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辉给王汉荣打电话,说自己回鹏城要参加一个案件分析会就不到省城了。王汉荣问:“北京的事情处理好吗?有没有什么纰漏?”

王建辉回答道:“事在人为吧,目前情况不错,况且,您老领导的大秘亲自出面,他们不能不有所顾忌。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是个顺水推舟,对咱们,他们应该会重视的吧?况且,今天白天,我把应该表示的也都做了。”

“建辉,你不能这样想,既然从了政,就要往前走,这是个荣誉问题。你有错误,这不怕,关键是你要在这次错误中吸取教训,然后加以总结,以后避免重蹈覆辙。”王汉荣从儿子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消沉,于是赶紧给他打气。王汉荣战斗了一辈子,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是懦夫。

王建辉叹了口气,道:“爸,有时候我想,从政这条路看起来很风光,其实,走起来却是那么难。在上级下级面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一点个性都不能有,时间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王建辉这个态度叫王汉荣很是警觉,他马上说:“建辉啊,你千万不要有了一点挫折,遇到了一点困难就退缩啊。从政这条路,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进步的时候,周围都是笑脸;你退步的时候,周围都是鄙视。这点,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的。”

“爸,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但可能我做不成你希望的那种人。”王建辉叹口气。

“建辉,这几天可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你还来不及思考。这样吧,你先回鹏城,该工作工作。过两天有空,我去鹏城,咱俩好好聊聊。”王汉荣之所以这样说,他是怀疑自己昨晚把王建辉骂得太狠了,使儿子产生了厌倦情绪。

“嗯,那就不说了,快登机了。”王建辉道。

王汉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等等,建辉啊,我忽然想起了件事,你昨晚问我唐本强家有没有人在武警部门工作,我告诉你他妹妹的前夫蔡文清在边防局。这事我想了想,你应该不是随便问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怀疑那天的武警跟唐家有关系?”

“爸,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随便问问。”王建辉绝对不能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也不能乱说。

听王建辉这么说,王汉荣略微有些放心,说:“那就好。建辉啊,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唐本强发生什么不愉快。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么多年,你知道的只是我们两个的观点之争。其实,我们两个还有一点点过节,现在我跟你说说也无妨。当年组织上有意叫我去岭南省当省长,唐本强坚决反对,我才在南方省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一直干到了退休。现在,我们都老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现在要是跟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唐本强一定会认为是我指使的,明白吗?”

“明白。”王建辉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父亲和唐本强有过这个过节。那么,当初唐本强为什么反对父亲去岭南省做省长呢?肯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唐志波一定知道。王建辉现在就认定唐志波是幕后黑手了,只要是有关唐志波的事情,他都可以拿来做证据。

他现在要回局里开会,尽管局长没当上,他手里的权力依旧不小,必须好好利用。今晚开会研究的是一个大案,公安部督办大案,这个案子要是破了,他王建辉就在中国刑侦界奠定了自己永远的位置。

王建辉回来不久,王汉荣便接到张忠煌打来的电话,说他派林溪岙又去俱乐部摸了摸底。那个总经理表示只要是王建辉以后不去闹事,不找麻烦,这件事就算了。不过,要是以后王建辉还利用手中的权力难为俱乐部,俱乐部就会把手里的证据公之于众。

王汉荣有点紧张,问:“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

张忠煌回答道:“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这么说吧,肯定是能置建辉于死地的证据。”

王汉荣倒吸一口凉气,问:“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证据拿回来?放在他们手早晚是个事。”

张忠煌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想,这也是他们一个自保的方式,双方互相都退一步,两边都相安无事,要是有一方有变,那么事情就不好控制了。”王汉荣的心现在又悬起来了,这个消息可不是好消息,这个俱乐部的证据到底是什么?这些就像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不行,要想办法拆除这些炸弹的引信。

于是,他道:“忠煌,你再叫你那个小弟做做工作,看看拿回那些证据需要什么代价。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对了,千万要对建辉保密,要是他知道了这件事,保不准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派人去偷也不一定,那样不是又留了证据?”

张忠煌答应了一声,说:“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汉荣现在几乎要骂娘,这个王八蛋儿子,究竟叫人家拿到了什么证据?可是,他激动归激动,常年政法工作养成的思维模式还是叫他冷静了下来。这事也许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问题严重了,人家的证据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可能还不止一种,至少估计会有照片、录像什么的。而这个东西就难办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把这个证据存在哪里,随便一台电脑随便一个文件夹,再弄个密码,你到哪里去找?

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搞定那个总经理,可这又有个问题,王汉荣研究过那个俱乐部,是会员制的,所有的会员都是老板,只有一个管理委员算是董事会,但又不是董事会。总经理只是管理委员会聘请的,她要是把这个证据交给管理委员会,估计她自己也拿不回来。

王汉荣坐在书房里,看着眼前的电话头疼不已。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王建辉擦屁股,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现在,他根本不对张忠煌的那个小弟抱什么希望。他现在只是在想,怎么才能让那个炸弹暂时不要引爆,看来,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鹏城了,必要时可以到那个俱乐部走一趟。

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张忠煌,说:“你叫你那个小弟安排一下,我去一下那个俱乐部。”

张忠煌问:“老爷子,您想干什么?”

王汉荣回答道:“不干什么,我去开开眼,看看是什么龙潭虎穴。”

张忠煌问:“要我陪吗?”

王汉荣道:“不要,你最好离这件事远点,必要的时候你再出面。”

“要通知建辉吗?”张忠煌问。

“要通知他,我还叫你安排什么?”王汉荣发现张忠煌越来越笨了,真不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看好他。

“我明白了,鬼子进村,打枪的不要,我也不会对那个小弟说你是谁。”张忠煌有点开窍了。

“嗯,这两天警卫不在,你就安排到下周一吧。”王汉荣放了电话。

富豪俱乐部,不就是一群暴发户吃喝玩乐的地方吗?能有什么?王汉荣心里很是不爽。

坐在山顶一号别墅的观景台上极目远眺,远处的大海深处隐约现出几座小岛,近岸有几点白帆,那是一些帆板爱好者在与大海互动。再远处,应该是一条货运航线,几艘船拉开一定的距离相向而行。

唐本强很有感慨,鹏城的发展与岭南省的岭东市几乎是同时起步,政策也差不多,为什么发展模式居然如此不同,效果如此不一样呢?自己在岭南省做了十年的省委书记,也和很多同事和专家探讨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答案。岭南省,尤其是岭东市周围地区,是吸纳外资拉动经济的代表地区,而南方省则走出了一条依靠民营资本发展的道路。他们采取的措施主要是放宽了对于民营资本的限制,率先允许民营企业进入服务业和金融领域。在政府的鼓励下,南方省民营资本的发展如雨后春笋,并开始走出本省,对全国产生辐射效应。

现在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你到全国各大景区,听到的全是南方省的人在唧唧喳喳。如果是自驾游,那些车绝大多数又是南方省的牌照,其中鹏城的牌照又占了其中一大部分。

当年唐本强做省委书记时,岭南省引进了不少国外的大项目,以为这样可以发展高新产业。而那时,南方省则相反,他们大力发展民营企业。现在看来,尽管岭南省吸引了很多外资,但是技术还是掌握在外国投资者手里。南方省模式虽然以民营经济为主,但是却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技术。别的不说,就说自己的儿子唐志波的盛唐公司不就是个典型的民营企业吗?而这个盛唐公司只用短短的十几年,就成为了中国的行业老大,甚至剑指世界老大,这不能不让他深思。

