到时候会有人打你电话的。”

郑逸群匆匆起床,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到地下停车场开那部车子。

这部布加迪威龙虽然不是什么全球限量版,却也是郑逸群见过的最让人震惊的车子。这部蓝色的车子车身并不长。车的前脸是皇冠形水箱格栅,贯穿全车的车身中线上的突起,短头,大轮胎,以及EB标志、灯具等都是布加迪的传统,永远没有变动。每侧三个大灯看起来保守而时尚。

坐进去,却是最流行的仪表板和中控台连成一体的设计。镀铬合金的装饰条使得内饰显得非常高档和运动。七挡变速器以及面板上显示的“P、R、N、D、S”挡位,让郑逸群并没感觉到这是一部运动跑车。他打开发动机,出人意料,威龙却没有超级跑车的轰鸣声,却是比较安静,真是有点让人诧异。

他把车开出会所大门,保安向他露出羡慕的笑容。是啊,开车这样的车子,没有人不产生由衷的自豪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布加迪?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摇起头来,对于刘岳平这样的官二代,想有什么车子那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对于自己这样的打工者想拥有这样的车子那是难上加难。

由于才八点多,东部华侨城停车场里车子并不多,他把车子开到F区停下,然后打幵车窗,呼吸着三洲田新鲜的空气。他很想听听音乐,没想到这车子几乎没有娱乐和消遣的设计,他想想也是,你总不能在时速超过400km/h时还操控CD或者摆弄GPS吧。

忽然有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低沉的男声:“郑先生吗?”

郑逸群回答:“是的,我是。”

“那部蓝色的车子是你的吗?”那人问。

“是的。”他回答。

旋即,一辆黑色的广本停在他旁边,一个长得瘦小的男人下来,打开自己的尾箱,从里面搬出一个纸箱,然后示意郑逸群打开自己的尾箱,他把那只纸箱放进去,然后说:“拜托了。”

郑逸群嗯了一声,那人钻进车子飞快得离去,整个过程最多一分钟,迅速得就像地下党接头。

回会所的路上,郑逸群打电话给刘岳平,说东西拿到了。刘岳平道:“你找个保险柜放起来,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处理。”

那里面会是什么,郑逸群纳着闷。

下了头等舱摆渡车,刘岳平微微一笑,郑逸群看出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自豪。

刘岳平身上的香水气味淡雅舒服、若有若无,郑逸群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不过他相信,这位市长公子用的香水肯定是十分昂贵的,当然,这肯定不是他自己买的。

服务人员引导他们从舷梯直接进入机舱,两个身穿剪裁合体的空姐正微笑地向他们点着头

经济舱的旅客还没有登机,他们一行三人是通过机场VVIP通道直接登机的。刚才他们是在政务贵宾厅候的机,也就是所谓的VVIP。这是中央及各省市领导、国际国内商界名流等VVIP贵宾通过机场航空出行的专用贵宾候机室,也是政商界高层人士来往休憩之地,进行商务接洽、举办重要会议活动的场所。在这里VVIP贵宾不用排队就可以直接登机。郑逸群和宣萱是没有订头等舱的机票的,但是,刘岳平打了电话给某个人,之后他们不仅可以进入鹏城市的政务贵宾厅候机,而且航空公司的人还跑过来主动免费为郑逸群和宣萱升了舱。

这就是权力的威仪,如果不是跟刘岳平一起出行,即使是郑逸群和宣萱买了头等舱的机票,也不可能有资格在政务贵宾厅候机。

一个空姐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走过来问大家喝什么,刘岳平选择了茶,宣萱选择了咖啡,郑逸群摆摆手。的确,刚才在政务贵宾厅他已经喝了足够的茶,实在不想再喝飞机上质量低劣的茶包。

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来接机的是一辆京V牌照的奔驰R500,不过这车做了改装,在司机和后座之间加装了一块隔音玻璃。宣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刘岳平把玻璃升起,问:“这个靓女可靠吗?”

郑逸群回答:“绝对可靠。这次俱乐部派她来,是因为她在北京读的大学,对北京比较熟悉。你这次来事情一定很重要,俱乐部考虑可能会有一些临时的安排,所以,派她来协助我工作。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可以叫她在宾馆里协调工作。”

刘岳平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了,早上的东西你收好了?”

郑逸群回答:“嗯,我放保险柜里了。”

刘岳平想了一会儿道:“郑大哥,这事儿我很为难,你帮我想想怎么处理?”

郑逸群说:“你说说看?”

刘岳平道:“那个人是下面一个街道办的副主任,一直在四处活动想当正主任,有一次他通过人找我吃饭,顺便说到了这事,你知道,这种情况我只能是顺水推舟。我要说不帮忙,他可能会以为是老爷子的意思,搞不好会恨老爷子,甚至会站到老爷子政敌那边去。你明白吧?”

郑逸群回答:“我能理解。”

刘岳平接着说:“谁知道,这事还是真凑巧,老爷子前一阵子去他那个街道办检查工作,还表扬了他。接下来,不知道下面区里是早有调整的意思,还是在揣摩老爷子的意图,居然还真给他调整了,这下子,他就认定了他这次调整老爷子起了决定性作用。于是,就几次要感谢一下老爷子,我实在是拒绝不了,只好收下了。我估计那是一箱子现金。”

“啊?那么多?放那个保险柜可不行。那个保险柜除了我,她也可以打开。”郑逸群看了看宣萱的背影。

刘岳平叹口气:“你要知道,这事儿我不敢让老爷子知道,他要是知道还不打断我的腿?可是,我也不敢存在我自己名下,你要知道,我这个职位也是很敏感的,有很多人盯着,我怕弄些毛病出来,我自己倒霉不说,连老爷子都跟着倒霉。”

“怎么办?你的意思是?”郑逸群大致明白了刘岳平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打理这笔钱,是炒房还是炒股你随意。”刘岳平看着郑逸群,眼睛里透露出真诚。

郑逸群明白了,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现在都得愿意。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白手套。

“岳平,你知道,我们俱乐部原来的大股东周浩就是做私募的,后来亏得很惨。所以,炒股的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看你还是别碰,除非你有特殊消息。至于说到炒房,你有那么多资源,你叫我去哪里买我就去哪里买好了。而且,这种增值都是你的合法收入,用不着瞒着老爷子,将来也能经得起有关部门的调查。我就给你跑跑腿儿,这是小意思。”郑逸群的话既让刘岳平感到合情合理,又不卑不亢。

既然已经是白手套儿了,想轻而易举地脱身那就不容易了,那么,只能是扮演好这个角色。

刘岳平嗯了一声:“你现在手里的这些钱是见不了光的,别说纪委盯着,就是老爷子发现了也不是好办的,他非叫我交了公不可。”

“要不这样,我以我的名义去香港注册个公司,以后在鹏城的投资都以这个公司的名义进行,就是要缴点税。”郑逸群问。

刘岳平摇摇头,说:“这个我早想过,香港监管太严,我怕出事。”

郑逸群回答:“我认识不少香港的律师和会计师,回头我咨询一下,看看怎么弄。”

“行,你办吧,反正你手里的钱不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刘岳平眼睛眯着,似乎并不把这事当回事。

郑逸群心里也一直在盘算着,刘岳平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他拿的这点钱肯定也就是考验考验自己,他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对了,早上那两个女人对那两套衣服满不满意?”刘岳平问。

郑逸群回答:“非常满意,当她们看到那两张单上的价格时,都有点吃惊。虽然是一线演员,见到这种价格也是想不到。对了,你不是想那个吧?”

