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友树一直在谋划着调到镇政府,听说党委书记乐彬表扬了侯海洋,焦急万分地道:“刘主任,你一定要帮忙。”
刘清德剔着牙,不紧不慢地道:“我肯定会帮忙的,否则也不会给你说这事。乐彬不愿意要老教师,想从这一批新教师中选人到镇政府,目前是你和小兔崽子都在做工作。镇政府马上要召开党委会研究借调人的事情,我哥和蒋镇长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刘友树听懂了话中之话,道:“刘主任,我不认识蒋镇长,他家的门朝哪里开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引见?”
刘清德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等到刘友树再三央求,才道:“谁让我们都是刘家人,这个忙我就帮到底。晚上八点,你准备一条红塔山和两瓶茂东特曲,来找我。”
怀着既喜又忧的心情回到宿舍,刘友树将所有的钱都翻了出来,一共四十八块二角,而一条红塔山和两瓶茂东特曲至少得要两百块钱。一分钱急死了英雄汉子,他在屋里抓腮挠脸,最后还是准备向教师们借钱。借钱是一件令人难堪之事,新乡学校的教师都不富裕,加上镇政府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大家的荷包都播了下去。为了调动之事,刘友树厚着脸皮借了一圈才借到九十多块钱,还不够买烟酒的钱。
无奈之下,他找到刘清德家里,脸红筋涨地道:“刘主任,我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买烟酒还差点,能不能借点钱?”刘清德二话没说,转身到了里屋,取了一百块钱,道:“赶紧去,晚上我带你去见蒋镇长。”接过钱,刘友树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哗哗直转。
晚上八点,刘清德带着刘友树来到了蒋镇长家。刚到门口,听到哗哗的麻将声。刘清德贴着耳朵听了几句,脸露喜色,对刘友树道:“我哥也在里面打麻将。”
开门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脸相挺和蔼。刘清德喊了声嫂子,带着刘友树进了屋。
“蒋镇长,手气好不好?”刘清德满脸堆着笑,给打麻将的人散了一圈烟。
蒋大兵看了一眼刘友树,问:“清德,有事?”
刘清德弯了弯腰,凑到蒋大兵耳边,道:“给蒋镇长汇报点事,耽误几分钟时间。”蒋大兵接连点了两个炮,急着打回来,道:“你坐会儿,我再打两圈。”
刘友树提着烟酒傻傻地站着,在刘清德示意下,他把烟酒放在沙发边上。两人坐了一会儿,蒋大兵才离开麻将桌子。
刘清德道:“蒋镇长,我们到里屋汇报工作。”
蒋大兵咧了咧嘴巴:“没有外人,有啥事快说。”
“这是刘友树,茂东师专毕业,分到中学教语文,文字功底很不错,他想到镇办公室为你服务。”
蒋大兵眼睛从刘友树身上扫过,毫不客气地道:“我们这次专门找的是写手,到底能不能写,说句准话。”
刘友树对自己的笔头功夫还是有几分自信,道:“蒋镇长,我是学的中文专业,在学校经常在校报发表文章。”
蒋大兵急于打牌,不愿意啰唆,道:“嗯,那就好,明天送一篇写过的文章到我办公室来。”
离开蒋大兵家里,刘友树自然对刘清德是千恩万谢,回学校之际,身体发轻,如要飞起来一般。
下了石梯子,走过操场,听到砰砰的篮球声。刘友树给镇长送了重礼,信心十足,暗道:“现在的社会不请客送礼,怎么能办成事?侯海洋胆子不小,想法也多,但还是太嫩了!”
他站在操场边,道:“侯老师,这么晚你能看得见?”