唐志波出差了,去欧洲了,他这一趟,可能又会从那几个世界上老牌的通信公司手里抢下几个大单。唐志波有句话:“到敌人后方去,把敌人全干掉。”现在想想,这小子还真有点邪门歪道。

其实,儿子唐志波早就希望自己能来鹏城住一阵子,可是,对于鹏城,他一直有点心结。鹏城的发展一直强于自己非常重视的岭东市,这让他总有点心里不那么痛快。

这次,唐志波本来是想让自己住在家里的,但是,唐本强拒绝了,这次既然是来鹏城,那就要多接触一下鹏城的人,看看他们平时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他这回只带了一个警卫员和一个秘书,而且要求唐志波不准派公司的人来照顾,理由就是,他想自由一些。

关于这个俱乐部,他事先了解了一些,知道这里都是一些顶级的富豪,而这些人现在的实力都可以影响一方的经济数据甚至社会的稳定。因此,他打算在这里接触一下这些人,并且跟这些人好好聊聊。

唐本强告诉俱乐部的人,不要向外界透露他的身份。他只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跟这个俱乐部里面的人接触,从而了解一下这些人的真正生活和想法。尽管来到这个会所之前,唐本强了解了一下这个地方的基本情况,但到了这里以后,他还是被这里的奢华震惊。作为前省委书记,这么多年他走过到过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这样的地方还是少见的。

昨晚,俱乐部的总经理——那个漂亮女孩子陪唐本强吃完晚饭,带他在会所里走了走。唐本强问有没有老年人玩的地儿。尹诗双莞尔一笑,带他到了一栋别墅里。到了那里唐本强才发现,别的不说,光是棋牌室里的那些东西都让他惊讶。这里不仅有玛瑙做的围棋,还有灵璧石做的象棋,在风格上走的是中古世纪古典优雅的复古感觉。

唐本强真的有点吃惊,不由得直摇头:“看来世界是真的变了。”

尹诗双柔声道:“要是没有你们这一代人的努力,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本强这人历来讨厌拍马屁的人,但还是觉得尹诗双这个马屁拍得他很舒服。是啊,想当年,他们那一代人要想点事,是那么容易吗?观念上的羁绊、政策上的束缚……每做一件事都要冒着丢位子的危险。现在,世界一天天地美好起来了,可谁又知道,这些美好背后有唐本强们的艰辛?

唐本强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总经理,淡淡一笑说:“可是,骂我们的也不少呢。环境破坏了,腐败增多了。”

尹诗双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我带您去二楼看看养生馆吧。”然后,伸出手扶住唐本强。

唐本强把她的手拿开,说:“不用扶,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然后他回头对紧跟着他的警卫和秘书说:“你俩在楼下吧,我跟尹总随便看看随便聊聊。”

在养生馆走了一圈儿,唐本强对两张按摩椅产生了兴趣,他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你也坐。”两个人坐下来,有服务员过来打开按摩椅按摩的一种模式,这种模式让人感到像是躺在一汪碧波之上,温暖而有律动。

“尹总,像你们这样的地方别的地方还有吗?”唐本强闭着眼睛。

尹诗双回答道:“不多。因为这个俱乐部不仅是为富人,还是为最富有的人开设的。”

唐本强叹息一声说:“是啊,虽然我刚来,却能感到这里纸醉金迷啊。”

尹诗双问:“唐书记不喜欢?”

唐本强闭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我很喜欢。当年我们入党,有个信念,就是让我们的人民过上幸福的日子。什么是幸福?这也是一种幸福。虽然目前过上这种日子的人不多,但是,我想,以后过上这种日子的人会越来越多。共产党是要为人民谋幸福的,人民感到幸福,共产党自然感到幸福。”

尹诗双直起身体,默默地看着这个老爷子,心里颇有些感触。

见尹诗双半晌没说话,唐本强睁开眼睛,看着尹诗双问:“怎么?觉得我老头子很怪?”

尹诗双摇摇头,很感慨地说:“要是共产党的干部都像您这么想就好了。”

“你觉得我是共产党里的另类?”唐本强和蔼地笑道。

尹诗双摇摇头却马上又点点头,说:“您很包容,但有人说这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唐本强冷哼了一声,说:“有的人就是左,什么叫资产阶级生活方式?高品质的生活方式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什么逻辑!”

“唉,现在像您这样的官员太少了。”尹诗双不无感慨地说道。

唐本强有点警觉地看着尹诗双问:“怎么?丫头,遇到难事了?”

尹诗双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我们这里有个房间被一个当官的给砸了。”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事?这不跟土匪一样吗?你们跟这个人的上级反映了吗?”唐本强问。他真不敢想象,这样的高档俱乐部也有人来捣乱。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我们这行的,多多少少有些把柄在人家手里,还是息事宁人吧。”尹诗双面带难色地回答道,“好了,老爷子,咱不提这事了,您觉得这张按摩椅怎么样?”

唐本强嗯了一声,说:“不错,不错,功能不错。哪儿有卖的?”

尹诗双回答道:“这是我们在日本定做的,三维立体驱动按摩,智能力度按压传感,3D驱动定位旋转揉捏。回头我叫人搬一台到一号别墅去,等您回岭南的时候,我叫人送一台给您。”

唐本强赶紧摇头,道:“不不,我自己买,我可不能接受这个,别让人说我接受贿赂。”

尹诗双笑着说:“唐书记,您现在都退休了,还怕这个啊?这么着吧,我让人在日本定做,然后直接发给您,叫唐总付钱好不好?”

唐本强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现在,唐本强在一号别墅的观景台上就坐在这种按摩椅上,旁边站着警卫和秘书。

“小王,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坐在这里这么一会儿,已经过去至少五条集装箱货轮了。”唐本强对他身边的秘书道。

小王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唐书记,我光顾了看风景了。”说是“小王”,他其实也年近四十了。

“小王啊,无论到哪里,都要观察经济。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将来你肯定也要出去独当一面。作为一个党的干部,抓好经济,让人民充分就业,增加收入是最重要的。”唐本强语重心长地说。

“我记住了。”小王谦逊地说。

“等一下俱乐部是怎么安排的?”唐本强问。

小王拿起手上的接待方案看了看,说:“是这样,等一下十六号别墅有个书画鉴赏会,在那里有名家讲座,还可以品尝顶级普洱。”

唐本强眼睛看着远方,说:“我对书画不感兴趣,你看还有没有别的活动?”

谁知道,警卫在一旁说:“唐书记,您不能随便更改行程。”

唐本强问:“你什么意思?”

警卫回答道:“唐书记,当初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警卫局跟这个俱乐部联系过,您去任何一个地方的安全保卫工作都是由他们负责的。你临时改变行程,我怕安全上没有保证。”

唐本强看着警卫,似笑不笑地说:“你怎么老拿着鸡毛当令箭?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我们出来了你还管那些干什么呢?”

“唐书记,请您支持我的工作。关于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警卫毫不妥协。

唐本强有点生气,对警卫道:“你信不信,我会要求把你撤回去?”

警卫虽然穿的是便装,但是还是对唐本强说:“唐书记,您不满意我的工作,撤了我没问题,但是在新的警卫到岗之前,我还是要坚持我的原则。”

唐本强被警卫搞得没办法,摇着头道:“死心眼儿。”

小王赶紧劝警卫道:“你这人也不会变通,你不会去找这里的安全主任,把唐书记的参观地点变一下?”

警卫道:“不行,这些地点都是事先跟俱乐部定好的,每次活动之后都要双方签字确认的,我没权力更改。”一点变通的意思都没有。

唐本强问:“那昨天我突然去那栋老年人活动的别墅你怎么没有反对?”

