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似乎正处于盛世和谐时代,一切都风平浪静。省政协办公厅副秘书长李铁牛带着些人考察了一阵子后就悄无声息地回了省城,人大那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王建辉因为破获了一个公安部督办大案,成了全国英模;徐瑞林似乎生意不错,经常在会所招待各类客人,手笔依旧很大;唐志波依旧是国内国外地飞。

刘岳平升了个副局长,人变得更低调,只有在许赛雁单独来会所的时候,他才偶尔来一次。倒是蔡文昭单独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跟李珊珊,也不叫别人陪,吃完饭就走,也没在这里住过。尹诗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旧情复燃了,但是,这个也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有一次蔡文昭非常不好意思地打电话给尹诗双,问是不是可以给李珊珊也做一张黄金照片,尹诗双自然说没问题。蔡文昭说一定要给钱,尹诗双笑了,说:“算了,那个东西看起来很珍贵,其实就是个高科技产品,没多少钱的。”听尹诗双这么说,蔡文昭也就不再坚持,估计他心里也是有数。

唐本强因为省里有会议,回去开了一段会,然后又来了,而且,指名道姓地叫阿霞给按摩,每天都不耽搁。尹诗双曾问唐志波,老爷子是不是对阿霞有点意思,如果有的话,自己可以牵个线。可是,唐志波却说,一切随缘吧。做儿子的这样说,尹诗双也不能多说什么。唐本强又跟尹诗双说要认她当干女儿的事,并且说唐志波没意见。尹诗双说:“那好啊,什么时候我叫我哥举行个仪式,我正式改口,您可要包红包儿给我啊。”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好啊,那以后我就常住鹏城,你要经常陪我喝酒聊天。不过这事儿一直没办成,主要是因为唐志波最近总出国。”

俱乐部这边依然是夜夜笙歌,歌舞升平,尹诗双和郑逸群也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忙着抓服务品质。不过,王汉荣这个名字会经常在尹诗双心中浮现,而每次想到他,尹诗双都有某种莫名的不安。同样都是老爷子,唐本强总是像太阳,照得你心里暖洋洋的;可是,这王建辉却像《潜伏》里的李涯,总是在暗中向你投来冷冷的目光。

这天,唐志波一大早从国外打来电话,说他要晚上坐私人飞机回香港,要尹诗双在一号别墅准备一个自助餐晚会,档次要高一点,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尹诗双不知道他所说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于是就安排宣萱准备。中午的时候,她想去陪唐本强吃饭,谁知道,老爷子却说有些文件要处理,随便吃点就行了,下午还要接受阿霞的按摩,没让她过去。

到了晚上,尹诗双提早到了一号别墅,结果,她发现,唐本强正在跟徐瑞林在二楼阳台上谈什么,似乎是很神秘。她也不好去打扰,就开始检查宣萱他们的准备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这些活动对于俱乐部来说都有标准的程序了,再检查一次,只是为了没有瑕疵而已。

检查到二楼的时候,尹诗双发现袁步升正跟云落聊着什么,样子很是令人生疑。袁步升应该是唐本强邀请来的,而云落应该是徐瑞林请来的。不过,尹诗双发现这个云落最近变化很大,不但是衣着品位高了,而且也不再来会所出席那种饭局了,难道是徐瑞林把她包养起来了吗?

一个女人是不是被谁包养起来,尹诗双对此很有一套判断方法:一是出席各种场合的频率,一个女人经常出入各种场合,那就意味着她还属于撒大网的阶段,一旦她忽然销声匿迹了,证明已经被搞定了;二就是看她的穿戴,没有大佬的时候,她尽量衣着暴露,恨不得不穿,一旦是有了着落,她就开始玩品位了。

当然还有些小的方法,尹诗双也没进行过什么系统的总结。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云落现在有人了,而且这个人是徐瑞林的可能性较大。只是,尹诗双一直有个疑问,一般的来讲,一个男人包养了一个女人以后都会小心翼翼,很少这样出双入对。徐瑞林在鹏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同时也是高干子弟,这样行事是不是有点高调?他难道不怕这事情传到自己的老婆耳里?

不过,这个念头她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尹诗双大多都认识,是盛唐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今天是什么活动让唐志波把公司的人都叫来了?

唐志波一直没有出现,下面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尹诗双走到观景平台上,宣萱在跟几个服务员交代着什么。见尹诗双走过来,她笑着说:“不好意思,原来只准备了二十人份的自助餐,现在看起来人比较多,我叫他们再准备一些。”

尹诗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不怪你,早上是我跟你说只有十多个人的,现在看来至少要三十多个,现在你按四十人准备吧。”

宣萱嗯了一声,又跟那几个人交代了一番,然后转回头:“尹总,唐志波今天是什么活动请了这么多人?”

尹诗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说话的当儿,她抬起头,看到唐本强和徐瑞林还在阳台上谈着什么,而此时,小王也坐在了他俩面前,拿着个本子在记着什么。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工作,唐本强应该作了什么重要指示。

尹诗双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看到了唐本强的一面,性格开朗,为人真诚,有点激情澎湃。其实,他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他是一个认真的人,是一个敏锐的人,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尹诗双不知道唐本强在工作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人。尹诗双在会所工作几年了,认识的全国大大小小的官员也不少,但像唐本强这样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官员还真不多。

虽然说唐本强现在退休了,跟在位时不一样了,但是,尹诗双还是想象不出唐本强在工作的时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尹诗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唐志波。他告诉尹诗双,自己正跟太太过海关,然后就会往会所赶,叫她先安排好服务员,招待好客人。

尹诗双回答道:“您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唐志波带太太来,这是少见的。唐志波的太太尹诗双只见过几次,是一个很低调的女人,很少出席公共活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出现在一号别墅的门口正四处张望,尹诗双认出来,她正是王建辉的妻子熊黛娜,她怎么也来了?

不过,她稍一思考就明白了,一定是唐本强叫她来的。

看样子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活动,唐家请来了这么多人。她叫宣萱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既不是唐家人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纪念日。唐志波这是想干什么?

当唐志波当着大家宣布,自己又要多一个妹妹的时候,尹诗双惊呆了。原来,今天唐本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唐本强坐在一块屏风的前面,乐呵呵地看着尹诗双。尹诗双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叫了声:“爸爸。”

下面的人群颇为感动,立刻就是一片掌声。

唐本强乐呵呵地起身扶起了她,说:“丫头,不兴封建迷信的那一套。”

唐本强拿出一套书,对尹诗双道:“爸爸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这是一本《影宋本周易集解》,送给你好好地保存着吧。”

“谢谢爸爸。”尹诗双接过那本用类似PVC材料密封的书。她知道这书的贵重。坊间早就有“一页宋版,一两黄金”的说法,尹诗双怎么会不知道?

唐志波带着太太徐少芬走过来,徐少芬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盒子,说:“小妹,这是我跟你哥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吧。”

尹诗双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串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徐少芬道:“这是你哥在迪拜买的,喜欢吗?”