侯海洋将篮球运到操场边,做了一个传球姿势。刘友树吓了一跳,下意识躲闪一下。侯海洋哈哈笑道:“刘老师,你们躲哪里去了,害得我一个人打篮球。”
刘友树道:“新乡学校不流行打篮球,最流行的是打麻将和扑克,现在回寝室,绝对都在鏖战。”聊了几句,他先回去了,一边走,一边哼着:“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
星期一,王勤带着几位小学骨干教师到各个班上去观察,主要是观察新教师的上课情况。
侯海洋从小就生活在小学环境中,对眼前的鼻涕小孩很熟悉,不管从课堂秩序还是教学水平来说,都无可挑剔。巡视完,杜老师道:“王校长,没有想到侯海洋很有点水平,从课堂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像个新老师,比汪荣富强得多。”
王勤故意介绍侯海洋的情况:“侯海洋在中师是学生会干部,毕业时是茂东市三好学生。”
杜老师老于世故,闻言道:“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怎么会分到新乡学校,肯定是家里没有关系,这个社会真的生病了,应该下猛药治一治。秋云是岭西师范的,也分到这个鬼地方,太扯淡。”
王勤道:“侯海洋的父母都是民办教师,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看好侯海洋,是金子总会发光。”
杜老师道:“最后一句话是精神鸦片,毒害人的,若是侯海洋在新乡这个大染缸多泡几天,肯定也会被同化掉。王校长,你还是得找一找乐书记,让他下决心,将新乡中学和小学分开。”提起新乡中学和小学的现状,她满腹牢骚,道:“新乡学校中学和小学不分,成了巴山县教育系统一怪,每次遇到其他学校的老师,都要问这事。”
王勤与杜老师是同期分到新乡的老师,两人算得上知音,高一句矮一句都没有关系,她同样憋着口气,可是作为校领导,无法发泄,劝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中学和小学分设是大势所趋,分家是迟早的事。”
中午放学,刘清德把刘友树叫到了一旁,道:“你的运气不错,昨天晚上去得及时,下午镇政府要开党政联席会,要商量从新乡学校借调老师的事情。”
听到这个好消息,刘友树既高兴又忐忑,小心地问:“刘主任,还有变数吗?”
刘清德道:“这事谁说得清楚,开完会就知道了。”他背着手,一摇一摆地走了。
刘友树追了上去:“晚上我请刘主任喝酒。”
刘清德笑道:“如果是好消息,我请你吃饭,你那几个钱就算了。”秋云从初中教学楼下来,远远就看见刘清德和刘友树。她假装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地加快了脚步。刘清德马上将刘友树扔到一边,迎上前去,拦在秋云必经之地,道:“秋老师,我们交换一下意见。”
刘清德兼任了初一一班的班主任,秋云则是初一一班的英语教师,如此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方便接近秋云。
秋云问:“刘主任,有什么事?”
刘清德咳嗽两声,道:“我在初一一班收集到同学们的一些意见,要同你讨论一下,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到我办公室去。”
秋云道:“现在是吃饭时间,晚了没有饭菜。”
刘清德道:“这好办,等会儿让包琴炒个单份,送到办公室。”秋云不容分说地道:“下午第二节没有课,到时我到办公室来,中午我要休息。”
“你一定要来,我收集到一些老师和家长的反映,很重要。”刘清德看着秋云娉婷的身影,收不住眼,感觉口水如济南趵突泉一般奔涌。
秋云到伙食团打饭之时,遇到了侯海洋,她问道:“听说你上课很不错,同学们都很欢迎,老师反映也好。”
侯海洋课上得好,心情不错,道:“我祖上有前清进士,最高官当过侍郎,我们当后代的就算不济,当孩子王总不是问题。”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秋云却认真了,道:“难怪你身上有与其他老师不一样的地方,这种书香气是长时间养成的,装是装不出来。我见你有一套《约翰·克利斯朵夫》,能否借一本给我看一看?”