警卫道:“对不起,唐书记,昨天晚饭后的行程是参观,参观的路线就可以临时改动。”

唐本强哭笑不得,对小王说:“来,把这个椅子开关关了,咱们去书画展吧。”

警卫来了个立正,道:“唐书记,惹您不高兴,对不起,我向您道歉。”

唐本强拉长声音道:“给你工作添麻烦,我才不好意思。”他真的有点郁闷,这些警卫工作有什么用?自己一个退休老头儿,难道还怕人家暗杀?说是待遇,纯属多余。

警卫是个讲原则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还真喜欢这样的警卫。但是,警卫这么过于讲原则也真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人家也不容易。他看了看小王,说:“你把那个尹诗双小姐给我叫来,叫美女陪咱们喝茶,心情会好点。”

徐瑞林赶到会所看唐本强的时候,老爷子正跟尹诗双在看一本画册。唐本强看着徐瑞林:“好久不见,瑞林发财了吧?”

徐瑞林面带笑容,带着有点孩子式的笑容,有点像撒娇地说:“跟志波比,我还不是小毛毛虫?”

唐本强和蔼地笑着说:“你们是各精一门。对了,你爸爸现在怎么样?好几年没见到了。忙啥?还是到处讲课?”

“还不是那一套?”徐瑞林嘿嘿地笑着说。他这么多年在证券行当里赚钱靠的就是徐启国,这是公开的秘密。

唐本强转头对尹诗双道:“尹总,你再跟我说说这幅画。”

徐瑞林注意到,尹诗双今天穿了一套蜡染的裙子,不像每天一样穿着制服,而这样看起来,似乎更有女人味。他很想跟她单独谈谈,却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尹诗双介绍完了那幅画,他听到唐本强说:“原来这么有学问啊?尹总,这本画册可以送给我吗?”

尹诗双很甜地笑着:“不要了,这本很多人都翻看过,不大卫生。回头我叫人送一本到您住处,放在床头,您晚上没事的时候慢慢欣赏。”

唐本强笑呵呵地说:“你这丫头还真有心。”

尹诗双咯咯地笑着,而她越笑,徐瑞林心里越觉得别扭。徐瑞林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她的眼睛看起来纯净如水,但是,你根本看不到底。女人最可怕的就是给你一个纯洁的印象,然后你却发现,纯洁的水底隐藏着许多大鱼。徐瑞林对她有点恐惧,而这种恐惧似乎是隐藏在她的一颦一笑之间,甚至尹诗双每一个不经意的目光,徐瑞林都觉得像锋利的刀刃。

“尹总啊,我有个建议,你们这里啊,不要搞那么多过于昂贵的字画,也搞一点当代的书画来展览一下。”唐本强忽然说道。

“这个以前我们试过,可是啊,我们这里的会员啊,都觉得家里摆当代画家的书画不够上档次。所以,效果都不是很好。”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我听出来你的意思了,这里的会员都是暴发户,不懂得欣赏艺术,对吧?”

尹诗双笑着说:“老爷子,我可没这么说。这个艺术素养啊,是需要培养的。在大家都对古画感兴趣的时候,当代艺术受冷落是正常的。”

“嗯,这话有道理,这就像企业文化一样,需要时间来沉淀的。你看啊,咱们国内的企业,很多现在发展得都不错,但是,企业还没有形成一个很好的企业形象,这个企业文化不成熟是有道理的。”唐本强若有所思地说。

“唐叔,您这么有经验,给我们招财证券做做顾问吧?”徐瑞林忽然道。

“顾问?就是顾得上就问问,顾不上就不问吧?我可不做不了你的顾问,你叫你爸爸做顾问就好了。一个会议精神,就够你发一笔小财的了。”唐本强呵呵地笑着说,可是在场的人没有不听出来唐本强这是揶揄徐瑞林的。

“哪里,我爸爸从来不提前说什么。”徐瑞林说。

“有时候不说比说还顶用。”唐本强笑道,然后转身问尹诗双,“有没有些领导经常暗示你什么啊?”

尹诗双聪明伶俐,焉能听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她笑而不语,把手搭在唐本强的胳膊上:“老爷子,您说的话我听不明白,走吧,我们去吃饭。”

唐本强呵呵地笑着,用手轻轻地在尹诗双的手上拍了拍,和蔼地说:“好啊。”

徐瑞林确实很不舒服,他总觉得尹诗双跟唐本强这番话,是尹诗双故意引导唐本强说出来的,剑锋就是指着自己。

就在要开饭的时候,在洗手间里,徐瑞林忽然接到王建辉的电话,他问:“你刚才打电话时我在开会,你是说你现在同唐本强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会忽然跑到那个会所去?唐志波不是出差了吗?就他自己在那里?”

徐瑞林嗯了一声,说:“是啊,他就带了一个秘书和一个警卫。”

“你说,他一个人在那里,唐志波老婆也不去,唐志波公司的人也不在,这是不是有点奇怪?”王建辉问。

“我看俱乐部那个总经理在陪着他,老爷子挺高兴的。”徐瑞林不明白王建辉为什么这样问,就多说了一句。

谁知道,王建辉又问了一句:“对了,那个总经理漂亮吗?多大了?”

徐瑞林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就回答道:“挺漂亮的,就是那天你出门时遇到的那个。年纪嘛,估计三十左右。怎么,你不是还想再搞一个吧?一个云落还不够啊?”

王建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好好陪着唐老爷子吧,我去开会。”

“好的,我明白了。”徐瑞林收了线。对着镜子洗着手,徐瑞林忽然感到有点奇怪,这王建辉怎么忽然问起唐老爷子单独在这里的事情,还问到了尹诗双?莫非唐老爷子来这里是想给自己续弦?唐志波的老妈去世好几年了,唐老爷子也应该续弦了。可是,不会是尹诗双吧?这也太不靠谱了。不过,马上他又有了一个疑问,王建辉怎么突然关心起唐家来了?他不是因为熊黛娜的事情跟唐志波有过节吗?

徐瑞林的感觉是相当灵敏的,此时的王建辉刚刚开完会,正在办公室里面思考着:唐本强现在去俱乐部,干什么?单纯疗养散心?他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了来?王建辉现在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怀疑,唐本强来到鹏城,不住唐志波家里,偏偏住会所,这是不是唐志波有意安排的呢?

王建辉听说过,自打唐本强的老婆去世以后,一直有人给他介绍女人,前一阶段,据说唐本强还在跟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医生在一起交往。怎么?这次来鹏城不带女朋友?

现在,是该考虑反击的事情了。可王建辉也是有些犹豫,万一要是自己误会了唐志波怎么办?再说,现在的证据也不是很充分,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呢?做警察时间长了,王建辉深知搞有罪推定的危害,所以,他想自己应该倒推一下,这样才不会使自己犯主观主义错误。

他在办公桌上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唐本强、唐志波、尹诗双、武警这样几个关键词,开始分析这里面的内在联系。这是多年来他当刑警养成的习惯,也是他屡试不爽的工作程序,一般情况下,他都能在这些环节中找到其中的内在联系。

他现在在一个环节上有些犹豫,那就是唐志波报复他的动机。仅仅是为了熊黛娜?如果仅仅是为了熊黛娜,唐志波应该采取别的手段,为什么直接动用武警来跟自己对抗?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可是,这里面又会有别的原因吗?