“怎么会?我怎么能跟这种女人玩那一套?”刘岳平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郑逸群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留着以后做别的用。”刘岳平回答。

刘岳平这种人就是跟人打交道的,他说有用,那一定是有用。

“对了,你跟林颐熟吗?”刘岳平忽然问。

“还行,认识,以前他来俱乐部都是跟王光玉或者是马娜思一起,怎么?怎么想起他来了?”郑逸群回答。

“你说,他跟王光玉打官司谁会赢?”刘岳平问。

郑逸群想了想回答:“我觉得他们都不会输。”

“你什么意思?”刘岳平饶有兴趣地看着郑逸群。

郑逸群回答:“我更倾向于他们这是一次炒作。你想啊,林颐跟王光玉平时那么好,王光玉给他那么大的授权,当年,王光玉买了两辆迈巴赫,其中一辆就送给林颐,能说翻脸就翻脸?我觉得,他们这是炒作的可能更大。”

“你说说为什么?”刘岳平问。

郑逸群看着刘岳平:“你想啊,王光玉出事以后,康美电器一度处于破产边缘,是林颐力挽危局,这是功臣啊,王光玉会卸磨杀驴?”

刘岳平点点头:“嗯,有道理,你接着说。”

“因为仅仅依靠与供应商勾兑无法解决资金问题,公司董事局和管理层才做出了引进战略投资者的计划。但是,林颐为了达成控制康美电器的目的,却选择了条件最为苛刻的罗蒙投资。我觉得这还是迷雾。”郑逸群分析着。

“罗蒙投资……”刘岳平点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个名字。

“是的,就是那家海外投资公司。不过,据我所知,罗蒙投资是唯一答应保护大股东利益的投资者,其提出的可转股债加供股的模式充分考虑了所有股东的利益,王光玉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样的好事王光玉在狱中却发表意见表示反对,这事不是有点意思吗?”郑逸群轻笑着,眼睛看着刘岳平。

刘岳平嗯了一声:“这事确实有点怪。”

“还有啊,这事最奇怪的是,马娜思跟着林颐参与这事。俱乐部的人都知道马娜思跟王光玉的关系,她会反戈一击?怎么可能?”郑逸群道。

“那个财务总监?她是王光玉情人?”刘岳平问。

郑逸群说:“具体什么关系我们也说不好,反正王光玉是非常听她话的。”

“哦,”刘岳平陷入了沉思。

刘岳平怎么突然关心起康美电器之争来了?难道他想在里面插手?

应刘岳平的要求,他们住在东方君悦。本来会所在潮白河边上有个合作伙伴的,那里环境也好,但是,刘岳平说住在东方君悦到各处都方便。不过,刘岳平对那部京v牌号的车子比较满意,尤其是对那个司机的技术总是赞不绝口。

北京人没有不知道京V牌号的车是怎么回事,所以这部车行驶在号称首堵的首都街道上,那也是畅通无阻。

走进酒店大堂不是很大,但是也不小;装饰不像鹏城的某些酒店那么金碧辉煌,但是谁都能觉察出金碧辉煌的张扬来。

在这里,王府井的喧嚣被隔到了远处,一种难以拒绝的贵气弥漫在你的身边,让你敬畏。此刻你会觉得,鹏城那些所谓的五星、超五星只是凡俗人暂住的小店,而这里,已经无须任何评定什么等级。

刘岳平住的是董事套房,据说整个酒店才两间,能够订到这样的房间,会所在北京的关系肯定是费了不少力气。一个小小的处长是没资格住这样的房间的,但是,要是这个处长有个当市长的父亲那就另当别论了。

把刘岳平安排好,郑逸群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注意到,自己住的虽然是这个酒店的普通客房,但是却有大理石浴室及独立淋浴间,灯光也比较柔和,床上是真鹅羽绒被、床单枕套也很舒服加上尊贵的木器、中国风格的工艺摆设,一点也不比会所差。

他简单冲了个凉,告诉宣萱自己去楼下找东西吃,因为,他马上要跟刘岳平出去。

刘岳平告诉他带两只江诗丹顿,这是他这次来带的礼物里最便宜的一种。

吃饭的地儿离酒店并不远,是家私家菜。这几年流行私家菜,什么叫私家菜?私家菜也是做餐饮生意的,区别就是他们不是打开门做生意,而是关起门来做生意。私家菜的菜可能不是最贵的,也不是最好吃的,但是一定是其他人家都不会做的,而厨子的这手技术,还不外传。

来吃饭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人,看样子刘岳平很熟悉,一个叫张哥,一个叫闪哥,姓闪,这个姓很怪。有点牛逼闪闪的意思啊。

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没聊什么,大多数都是聊房价什么的,现在也怪了,不管在那里吃饭,房价永远是主题。就连北京的官员谈到房价也是抱怨,是啊,在中国,如果官员用自己公开的收入买房子,那简直是不可能的。腐败为什么越反越猖狂?跟房价高不是没有关系。

不过,郑逸群还是听出来了,这两个人都是人大的,郑逸群很奇怪,人大不是“橡皮图章”吗,刘岳平请他们干吗?

临走时,刘岳平把那两只表送给他们,两个人也没客气,把表丢进自己的包里就走了。

郑逸群有点不解,问刘岳平:“你请人大的吃饭干什么?”

刘岳平苦笑了一下:“这个你不懂,他们的作用很特别,唉,买个路顺吧。”

“明天怎么安排?”郑逸群问。

刘岳平问:“明天你还能调一部京V牌照的车吗?”