“没有问题,等会儿你过来拿吧。”
秋云在寝室里吃过午饭,到侯海洋房间里借书。
侯海洋肌在桌上写教学计划,他已经写了长长几页。第一页是“我是小学生了”,分为几大类,一大类是教育与教学目标……四大类是教育与训练过程,认识校名、年级、班级……为鼓励学生达到愿望,可设计一些图表,如:贴小红花、登上“三好山”、看谁小红花多等。开学的几天里,教师可以每天点一下名,让学生起立应答“到”,以帮助学生互相认识。
第二页是“按时上学,按时回家”……请每个学生估计好时间,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与家长联系,配合学校督促孩子按时到校,按时回家。进行到校、离校、离家、到家的礼貌用语训练,并请家长协助进行训练,养成习惯。
……这一页是“做好课前准备”,使学生懂得做好课前准备是上好课的前提。学会按要求做好课前准备,并逐步养成做好课前准备的良好习惯。
秋云更注重专业知识的学习,对教学基本没有做研究。她翻看了这几页一年级第一学期行规导训教案,赞道:“你还很有专业水平,看来我也应该钻研一下教学方法。”
侯海洋道:“这些都很简单,稍稍留意一下就行,最难学的是专业,特别是英语,这才是真功夫。”
秋云接过《约翰·克利斯朵夫》,随手翻开,见到上面评语,道:“好飘逸的字,这是谁写的评语?”
“我爸。”
“你爸写得真好,你的字也不错,果真是书香门第。”秋云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侯海洋自嘲道:“算什么书香门第,两代孩子王。”
下午,侯海洋按照他的设计,又讲了一节高质量的课,在后面旁听的王勤等人都赞不绝口。
就在侯海洋沉浸在教学的时候,新乡镇政府党政联席会上正在进行一次可以影响他命运的会议。
在镇政府党政联席会上,前面三个议题都顺利通过,第四个议题是借调一名教师到党政办。
分管副书记刘清永道:“镇里要在县里出成绩,一半靠实干,一半靠宣传。新乡这几年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事,但是很少获奖,在领导眼里工作很一般,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宣传工作不够,上报县委办的信息量排在全县倒数第二名。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可以考虑从新乡学校借调一名老师。按乐书记的要求,这次调一名新教师,不要老教师。”
乐彬任新乡镇党委书记一年多时间,他听说了关于新乡学校老师不少吃喝玩乐的传闻,特意打招呼不要老教师。
“经过前一阶段考察和学校推荐,我们有两个备选名单,一个是茂东师专毕业生刘友树,汉语言文学专业,24岁,在初中部任课;另一个是巴山中师侯海洋,在小学任课。”
等到刘清永介绍完毕,乐彬道:“请大家发表意见。”
蒋大兵没有玩虚的,直截了当地道:“刘友树和侯海洋都经过了初试,说明两人都具备基本条件,刘友树是大学生,年纪也大一些,我觉得刘友树更适合基层工作。”
乐彬环视其他几位副职,道:“大家都发表意见。”
蒋大兵抢先表了态,其他副镇长和党委委员都不说话。
乐彬点名道:“老刘,你管组织,说说意见。”
刘清永慢吞吞地喝了口水,道:“实话说,侯海洋的字写得漂亮,文章还上过报,可是他年龄太小,还没有满十九岁,而且是个中专生,从工作的角度来说,我个人觉得刘友树更合适。”
乐彬与侯海洋有过接触,挺欣赏小伙子身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然,他与侯海洋只有一面之交,没有到非用侯海洋的地步。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在会前,他给刘清永提起过侯海洋,就是要试一试刘清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副书记刘清永在自己提醒过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支持蒋大兵的提议,这就是一种态度。
他又问了一遍:“大家有什么意见?”