他又在白纸上写下熊黛娜的名字,并且在熊黛娜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虽然她有些娇气,甚至有些虚荣,可是跟自己结婚这么多年并没发现她跟唐志波有什么来往。想到“来往”二字,王建辉忽然有点开了窍,大家都是同学,平时见个面是正常的,在鹏城也有几次同学会,他们两个都很巧地没有见面,是刻意回避吗?

王建辉现在把注意力放在了两个点上,一个是唐志波和熊黛娜这些年的关系上,还有一个就是唐志波这么多年是不是一直在幕后观察着自己的问题。如果唐志波这么多年一直在观察着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

走进尹诗双安排的那个全海景的包房,徐瑞林发现菜已经上来了。菜是德国风味,跟法国菜不同,德国菜以肉类为主。徐瑞林注意到,桌子上有个香肠拼盘,里面的香肠有十几种。还有就是那几个硕大的土豆丸子,叫徐瑞林看着都有些头疼。谁知道,服务员又送上来一个菜,叫鞑靼牛扒。尹诗双介绍道:“这道菜就是将嫩牛肉剁碎,拌以生葱头末、酸黄瓜末和生蛋黄食用。”

徐瑞林不禁有点毛骨悚然,对唐本强说:“唐叔,您可真厉害。年纪这么大还敢这么吃肉,您不怕胆固醇高啊?”

唐本强前面放着一大扎黑啤酒,看样子足足有三升,他拿起来喝了一口,爽朗地笑着:“你以为我像王汉荣那么怕死啊?天天吃什么水煮白菜,还生吃茄子!我呢,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死了就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肯定喜欢我,因为我喜欢他家乡菜嘛。”

徐瑞林摇着头,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种淡黄色的啤酒喝了一口。

服务员又送上来一个菜,叫烤咸猪手。一看那肥肥的肉,徐瑞林就大叫可怕。唐本强看着他,说:“你呀,跟你那个知识分子的老爹一样,享受不了人民大众的乐趣。”他看看尹诗双,尹诗双站起来说:“老爷子,我陪您吃。我告诉您啊,我就喜欢吃这烤猪皮,脆脆的,口感特好。”说着,把一大块咸猪手叉到了唐本强面前,自己也弄了一块肥肉,然后端起杯,对唐本强说:“老爷子,想怎么喝?”

唐本强笑着说:“三分之一,怎么样?”

尹诗双也毫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阵豪饮,一缕酒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她也不管,继续喝着。

唐本强拊掌大笑道:“女侠啊,这要是在当年,你完全可以做铁姑娘突击队的队长。”

尹诗双把喝了差不多一半的杯子递到唐本强的面前,说:“老爷子,您看怎么样?”

唐本强站起来,说:“你看我的。”然后,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地就喝掉了一大半,然后叫一声“痛快!”

小王在一边劝道:“唐书记,您少喝点。”

唐本强一摆手说:“你不喝酒,没权利说话。”

徐瑞林坐在那里,看着唐本强和尹诗双斗酒,他忽然觉得今晚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

唐本强和尹诗双正在谈一个北京的高官,尹诗双告诉唐本强,这人最近编了一本书,正在往下摊派。

唐本强嘴上带着些不屑的笑容道:“他这是想趁着退休前再捞一把啊。我听说了,他那破书要卖上千块一套。人啊,也不想着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尹诗双没多作评论,只是说,那人前一阶段来鹏城是住在这里的,相关部门跟不少单位和企业打招呼,卖了不少书。

唐本强摇摇头,颇有些体会地说:“我们有些干部啊,脑子里就是只有钱,动不动就给人家题词、出书,都在搞什么东西?党的声誉就是这些人给破坏的。”

徐瑞林坐在那里却颇有点如坐针毡,他总觉得这两个人说话有所指,因为父亲徐启国最近刚刚出了一本经济学方面的专著,当然,在征订的过程中肯定也是跟下面打了招呼的,他俩这是不是在暗指父亲?

就在唐本强几个人豪饮德国啤酒、吃德国菜的时候,王汉荣也坐在了会所的斋菜馆里。这个斋菜馆跟日本餐厅是隔壁,本来中海信科技园的林溪岙安排的是王汉荣吃日本菜,谁知道,他走到这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一定要试试斋菜。

进得门来,迎面就是供奉着的如来造像,两旁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结缘书籍,墙上有各种经书的摹本,背景音乐里播放着诵经的声音,服务员脸上都带着谦和的微笑。

找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服务员上来推荐菜,可是,服务员推荐的都是一些以素托荤的菜式。王汉荣都一直在摆手,他看着林溪岙道:“窃以为以素托荤者,以净素原料非要做出荤菜的样子和味道,一是匠气太重,不符佛家自然之理;二是食素即是食素,非要做出荤菜的味道,说明还是放不下那口腹之欲,既然连口腹之欲都放不下,何谈信佛?”

林溪岙也不懂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

王汉荣自己把菜谱拿来,看了一会儿,点了“仗佛慈力”、“何怒之有”、上素豆腐箱、丝瓜面筋煲,又要了一打油麦菜豆腐粉条馅的锅贴。

林溪岙也不懂这些菜是什么,就坐着等。王汉荣把秘书吴利怀和警卫打发到隔壁吃饭去了,而且告诉他们随便吃、随便喝,不用管自己。林溪岙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干部,就笑着问:“王书记,您够有趣的,自己吃素,叫他们吃海鲜?”

王汉荣伸手拦住他,道:“别叫我王书记,我来这里是微服私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明白吗?”

林溪岙赶紧点头,赔着笑:“明白。”

王汉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从来不让自己的属下吃亏,他们都是年轻人,正是需要享受的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省得以后出去独当一面的时候没什么见识,那样就容易犯错误。”

林溪岙看着这个老公安厅长,没想到他是如此宽容。

菜上来了,先上的“仗佛慈力”,林溪岙一看才明白其实就是用甜蜜豆、藕片与紫甘蓝清炒的。王汉荣对他说:“尝尝。”

林溪岙尝了一口,道:“不错!清脆甘爽,清乃甘蓝之清淡,脆乃藕片之口感,甘乃甜蜜豆之微甜,爽乃口味之清爽。”

接着,是一道“何怒之有”。这是一个干锅菜,将杏鲍菇、口蘑、冬笋切片,以干锅烹之,口味香浓。

林溪岙不知道这菜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王汉荣又没解释,只好默默地吃着。

王汉荣问:“感觉怎么样?”

林溪岙回答道:“感觉菜里面少了些什么?对了,似乎没有葱和蒜,对吧。”

王汉荣笑道:“你有所不知,佛家认为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是五荤,在斋菜里面是不能放的。”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林溪岙老老实实地说。

王汉荣说:“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平时总是大鱼大肉的,这个不好,要学会养生。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医院,是厨房;最好的药物,是饮食;最好的疗效,是坚持。”

“跟王叔一起谈话真是受益匪浅啊。”林溪岙赞美道,他自己觉得这话不是恭维,而是真心的。

王汉荣宽厚地笑了笑:“健康,维持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很多疾病的防治,是需要你掌握一定知识和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的。比如,坚持锻炼、戒烟限酒,便是为了健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其难度要比你去赚钱或者是争取在政治上取得进步要高得多。”

“王叔,张主任告诉我,叫我以后也不要来陪您。我想,您来这里一定有大事,所以,我都安排好了,您在这里吃住到时候只要秘书签个字就好了,其余什么您也不要管。”林溪岙道。

“那就给你添麻烦了。”王汉荣微微地点点头。

这么多年,王汉荣到哪里去还真没注意到费用这个问题,这回是自己在这里,还真要考察一下,这个神秘的俱乐部到底有多贵。在斋菜馆吃完饭,王汉荣注意到,四个菜、一份锅贴,林溪岙签单时是六百多块,实在是有点贵。看来,这里真不是平民百姓能来得起的地方。

吃完饭,林溪岙问:“王叔,晚上这里活动很多,要不要四处看看?”