郑逸群说:“应该没问题。”

“这样,后天早上我们必须得回去,所以,明天咱俩的分开行动。我自己跑两个地方,你跟安钊去趟北戴河。那副张大千的画你带着。”刘岳平说。

“行,我回去就安排。”郑逸群说。

“还有,明晚我这里有个聚会,麻烦你跟你那位宣萱小姐说一下,让她扮一个晚上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刘岳平忽然有点害羞地说。

“她能行吗?一个打工妹,说话水准跟你要求的太远了吧?”郑逸群有点怀疑地问。

刘岳平笑了:“怎么不行?她身材好,举止大方,人还漂亮,很有职业女性的风范。”

“只要你不嫌弃,我去做她的工作。”郑逸群回答。

“对了,她要是答应了,麻烦你给她置办一套像样的衣服,我看她现在穿得太正式,恐怕有点不像我女朋友,费用由我来出。”刘岳平补充道。

郑逸群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好意思?不合适吧。”

刘岳平摆摆手:“没事,钱都是王八蛋,反正我那些钱也不是自己的,不花白不花。还有,明天一天,你跟安钊去北戴河,让宣萱跟我行动,我身边不能没人。”

郑逸群觉得刘岳平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不喜欢钱,甚至蔑视钱,可是又离不开钱。这真是让人觉得很矛盾。

当郑逸群把刘岳平的意思转达给宣萱,她出人意料地没有抢白他,而是问:“你是不是把我出卖了?这次来北京你是有预谋的对不对?”

郑逸群赶紧解释:“姑奶奶,你千万可别多想,这真不是事先说好的,是临时措手不及。”

“是吗?”宣萱看着郑逸群,似乎要在他脸上找出破绽。

“真的,绝对没错。”郑逸群回答。

宣萱想想:“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他要是仅仅在聚会上作个样子,我会配合。他要是喝多了,趁机占我便宜呢?”

“你觉得刘岳平是这样的人吗?”郑逸群反问。

宣萱哼了一声:“那难说,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即使是发生了那种情况,我相信你也有办法处理。”郑逸群回答。

“我要是将计就计,从了呢?”宣萱似笑不笑地看着郑逸群。

郑逸群没想到宣萱会这样直截了当,他一时有点瞠目结舌。

宣萱又问了一句:“或者我主动呢?”

“这,这,这……”郑逸群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感觉到一股热浪席卷过他的脸颊,浑身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一样。

宣萱哼了一声:“我问你,他是不是说要给我买好衣服?”

郑逸群赶紧像捣蒜一样点头:“是啊,是这么说的。”

“那好,你打电话给香港,叫他们赶紧做一套衣服,然后随明天最早一班的港龙航空的飞机送过来。”宣萱道。

“你这是答应了?”郑逸群问。

宣萱切了一声:“你听不懂普通话啊。”

“要不在北京买一套?”郑逸群想,那样成本有些高。

“切,是你了解北京还是我了解北京啊?这个时候哪有那种地方啦?你办不办?不办我明天不去啦?”宣萱似乎有点不快。

郑逸群赶紧赔着笑:“收到,我赶紧去办。”

这个姑奶奶,这下子的成本可是够高的。郑逸群心想。

他把电话打到香港那边,那边却问:“宣萱小姐需要哪种款式的衣服啊?”

他只好把电话交给宣萱,她又在电脑上选了了半天,才确定了衣服。

这么一折腾,就将近半夜了,郑逸群摇摇头,道:“你们女人真的麻烦。”

宣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麻烦啊?”

郑逸群不敢出声,低头就想走,谁知宣萱叫了他一声:“这么就想走啊。我累了,给我按按摩。”

郑逸群只好走到宣萱背后给她按摩,然而没按两下,她忽然说:“我告诉你,按摩是按摩,你别得寸进尺啊!”

郑逸群不晓得她心里想什么,只好小心地服侍着。气氛有点异乎寻常,郑逸群的手轻轻地在宣萱的肩头按着,他分明地能嗅到一股清纯的芳香,他一时有点神不守舍。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起来。是尹诗双,她问:“怎么回事?我看你又调了一辆京V牌照的车?”

郑逸群解释了一下,尹诗双道:“尽管是这样,你应该事先跟我沟通一下才答应他,你要知道,动用这样的资源为一个小小的市长公子,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尹诗双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郑逸群能听出她的不满,这是近两年来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批评自己。郑逸群感到有些不自在,说:“对不起,尹总,这件事情我有些欠考虑。”

尹诗双顿了一下,说:“算了,这是也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有责任,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清楚。对了,宣萱在不在?”

郑逸群说:“在。”

尹诗双说:“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有话说。”

郑逸群把电话递给宣萱,她接过去,开始还是嗯嗯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郑逸群觉得自己在房间里多余,就退出宣萱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感到很郁闷,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严厉的批评。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合乎公司对自己的授权的,是符合程序的,可是,尹诗双为什么会半夜打电话给自己?

他有点想不通,但是,职业的敏感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恐怕不是一辆车子这么简单。

尹诗双今晚这通电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觉得这可能跟冷鸿海有关,这次到北京来,一切费用都是冷鸿海支出的,他是不是有意见啦?他觉得这种可能较大,凭尹诗双跟冷鸿海的关系,他可能会跟尹诗双发点牢骚的。

这个刘岳平也是,干什么都要玩最好的,对于一个舍不得给自己员工每月加一百块工资的冷鸿海来说,这似乎变成了他的一个负担。

应该是这样,冷鸿海不敢得罪刘岳平就找尹诗双的麻烦,尹诗双有压力于是批评自己,都是没办法的事。

看来,这几天的开销要想办法控制一下才行。可是,凭刘岳平的手笔,能控制得了吗?最后遭罪的一定是自己。回去跟俱乐部的这番解释是要费费心思的。

过了一会儿,宣萱过来还手机,郑逸群问:“还要不要按摩了?”

宣萱瞪了他一眼:“正规按摩啊?你要敢占我便宜小心我剪了你。”

郑逸群这个憋屈啊,这两个女人那个也不好伺候,自己冲着什么了吧?