其他的副职没有说话,只有一位老资格的副镇长说了一句:“就是借调个老师,你们定了就是,没有意见。”
乐彬用眼光走了一遍,进行了最后拍板:“那就定刘友树。”对于他来说,借调刘友树和侯海洋到办公室,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大的收获是他将镇里的形势看得更加清楚,这对下一步的工作是有好处的。
党政联席会上凡是涉及人事的消息,毫不例外会快速传播。下午,在伙食团,等到刘友树出现,有的教师就开始打趣:“刘政府,你是从新乡中学出去的,得为娘家着想,什么时候把拖欠的工资发了。”
付出了轻微代价,刘友树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他压抑着满心欢喜,故作谦虚地道:“我只是借调,迟早还要回学校,只是暂时打工。”邱大发肯定地道:“你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他又对站在身旁的侯海洋道:“侯老师也不错,能进入镇政府视线,以后还有机会。”侯海洋心高气傲,他将沮丧之心深深地藏了起来,用微笑来响应老师们的询问和安慰。
晚饭以后,他站在窗台喝开水,鹰钩鼻子站在院子里,喊道:“三缺一,三缺一。”很快,就有几个人回应。
李酸酸回来之时,见麻将已经搓了起来,她也站在院子里,张嘴喊道:“一缺三,谁来打?”不一会儿,又凑齐了一桌。
侯海洋时常嘲笑父亲口里的“书香门第”,嘲笑归嘲笑,这四个字在父亲的教导下,已经在心底扎了根。到了新乡学校,这些老教师们不怎么备课,不批改作业,闲来最大的乐趣就是打麻将,如此玩物丧志,让侯海洋很是看不起。
在与刘友树的竞争中失败,侯海洋感到沮丧,却没有灰心。他下决心一边读电大,一边加紧学英语。虽然在新乡暂时看不清楚出路,但是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后一句话是中师副校长朱永清经常讲的一句激励话,这一段时间经常出现在侯海洋的头脑里。在麻将和扑克声中,他拿起篮球又到操场,一个人孤独地奔跑在空旷的篮球场,将身体里多余的精力发泄在无辜的篮板上,砰砰之声,回荡在渐渐黑去的校园里。
早上,侯海洋将那份电大报名表放在衣服口袋里,等到早上两节课结束,就来到教务处办公室。
“我想读广播电视大学,这是报名表,需要学校盖个章。”
“不行。”刘清德看了报名表,嘴巴里迸出了两个字。
“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刘清德没有看报名表,慢条斯理地道:“去读书,是好事,学校支持。”他弯腰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道:“这是学校关于读广播电视大学等学校的规定,所有要读书的老师,都得由学校统一研究。你这种情况,暂时不考虑。”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侯海洋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刘主任,我已经同广播电视大学那边联系好了,能不能考虑一下?”
刘清德此时是猫,见到倔强的小老鼠终于自动来到自己的掌下,他没有掩饰其得意之情,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制度,对事不对人,小侯老师啊,你刚刚到学校,还得一心扑在工作上,不要一会儿想调到镇政府,一会儿想到广播电视大学学习,把工作搞好,是你当前最重要的事,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侯海洋被奚落了一顿,火气腾腾上来,又狠狠地往肚子里压:“我自费读书,不需要学校报账。”
刘清德态度挺好,有问必答:“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制度问题。学校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学习,就得有老师顶课。再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老教师也在排轮子,凭什么你才来就可以学习?”
侯海洋无话可说,悻悻地回到教室。
他随后去找了王勤,王勤也提到了这份文件。
没有去成镇政府,到电大学习也成了泡影,侯海洋郁闷到了极点,坐在办公室,无心翻看教案。
“活人不会叫尿憋死,我一定要想办法逃离新乡这座坟墓。”虽然下了这个决心,要实现并非易事,现实如一张大网,牢牢束缚住网中人,让人无法呼吸,无处用力。