“喜欢,谢谢哥,谢谢嫂子。可是,我却什么也没准备,真不好意思。”尹诗双有点羞愧地说。

唐志波笑呵呵地道:“之所以事先没有通知你,就是怕你多想。好了,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同事和朋友们。”

尹诗双忽然成了唐志波的干妹妹,这让她在别人的眼里凭空高了一大截,有些平时对她不冷不热的人现在也开始笑脸相迎了。

到熊黛娜面前时,熊黛娜将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取了下来,对尹诗双道:“小妹,不好意思,我事先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也没准备,这个戒指就当嫂子的见面礼吧。”

尹诗双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极力推辞,但是,在一旁的徐少芬拦住了她,说:“既然是王嫂的一番心意,你还是收着吧。”

“谢谢嫂子。”尹诗双给熊黛娜鞠了一躬。

快要介绍到袁步升的时候,他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向走过来的唐志波夫妇和尹诗双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匆匆走到大门外面去了。

唐志波笑着对尹诗双道:“小妹,你看这家伙,电话不迟不早地就钻了进来,不管他,我再跟你介绍别人去。”

尹诗双乖巧地跟着唐志波夫妇又继续在人群中走动,唐志波不停地把自己公司的一些高层员工介绍给尹诗双。尹诗双注意到,盛唐公司的人有个特点,年轻人一般都是做研发或者业务,而一些年纪大的,都是做一些行政管理工作。而有几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唐志波还特地介绍,他们原来都是岭南省或者是南方省的一些退休干部。

尹诗双脑袋里画了个弧儿,盛唐公司为什么养着这么多退休干部?可是,她马上就想明白了,这些退休干部退休前都是各个部门的头儿,手里都掌握着大量的人脉和资源,而这些正是盛唐公司在开疆拓宇时特别需要的。

尹诗双以前对盛唐公司还真不了解,只知道他们在国内和国际市场上纵横驰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看起来,这些退休干部所起的作用还真是不可小觑。尹诗双不知道这个决策是唐本强的主意还是唐志波的,总之是个好主意。企业的发展靠什么?除了技术的研发,那就是市场占有率。而市场怎么攻占?就要靠智慧。尤其是中国的商业地形,没有很好的人际资源,那是很难占领的。

徐瑞林一直在跟小王秘书在一个角落谈着什么,就连唐志波夫妇带着尹诗双给他俩敬酒,他俩也是淡淡地应付一下,然后继续谈着,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唐志波不明就里,但是尹诗双心里明白,一切恐怕跟岭南钢铁公司拿单业务有关。

倒是云落见到尹诗双很是热情,还特别地跟徐少芬干了一杯。不过,尹诗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尽管大厅里面女客不多,云落却跟熊黛娜没什么接触,甚至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唐志波夫妇领着尹诗双跟所有人都见了面,袁步升才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唐志波问:“你小子干什么去了?我小妹想敬你酒呢。”

袁步升并没有跟尹诗双喝酒,而是心情很沉重地对唐志波道:“志波啊,有件事挺对不起的。”

唐志波问:“怎么啦?”

袁步升道:“我的几个部下在外面,是经侦局的局长穆长江带人来的。有电信局的一个案子牵扯了你们公司的几个人,他要把他们带回去协助调查。”

唐志波有些震惊,说:“什么?几个人?你什么意思?”

袁步升道:“志波,这事你别误会,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现在恐怕,你要叫那几个人跟他们走一趟。”

唐志波看着他,说:“你叫他们先回去,回头这个事儿结束了,我叫他们自己去经侦局说清楚。”

袁步升叹口气,道:“这事儿恐怕不行,他们随时可以进来的,那样就不好了。”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说:“你下命令叫他们回去还不行吗?”

袁步升摇摇头,说:“我没有这个权力,市委朱书记亲自下了批示。”

唐志波脸色有点阴沉,道:“在这样的场合你的人要带我的人走,你不是故意的吧?”

袁步升有点无奈地说:“志波,你别误会,作为公安局局长,有时候对下面的案子也不是个个都能掌握的。现在他们来这里,我不好横加干涉吧?”

唐志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能不能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带人走?”

袁步升道:“这样吧,你可以把那几个人叫到观景台上,简单说几句话,但是,不能说太多。”

唐志波皱起眉头,问:“都有谁?”

袁步升把一个名单递给唐志波,唐志波一看就急了,他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业务部门的各大区总监全部要接受调查?这是要干什么?一网打尽?这么好了,我跟你们去,有什么事我来顶!”

袁步升赶紧道:“你要淡定,只是协助调查,有些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唐志波摇着头:“我看你们的人是故意的,把我的业务部门的总监一起叫去调查,这不是故意的吗?怎么,想让我的业务停顿?”

袁步升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志波,这可能是手下没有考虑好。”

唐志波脸色非常难看,把名单交给尹诗双,说:“小妹,你去通知这几个人去观景平台上集合,我有话要说。注意,悄悄地,别叫爸爸察觉到什么。”

尹诗双接过名单,道:“你放心吧。”

尹诗双边走心里边犯嘀咕,这些警察不早不迟,来这里抓人,不是凑巧吧?事情哪有那么巧?

站在观景平台上,唐志波看了眼在平台边缘上站着的穆长江和几个警察,对几个手下说:“警察叫你们去协助调查,别慌,有什么就说什么,没事的。”

有人问:“唐总,万一他们不让我们回来怎么办?”

唐志波沉吟了一下,说:“你们先去说清楚,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尹诗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唐志波说这话的时候,袁步升的眉头也在紧锁着,似乎脸色也很不好。看着几个部下跟着穆长江他们走了,唐志波皱着眉头对尹诗双道:“别让爸爸知道这件事,今天他挺高兴的,千万别扫了他的兴。”

尹诗双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唐志波回过头看着袁步升,说:“袁局长,我想跟你谈谈。”他的口气明显很冷淡。

袁步升没说什么,随着唐志波一起走到二楼去了。

尹诗双转过身来,发现唐本强正跟熊黛娜一起聊着什么,于是,他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只听唐本强对熊黛娜道:“我还记着,你爸爸当年跟我们在北京培训时,舞跳得特别好。前苏联专家里面有个娜塔莎,专门找你爸爸跳舞。”

熊黛娜笑着说:“是吗,我爸当年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当年你爸爸是我们那批受训的人里的公敌,只要是他在舞厅,娜塔莎就不会跟别人跳舞。这还不算,后来他交了个女朋友,就是你妈,这下子更惹了大伙儿了,好多人都不跟你爸说话。”唐本强乐呵呵地说。

“为什么?”熊黛娜问。

唐本强看着熊黛娜,态度和蔼地说:“傻丫头,这还不知道?你妈妈漂亮呗。”

熊黛娜咯咯地笑起来。

尹诗双注意到,离他们不远正跟徐瑞林说话的云落,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熊黛娜一眼。

“丫头来了。”看着尹诗双走过来,唐本强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爸,您喝了不少了吧?少喝点儿。”尹诗双道。

“没事儿,我今儿高兴。”唐本强向尹诗双举起手里的杯,然后四周看了一圈儿,“对了,我看你跟你哥和你嫂子里里外外走了好几趟,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事。”尹诗双说着,随手从旁边经过服务员那里拿了一杯酒,然后道,“爸,我敬您一杯。”

唐本强看着熊黛娜:“丫头,咱们一起来。”

熊黛娜举起手里的杯。尹诗双注意到,熊黛娜杯子里面是果汁。

“咦,这人怎么少了?”唐本强忽然问。

难怪他觉得人少了,一下子走了六七个人,大厅里能不显得空了许多吗?

“可能是到外边玩去了吧?”尹诗双打着掩饰。

“不对,肯定有事。丫头,告诉我,这么多人都哪儿去了?”唐本强目光炯炯地看着尹诗双,似乎要在她脸上寻找到什么答案。

一号别墅的二楼,一个气氛压抑的房间。唐志波和袁步升表情严肃地坐在那里,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对不起,志波,这件事我事先真的是不知道。”终于,还是袁步升打破了沉默。

唐志波黑着脸,说:“你的意思是你对公安局失控了?”