从北京驱车走京沈高速,北戴河离北京其实并不远。路上的景色都是北方景色有点单调,这对在南方生活习惯了的郑逸群来说,实在有些乏味。路上宣萱打过来一个电话,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他们到了哪里?这让郑逸群有些奇怪,她没事打这个电话干什么?不过,她接下来一句话却是让他有点醒悟,宣萱说:“昨天你给我按摩得很舒服,晚上刘公子宴会结束,你再给我按按。”

她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一定是刘岳平在她身边,这个电话是给刘岳平打预防针呢。这个小妮子,拿自己当挡箭牌啊。

下了高速,车向东海滩方向走,张安钊道:“以前中央有夏季办公的制度,后来取消了。北戴河疗养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政治的晴和雨。‘文革’;时北戴河办公制度中断,需要疗养的干部们许多被送到五七干校,不是疗养,而是惩罚性质。而到了1984年,随着一些老干部平反昭雪,疗养院又重新收回给各个部门,疗养又逐渐恢复。2003年又取消了。”

“那老爷子为什么会住这里?”郑逸群问。

张安钊笑了:“集体办公取消了,但是,这回是一些专家在这里疗养,老爷子跟很多专家是朋友,所以来看看。”

“哦。”郑逸群没在问下去,也没必要问。

车转进一栋别墅的院子里,郑逸群注意到门口有守卫。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一个神情矍铄的老人正在桌子上写大字。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张老了。

见张安钊过来,他笑着:“你怎么来了?”手却不停,继续写着,郑逸群注意到,他写的是“毕竟”两个字。看样子他还是有往下写的意思。

“看看你呗?怎么?想没想我?”张安钊撒着娇。

“我才不想你,你老气我。这位是?”张老指着郑逸群。

“哦,他是刘岳平的同事。”张安钊道,郑逸群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向自己的爷爷介绍自己。

“张老你好,岳平叫我给你带了点腊肉和腊肠,他说你喜欢吃这个。”郑逸群道。

张老笑了一下:“这小子还有点良心,他在鹏城干得怎么样啊?有没有违法乱纪啊?”

郑逸群笑了:“他哪里敢啊?他要是干不好,他爸爸还不打死他。”

“那是,刘力刚教育孩子还算是严格的。对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张老指着郑逸群手里的卷轴问。

郑逸群回答:“这是我跟岳平去古玩市场看到的一幅画,说是张大千的,我们也不懂,就花五百块钱买了下来,岳平说让我拿给你看看,是真是假。”

“放一边去吧,五百块钱买的还能是真的?”张老继续写字。这回郑逸群看出来了,他写的是一个“是”字。

张安钊给郑逸群使了个眼色,说:“你把那画放在大厅那堆画里去吧。”

郑逸群走进大厅,看到那里摆了一堆新旧不一的卷轴,心想,这都是这种“五百块钱的假画”吧?

回北京的路上,郑逸群问张安钊:“很奇怪,老爷子吃饭吃那么多肉还喝酒,保健医生不提醒他吗?”

张安钊笑了:“没办法,这是老爷子的习惯了,他这么饮食,身体很不错。这可能是跟个人的身体素质有关吧。就说那腊肉,属于腌渍食品,我爸碰都不碰,他高血压、高血脂,可是,你看老爷子,自己就吃那么多,他也不怕。”

“老爷子好像是对刘力刚这次提升不怎么关心啊?”郑逸群又问。

张安钊把座位调到一个很舒服的位置道:“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的。有一次在鹏城,老爷子因为一件小事,足足训了刘力刚两个多小时。刘力刚走了以后,我爸问他为什么要小题大做,老爷子说,我批评他是希望他夹着尾巴做人,要是不经常给他剪剪枝,可就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了。”

“我倒是觉得他很关心路克杰的。”郑逸群说。

张安钊说:“刘力刚跟路克杰都是老爷子关注的人,但是,路克杰更知识分子一些,想法也有些激进,尤其是在政改方面,多次提出一些比较激进的想法,这让老爷子很是为他担心。这次他去做省长,必然会强力推行他的政改思路,这样就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各种反弹就会随时出现。”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郑逸群老老实实地说。

“用老爷子的话来说,刘力刚是实干家,路克杰是理论家。路克杰的想法不能不说是对的,可是,现在的环境推行他那些方案,会受到很大的阻力。老爷子就怕他出师未捷身先死啊。”张安钊叹了口气。

“这回他出去做省长,应该会有发挥的余地了吧?”郑逸群看着张安钊,他眼睛闭着,似乎在想什么。

张安钊不睁眼睛,回答:“空间自然大了,可是,身边的明枪暗箭自然也多了,他知识分子的臭脾气又总改不了,前途不容乐观啊。”

郑逸群沉默了,他只是个高级会所小职员,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自然是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但是,从张安钊寥寥几句话里,他能体会到政治的复杂性。

政治斗争其实就是权力斗争,政治斗争一般处于公开状态,权力斗争则多处于隐蔽状态。不同政治团体之间主要表现为政治斗争,同一政治团体内部主要表现为权力斗争。有了权力也就有了对权力的争夺,权力所带来的利益越大,对权力的争夺也就越激烈、越残酷。

快到北京时,张安钊忽然问郑逸群:“你那个美女同事多大了?”

“二十五”郑逸群回答。

“这是如花的年龄,有人今晚的心里不会是很好过。嘿嘿。”张安钊把座位调直。

“岳平今晚是搞什么鬼?”郑逸群问。

张安钊有点不屑地说:“他呀,心理不平衡呗。搞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太幼稚。”

“怎么回事?”郑逸群问。

“今晚的客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初恋情人,那时候他爸还是个非实权单位的头头儿,于是,他初恋情人就跟了一个上市公司总裁的儿子。为这事他一直很受伤。”张安钊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如果他是为了气那个女人,我倒是觉得,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郑逸群回答。

“这是肯定的,那时候他很颓废,每天找我们喝酒,一喝就多,搞得我们那阵子都成了辅导员眼里的问题学生了。”张安钊笑着,就像是说一部喜剧电影儿。

“那后来他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呢?”郑逸群饶有兴趣地问。

“咳,他那人,压抑自己是经常的事。颓废了一阵子,他就开始闷头学习,到毕业,一直是班级里的第一名,而且还入了党。”张安钊一耸肩,做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

向窗外望一眼,车子已经进了北京市区了,“可能是他想转移注意力吧?”

张安钊切了一声:“其实,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转移过,毕业十年了,他还没结婚,这就证明了这件事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虽然他不说,但是,我们能理解。”

“今晚那个女人的老公应该会来吧?”郑逸群问。

张安钊有点茫然地说:“也许吧,我估计不能来,管他。不过,他今晚是一定要在那个女人面前秀幸福的,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晚上仅仅是一场幸福秀?郑逸群有点怀疑。想秀幸福也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啊?

北京扑面而来,郑逸群的心忽然有点乱,就像路两旁花花绿绿的广告牌。

北京的大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停车场,望着近在咫尺的酒店,张安钊无奈地说:“饶是北京最牛逼的京V车牌,现在也是没有办法啊。”

郑逸群嘿嘿地笑着:“我估计小日本儿再也不敢侵略中国了,这要是进攻北京,不是在立交桥上迷路,就是陷入这无边无际的堵车中,根本完不成作战任务。”

张安钊摇着头:“看来将来北京要发展直升机交通系统了。”

“我就很纳闷,我在新加坡上过学,那里的汽车密度据说是全世界第一,人家怎么不堵车?”郑逸群摇着头。

“同样是华人,差距啊。”张安钊也是不停地摇头,“这个可能跟体制有关系,当然,也可能跟素质有关系。”

张安钊发着牢骚,郑逸群没想到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这样的家庭出身居然也像个愤青。

司机回头说:“要不二位下车走过去?我慢慢在这里等?”