“凭借血肉做成的舟楫,横渡世间的惊涛骇浪。”侯海洋在心里默背培根《论人生》中的一段话,这是父亲经常拿来鼓励儿女们的一句话,此时恰好符合其心境。
第四节课是班会课,侯海洋走进教室,暂时将心中不快扔在脑后,在门口,他努力挤出了一些笑容。
从小到大,侯海洋上过不少班会课,到了新乡学校,几位新老师还一起去听了一堂赵良勇的班会课。听课结束,新老师都觉得好,侯海洋不以为然,赵良勇口才不错,只是形式比较呆板,他要采用激励教学法,提高学生们学习的自觉性。
侯海洋来到后面的黑板报,大声道:“今天我们做一个游戏,大家看着我。”一年级小朋友初到学校,都很懵懂,特别听老师指挥,全部转过去。
“这块黑板是一个大展台,就是一块田,我现在把这块田分成了很多块。”侯海洋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卡片,道,“我这里有一些卡片,哪一位同学表现得好,我们就贴一张小卡片,等凑够20张,换回一块地,这块地就要写上这位同学的名字,同时画一间房子,作为你这个学期的表现记录屋。等再凑够20张之后,就可以用来换取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等各种家电来装饰自己的房子。装饰多的小朋友就是期末的优秀生,可以得到不同的荣誉和奖品。”
等到学生们听懂以后,侯海洋宣布了头五张卡片的获得者。班上同学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恰好王勤、刘清德等人过来看上课情况,听到班级的喧闹声,两人停了下来,站在后窗朝里看。
刘清德哼了一声:“搞什么名堂,课堂纪律这么乱。不好好上课,尽弄这些花架子。”
王勤翻了翻夹板,道:“这是班会课,我觉得不错,低年级和高年级不一样,得开展一些活动,死板板的班会课,小孩子根本不喜欢。侯海洋这个小伙子上课很有一套,完全不像是新老师。”
刘清德素来与王勤不对付,一个说好,另一个就要唱反调,他哼了一声:“侯海洋这个人就算能干也不能重用,新乡学校留不住他。”
王勤没有与刘清德争论,她转了话题,道:“侯海洋住的房子漏水严重,屋里还往外冒水,太潮湿了,是得想办法整一整。”
刘清德既是教导主任,又实际管着后勤,他道:“这间房子整了好多回,都没有解决问题,下次找个好师傅。”王勤听到刘清德的口气,知道他是在拖时间,既生气,也无可奈何。
中午放学,侯海洋先到伙食团打了饭菜,闷闷不乐地回到寝室。刚下石梯子,就听到了几声争吵。
李酸酸叉着腰,道:“秋大学,你到底要咋样,我搬到走廊外面来炒菜,碍着你了吗?”
秋云毫不示弱,道:“你这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你看看煤油炉子放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偏偏放在窗子下面?”
“风要朝这边吹,我有什么办法。不放在这里,难道还放在邱大发门口,你这人太自私了。”李酸酸以前一直在房间里炒菜,张老师性子柔和,一直忍着,没有提出异议。新来的秋云比张老师要强硬得多,吵了几次架,眼看着秋云要扔炉子了,她这才妥协下来,把煤油炉子搬到走道外面来炒菜。在走道上炒菜,有风来时,煤油炉要受点影响,这让李酸酸很不爽,今天点燃火,她见到有风,便将炉子放在窗户下面。
秋云见老师们端着碗陆续回来,不愿意像耍猴戏一般让别人围观,她将窗户关掉,拉下布帘,慢慢吃着没有味道的饭菜。
侯海洋端着饭菜走过,李酸酸故意大声道:“小侯老师,来,吃点炒鸡蛋。”
侯海洋一向看不惯李酸酸,他没有表露出来,客气地道:“谢谢,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了。
在寝室里吃着饭,想起父亲从巴山县城回来时的高兴样,侯海洋一阵难受,既为父亲难受,也为自己难受。他翻出那本培根《论人生》,找到《论逆境》那一章,默默地读着:“他曾坐在一个陶瓮或水壶之类的东西上,渡过茫茫大海……亦即凭借血肉做成的舟楫,横渡世间的惊涛骇浪。”
这句话以前看过,看过亦就看过,并没有太多的感想,此时在新乡学校过得不顺,重读先人哲思,感觉如面对面说话。
几口吃掉无味的饭菜,侯海洋找出姐姐给的英文书,写下了今天要记住的十个单词。他知道自己读音不准,此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把单词记住再说。
下午放学,侯海洋习惯性地走进传达室,他在等待着吕明的信件。上次未能赴约,他一方面担心吕明会在县城久等,另一方面也担心吕明生气,接到不能赴约通知以后,他当即写了信作解释,然后就忐忑不安等着回信。天天去看信,一次次失望而归。