袁步升赶紧解释:“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我事先不知道这是跟公安局的工作性质有关的。公安局每天有无数案子,不是每个案子都要跟我打招呼的。”

“可是,对我盛唐公司采取了这么大的行动,你事先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唐志波脸色铁青地问。

袁步升有点尴尬地说:“对不起,志波,你要知道,根据公安局内部的工作分工,不是特别大的案子,我没有必要亲自过问。”

“对了,那时候你说,这个案子朱书记有过批示。不通过你,他们可以直接请示朱书记吗?”唐志波这话已经有点质问的意思了,不过他还是强压着怒火。

“这个?”袁步升有点语塞,不过,他还是很快镇静下来,“这个我要回去调查一下。”

“跟我耍官腔是吧?”唐志波盯着他,眼睛几乎冒火。

袁步升赶紧道:“不,志波,这不是打官腔。这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个希望你能理解。”

唐志波咬紧牙关,恨恨地说:“你让我怎么理解?这件事就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在我父亲高兴的时候,把我全国各大区销售总监全部带走调查,你让我怎么理解?”袁步升明白自己的解释很苍白,唐志波这样生气也是能理解的。但是,袁步升能说什么?他的确事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采取了这么大的行动,自己作为一局局长居然一无所知,这件事谁会相信啊?

袁步升理了理刚才跟穆长江通话的内容,他忽然明白了,这是有人故意向自己隐瞒了某些信息,至少是过滤了某些信息。但是,他现在自己不能急,一急就乱了方寸,于是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志波,事情也许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穆长江说只是例行调查。”

“你相信这是例行调查吗?”唐志波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为难你?”袁步升反问道。

唐志波嘿嘿地冷笑着说:“你觉得把我在国内的销售总监都带走调查,只是一般的了解情况?他们完全可以到我们公司来调查,或者是分几天来调查,今天他们是怎么做的?偏偏来这种场合,把他们一起带走?你别跟我说这只是巧合啊?”

“这个我不能像你一样,张口就说。你可以表达一定的情绪,我作为局长,我不能信口开河,我要有证据。”袁步升拍拍唐志波的肩膀。

“哎,袁局长,我怎么觉得你对自己的某些部门,比如说这个经侦局插不进手啊?”唐志波笑着,袁步升看得出来,这笑容里面更多的是嘲讽。

袁步升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这次行动就是这个人部署的,但是,他现在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跟唐志波的关系,如果没有证据就乱说话,是要惹麻烦的。这个人就是常务副局长王建辉。

于是,袁步升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一些,对唐志波道:“志波,别着急,这事我来协调,不会给你的工作造成重大困扰的。”

唐志波摇着头,说:“袁局长,你这是在给我吃宽心丸儿。别逗了,他们能这样大规模地从这里带人走,肯定是已经有了某些证据。你以为你那些部下没有一点政治头脑吗?”

袁步升问:“你觉得他们这是从哪个角度下的手?”其实,刚才穆长江已经跟他汇报过了,是从电信局总工的案子得到的线索,他之所以这样问,其实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提醒唐志波。

果然,唐志波冷笑一声,说:“当然我明白。我这些大区销售总监都是干什么的?都是跟电信局打交道的。上次鹏城电信局那个总工被抓,我就猜到会有这天,但是,没想到,你们干得这么绝!”

“你别老你们你们的好不好?是他们。”袁步升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自己撇清为好。

世界上有很多时候,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之间也难免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尴尬,怎样化解这些尴尬其实也很能看出一个人的情商。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真诚的目光,叹口气:“得了,你别解释了,越描越黑。”

袁步升知道,唐志波这样说话其实就是没真生气了,唐志波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志波,这样,回头我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跟你沟通。”袁步升道。

唐志波讥讽着说:“你难道还有本事把人给放出来?”

袁步升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唐志波做出了一个要踢他的动作。袁步升躲开了。唐志波冷笑着说:“我觉得你手下的那些人够二的,他们以为把我全国的大区销售总监都带去调查就能让我害怕?他们也不想想,我盛唐购公司是那么好弄的?”

“你觉得你在他们手里的把柄大吗?”袁步升问。

唐志波道:“这么多年,跟客户沟通感情的事情总会有的,吃饭啦,请他们旅游啦,礼物了,这些都有,这算什么把柄?”

袁步升皱起眉头,说:“要是只是这些事,他们也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你们的销售过程,有没有回扣的问题?”

唐志波笑了,说:“在中国做生意没有这些怎么做呢?不过,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做得很隐蔽,你们的人要是想抓到把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步升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子,道:“志波,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我就会尽力的。不过,我想给你出个主意,这事恐怕你还要去找一找朱书记和刘市长,不然的话,我这边也很难做。”

唐志波点点头,说:“我是有这个打算,我是一定要找他们的。不过今天我不能连夜去找,我得把老爷子这件事办好。走吧,咱们下去吧。”

往楼下走的时候,袁步升忽然问了个问题:“志波,你说,我们的人带你的人去调查,这事能不能跟别的厂商有关系?”

唐志波摇摇头,道:“虽然说打败我们是许多厂商的梦想,但是,他们举报我们,一般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大家的做法都差不多,这是个潜规则。”

“据说,你们的销售都很厉害啊。”袁步升的手放在唐志波的肩上,两个人慢慢往下走。

“还行,他们都很努力。”唐志波轻描淡写地说。

尽管唐志波说得轻松,但是,他心里并不轻松。他很为自己的那几个的大区销售总监担心,万一有人挺不住,说出点什么就不好了。唐志波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谁对公司这么注意呢?

唐志波往楼下走,一眼就看见了熊黛娜正跟父亲唐本强聊得高兴,她那甜美的笑容一如从前。熊黛娜来参加这个聚会大概是父亲或者是徐瑞林打的电话,但是,不管是谁打的这个电话,唐志波心里都感到某种温馨,毕竟他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熊黛娜了。她看起来变化不大,依然漂亮。袁步升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游移,就问:“那女人是谁啊?”

“哦,她是我同学熊黛娜,王建辉的老婆。”唐志波道。

“以前你们俩是不是有点那个?”袁步升问。

唐志波看着袁步升,说:“你怎么这么八卦?”

袁步升小声道:“你骗鬼啊,你先介绍说是你同学,然后才说着是王建辉的老婆。从心理学的角度讲……”

唐志波赶紧碰了他一下,说:“打住,别胡说。”

“唐叔好,我敬您一杯。”袁步升在身边一个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笑呵呵地道。

唐本强跟袁步升干了一杯,然后问:“你小子里里外外地忙活什么?再不来跟我喝酒,我要骂娘了。”

袁步升笑道:“老爷子,别介意,我有点小事,处理了一下,别见怪啊。”然后,袁步升对熊黛娜点点头,说:“看样子这位就是建辉的太太了,真漂亮,真不愧是我们警嫂之花啊。”

熊黛娜把手伸过来,跟袁步升握握手,笑容可掬地道:“袁局长过奖了,我只是普通家属而已。”

袁步升笑着说:“人家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优秀的老婆,现在看来,说这话的人简直是天才。”

唐志波趁此四外看了一圈,想看看徐少芬在哪里。结果,他跟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相对。那人正是云落,唐志波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平时笑眯眯的女孩子今天怎么这么严肃?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父亲唐本强问了他一句:“志波,你公司的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这句话让唐志波猝不及防,他赶紧回答道:“哦,他们临时有点事,回去了。”

“不对吧,临时有事,那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袁步升还出出进进的挺紧张的,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唐本强目光炯炯地看着唐志波。

“真的没事。”唐志波道。

“算了,我现在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回头客人走了,你来我房间一下。”唐本强语气平和地对唐志波道。

唐志波不得不佩服父亲的敏感,他这么大年纪了依然能做到明察秋毫,真的是不容易。

唐本强转过头去跟不远处的云落招招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去干杯了。唐志波感到父亲的笑声很爽朗,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刚才的事情。

熊黛娜看着他,表情有点不自然。唐志波向她点点头:“黛娜,好久不见。”

熊黛娜笑了一下,但是,唐志波明显感到她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你好,志波。”熊黛娜的尾音有点颤抖。于是,两个人开始试探性地聊天,毕竟两个人很久不见了,所以,说话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某些敏感的东西。

熊黛娜问的都是唐志波生意上的问题,她居然还知道唐志波最近当选了全国人大代表,知道他刚刚在中东签了一笔大单。唐志波不得不承认,熊黛娜对自己近况的了解远远多于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么多年,自己有点忽视她了。

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聊到了徐少芬,熊黛娜说:“有时候知道你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她太幸福了。”

唐志波有点抱歉地说:“其实,无论到哪个国家,我都是在工作,而她只能自己去四处逛。这么多年,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

熊黛娜轻轻吁了一口气,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王建辉还不是那样?这不,又好几天没回家了。”

唐志波问:“建辉今天怎么没来?”