张安钊想想:“也好,再坐在车上,我都要尿裤子了。”

两个人穿过车流,走到东方君悦的台阶下面,张安钊骂道:“这个首堵,简直不是人呆的地儿。你看看,就这样了,还有大量的外地车进京。”

郑逸群道:“外地的车还不都是政府的?大多数都是来送礼的。”

张安钊摇着头:“也是。”

然后,他又大骂了一阵子体制。最近一段时间,郑逸群还真发现了一个特点,越是体制的受益者,骂体制骂得越欢。相反,但是网上那些小愤青,谁要是一说体制的弊端,他们立刻就跟你急。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上了楼,他们吃饭的地儿叫长安一号中餐厅,中式装修,可是,郑逸群总是觉得里面红色的元素太多,给人的感觉有点压抑。

吧台附近有个摆放红酒的地儿,张安钊说,这里的红酒没有低于五千块钱的,郑逸群看了看,觉得那些红酒的档次明显的低于俱乐部酒窖的,可是,价钱却是高得离谱儿。北京这个地儿就是这么奇怪,所有所谓的高档餐馆其实就是宰人。

前两个月郑逸群陪一个老板到发改委办事,那个官员指定了一个不大的餐馆,没吃几个菜,埋单时居然要十几万,离谱的是,居然有道菜叫虫草炒肉丝。冬虫夏草有那么个吃法吗?

其实,郑逸群明白,支撑起北京消费市场的就是公款消费和准公款消费。所谓准公款消费,便是官员消费,老板埋单。老板何曾真正愿意为官员作无私奉献?不过是官员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少不得在日后的工作中投桃报李,大笔一挥,出卖公共利益而已,说到底还是公共财政埋单,还是公款消费。

其实,若是跟北京的某些酒店比起来,俱乐部的消费并不算贵,在某些地方甚至还便宜点,至少,俱乐部的几个餐厅里不会出现虫草炒肉丝那样的菜。

最主要的是,俱乐部里的消费都是老板们自己掏腰包,他们花钱自然不像花公款的官员们,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所以眼睛一点都不眨。

刚才回来的路上,张安钊跟郑逸群说起过在北京做官的不容易。他说京城消费成本高,按目前公务员这样的收入根本就不能支持一个公务员的生活。

郑逸群有些不解,于是,张安钊就给他算了一笔账。京官的支出有多少呢?首先就是生活消费,包括正常的吃穿住行。北京本地的官员还好,如果是外地来京为官的,怎么也得买个像样的房子住,怎么也得请个保姆,那每个月起码要两千块,加上管理费,水电,若是月供就更惨,月薪就没有可剩的。

然后就是家庭支出,父母需要供养、兄弟姊妹需要资助、老婆要买高档时装、孩子要上名校,处处都得花钱。

再就是应酬支出。官场讲的就是人脉,自己权力不大没关系,不去应酬却是万万不行的。你不应哪部分人的约,你就被排除在哪个圈子之外了。没有圈子,谁会提拔你?随着圈子越来越广,应酬也越来越多。如果你没有实权,这些应酬可都是自掏腰包的。即使快成乞丐了,朋友、同事有难或者邀请,再困难也不能落他人之后。

听完这些,郑逸群心里暗想,京官这样,外面的官员又何尝不是如此啊?

走进房间,郑逸群马上就明白今晚的饭局是怎么回事了,表面上看这是一场同学会,实际上,就是刘岳平在暗自向他的初恋展示自己的能力。当然,他的展示方式有些特别,那就是非常低调。

几个同学都是京官,看起来也都是意气风发的,只有两个是做生意的,一个是刘岳平的初恋叫尤乐梅,这个名字一下子让郑逸群想到周杰伦的那个广告,你是我的优乐美。还有一个则是大名鼎鼎的视频网站优秀网的老板康乾盛,他刚弄到了一笔投资,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张安钊似乎跟尤乐梅很熟悉,见面就说:“尤乐梅,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就你会说话。”尤乐梅微笑着,显得很矜持。其实,这个尤乐梅说不上是个绝色美人,只能算是个有点味道的中偏上的人,搞不懂当年刘岳平怎么喜欢上了她。爱情就是这样,一个人说不上是什么就吸引了另外一个人,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是一种气味。

出身意料的是,郑逸群并没有看到宣萱,他看看刘岳平,想问问宣萱去哪里了?谁知,没等他问,有一个中石油的处长叫牢前进的先说了话:“岳平,早上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你这回是带女朋友来的,怎么?藏起来不让我们见啊?”

刘岳平波澜不惊地说:“哦,是这样,罗小可叫她陪着去新东安了,估计快了吧?”

“罗小可?就是你们班的那个才女?她不是出国了吗?当年也有可能到我们处,可是,她看不起我们坐机关的,现在估计后悔了。”一个叫王华荣的人在一旁说。他是发改委的官员,从说话的口气里就能看出他权力不小。

“哦,她现在是美国一家投行驻华代表处的首席代表,干得挺好。我专门叫来陪乐梅的。”刘岳平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就连了解情况的郑逸群也看不出他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波澜。

张安钊问尤乐梅:“尤乐梅,你老公陈瑾怎么没来?”

尤乐梅犹豫了一下回答:“他有事,来不了。”

王华荣问:“听说王光玉的案子对你老公的公司也有影响,影响大不大?”