王汉荣说:“你还有很多事,你忙吧,我自己四处走走。”

王汉荣不想让林溪岙跟着,有这个林溪岙在,自己的身份非常可能暴露,那样自己这次来鹏城就失去意义了。回到林溪岙安排的住处,王汉荣对吴利怀道:“你看看这个俱乐部的简介,我们找个地方转转去。”

吴利怀问:“您打算去哪里?我看过建光大姐送来的资料,这里的服务项目很多。咱们要是只在这里住三天,那是远远考察不完的。”

“你看看怎么安排好?”王汉荣问。

吴利怀笑道:“王书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富豪们玩的地儿,他们玩,无非就是黄赌毒。”

“走,我们去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花样。”王汉荣道。

吴利怀有点不解,说:“王书记,他们这里讲究的是私密,我们能看到什么?”

王汉荣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有点笨?黄那个东西我们看不到,这赌我们还看不到吗?”

“王书记,您去那样的地方?您赌还是不赌?”吴利怀有点不知道王汉荣的真实目的。

王汉荣冷笑着说:“怕我这个老布尔什维克晚节不保?我告诉你,既然我要考察,我就有心理准备。你带十万块现金,咱们去装装大款。”

“王书记,这万一要是输了,我跟成阿姨不好交代啊。”吴利怀一点犹豫。

“我用你交代吗?走。”王汉荣拔脚就走,吴利怀赶紧拿了钱与警卫一起跟上。

走出别墅大门,有服务生骑着电瓶车过来,三个人问服务生可以去哪里玩两把。服务生看了看他们,说:“你们只能去娱乐厅,那里都是些随便玩玩的,你要想玩大的,要去贵宾厅,不过,贵宾厅一般人进不去。”

吴利怀问:“什么人才可以去贵宾厅呢?”

服务生笑着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王汉荣看了一眼吴利怀,吴利怀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在娱乐厅先玩玩,想进贵宾厅是不大可能的。在大陆,博彩业还是非法的,即使是这样的会所,赌博也是不能公开的。

走进娱乐大厅,王华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游戏大厅装修之豪华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天花板黑格白底,而白底上又不断地映现出白云蓝天,大厅里摆着各种黑色底座,柚木包边蓝色绒面的赌桌,有二十一点、轮盘、大家乐,另外还有麻将、牌九、番摊,等等。所有的荷官都是美女,穿着也很清凉。

娱乐厅两侧一边是芬兰浴,一边是当铺。王汉荣看着吴利怀,笑着说:“这倒是很实在,赢家去享受,输家当行头,咱子弹不够,要是输多了我就把你留当铺了。”

吴利怀笑着看着警卫说:“他年轻,又是帅哥,留在当铺吧,到时候让人家当‘鸭子’。”

警卫憋着不笑,眼睛很紧张地四处张望。

王汉荣道:“你别那样,让人家看到好像是小偷。”

警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情放松了不少。

有经理过来引导吴利怀换了筹码,十万块的筹码看起来也没多少。

大厅里什么人都有,大多都是港台人和大陆人,要区分他们也很简单,大“中华”往那一放你就知道哪里人了,港台的赌客抽的一般都是外国烟。

很多穿短裙的美妞四处送酒水,有的人直接往酒水盘里扔个筹码,看着那个样子,王汉荣对吴利怀道:“那一定是个赢家。”

二楼是贵宾厅,但是楼梯口站着保安,只有有特殊许可的人才能进去。

王汉荣把筹码分给吴利怀和警卫一人一半,说:“你俩玩去吧,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们的。”

“那您呢?”吴利怀问。

王汉荣笑道:“我嘛,就四处转转。”看吴利怀还有点犹豫,他笑道:“别愣着了,玩去吧?”

吴利怀和警卫去玩了,王汉荣背着手,在赌场里面四处转悠着。

看着那些在各个桌前的人,王汉荣开始想,在这里玩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玩呢?看了一会儿,王汉荣看明白了,这里尽管装修豪华,但是,酒水却是免费的。不仅如此,大厅一边还有自助餐,也是免费的。整个大厅飘散着奇异的香味,让里面的人不知白天黑夜,时间飞逝,亢奋得不眠不休地赌下去。在这里你不仅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刺激,还能受到上帝般的待遇。难怪人们都在这里流连忘返呢。

王汉荣以前在做政法委书记的时候,接触过不少案子,那就是境外赌场的非法囚禁案。那些赌场为吸引赌客豪赌都会让赌客感觉赌场的人是多么好、多么讲义气。你没钱了他们就会把钱送上,当然这些钱是高利息的,而且还需要给赌场经纪人一定的提成。这样利滚利会变成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欠钱的人则面临着向赌场偿还欠下的赌资。对有能力偿还的人,赌场待你还算是不错,这种人会被带到一个房间,还能保证日常生活需要,前提是你的家人在一周内把所欠债务还清。如逾期不还,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对于那些根本没能力偿还的人,境况就更惨了。

这里也会是这样吗?王汉荣决定找人聊聊。

可是,他发现,要真找人聊还真不容易,因为大家都在赌桌前忙着,没有人能闲下来聊天。有几个穿着笔挺制服的男服务生站在墙边,想跟他们说话也只能得到“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吗?”这类标准的语言,完全没有跟他们沟通的可能。

王汉荣转悠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无聊,就到吴利怀那里拿了一点筹码,握在手里到处闲逛。

走到一张猜大小的台前,他看看人不多,于是就问:“这里最小的下注额是多少?”

漂亮的荷官微笑着对他说:“老先生,一千筹码。”

难怪这里人不多,原来是这样啊。王汉荣想。正好手里有两千筹码,他就全压了上去,他心里想,输了就算了。

谁知道,一开,他居然赢了。这让他感到很开心,于是,他把这四千筹码又都压上去,又赢了。不大一会儿,他居然就赢了两万多。于是,他得意地向四下看看,谁知道,却发现周围没人了,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跟荷官赌。他心里有点纳闷,把手里的筹码又推了上去,结果又赢了。

王汉荣觉得有点不对劲,看看漂亮的荷官,她面带微笑,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看面前的一堆筹码,让荷官换了四个一万和一个五千的筹码,然后把余下的丢给了荷官。

王汉荣拿着五个筹码,走到吴利怀那里,他正玩得高兴。发现吴利怀也赢了不少,王汉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吴利怀说:“你赶紧去看看警卫,看看他那里怎么样?”

吴利怀说:“我玩两把再去,我现在手气很顺。”

王汉荣踢了他一下:“别啰唆,快点。”

吴利怀很不高兴地走了,不一会儿,回来报告:“他赢了三万多。”

王汉荣这下子明白了,对吴利怀道:“叫他别玩了。”

三个人回来数了一下筹码,发现吴利怀赢了六万多,警卫赢了三万多,加上王汉荣自己赢的,超过了十四万。

王汉荣摇着头,皱着眉头道:“我们被人家耍了。”

吴利怀不明就里,问:“我们赢了怎么还是被耍了?”