熊黛娜说:“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说在朱书记那里请示工作,晚上有个大行动。”

这句话让唐志波心里一震,下午王建辉在朱振瑞那里,还说有大行动,难道说的就是自己这里的事情?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约他出来聊聊,好久没见他了。”唐志波不动声色地说。难怪袁步升不知道这事,原来内有乾坤啊。

“他太忙,这不,又连续好几天没回家了。”熊黛娜道。

“建辉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对工作认真,这个我能理解。怎么?现在孩子在外面,家里没人,平时很寂寞吧?”唐志波本来是想安慰一下熊黛娜,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可是,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怎么能这样说话?

果然,一听这话,熊黛娜神情有些寥落,她叹口气:“能不冷清吗?虽然有几个姐妹可以一起逛逛街、学学插花、做做美容,可那都是打发无聊,没意思。有时候,想想徐少芬,真是挺羡慕她的。虽然你也忙,但是,至少大部分的时间,你还是在她的视线之内。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啊。”

“呵呵,对啊,他现在是王局长。”唐志波说。

熊黛娜叹口气:“有时候想想,也够没意思的。他的脑子里只有工作,家就像是宾馆,回来就带回来一包脏衣服,第二天就带几件干净的衣服走了,这一走,你也不知道他哪天能回来。”

唐志波心里一动,对熊黛娜说:“你打个电话给他,我训训他。”

熊黛娜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拨通了王建辉的电话,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无非是问王建辉回不回家之类的。然后,熊黛娜对王建辉道:“等一下,有人跟你说话。”她把电话递给唐志波。

唐志波笑呵呵地道:“王局长,工作很忙呀。”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说:“瞎忙,志波,对不起啊,今儿走不开,没去参加老爷子的聚会,不好意思啊。”

唐志波回答道:“你没来真是错过了个高兴的机会,老爷子给咱哥俩新收了个妹妹。”

王建辉打着哈哈,说:“我听徐瑞林说了,真不好意思,下次我摆一桌,认识一下这个妹妹。”

唐志波忽然话锋一转,说:“王局长,有个事我得批评你一下。”

王建辉问:“什么事啊?”

唐志波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恶毒的想法,他呵呵地笑着说:“王局长,你整天忙着工作,把熊黛娜这样的美人冷落在家里,小心有人趁机下手啊。”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怎么,你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唐志波看着面前的熊黛娜,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呢?”

“你要是敢对熊黛娜不怀好意,看我不砍了你第三条腿?”王建辉咬着牙道。

唐志波开心地笑起来,说:“你紧张了?”

王建辉哼了一声,说:“共军啥时怕过国民党?”

唐志波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就说:“我警告你啊,要经常回家,别把熊黛娜一个人扔家里。”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说:“我不回去好给你创造机会啊?”

唐志波突然低声问:“建辉,你把我的人弄哪儿去了?”

“啊?你的人,什么意思?”王建辉猝不及防,反问道。

王建辉要是不否认,唐志波可能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怀疑,他明明下午在朱书记那里请示工作,现在居然说不知道,这明显是有鬼。这更加深了唐志波的怀疑。

但是,既然他否认,唐志波也不能说他就是幕后主使,于是他说:“是这样,刚才你手下有个叫穆长江的,来我这里把我的各大区销售总监都带走了。你查一下,是咋回事?”

“好好好,我查一下,回头给你电话。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建辉显得很关心的样子。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问:“袁局长不是在你那里吗?你刚才怎么不让他下令不要带人呢?”

唐志波心里忽然感到很鄙视王建辉,这时候他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但是,唐志波还是说:“他刚到公安局,哪有你这么大的威力?”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你电话。”

王建辉这样急于把自己撇清,实际上欲盖弥彰。

唐志波把电话还给熊黛娜,他看见熊黛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就说:“建辉越来越像一个工作狂了。”

熊黛娜撇撇嘴道:“反正他现在眼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就在一号别墅热热闹闹地举行着聚会的同时,在北京的中国大饭店的一间客房里,王汉荣正交代秘书吴利怀预订明早回省城的机票。吴利怀走出去以后,王汉荣轻轻叹口气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长安街,心情颇为不平静。

这次,王汉荣又一次来到北京,想把李铁牛和张忠煌组织的材料给老领导看看,谁知道,老领导居然说没空儿。王汉荣来北京两三天了,老领导也没再叫秘书给他打电话,就像他这个人从来没来过北京一样。

王汉荣明白,这是老领导的一种态度。前些天他来北京,老领导一听说他来,主动叫秘书打电话给王汉荣,说叫他去家里吃饭。而且那天,老领导居然叫厨师做了满桌子的素菜来招待他。王汉荣知道,这是老领导重视他,知道他吃素而特地照顾他。

不过,也就是那次,当王汉荣提到现在黄赌毒问题猖獗,这有可能会影响社会稳定和谐的时候,开始老领导还满脸笑容,可到后来,王汉荣提到那个俱乐部的问题时,老领导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老领导的心情很差。

上次王汉荣对老领导说自己正在组织人收集一些这个会所的资料,然后给老领导看看时,他既没说不要搞,也没说自己不看,只是说:“你要实事求是。”

接受了老领导的指示,回到省城,王汉荣还特地跟李铁牛和张忠煌传达了一下老领导的话,但是,他隐去了老领导的表情,只是把老领导的原话跟这两个人说了一下。他们自然没有多想,还好,不长时间,他们就分别搞出了一份材料,每份材料里都是将俱乐部作为一个极坏的典型。

王汉荣本以为老领导会对这份材料非常重视,所以这次他带着这两份材料亲自来京,想跟老领导汇报一下。谁知道,老领导一听他的来意,马上就说很忙,没有时间。

开始王汉荣还真以为老领导是忙,于是,就在饭店里面等着,谁知道,老领导居然再也没有跟他联系,就连他的秘书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王汉荣凭着他这么多年的政治经验,嗅到了一种味道。老领导这是不想碰这个马蜂窝啊!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先回去吧,在北京老领导也不一定见自己了。老领导没直接批评自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王汉荣很想把这些材料直接寄给上级有关部门,但是,没经过老领导的审核就擅自行动,他一定会生气的。

王汉荣现在很纠结,老领导这个态度分明是不支持自己,可是,他也没有说让自己不要这样做,这在某种程度上算不算是一种默许呢?作为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王汉荣不是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退休的人跟那个俱乐部对抗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可是,万一是老领导不想碰,却暗示自己可以碰,然后他又在背后给予某种形式的支持呢?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按常理,老领导要是反对自己跟对方对抗,应该直截了当地说才对。他又为什么态度如此暧昧?