尤乐梅表情看起来还算平静地说:“有影响,都是男人的事,我懒得问。”

这个世界真小,在这里,也会谈到王光玉。郑逸群心里想。

然而,接过罗小可手里的名片时,郑逸群当时就有点愣了,她居然就是刘岳平在会所提到的那个罗蒙投资的驻华代表处的首席代表。难怪那天刘岳平突然谈到了王光玉。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啊。

不过,他此时有点脸红,自己还在刘岳平面前分析罗蒙投资,真是笑话。难怪那天刘岳平是那个态度。他越发觉得刘岳平像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了。

宣萱穿着今早上随港龙航空带来的新衣服,设计理念很是时尚,配上她白皙的皮肤,显得她身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贵气。这个效果是郑逸群没有想到的,他不由得佩服宣萱对衣着的品味。

罗小可穿得很严谨,人长得严肃,但是,衣服上的一两个小小的配件却是让她显得活泼了很多。

罗小可先是跟尤乐梅热情地拥抱了一下,然后把宣萱介绍给尤乐梅:“这是刘岳平的现任女友,宣萱小姐。”

宣萱热情地跟尤乐梅握手,礼貌地说:“你好,经常听岳平提到你,一见果然是风采卓群。”话虽然不多,但是,郑逸群相信,这话一定会给尤乐梅重重一击。经常提到,证明刘岳平心里一直有尤乐梅,同时也证明刘岳平把自己的心里话也说了,那就证明刘岳平已经把尤乐梅放下了,开始了新的感情。

女人的暗战不是因为男人也会暗自展开,这是她们的本性。

“好漂亮啊,刘岳平,你真有福气。”尤乐梅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

郑逸群忽然觉得刘岳平这样做有些残酷,既然已经分开了,为什么还要在对方心上划上一刀呢?

罗小可也趁机把宣萱介绍给大家,郑逸群觉得刘岳平这招儿非常高明,由罗小可介绍宣萱比他自己介绍好多了,一旦未来新娘换人了,他会有很多的解释方法。

郑逸群忽然觉得这将是一个很有趣的晚宴,他满怀期待地想看今晚的戏怎么演出。

人生就是一出戏,今晚是喜剧还是正剧?肯定不会是悲剧。

大家坐定,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宣萱和尤乐梅坐在了一起,而这样一来大家一下子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一个是刻意保养的亮晶晶的脸,睫毛嘴唇都经过精心的修饰;一个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脸,白皙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修饰过的五官是那样的清晰。这样一来,尤乐梅在宣萱面前用庸脂俗粉来形容是毫不为过的。

郑逸群本来以为刘岳平或者是张安钊会坐首席,结果却是康乾盛坐了首席,原来在大学里他年纪最大。作为老大,他坐首席是正常的。

康乾盛端起酒杯,说:“今儿咱们能聚到一起还要感谢刘岳平,他要是不来北京,咱们这些人也聚不了这么齐。况且,这次他来还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老爷子成了一方诸侯,这让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发挥的空间;二是岳平的感情终于有了归属,可喜可贺。来,干杯。”

大家纷纷举杯,一时酒杯丁当作响。似乎是整个房间里变成了音乐厅。

牢前进问刘岳平:“怎么?明天早上就要走啊?不多玩两天?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刘岳平语调平缓地说:“不行啊,我的工作能出来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不得了了,不要说局长会着急,那些企业也会着急的。”话不多,也很低调,但是绝对说出了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岳平,这几年收获挺大吧?”王华荣笑嘻嘻地问。

刘岳平淡淡一笑:“大什么大?还不是干活儿的?跟你们发改委的比,我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卒子。上次有个鹏城籍的处长回鹏城省亲,书记市长都亲自陪,那架势,我算是开眼了。”

“说到市长,你指的是徐中方吧?”康乾盛含笑看着刘岳平。

刘岳平轻轻点了一下头。

“哎,听说徐中方出事是受王光玉的牵连,是吗?”牢前进问。

刘岳平依旧是神色淡然:“瞧你这话问的,你们在天子脚下,你们都不知道,我们这远在蛮夷之地的人怎么会知道因为什么。”这话不软不硬,既低调又暗含深意。

牢前进笑着道:“你家老爷子跟他在一起工作,难道就不知道一点风声?”

刘岳平笑了:“老爷子是副市长,不是纪委书记,就是纪委书记,中纪委直接调查,他也不一定清楚内情啊。还有一点,老爷子要是知道他的违纪行为,还能做市长吗?”

牢前进一愣,赶紧点着头,道:“也是,也是。”

王华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罗小可:“小可,说到王光玉,你应该是有权威的,你们不是花了18亿拿了他们9.3%的股权吗?”

“我们只是个商业机构,至于我也只是个执行层面,关于他的内幕我就更不知道了。”罗小可轻描淡写地说,看得出来她的口风很严。

王华荣揶揄道:“你们只是普通的商业机构?你们太普通了,听说你们不是正在筹组一只基金吗?而且一路顺风,这也是普通机构?”

“大佬,你别难为我好不好?来喝酒。”罗小可对王华荣说,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在尤乐梅和宣萱面前太普通了,但是,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干练,而这样更引起了郑逸群对她的注意。这个事业型女人总是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英姿勃勃。

王华荣看着她,说:“怕我泄露你们的商业秘密是不是?我只是想让你透露点消息,看看林颐会不会离职,以便考虑手里的股票要不要拋或者是继续持有。”

“让我犯错误不是?想砸我饭碗?”罗小可看着他,不软不硬地回答。

“算了,华荣,小可也不容易,别老难为人家一个女孩子。”康乾盛很有老大哥的风范。

王华荣把酒喝下去,接着问:“听说王光玉为了让林颐出局,提出溢价收购他所持康美电器股权并让其出局的建议,但是林颐狮子大开口。是真的吗?”

“不愧为是小国务院的,消息蛮灵通的嘛。”罗小可既不承认,也不反对,看起来很老到。

“哎,报纸上说,林颐跟你们有秘密协议,是真的吗?”牢前进忽然问了一句。

罗小可问:“你觉得会有吗?”

“有你也不会说,对吧?”牢前进问。

罗小可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商业机构,我们考虑的是我们的利益。王光玉与林颐之争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中立。”

“我们还是不理解林颐起诉王光玉的真实意图,从表面上看是因为王光玉提出了改组董事会和取消增发授权的动议,这里面的实质是为什么?”牢前进又问。

“这个报纸上报道了,还是一个关于康美电器的实际控制权的问题。康美电器现在的控制权实际在林颐的手里。香港证券市场和内地市场不同,上市公司可以通过高密度的增发、定向增发、发转股债迅速改变公司的股本结构,如果这样,王光玉可能在股东权益上迅速被边缘化。他是个滑头,怎么能看不出这一点来?”王华荣在一旁说道。

“听说你们跟康美的附加条款很让王光玉不满,都是些什么条款?这个应该不是秘密吧?”尤乐梅忽然在旁边问了一句。

罗小可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出于对罗蒙投资商业利益的考虑,我们与康美有如下协议:林颐在康美的任期至少四年以上;确保罗蒙投资的三位董事人选;与现有核心团队绑定,如果林颐等三个执行董事中两个被免职,就属康美违约;林颐以个人名义为康美电器做贷款担保,林颐被免即可能触及违约条款。”