王汉荣冷哼了一声,说:“你猪脑子啊,来赌场的人还有赢钱的吗?而且三个人都大获全胜,这分明是我们的身份暴露了。走吧。”

王汉荣猜得果然没错,他一到娱乐厅,尹诗双就接到了娱乐部经理的电话,说是有三个陌生的面孔到了娱乐厅,问她怎么办。尹诗双马上跟唐本强道了歉,说自己有事,赶到了监控中心,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会所除了客房以外的所有公共区域的角角落落。

娱乐部经理显然是已经跟保安主任作了沟通,见尹诗双进来,保安主任赶紧把娱乐厅的现场资料调到了大屏幕上,并且把三个可疑的人的视频截图列在旁边。

尹诗双问:“这几个人登记资料了吗?”

保安主任回答道:“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查不到的。”

尹诗双皱起了眉头,说:“既然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那就随他去吧。”

保安主任摇着头:“不,咱们有个保安原来在省警卫局当过兵,他说这人很像原来的政法委书记王汉荣。”说着,他把王汉荣的资料调到了大屏幕上,然后,指着大屏幕说:“你看。”

尹诗双这下子有点紧张了,她岂能不知道王汉荣是谁?而且,她正为前几天王建辉的事情头疼呢。因为林溪岙启动了保密程序,原则上,俱乐部就不能问客人的任何资料,但是,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她赶紧出去给省警卫局的一个熟人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他们的武警里面王汉荣的警卫有没有到鹏城来。

对方很快就回话了,说王汉荣正在鹏城考察,警卫局有人陪着。

尹诗双明白了,王汉荣悄悄地进了会所,一定是有目的的。于是,她打了电话给娱乐部经理,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于是,一道命令马上传到了荷官耳蜗里的微型设备。

这才有了王汉荣三个人大获全胜的这一幕,若不是王汉荣觉察到了,他们还会赢不少。王汉荣带着人走了,站在监控中心的尹诗双明白,对方察觉了,没有人会在赢钱的时候突然不玩了。看起来,对方还真不是为了赌钱来的。她马上调动了所有的监控设备,发现王汉荣带着两人随从直接回了住处。于是,她派了最好的服务员去了那栋别墅。

鬼子进村了,现在不能不防。果然,过了不久,服务员报告,王汉荣在房间里没出来,两个随从现在出去了,而且,直奔九号别墅。

保安主任问怎么办?尹诗双想了想,说:“就把他们安排到那天王建辉砸坏的那间包房隔壁,然后叫工程部的人去那里连夜施工,最好还把门打开。”

保安主任问:“如果他们提出叫女孩子呢?”

尹诗双冷笑着说:“人家来消费,咱们还能拒绝吗?”

不管王汉荣来做什么,会所不能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改变,那样会叫他看出会所有些心虚。会所营业这么多年了,会害怕一个退休的老干部吗?不过,尹诗双还是把中层干部召集起来,开了个通气会,告诉他们,要时刻注意王汉荣这三个人的动向。

这么多年,来会所暗访的人不少,也给会所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会所都一一摆平了。只是这次,尹诗双觉得有点不同寻常。一个前政法委书记悄悄地来到了会所,只带了两个随从,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王建辉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尹诗双明白,这次在出动武警问题上,看起来王建辉表面上是服软了,但是,他一定不会服气。对于一个他这样的人来说,在武警的枪口下撤退,那无疑是一种奇耻大辱,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前两天,她从公安局那边得到消息,王建辉忽然一个人去了北京,他去干什么?会与上次武警与特警的冲突有关吗?

有一件小事让她感到很奇怪,前几天惹了王建辉的那个模特云落忽然跟徐瑞林一起来了会所。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是,尹诗双却在这里面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一般来讲,像徐瑞林和王建辉这种关系,只要是对方看上的女人,另一个人是不会染指的,可是,徐瑞林却一反常态带着云落来出席唐本强的饭局,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打电话给徐新阳,叫他打电话给云落,就说现在有客人,而且给的价格不低。徐新阳有点不解,说:“今天没什么客人啊?”

尹诗双说:“你打就好了。”

结果,不大一会儿,徐新阳回电话说,云落拒绝了,而且还说以后她也不出席这种场合了。

尹诗双现在心里大概有了谱儿,云落这是有主儿了,可是,这个主儿会是徐瑞林吗?从刚才的饭局上来看不像啊!如果是王建辉,那可是有点玩头了。

就在徐瑞林陪唐本强吃完饭,送云落回家的同时,王建辉取得了他人生中辉煌的一个成就。他手下的一个小组发现了犯罪主犯的踪迹,并趁罪犯不备,迅速地捕获了他。这个胜利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属下向他汇报主犯已经抓获时,王建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公安部督办的大案,专案组已经连续工作了几个月,现在轻而易举地就破了案,他真是没有想到。王建辉再三确认无误,马上打了电话给公安部,部领导非常高兴,口头嘉奖了专案组成员,并告诉王建辉,要尽快把有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来。

王建辉知道,这次自己在中国的刑侦界又创造了个奇迹,这个主犯杀了那么多人,现在能落在自己手里,这肯定是上天对自己眷顾。现在,即使自己目前没有得到提拔,将来也一定会有这个机会。前途,现在已经对自己敞开了大门,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王建辉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消息向父亲汇报,于是,打电话到家里,母亲成楚芳说王汉荣出去考察了。

他很奇怪,问:“去考察,去哪里考察?”

成楚芳回答道:“他就说市政协的集体活动,在鹏城,具体也没说什么。”

这让王建辉很奇怪,父亲来鹏城怎么没有跟自己说?父亲没有电话,找他只有打吴利怀的电话,于是,王建辉拨通了吴利怀的电话,但是,却是一直没有人接。

政协的集体活动,会是在哪儿?他想了想,拨通了市政协秘书长的电话,可是,秘书长说他并不知道省政协来人的事。王建辉心里明白了,爸爸是背着母亲成楚芳来鹏城的,他来干什么?王建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如果是在往日,自己破了这么大的案子,王建辉是一定要跟熊黛娜说的,可是这几天,他一想到熊黛娜心里就烦,于是,也就懒得打电话给她。跟吴利怀联系不上,他有点烦躁。这时候,办公室主任过来说:“大家辛苦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搞个庆功会?”王建辉马上道:“快去安排,到市里最好的大酒店,我们要好好喝一场。”

王建辉是需要大醉一场,不是为了庆功,而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他这些天太郁闷了。那天晚上,他跟许多人都大口喝酒,嘴上说的都是“我们这支队伍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同志们辛苦了”等官方语言。但是,他心里一直在大骂组织,你们真是没长眼睛啊。

其实,到了这个年龄,没有任何事情比职务的升迁更让王建辉感兴趣。权力这个东西就像伟哥,是任何男人都向往的东西,不管你平时多么委靡,一遇到权力,立马就会感到精力充沛,战斗力无穷。

王建辉自小生活在王汉荣的身边,他知道权力的妙处,也知道权力给父亲带来的那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和征服感。而他自己慢慢地成长起来,也掌握了一定权力的时候,他慢慢地体会到了,权力这玩意儿对于男人来说,那就是雨露,没有它,任何男人的花朵都不会盛开。