王汉荣一直在回忆上次老领导的表情,严肃凝重,当时自己可能误会他了,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现在看起来,完全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老领导对俱乐部这颗毒瘤也是深恶痛绝,但是,由于他所处的位置特殊,不能表达而已。

自己现在回去该怎么办?如果就此收手,那就意味着,王建辉的命运永远捏在别人的手上;如果继续下去,假如这个马蜂窝真的被捅破,自己会不会有危险,王建辉会不会有危险?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老领导。谁知接电话的是老领导的秘书,对方说老领导带着另外一个秘书开会去了。

王汉荣不知道老领导是不是真的去开会,还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只好麻烦秘书转告一下老领导,自己回省城了。秘书很客气,问王汉荣需不需要明天送机什么的。王汉荣回答,这边省里驻京办会派车,就不用麻烦了。

放下电话,王汉荣心里还是有点郁闷,似乎有无数的话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想找个能说话的人还真不多。想来想去,还是给儿子王建辉打个电话吧,有些话只能对他说了。于是,他打电话叫吴利怀把手机送过来,这两次他来北京都没有对王建辉说,他怕这个性格直得像一杆枪的儿子猜出来自己最近在做什么。

王汉荣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最近在做什么,是因为不想让儿子感到他惹的祸是多么大,那样会给他心理造成负担。儿子在公安局那样的单位,压力很大,随时有可能在法律的灰色地带行走,一旦他心里有了什么压力,会对工作开展不利。

吴利怀把手机拿过来,王汉荣挥挥手,吴利怀退出房间。王汉荣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拨通了王建辉的电话。他之所以这样,是不想让儿子在电话里听出自己情绪的低落。果然,王建辉没听说来他的情绪不好,告诉王汉荣,刚才局里有个大行动,抓了几个人,正在突审。

王汉荣对儿子说:“你别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也关心一下家庭,老这么没黑没夜的,人家熊黛娜会有意见的。”

王建辉回答道:“没事儿,今晚她有活动。对了,爸,我告诉您一件事,您说有意思吧?唐本强搞了个大派对,公开认俱乐部那个女经理尹诗双做干女儿。熊黛娜今晚去了。”

王汉荣心里感到很疑惑,问王建辉:“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建辉回答道:“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障眼法。”

哦?这句话提醒了王汉荣,这件事是不那么简单。虽然唐本强退休了,但是,这认什么干女儿,还搞这么大阵势,什么意思?

王建辉接着说:“我觉得,他可能跟那个女经理说不清楚。他怕别人说三道四,才搞了这么一出,目的是要堵住别人的嘴。”

“不能吧?”王汉荣道。

王建辉哼了一声,说:“不能才怪,旧社会上海滩那些大老板包二奶不就是认什么干女儿?”

王汉荣心里一动,但是,嘴上还是说:“你别乱说啊,这话犯忌讳。”

王建辉嗯了一声。

王汉荣对儿子道:“等下早点回家,别忽视了人家熊黛娜。”

忽然,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出现在王汉荣的脑海:唐本强这样做,不是在向我王汉荣宣战吗?

原来儿子王建辉怀疑自己是被设计了,当时王汉荣还批评过他,叫他不要做怀疑论者,也不要跟唐家作对。当时王汉荣主要是考虑到唐本强虽然长期在岭南省经营,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人脉,特别是鹏城,也有不少关系。要是王建辉跟唐家发生冲突,不知道哪个地方就会打来一枪,那样就危险了。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恐怕还真跟唐家有关系。那天晚上唐本强打电话给自己,虽然话说得很含蓄,但是,警告的意味也是很明显的。他为什么会打那个电话给自己?这明显是为那个俱乐部撑腰,为那个尹诗双撑腰。

现在,唐本强又公开地来这么一招儿,大张旗鼓地办派对,认干女儿。这么多年,退休干部认干女儿的不是没有,可是,这么高调的恐怕还真是只有唐本强能干得出来。

怎么?他以为自己退休了,就没有人监督他了?从本质上讲,唐本强现在四处走,这本身就是权力异化、缺乏监督或监督虚置的结果,他长期住在俱乐部那种高档消费场所,这本身就是一种腐败。

他在俱乐部那里只是颐养天年?王汉荣才不信。他不老老实实在岭南省待着,跑到鹏城去干什么?他在那里一定是在为他儿子在摆平某些事情。

有时候,王汉荣真的有点后悔,没有叫儿子早点从商,反而一直希望他在政界有所作为。现在看来,还是唐本强比自己看得远。在现实中,从商其实也是在从政,甚至可以指挥从政的人,影响政策的制定。而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工作,结果呢?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何必呢?

唐家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与这个俱乐部关系不一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王建辉?王汉荣一直想不通这些。以前唐志波追求过熊黛娜的事情王汉荣是有所耳闻的。可是,就凭这个怀疑唐志波,也未免有些牵强吧?

王建辉今天心情不错。穆长江带着人突审盛唐公司那几个人,因为有电信局那个总工程师的交代材料,以及最近一段时间经侦局掌握的材料,今晚有个突破应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王建辉看看表,时间还早,跟徐瑞林通完了电话,知道他们还要继续一会儿,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乐子。他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苏贤惠,问他在哪里。

苏贤惠说自己正在一个书吧喝茶,王建辉觉得很奇怪,问:“你识字吗?”

苏贤惠嘿嘿地笑着,说:“书吧有书吧的妙处,你来不来?”

王建辉忽然来了兴趣,说:“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书吧离公安局并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王建辉叫司机把车先开回局里待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觉得苏贤惠这样的人这么晚不在自己的哪个夜店待着,而来到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有点料的。

果然,王建辉走进书吧,发现苏贤惠正跟一男一女在喝茶。这是两个中年人,男的儒雅,穿着干净;女的文静,穿着低调。苏贤惠介绍道,这是北京的两个朋友,是开影视公司的,这次来这里是为一部电视剧融资。

一听到为影视剧投资,王建辉忽然记起去年他破获的一起涉毒案件,一个毒贩子就是利用拍影视剧这种方式洗钱。毒贩子注册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然后重金拍戏,一般的青春偶像剧投资约在百万人民币,但他的投资却可以上两千万,请最出名的明星,在场地、置景、服装、道具上不惜金钱,目的就是将黑钱尽量花掉。由于现在偶像片拍出往往有很多小孩子看,即使略有亏损也不在乎,反正最后通过卖影视版权,来自各地电视台汇款纷纷流回公司,变成合法利润,黑钱就这样被漂白了。

所以,那天王建辉跟云落说,想搞个影视公司让她来经营也不是随便说说的。毕竟对于王建辉来说,现在有些财产无法见光,如果能用这个影视公司来运作一下,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别的不说,就类似那次在淡水,苏贤惠跟他说的在帕劳群岛的那五百万,就完全可以用这种方式回流国内,然后再干点别的。

想到这里,王建辉给苏贤惠一个眼色,于是,苏贤惠说:“不好意思,王局,我去下洗手间。”

王建辉接道:“我们一起去。”

在洗手间前面的玄关,王建辉简单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并告诉苏贤惠,要以云落新成立的公司为投资主体。苏贤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点点头说:“你放心吧。”

王建辉道:“这样,你先跟他俩谈着。我打个电话,叫云落过来。”

苏贤惠会意地点点头,回到了座位。

王建辉拨通了云落的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正跟袁步升和徐瑞林谈话。王建辉又问:“熊黛娜呢?”

云落低声回答道:“她正在跟唐总谈话,你要找她吗?”

听到这个消息,王建辉心里反而安定了,她跟唐志波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已经与自己无关了。于是他说:“不找她,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我联系了一个导演,你马上过来跟他们谈谈。”接着,王建辉又交代了她一些谈判的细节。收了线,王建辉发现自己心情并没有因为熊黛娜跟唐志波在一起有所改变,他甚至自嘲有戴绿帽子的潜质。

下午熊黛娜打电话给自己说要去参加唐本强的一个派对,那时王建辉就预料到她跟唐志波可以遇到。其实,像熊黛娜在这种公开场合跟唐志波遇到,王建辉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么多年他们私下怎么接触,自己不也是不知道吗?当时徐瑞林说唐本强叫云落也去,他怕云落跟熊黛娜遇到会有什么不妥。王建辉笑了,说:“你以为云落会主动招惹熊黛娜吗?”