“不过,我可听说你们还有个违约条款是吧?”尤乐梅问。

罗小可轻轻一笑,问:“是你老公陈瑾对你说的吧?”尤乐梅点头。罗小可接着说:“是的,根据康美电器与我们签订的可转债条款,只要在银行出现1亿元的不良贷款就属于违约事件,所以林颐被免的结果很可能触及违约条款,我们可因此获得1.5倍赔偿,康美电器则损失27亿元。”

牢前进在一旁嘿嘿地笑着:“看来,我们的小可妹妹可是商业精英了,办事如此滴水不漏,佩服,佩服,我敬你一杯。”

罗小可笑道:“别这样说,我们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郑逸群对这个女人更感兴趣了。

“我不明白的是,按理说林颐应该是你们罗蒙投资的对手,怎么王光玉现在报纸上说他跟你们穿一条裤子?”放下酒杯,牢前进又拋出一个问题。

罗小可回答:“很简单,他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战。我们进入康美时,他们也跟很多投资者进行了接触。当时康美电器的困境让很多投资者为了保障自己的投资都提出了平时看来苛刻的条件,而且罗蒙投资选择康美主要是看好了管理团队,当时如果林颐的团队离开的话,那么康美电器将瞬间倒塌。”

“这么严重啊?”王华荣显得很震惊。

桌上的人也都看着罗小可,康美电器会倒闭?这真是个重磅炸弹。

罗小可笑了:“又在担心你的股票?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放心吧,这次无论谁赢,你的股票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半晌没说话的康乾盛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说:“我说,牢处长,王处长,你们两个打住吧。今天的主题是什么?是给刘岳平接风,你们老在这里说什么康美电器,不就是关心手里那点股票吗?别再提了,赶紧喝酒。”

“老大,我错了,我接受批评。”牢前进给康乾盛敬了一个美国式的军礼,然后端起杯站了起来:“岳平,我敬你和你女朋友一杯。祝你们爱情美满,早生贵子。”

一句话,立刻把宣萱羞了个满脸通红,刘岳平骂了牢前进一句:“你个乌鸦嘴,说什么呢?”

牢前进赶紧纠正:“我嘴臭,我说错了,我祝你们早日结婚。”

“这还差不多,来,走一个。”刘岳平表情依旧淡然。

郑逸群注意到,虽然尤乐梅也跟大家一起鼓着掌,但是,表情明显地有些夸张。他知道,这种夸张的表情一定是在掩饰着什么,他同时也看到了一个冷静的眼神,那就是罗小可。

罗小可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向他举了一下杯。很多感受就在这不言之中。

放下杯,牢前进问宣萱:“宣小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他的表情很正式。

“可以啊。”宣萱落落大方地回答。

牢前进表情更加严肃:“你跟岳平认识,是谁先勾引谁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郑逸群也笑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严肃的表情居然问出一个如此滑稽的问题。

一片红云飞上宣萱的脸颊,但是,她很快地镇定下来:“这个当然是我勾引岳平了。”

刘岳平赶紧说道:“不不不,是我勾引宣萱。”

牢前进有点疑惑:“你俩到底是谁勾引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安钊忽然说:“这你还没看出来?这叫一见钟情,石破天惊,王八看绿豆,对眼儿呗。”

大家更是笑起来,罗小可甚至笑得扶到了身旁康乾盛的肩头上。

尤乐梅也在笑,但是,郑逸群注意到,她面部有一道肌肉却在不自然地颤抖着。

郑逸群不知道当初她跟刘岳平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是,看到刘岳平的幸福,她的内心一定是百味杂陈。

“小可,今天你跟岳平女朋友接触的时间多,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岳平女朋友的特点呗?”康乾盛转头看着罗小可。

罗小可想了想说:“用句我们的行话来说吧,一支不可限量的潜力股,基本面好,走势也强劲。”

牢前进摇着头说:“真羡慕人家岳平啊,这么多年没结婚,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哪像我?本来看好的股票买到手就一个劲下跌,以前看不到的缺点与弱点都暴露出来了。”他正在闹离婚,说这话也是有感而发。

“你一旦抛出去,在别人手里又变得那么可爱,搞不好人家一拉升,成为大牛股,你就后悔莫及。”王华荣讥讽着他。

牢前进看着他,愤愤地说:“你别老刺激我啊,小心我跟你拼命。”

王华荣冷笑着:“拼命就不必了,拼酒吧。祝你早日脱离苦海。”他俩喝了一杯,看得出来,他俩平时的关系应该是很密切的。

尤乐梅忽然问张安钊:“安钊,你前些日子去了鹏城,应该跟宣萱小姐有接触,你怎么评价?”

张安钊想了想说:“新潮和古典共存,飘逸与清纯一色,潇洒与贤淑一体,总之,内涵丰富,贵有情调。”

郑逸群没想到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有点满不在乎的张安钊会这样评价宣萱,是临时应景还是真心的?

宣萱脸又红了,尤乐梅看着她,道:“我也很羡慕岳平的女朋友,你看啊,她就像一件精细的瓷器,薄胎青瓷,无须过多的花饰,纯纯地透着它的本色,素素淡淡,清清白白。”

刘岳平似乎有点动容:“这个评价太高了,谢谢你啊,乐梅,来,宣萱,我们一起敬我老同学一杯。”

三个人喝了一杯,郑逸群分明地注意到,尤乐梅的眼睛有点亮晶晶的。这个细节怎么能瞒得住罗小可,她向郑逸群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郑逸群不知道她为什么老注意自己,按理说她这个层次的女人眼界应该更高才对啊?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晚宴,本来郑逸群是想看戏,但是,现在他却更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看客了。

他现在特别同情尤乐梅,她老公正因为王光玉的事情受到困扰,而自己的大学同学又跟王光玉有这么深的合作。曾经的男朋友又是如此的幸福?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刘岳平其实不应该叫宣萱假扮他的女朋友,这样使得这个女人更加难过。可是,他又很理解刘岳平,他之所以这样做,可能也是在掩饰着什么。

男男女女的事情就是这样,感情上一旦有了裂痕,就不能再弥补。而为了面子所做的一切,有可能正在狠狠地伤害着对方,这世界真有意思,所谓的爱情,绝大多数的时候就是互相伤害,越是感情深,伤害就越严重。

一个电话,是尹诗双的,郑逸群推开包房那古色古香的门走到外面,尹诗双说:“你把机票改期,让宣萱和刘岳平先回来。”

“为什么?”郑逸群感到有点意外。

尹诗双说:“是这样,黄烈强要陪黄瑞德到北京看病,你正好在北京帮着处理一下。对了,医院我已经联系好了。是301医院,你明天下午五点去机场接他们,那两部京V牌子的车就不要用了。”

“好的,我知道了。”郑逸群回答。

“住的地方我也安排了,叫贵宾楼,离你现在住的地方不远,明天你直接搬过去就得了。本来我推荐你们现在住的地方,黄瑞德说贵宾楼的周围环境好一些。”尹诗双接着道。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做好服务。”郑逸群回答。

“郑经理,”尹诗双顿了一下,“昨晚我的态度有点不好,我跟你道歉。”

郑逸群说:“算了,我知道你也有压力。”

尹诗双沉默了一下,问:“昨天我以为他去北京的费用都是记账的,我刚才查了一下,是他自费的,这让我很是不解,你知道为什么吗?”