现在,局长的位置就离自己近在咫尺,可是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这让王建辉情何以堪?在局长人选没公布之前,人们见了他都满脸笑容,而现在,有的客气得像普通同事。人啊,都这么现实,尽管你是常务副局长,但是,跟一把手相比,那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那天晚上,有几个王建辉一手提拔起来的处长明显表示了对王建辉这次没有被提拔的不满。王建辉虽然表面上说没什么,说自己就是一块砖,组织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但是,心里却无法释怀。于是,他便多喝了几杯。他想让这浓烈的酒将自己的不愉快掩饰掉,让酒把压在自己心里这么多天的那块石头泡碎。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他宣布,专案组明天放假一天,负责审讯的人员不放,连夜开始进行突击审讯,一定要把这个主犯所犯下的所有命案一一挖出并且核实。专案组的同志一片欢呼,几个月了,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有人甚至喊出了“王局长万岁”这样的话。那一瞬间,王建辉真是有点得意。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这群刑警中拥有绝对的权威,在领导面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只能冲锋打仗的牛皋,而不是一个能统领千万兵马的岳飞。

王建辉感到有点头晕,对司机说:“麻烦你送我回家。”

坐在车上,他忽然觉得似乎是坐在一架遇到强烈气流的飞机上,整个身体一直处于失重状态之中。这种状态很像是他目前在官场上的情形,上不去下不来,一直被折腾着。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车到了一个路口,他叫司机把车开到非机动车道上去,然后踉跄着打开车门,蹲在路边吐了个天翻地覆。

司机对他这种情况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从车子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的矿泉水,递给王建辉,让他漱口。这是王建辉的习惯,司机很多次劝他要用温水漱口,可是,他一直不听。

吐了一会儿,王建辉才站起身来。司机道:“王局,你行吗?要不,我们去路边坐一下?”

王建辉摇摇头:“还是回家吧,我好几天没回家了。”

王建辉的家在北环大道边上的一片别墅区里,这里一直是鹏城最令人感到羡慕的地方,因为这里聚集了鹏城政治经济的高层人物,就连前市长许中方都住在这里。

王建辉家住在靠山边的地方,走出小区的栅栏,可以顺着一条盘山小径去爬爬山。以前王建辉在区局做局长的时候就经常陪着熊黛娜爬山,这一到市局,事情多了,爬山的事情也就渐渐地少了。

王建辉打开房门,直奔卧室,他想马上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谁知道,他到了卧室居然发现熊黛娜不在,四处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去楼下车库,发现车子也不在。这么晚了,快一点钟了,她到哪儿去了?!

王建辉问保姆,保姆说熊黛娜傍晚天还没黑就出去了。

他拨熊黛娜的电话,关机。

这下子他有点疑惑起来,她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以前自己值班或者出差,她也这样啊?

熊黛娜到底干什么去了?如果是在以前,王建辉想都不会想,自己经常不在家,孩子又出国读书了,她一个人无聊,找朋友去玩一玩也没什么。关键是现在王建辉心里有了杂念,于是,他忽然觉得熊黛娜的深夜不归显得是那么不正常。

熊黛娜虽然四十多岁了,可是,身材还是不错的,人也保养得很好,走在路上还是有一定的回头率的。再说,现在社会这么复杂,有些小男孩专门骗这种无知的中年妇女,熊黛娜会不会上当呢?

王建辉从洗手间走出来,发现他放在床头脚踏上的手机在响,他一接,却是吴利怀。吴利怀问:“你打电话给我?刚才在唱歌,没听见。”

王建辉一直把吴利怀当成小弟弟,因为他跟了父亲十多年了,照顾父亲的时间比自己还多,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建辉一直对他心存感激。

王建辉笑道:“你小子倒挺潇洒啊。陪老爷子出来考察,自己跑出来唱歌。”

吴利怀笑道:“你错了,我这是奉旨泡妞。”

“奇了怪了,老爷子不是最反感男人出来花吗?”王建辉真是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嘿嘿,人总是要变的嘛。”吴利怀回答,然后问,“哥,你找我有什么事?要是打听老爷子的行踪,那麻烦你打住。老爷子特地交代,不准向你透露一点儿。”王建辉还没开口,吴利怀先封了门儿,看来,父亲是存心瞒着自己啊。看来,父亲这次来鹏城肯定是与自己有关。

“真不够意思,跟我还保密。”王建辉嘟囔着。

吴利怀嘿嘿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哥,对不住了。”

王建辉了解吴利怀这人,对父亲忠心耿耿,父亲叫他不告诉自己的行踪,他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老爷子来了鹏城,而且还不通知自己,能去哪儿?不会去会所吧?他赶紧打电话给徐瑞林,让他查一下老爷子是不是在会所。同时,他也给市维稳办打了电话,叫他们查一下王汉荣或者吴利怀的信息。

不一会儿,徐瑞林回答说,会所里没有老爷子的登记,也没有关于吴利怀的信息。紧接着,市维稳办也传来消息,没有关于王汉荣或者吴利怀来鹏城的资料。看样子,老爷子这是有意跟自己躲猫猫啊。他不禁摇头,自己这个公安局副局长跟老公安厅长玩侦察与反侦察的游戏还真是鲁班门前卖大斧。

说来也怪,他这么一通电话,人反而清醒了。王建辉的身体一直很强壮,很少有喝多了以后很长时间不恢复的时候,尤其是刚才这种喝酒的方式,不到两小时,他喝了那么多酒,还没等吸收就吐了,酒力就散去了一大半。

王建辉又拨了一遍熊黛娜的电话,还是关机。他忽然有点烦躁,觉得熊黛娜此时正跟哪个男人躺在某张床上。他相信这人不是唐志波,因为唐志波在出差。王建辉本来还对熊黛娜有点愧疚,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忽略了她,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她有点讨厌,而这种感觉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强烈。

王建辉感觉到胃里有点空,本来他就忙了一天,基本上没吃什么,晚上的庆功会也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刚才在路边上那一阵剧烈的呕吐,他越发觉得需要给胃里添点什么东西。

王建辉走下楼,到冰箱里拿了瓶酸奶,慢慢地吸着,准备往楼上走。保姆走出来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王建辉摆摆手,说:“不要了,你休息吧。”又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看保姆。保姆正在看着他,见王建辉的目光投过来,她有些慌张,赶紧关门进屋了。

王建辉忽然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熊黛娜去干什么了她一定知道。他转过身来,向楼下走了两步,可是,马上又停住了。自己去质问保姆有意义吗?有些事一旦挑明了,反倒会失去进退的空间。

自己现在在这个敏感期,维持一个稳定的家庭是必要的。蒋介石的话没错,攘外必先安内。外面亮了红灯,家里再着火,那么自己可真是焦头烂额了。王建辉转过身,走回房间。他躺在床上,慢慢地喝着那瓶酸奶。

他现在必须用一个政客的思想来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而不是用一个男人的冲动。先说一下熊黛娜,现在,不管她是不是跟唐志波有私情或者是不是在外面偷腥,自己都要假装不知道,还要像以前一样关心爱护她,毕竟现在自己关于俱乐部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安全的信号,关键的时候还要纪委那方面的关系。岳父熊天林的影响力摆在那里呢,即使自己不主动用这层关系,别人也会有忌惮,至少会能知道某些消息。如果失去了,那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再想一下云落,自己也付出不少了,她那边已经答应了自己。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想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时常叫徐瑞林带她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见光,这样的话,人们就不会想到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新局长很快就要上任了,自己可能还要面临着跟他的一段磨合。而在磨合期,自己则更要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新局长是个政客,而不是一个警察。新局长要想开展工作,一定不是在业务上扬名立万,而是一定会在政治上树立威信。

新局长会怎样开展工作?调整人事,提拔自己信任的人这是一定要办的。这么多年,王建辉也没少这样做,他相信,新来的人也会这样做。新局长会首先拿自己开刀吗?他相信会的,自己是全国有名的刑侦专家、局里的业务尖子,新局长要想在公安局站住脚,就得摆平自己。要是自己主动投靠怎么样?那倒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好办法,可是,那样是会失去民心的。公安局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单位,上上下下都对上面派一个外行来当领导有想法,都在看着自己,自己要是主动投降,那自然会里外不是人。

怎样搞好自己与新局长之间的关系,这不仅是一个技术活儿,而且是一个超难的技术活儿。

不管怎么样,严格律己,不让人家抓住把柄这是第一位的。王建辉现在绝对不能给别人以口实,让人家借机攻击自己,那样不仅仅会让自己处境尴尬,更重要的是,非常有可能断送自己的前途。

那一刻,王建辉忽然动了不再跟云落来往的念头。男儿有志在四方,为什么要儿女情长?漂亮女人有很多,机会也有大把,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自己挖坑自己跳?