其实,王建辉心里有个小九九,叫徐瑞林带着云落去参加唐本强的派对,让熊黛娜认识也无所谓。万一有一天熊黛娜听说自己跟云落有接触,自己也可以往徐瑞林身上推。而关于怎么打掩护,他跟徐瑞林已经有了默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问题的。

作为老刑侦,王建辉非常明白,最好的掩护就是这样。要是熊黛娜心里对徐瑞林和云落的关系有了怀疑,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以后就是别人说什么,以熊黛娜那个智商也会认为自己是在给徐瑞林打掩护。

云落是跟徐瑞林一起来的,王建辉叫苏贤惠跟她一起去跟那两个导演去谈,自己则拉徐瑞林到一边坐下。

王建辉问:“那边人多吗?”

徐瑞林回答道:“开始人不少,可是后来少了不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建辉淡淡地说:“他公司出了大事。”

徐瑞林大吃一惊,说:“怎么啦?”

王建辉低声回答道:“前些日子经侦局办电信局一个案子的时候,发现他们公司的销售人员大规模地行贿,所以,现在经侦局把一些相关人员都带到局里协助调查了。”他特地表现得忧虑重重,之所以这样,主要是他希望这个表情能被徐瑞林解读为自己是在为唐志波担心。

“严重吗?”果然,徐瑞林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点端倪。

王建辉叹口气,说:“这事你知道,我不好插手,只能从侧面打听。现在毕竟是局长一把手说了算,我在人家的屋檐下,怎么好公开地问盛唐公司的事情?局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跟唐志波是同学关系?”

他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事袁步升是知道的。王建辉明白,袁步升今天就在现场,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就跟唐志波解释了,唐志波跟袁步升那么好的关系,自然也会相信,然而,即使这样,我王建辉也要在你们那块铁板上钻出一个洞来。

“你的意思是,袁步升是故意选这个时间点叫人去的?然后,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徐瑞林满脸疑惑地问。

王建辉摇摇头,连连摆手,说:“你千万别这样解读,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

徐瑞林叹口气,问:“你说,这件事会让唐志波伤筋动骨吗?”

王建辉摇摇头,说:“这个一般不会,你想啊,盛唐公司是民族工业的一面旗帜,即使是他们在经营过程中有什么不法行为,上面也会帮着掩盖。毕竟他们要是在国内有了丑闻,国外的舆论也会说他们在国外也是那样做的,那样,对国家形象也不好。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最有可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瑞林叹口气道:“最好能这样。”

王建辉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我会尽力帮唐志波的,但是,毕竟袁局长是一把手,所以,有时候我又不能多说什么,这个我感到很为难。”

话只能到此为止了,不知道徐瑞林会不会把这话传达到位。

“建辉,有时候我发现你还真义气。虽然说,因为熊黛娜的事情,你跟唐志波这么多年总是别别扭扭的,但是关键的时候,你还是会帮他。”徐瑞林显得有点心悦诚服地说。

“屁话,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再买,手足断了还能再接上吗?”王建辉颇为严肃地说。

“建辉。”徐瑞林忽然有点哽咽。

“怎么了?”王建辉关切地问。

徐瑞林有些感慨地回答道:“你俩虽然有熊黛娜那层隔膜,你还能这样对唐志波,我相信你未来也能这样对我。”

王建辉呵呵地笑起来,说:“你小子,这么多年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什么都可以让,但是,女人不能让。但是,当兄弟遇到难处,我还是会不计前嫌的。”

“那么这次,你准备怎么帮唐志波?”徐瑞林忽然问。

王建辉叹口气,说:“这个我还没想好,袁步升跟唐志波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关键是我要搞清楚他在这里面的角色和所起的作用,贸然行事,不但是帮不了唐志波,还有可能被唐志波误会,你明白吗?”

徐瑞林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问:“你是说,唐志波要是心眼小,还记恨你当年抢走了熊黛娜,就有可能误会你这是在利用机会打击报复他,是吧?”

王建辉叹口气,说:“就怕是这样啊。其实,我要是真记恨他,这么多年我的机会多了,用得着等到他羽翼已经丰满才报复他,我那不是蠢吗?”

“是啊,是啊。”徐瑞林点着头道。

王建辉相信,自己这番掏心掏肺的话绝对会传到唐志波的耳朵里,即使他不一定相信,但是,至少会影响他的判断。

那边云落、苏贤惠的谈判似乎很顺利,几个人笑嘻嘻地在握手。

王建辉忽然心里一动,说:“等会演出戏吧?”

徐瑞林不解,问:“给谁看?”

“熊黛娜。”王建辉简单地回答道。

徐瑞林的眼珠转了几下,忽然明白了,低声笑道:“你小子这是往我身上抹黑啊。”

王建辉笑笑没说什么,拿出电话,告诉熊黛娜自己和徐瑞林要去吃夜宵,希望她能一起来。熊黛娜想都没想,说:“行,等下就到。”

那天晚上的戏份真是很足,回家的路上,熊黛娜问王建辉:“那个云落是不是跟徐瑞林有什么猫腻啊?”

王建辉故意装着糊涂,问:“什么猫腻啊?你别瞎想啊,这话传到他老婆那儿就麻烦了。”

熊黛娜撇撇嘴道:“我才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儿呢。”

客人散尽,唐本强对唐志波和徐少芬说:“你俩今天住在这里吧。”

唐志波看看徐少芬,说:“也好,你打电话叫司机把行李拿上来。”

看着走到一边打电话的徐少芬,唐本强对唐志波说:“你来一下我房间,我有话问你。”

唐志波明白,老爷子一定要问今晚那几个人的事,该怎么回答呢?实话实说怕老爷子担心,不说实话吧,老爷子明察秋毫,自己又怎么能瞒过他?

在房间里坐下,唐本强严肃地看着唐志波,半天没说话。唐志波感觉此时就像自己小时候在学校犯了错,被老师叫了家长回到家里的情形一样。结果,还没等唐本强问他什么,他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包括自己对王建辉的怀疑。

谁知道,令他奇怪的是,唐本强似乎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于是,唐志波小心翼翼地问:“爸,您没事吧?”

唐本强表情淡然地喝口茶,问:“你确定以前没有得罪过王建辉吗?”

“爸,我肯定。您知道,这么多年我从商,他从政,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得罪他呢?”唐志波回答道。

唐本强皱着眉头道:“要是这样,你怀疑他就有点牵强,他下午在朱振瑞那里,不等于朱振瑞就直接下了指示给他。也许,这个案子,朱振瑞是在某个报告上签的字呢?”

“是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唐志波点点头。

唐本强非常平淡地说:“我觉得,这个案子既然朱振瑞过问了,肯定不会小,只是有个问题,他们是在办电信局还是在办你们,这个你要搞清楚。”

“爸,您提醒得对,这个回头我要跟袁步升沟通一下。”唐志波道。

唐本强思考一下,说:“这样,明早你以老同学的身份主动打个电话给王建辉,你今晚不是跟他说你的人被他的人带走调查了吗?你看看他怎么回答。最好是约他吃个饭,这样,有些东西你就能有个基本的判断了。”

“爸,您的意思是……”唐志波问。

唐本强轻轻笑了一下,说:“这个事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想啊,你这样的企业政府能随便动吗?就是想动,他们也要考虑一下方方面面的反应。如果就是一般的调查,他们很快就会放人的。要是明天中午以后还没有个说法,你可以再去找一下刘力刚,作为市长,这事他不能不过问。”

“你的意思是把球踢给政府?”唐志波觉得自己真是太佩服父亲了,他真的是具有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其实,唐志波自己也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件事公安局能把自己怎么样?自己公司做业务时,送了些小小的礼物他们能抓住点把柄外,吃吃喝喝不算什么吧?至于那些回扣,都是通过代理商走的。跟公司基本上没什么法律关系,他们能拿自己怎么样?