郑逸群其实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他不能说,所以只好含糊地回答:“我也不大清楚。”

刘岳平既然这么信任自己,有些事即使是尹诗双也要保密,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这种预感是什么他自己还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很奇怪。平时刘岳平在会所的消费都是记冷鸿海的账。怎么刘力刚一就任市长,他怎么忽然自费起来了?难道是要刻意与冷鸿海保持一定的距离?

政界与商界永远是一对矛盾,但是又永远是一对连体婴,想分开,是那么的容易?

他站在门口重新打了个电话给黄烈强,跟他确定了一下他来北京的时间,黄烈强在电话里告诉他,这次到北京总共来了六个人。真是一个庞大的队伍,看样子明天要安排一辆大一点的车子去机场才行。

他打电话给孙琳琳查询了一下,发现之洋股份在北京有一辆原装进口的GMC正好合用,于是,他告诉孙琳琳一定要借到这部车。

黄瑞德是中风,一定是坐轮椅的,用这样的车子肯定强于奥德赛和陆上公务舱那类的普通型号的车子。作为俱乐部,一定要最大限度地满足会员的需求。

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孙琳琳打回电话,说之洋股份全力支持,还表示,如果有什么需要,之洋股份的北京分公司会全力的配合。郑逸群嗯了一声放了电话。

之洋股份的态度是他意料之中的,因为俱乐部在之洋股份开拓海外市场的时候提供的帮助对他们来说是不会忘记的。

俱乐部就是这样的一个能充分的利用各种资源的平台,大家做到资源共享,就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明天早上刘岳平和宣萱是早班的飞机,送完机自己还有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做点什么呢?

他就这么犹豫着回到了房间,谁知一回房间,发现里面已经乱了,大家在互相敬酒,喝得是热火朝天。

刘岳平看他回来,招手叫他过去,问:“怎么?有事啊?”

郑逸群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刘岳平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然后就跟康乾盛碰杯去了。宣萱走过来也问了一下情况,听完以后道:“那你就再辛苦几天,咱们医院的资源还是蛮充分的,需要怎么配合你随时给我电话。”

郑逸群低声地说:“我知道了,别喝多,要把今晚的戏份做足,别让尤乐梅看出什么来。”然而,他一抬头,却看见罗小可正对着他们报以怀疑的眼神。

于是,他端着杯走过去:“罗总,我敬你一杯。”

罗小可笑着道:“看样子你跟岳平的女朋友关系很好啊。”

郑逸群不知道刘岳平怎么跟罗小可介绍的宣萱,也不知道她俩一个下午在一起都说了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是啊。来,干杯。”

干了杯,罗小可问他:“刚才听岳平说,你还要在北京耽搁几天?”

郑逸群点点头,心里猜测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罗小可想了一下,道:“这几天我约你吃饭。”

郑逸群说:“这些天我要陪病人,没有时间。”

罗小可问:“病人什么时候来?”

“明天晚上。”

“那好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不见不散。”罗小可的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格,才能使她在男性占主导的投资界占有一席之地,可是,自己跟她又不熟,她为什么邀请自己吃饭?

张安钊走过来,问:“怎么?有事?”

郑逸群道:“是啊,要在北京待几天。”然后简单地说了一下黄瑞德的事。

张安钊道:“老爷的保健医生在北京很有权威,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叫他出面。”

“那太好了。你安排好了随时给我电话。”郑逸群端起杯,跟张安钊碰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把宣萱小姐也留下?”张安钊低声道。

郑逸群笑了一下:“俱乐部里没有我可以,要是没有她,那可是玩不转。”

“怎么?”张安钊问。

“很多重要的活动都是她安排的,有些细节也需要她沟通,这个周末就有场珠宝展示会,她要是不回去,非乱了套不可。”郑逸群回答。

“哦。”张安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这个态度叫郑逸群有点警觉,他怎么这么关心宣萱?难道是对宣萱有点意思?他可是有老婆的人,不是想跟宣萱玩玩儿吧?

但是,他不能表示什么,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康乾盛走过来,正好解了围:“郑经理,我敬你一杯。听说你的能量很大,有机会关照关照兄弟?”

康乾盛毕竟是生意人,说话的口气也明显地跟其他几个做官的不同,显得很直爽。不过,郑逸群从他说话的语调上来看,他也绝对不会跟自己一样是穷二代。

“如果兄弟有什么用得着郑某的,我一定竭诚为你服务。”郑逸群不卑不亢地回答。

“兄弟,你在俱乐部里人面广,能不能介绍几个大的风投给我?”康乾盛环顾了一下周围,低声问。

郑逸群有点疑惑,笑着问:“你不是刚找到一笔钱吗?怎么还要钱?”

康乾盛苦笑笑了一下:“兄弟,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个玩意儿可是个烧钱的,现在离盈利还早着呢。”

郑逸群哦了一声,说:“我不大懂你们这行,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介绍你们这事儿。”

康乾盛说:“这么说吧,从目前来看,我们这样的视频网站的盈利模式还仅仅限于广告收入,而互联网广告不同于平面媒体。互联网广告是通过用户点击广告次数来对网站进行付费,这就要求视频网站必须要有很高的人气。但随着视频网站扎堆进入市场,市场变得供大于求,用户群变得分散,以致很多网站无法盈利而草草地退出了市场。像我们这样能生存下来的没上市的网站实在是凤毛麟角啊。”

“这样找风投不是很不好找?”郑逸群问。

康乾盛摇摇头:“不,恰恰相反,我们找风投还是有独特优势的。这样,反正你这几天不走,我找机会再跟你细谈。”

郑逸群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争取帮你介绍一下这样的人。不过,你有独特的优势,刘岳平和罗小可都是你的同学,为什么不找找他们?”

康乾盛苦笑了一下:“小可那边要求高,我条件达不到;至于岳平这边,他肯不肯帮我那还是另外一回事。”

康乾盛没多说,但是,郑逸群能感到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都说同学之间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纯真的感情,但有的时候也并不是这样。

那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临分手时,郑逸群跟罗小可握手的时候,明显地感到她用中指在自己手心挠了一下,一切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