至于熊黛娜,她跟唐志波有私情也好,跟某个小男孩有私情也好,关自己什么事?只要自己熬过这一段困难的时期,找个情人好好享受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想到这里。盘旋在他心头好几天的怨艾与愤懑忽然消散了,他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了。于是,他喝光了那瓶酸奶,把自己塞进床上的蚕丝被,美美地睡下了。

很快,他做了一个梦,感觉是在一个大雨滂沱且有雾的地方,父亲王汉荣严肃地对自己说:“你这人啊,太过于张狂,这种张狂会害了你自己,知道吗?”

他赶紧点头,父亲又说:“你现在还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你对自己的行为有过深刻的反省吗?到现在你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吗?”

他感到心里很急,大声地说:“爸爸,我错了。”

这一下子却把自己喊醒了。他坐起来,发现洗手间的灯亮着,床头的脚踏上纷乱地放着几件衣服。他明白,是熊黛娜回来了。

一大早,王汉荣跟吴利怀和警卫坐在客厅里面吃早餐。因为是特殊的安排,王汉荣面前是一杯豆浆和两个小馒头,还有两碟基本不放盐的小菜。而吴利怀和警卫前面的品种就丰富了,不仅有熏肉、煎鸡蛋、香肠,还有面包和牛奶。

看着两个人一脸的疲惫,王汉荣带着宽厚的笑容说:“昨晚玩得还好吗?”

警卫红了脸,端起自己的杯子喝牛奶。倒是吴利怀有点大方:“王书记,玩得还行,只是你交代的任务我们只完成了一半。”

“怎么?”王汉荣问,他似乎睡得很好,脸色不错,显得很安详。

吴利怀道:“那个九号别墅不是一般的夜总会,去那里是要叫一些模特或者三四流演员的,而且出台费超高。在电视剧上稍微有几句台词的,台费就要上万块,而且,只能喝酒,不能干别的。”

“哦?这样啊?”王汉荣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掰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吴利怀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所以啊,我们怕给安排我们在这里的老板破费,就一个人叫了个五千块台费的,喝了瓶酒就回来了。”

“嗯,也好,侦察敌情不一定非要跟敌人打成一片。”王汉荣点着头说。

“王书记,咱们已经暴露了,我看干脆公开身份算了。”警卫在一旁说。

王汉荣冷笑着说:“他们发现了能怎么着?不是没人敢来说什么吗?我看呀,就跟他们装下去。我看了一下,等下咱们去出海,简介上不是说船上可以配备美女,甚至可以有白种女孩吗?就看你们的了。”

“王书记,你就不怕落下什么把柄?”吴利怀不无担心地问。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敢给我上什么手段?”

吴利怀有点不解,但是很快就似乎明白了。他问:“王书记,你的意思是……”

王汉荣点着头,嗯了一声。

“对了,王书记,昨晚建辉打电话,他知道我们来鹏城了,问我们在哪里?我没说。”吴利怀汇报道。

王汉荣喝了一口豆浆,说:“别理他。”

“王书记,我不明白你这次来鹏城怎么不见建辉?他惹你生气了?”吴利怀随口问。他对王汉荣这次来鹏城的真正目的还真不清楚。尽管王汉荣非常信任吴利怀,可是,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汉荣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我就是懒得通知他。他那人就爱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是知道我来,还不带着他那些狐朋狗友设宴接风?我们的调查工作还怎么做?”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心里却很生王建辉的气。俱乐部这样防范自己肯定都是这小子闹的。如果王建辉犯的是一般的错误也就罢了。人在官场混,哪能不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这些错误在没有被发现前那就不是错误,可是,一旦暴露,就往往是致命的。这次王建辉犯的就是这样的致命错误。

现在,俱乐部掌握了儿子的一些把柄。那么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这个俱乐部的一些把柄,没办法让俱乐部把这件事一笔勾销,跟他们来个恐怖平衡。这就像你要是有原子弹,我也一定要拥有一样。原子弹最大的威力不是发射出去,而是在发射井里的时候。现在,如果自己能抓住一些俱乐部的把柄,并且想办法叫他们知道,那么,他们也许会主动来讲和,这样,建辉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谁想到,自己刚到娱乐厅就被发现了,看来,对方现在摆明了是不想跟自己和解。对方应该不是不知道建辉是干什么的,也不会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可是,人家根本就没在乎,直接就用武警把建辉拿下了,这说明,在对方眼里,不仅王建辉这个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不算什么,就连自己,人家也没看在眼里。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是,这个俱乐部的人根本没在乎自己。对方既然发现了自己,按理说,作为总经理应该来主动拜见自己一下,可是,到现在,连个部门经理都没出现。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吉林的一位叫米凤君的朋友。据说,这位朋友出事的原因居然是在长春吉隆坡大酒店一间包房内,被人家将其和两名卖淫女当场抓获。这事王汉荣绝对不相信就这么简单,这位朋友一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

原来王汉荣不相信王建辉是被人家设计了,现在看到俱乐部对自己的这个态度,他有点动摇了。也许,建辉真的是被冤枉了。

尹诗双还在员工食堂吃饭,会员部副经理徐新阳打来电话,告诉她,王汉荣一行要出海,而且点名要一条比较高级的船。尹诗双想了想,对他说:“你就叫他坐唐志波那条船出去吧,他需要什么服务,一点也不要含糊。记住,我们对会员服务的环节也绝对一个不要少。”

“好,我去安排。”徐新阳答道。

“不,你要亲自跟这条船,他有什么话,你都要记住。”尹诗双吩咐道。

“明白。”徐新阳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尹诗双陷入沉思。这几个人是林溪岙安排来的。想想那天刚出事,林溪岙来打听情况,看来他是受人所托。他是受谁所托呢?王建辉?不像。那又会是谁?

林溪岙既然启动了保密程序,原则上自己就不能亲自过问客人的情况,因为那不合乎俱乐部的规则。可是,怎么才能知道林溪岙是受谁人之托呢?

现在看来,那天自己这里出动武警,对方是怕了。可是,像王汉荣这样掌握着大量公检法资源的人,会真的怕吗?如果他们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俱乐部的资源是很多,但是,自己也不能随便动用,那样也不符合管理条例。

自己现在主动去见见王汉荣?那也不行。对方是来偷地雷的,你不能不让对方偷啊。人家要偷,你就要让人家偷得开心,走得顺心。现在,对方也肯定明白了俱乐部在娱乐厅送钱给他们的意图了,也就是说,我摆明了告诉你,你想偷地雷,随便。这样同时也是一个姿态,那就是告诉对方,俱乐部不怕。

对了,唐本强与王汉荣认识,为什么不安排个巧合,让他们见个面?当敌人筑起了堡垒,一时无法强攻,你为何不把敌人调动出来呢?也许,那样会有机会的。主意拿定,尹诗双拿起电话,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