唐本强摇摇头,气定神闲地道:“这个不是把球踢给他们的问题,而是要让他们认清形势的问题。盛唐公司这杆民族工业的大旗就这么倒掉,这个政治责任他们负得起吗?”

“我明白了,但这话我自己说不好吧?是不是叫北京方面打个电话给朱振瑞?”唐志波太佩服父亲了,他几句话就把事情摆到另外一个高度了。

唐本强摇摇头,似乎很不在乎地说:“暂时还用不着,也许警方真的只是要求他们协助调查。现在就动用北京的关系,那不是不打自招,证明我们心虚?”

唐志波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叫你去找刘力刚而不是直接找朱振瑞?”唐本强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在房里踱起步来。

唐志波问:“为什么?”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但是又不敢肯定。

唐本强转过头来说:“市委书记的职责是什么?市长的职责又是什么?你现在去找刘力刚,是要摆明你的经营环境有了重大变化。而作为一级政府,给企业创造一个安定祥和的环境,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你直接去找朱振瑞,他要是从平安、和谐、稳定的角度谈这个问题,你怎么办?”

唐志波大概是明白了,他问:“如果刘立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完全可以从警察执法中执法不严、执法不公、执法不文明的现象去找朱振瑞投诉。是这个意思吧?爸,我明白了。”

“好了,你回去想想明天早上跟王建辉怎么打电话吧。”唐本强下了逐客令。

一大早,唐志波就接到了徐瑞林的电话,徐瑞林在电话里告诉唐志波,他昨天晚上见到了王建辉,并把王建辉的话跟唐志波说了一遍。唐志波一时真产生了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事真的跟王建辉没有关系?于是,他沉默一会儿,对徐瑞林说:“这样吧,正好我还要找建辉咨询一下事情。你看,要不你约一下,咱们中午找个地方坐一下?”

徐瑞林满口答应。唐志波放下电话,脑子开始迅速运转,王建辉跟徐瑞林说的话是真的是假的?难道是自己误会了?于是,他又打了个电话给袁步升,可是,袁步升却说,他询问了穆长江,穆长江说正在走程序。

唐志波问:“走程序是什么意思?”

袁步升说:“现在是协助调查,看看是否能立案。如果经过案前调查,符合立案条件的案件,他们会及时填写《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报到我这里批准立案;对没有犯罪事实,或犯罪情节显著轻微不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不予立案,并在七日内将不立案的理由通知你们的人。”

“你什么意思?”唐志波问。

袁步升笑道:“你别急,这是正常的侦查程序,再说,现在只是协助调查连拘传都算不上,你急什么?”

唐志波冷笑一声,说:“你的业务部门瘫痪了,你不急吗?”

袁步升想了一会儿,说:“耐心一点,我尽量催一催他们。”

“你们这样办案简直是添乱!尤其是你,还说是我朋友,连我公司的人你都保护不了,简直是不称职!”唐志波半真半假地说。

袁步升自然听出这话的意思,说:“行了,你就别发牢骚了,我督促他们快点办。我告诉你,别给我扣大帽子啊,小心我发脾气。”

唐志波揶揄道:“当两天公安局局长就牛起来了。不说了,中午我要跟王建辉见个面,你来不来?”

袁步升说:“你跟他见面我就不参与了,你要知道,这种事很敏感。”

唐志波哼了一声,收了线。他知道,袁步升对这事肯定是比自己还急,但是,这件事的诡异就在于,一个小小的经侦局居然敢这么大胆。唐志波想了想,叫秘书写一个情况说明,他想,万一中午以后经侦局不放人,自己就拿着这份材料直接去找刘力刚市长。父亲昨晚的谈话提醒了唐志波,作为民族工业的旗帜,作为鹏城的纳税大户,盛唐公司的经营应该受到市里的重视,不能什么人、什么部门都来这里捣乱。

秘书自然知道唐志波的意思,回去准备了。唐志波知道,这份材料,秘书一定会写得很煽情,即使不能起什么大的作用,但一定要让刘力刚思想上有压力。

政府不能总对民营企业进行各种束缚,束缚越多,企业越没有安全感。而这种环境的营造,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政策,多变的政策往往就是不安全的因素。而政治往往是政策的晴雨表,从这个意义上说,做企业就不能不关心政治。不过,作为商人,或者说作为企业家,关心政治应该是为了清楚并准确地理解政策,然而把握企业的发展方向,而不应该是出于其他目的。

当今时代,谁善于收集信息,谁善于开发有价值的信息,谁就掌握了商战主动权。

过了很久,徐瑞林才打来电话,告诉唐志波,王建辉同意见面,但不想去俱乐部。王建辉安排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叫苏贤惠的人的酒店。唐志波回答道:“好吧,到时候我准时去。”

王建辉不去会所的心理唐志波明白,他是不好意思去,毕竟,他在那里丢了面子。唐志波估计,王建辉想起俱乐部,心里都会像吞了个苍蝇。

就在唐志波要出发去见王建辉的时候,尹诗双打来了电话,说:“哥,我得到了个准确的消息,把你的人带走调查是王建辉跟朱书记亲自作的汇报。”

“哦?你这个消息真的准确吗?”唐志波有点半信半疑。

尹诗双道:“哥,你相信我,我在朱书记身边有人。本来朱书记希望他们分别找人谈话,而且要讲究策略。可是,王建辉对朱书记说,这个可能涉及一个非常大的公司行贿案,如果分别谈话,很可能会走漏风声,把这个案子办成一锅夹生饭。”

“嗯,你肯定这是他说的?是原话?”唐志波皱着眉头问。

尹诗双回答道:“这么跟你说吧,哥,这个消息绝对准确。王建辉还带了一大堆资料给朱书记,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他已经就这件事找过朱书记两次了。”

唐志波明白了,这件事其实是蓄谋已久了,也就是说,自己早就被王建辉盯上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最近在哪里得罪了王建辉,他要搞这么一个大动作,一定要办自己一个公司行贿罪?

唐志波想了一阵子,说:“谢谢小妹,这事我知道了。”

听唐志波这样说,尹诗双很奇怪地问:“哥,我怎么觉得这事你有点不大上心?你可知道,一旦确定你们为公司行贿罪,那是很麻烦的。”

唐志波笑了,说:“小妹,你放心吧,我昨晚咨询了律师,即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公司被判单位行贿罪,根据相关法律,关联公司只会被处以罚金,而罚金的数量不会对本公司和关联公司的经营和财务状况造成实质的负面影响。”

“可是,我也问了一些朋友。如果确定,可能会对相关负责人判刑的。”尹诗双显得很担忧。

唐志波呵呵地笑起来,尹诗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唐志波收了笑声,有些感慨地对尹诗双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你这个关心我的妹妹很开心。将来哥要是去坐牢,你一定给我送饭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尹诗双的声音分明有点着急。

“好了,这事儿我知道重要了。这样,你有空过去好好陪陪爸爸,别让他着急,回头我打电话给你。”唐志波收了线,招呼秘书出了公司。

那个苏贤惠的酒店在离公安局不远的地方,属于那种吃喝玩一条龙的。这种模式的酒店现在在鹏城已经不多,但是,这里这么多年还一直保持着这个模式很让人有种沧桑的感觉。

酒店似乎是新装修的,在酒店那种特有的混浊的气味里还掺杂着一股隐隐的装修的味道,这让唐志波感到很不舒服。唐志波走进房间,看见王建辉和徐瑞林正在窗边的沙发上低声说着什么,徐瑞林手里还拿着个计算器,似乎是在谈什么事情。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你俩搞什么鬼?不是研究怎么分赃吧?”

王建辉笑着指指旁边:“坐,瑞林在给我算他们公司要搞的一个基金的收益。你要不要买点儿?”

徐瑞林哼了一声,说:“建辉,他连上市都不想,还会买什么基金?”

王建辉看了一眼唐志波的秘书,说:“你到隔壁去,徐总的秘书和我司机在,你们几个去吃吧。”

唐志波的秘书走后,王建辉看着徐瑞林,道:“行了,你说的这个事咱们改天再聊,咱们今天谈正事,不过不能喝酒啊,等下我还要上班。”

三个人坐下,徐瑞林招呼服务员上菜。唐志波发现,这里的菜跟会所里的比起来简直就像大学食堂里的大锅菜,不知道王建辉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

王建辉开口就道:“志波啊,我知道你找我是什么意思,咱们三个人都是同学,说话我也不绕弯子了。”

“行,你有话就说。”唐志波心里想倒要看王建辉要演什么戏。

王建辉轻咳一声,道:“这个事情我问了一下穆长江,他说是市委朱书记下的命令,所以,经侦局很重视,目前在组织人抓紧调查。”

“这么说一时半会儿放不了人了?”唐志波问,他现在反倒不着急了,想看看王建辉还要说什么。

王建辉摇摇头,说:“也不尽然,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

“哦?”唐志波不露声色地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慢条斯理地说:“说大,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行贿案,可是那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需要去全国取证,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说小,只办电信局这一个案子,也就是说,划定一个范围,这样,取证工作也好办,处理时涉及的范围也小。”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抓这么多人呢?”唐志波问。

王建辉摇摇头,说:“你别老抓人抓人的,这只是协助调查。”

“协助调查最多十二个小时吧,为什么现在还不放人?”唐志波问。

王建辉嘿嘿一笑,说:“在中国,你要知道有些事是可以变通的,按规定,我们可以视情况而定,你懂吗?”

唐志波问:“那么,我们的律师可以介入吗?”

王建辉摇摇头说:“不可以。这个案件重大,公安机关不会轻易透露案情的。”

“这么说,我的人很快就要转刑拘了?”唐志波脸色冷冷地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志波说:“我这么说了吗?”

听王建辉这样说好像话里有话,唐志波问:“你什么意思?”

“这事你可以打电话给袁局长,让他把人放出来,他有这个权力的。”王建辉脸上显得若无其事地道。

唐志波心里一动,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利用袁步升对业务不熟,把袁步升拖下水?于是,他问:“那袁局长以什么理由命令放人呢?”

“就以时效来说事,十二小时过了,不管经侦局调查到什么程度了,按照相关规定就得放人。”王建辉的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唐志波对公安机关的办事程序不熟悉,他也不知道王建辉说的办法是不是可行,但是,从直觉上讲,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事是朱振瑞下的令,袁步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人给放了,朱振瑞会怎么想?

可是,他表面上还是显得很感谢王建辉,说:“建辉,谢谢你啊。”

王建辉表情淡然地道:“别客气,我只是个建议,人家袁局长敢不敢承担这个风险还很难说。”

唐志波看看徐瑞林,徐瑞林似乎没事人似的,正低头喝汤。

于是,唐志波又问王建辉:“你知不知道我的人目前的状况?”

王建辉浅笑道:“别让我犯错误啊。不过,我叫人给他们送了水和面包。别的别问我啊。”

唐志波不想再问他什么了,明明知道是他搞的鬼,但是又不能揭穿。

这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角色是可以转换的。

“这个事不管袁局长怎么表态,建辉,我都要谢谢你,毕竟是老同学,关键的时候还是能给我指点迷津的。”唐志波既然决定装糊涂,那么就要把糊涂装到底。

“那当然,你不知道,建辉听说了你这事有多么的着急。”徐瑞林忽然接了一句话。

唐志波点点头,像对着徐瑞林,又像对着王建辉说:“我知道,建辉一直是对我很关心的。这么多年,都是老同学了,虽然平时来往不多,但大家心里都是相互存在的。这么着,建辉,以前我对你关心不够,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你要知道,别的事情我没啥能力,要是用个钱什么的,随时说话。”

王建辉淡淡一笑,说:“志波,你这话就没劲了,我这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说钱,太俗啦。”

谁知道,徐瑞林却在一旁道:“哎,志波,昨晚那个云小姐你还记得吗?”

唐志波点点头:“记得,老爷子好像挺喜欢她的。”

徐瑞林道:“最近她要拍一部电视剧,你看看,赞助一下呗。”

唐志波正想回答,王建辉在一旁打断了徐瑞林的话:“哎,你这人特没劲,说到钱你就找个事儿出来,别给人家志波添麻烦。”

徐瑞林还想说点什么,看王建辉脸色有点不对,徐瑞林就没再说下去。唐志波也是在江湖行走多年的,这个细节怎么看不到?难道这个云落跟王建辉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表面上没表现出什么,顺口说道:“也无所谓什么麻烦,要是她真有什么需要,你带她去找一下我们的公共关系经理。我们每年的宣传费用虽然不多,但是挤出点给她还是可以的。”

徐瑞林笑嘻嘻地说:“好啊,好啊。”

唐志波注意到,王建辉脸色更加不好了,冲着徐瑞林道:“见钱眼开。”

这个云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跟王建辉有点关系。

唐志波冲着王建辉说:“你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徐瑞林帮云小姐拉点赞助怎么啦?你左挡右拦的,啥意思?莫不是云小姐是你的私人用品,你怕我抢了不成?”

他故意这样说,就想看看王建辉的表情。王建辉马上矢口否认道:“你瞎猜什么!她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唐志波追问了一句:“真没关系?”

王建辉正色道:“真没关系。”

唐志波一脸坏笑地对徐瑞林道:“哪天你把云小姐单独约出来,我们单独接触一下。”

徐瑞林尴尬地咧着嘴说:“行啊。”眼睛却偷偷地瞟了一眼王建辉,唐志波心里更有数了。他心里忽然一动,叫服务员把秘书喊过来。秘书过来以后,他对秘书说:“你现在跟刘市长秘书联系一下,看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找他。”

秘书回答道:“好的,我现在去联系。”

秘书出去了,徐瑞林问:“你要去刘市长那里?”

唐志波道:“我也看出来了,这事我就是去找袁步升也不好办,我还不如直接去找刘市长,他要是办不到,我就去找朱书记。”

唐志波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注意到,王建辉的眉毛不经意地向上一挑。

徐瑞林点着头说:“也好,也好,你这样的企业出了这么大的事,市长是不能不过问的。”

正说着,唐志波的秘书重新走进来,对唐志波说:“唐总,是这样的,刘市长正在考察市政建设,他说,等一下去咱们公司,现场办公。”

唐志波淡淡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过去吧,走的时候我叫你。”

看着秘书离开,唐志波叹口气,对王建辉说:“这次你们的人把事情做得太绝,这对我们公司的工作有很大影响。等下我要是跟刘市长说点什么过激的话,如果传到你耳朵里,还请老同学不要太在意,我肯定是对事不对人。”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怕你不说呢。要是刘市长亲自过问,我和袁局长也好办一些。”

唐志波呵呵地笑着说:“难得老同学这么理解,那我可就按你说的办啦?”

他注意到,王建辉的眉宇间飘过一团黑气,但是马上又消散了。王建辉满脸笑容地说:“都是老同学,老交情,有什么客气的。”

唐志波忽然想起王建辉今天中午不肯到会所的事情,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恶作剧似的念头,他说:“对了,你看,老爷子新给咱们认了个妹妹,昨天你又没去。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儿,到会所聚一下,我把咱妹妹介绍你认识一下。”

王建辉眯眯地笑着说:“最近忙,再说吧。”

唐志波转脸看着徐瑞林,说:“瑞林,约好了,到时候你来作陪,就咱们哥四个,对了,要是方便的话,把那个云小姐也叫着。”

唐志波这是往王建辉脚下丢了一块西瓜皮,就看他下一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