今天刚走进传达室,李酸酸扬着手里的信,道:“小侯,你的信,是女同学写的吧,怎么分到铁坪小学,比新乡好不了多少。”
侯海洋有意压制住幸福感,道:“我没有去过铁坪,据说也偏僻。”拿了信,他迫不及待想一睹为快,等到了操场就打开,又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读,总是担心看完。
“太好了,原来吕明也失约了。”
吕明所在的铁坪小学同样面临着普六的问题,她不能赴约,心急如焚,连忙给侯海洋写信解释。分别发自铁坪和新乡的两封信带着少男少女的情思,慢悠悠地在邮局会了个面,再不慌不忙各奔南北。经过几天旅程,这才各自到了目的地。
“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得知吕明也没有赴约,侯海洋心情欢喜,一边走一边唱着这首曲调高亢的老歌,上午的霉气一扫而空。
到了星期六下午,学校要进行政治学习。代友明正在台上讲得欢喜之时,赵良勇举了手,道:“代校长,我请假,要去坐客车。”
代友明正讲到兴奋处,怫然不悦,道:“这是政治学习,等一会儿教办张主任还要来,他在镇里开办公会。”
赵良勇不冷不热地道:“学校不发工资,我揭不开锅,必须要回家拿钱,如果代校长肯发工资或者借钱给我,我就继续参加政治学习。”此语一出,教师们纷纷响应,一来是政治学习太无聊,二来确实是镇里拖欠工资已经让人忍无可忍。侯海洋正是心如猫抓,恨不得上去抱住赵良勇亲几口。
代友明看了时间,他与王勤对视一眼,王勤道:“老赵说的是实情,今天早点放,况且张主任什么时候来还说不准。”
代友明这才道:“好吧,散会。”
急着回城的教师飞一般地回到寝室收拾好东西,侯海洋早就有所准备,他没有回寝室,而是直奔场镇。等了一会儿,一辆客车带着灰尘出现在眼前。旅客鱼贯而下,侯海洋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像一百米短跑运动员一样,当最后一名旅客下来,他游鱼般地挤上了车,抢到一个中间的位置。
几分钟时间,客车便坐满了。新乡学校的几个老师提着包,这才从场镇边快步走过来。看到这几个老师,侯海洋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这几个老师上来,应该会站在中间8我到底让不让位置?早知如此,刚才应该选最后的位置。”
果然,几个老师上来,便站到了中间位置。
李酸酸也在其中,骂道:“代友明的官瘾大,政治学习就是他显摆,害得没有座位。”她瞧见侯海洋,道:“小侯老师跑得还真快,抢到一个位置。”
侯海洋见李酸酸大包小包,不太好意思坐着,道:“李老师,你来坐吧。”
李酸酸早有此意,假意推托道:“这怎么好呢,有两个小时呢。”话已出口,侯海洋心有不愿,还是让了位置。
几位老师站在过道上,谈笑风生。售票员上了车门,道;“买票。”此语如孙悟空的定身法,将几位老师的谈笑定在半空,他们故意不看售票员。
大家在一起坐车,只买自己的票似乎显得小气,可是给大家都实票实在划不来,而且,有的人心理素质好,总是装聋作哑,绝对不会主动买票,这让脸皮薄的人经常吃亏。
赵良勇站在最前面,他主动打破了沉默,道:“没有发工资,大家都没有钱,各买各的。”
侯海洋松了一口气,他衣袋里着实没有几个钱,是瘌子头上的跳蚤,每一个都有数,用一个就少一个。买了一张车票,他觉得自己很小家子气,暗道:“等我有钱了,包一个车给老师们坐,免费。”
站了两个多小时,汽车终于来到了巴山县城。车站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满街的流行歌曲,路面上飞快的出租车,一下就将侯海洋从封闭的新乡拉回到具有现代气息的巴山县城。
巴山县城靠近茂东城,而茂东城与岭西省会岭西市只有五十公里,从地理位置来讲,巴山县城深受岭西省会辐射,虽处内陆,并不封闭。县城号称“七十一条街”,这是“其实一条街”的谐音,在这条街道上集中了所有政府机关和商业门店,人来人往,挺热闹。
与赵良勇等人分手后,他正在街道上东张西望,背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侯海洋。”
这一声轻呼如春雷般直敲在了侯海洋的心窝里,在新乡学校的日日夜夜,在无数白天和黑夜,他都在盼望着这一声呼唤。四目凝视,对方依然如读中师时的相貌,只是在眉宇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收到信了吗?”
“你收到信了吗?”
两人几乎说了相同的话,说完,同时笑了起来。
同学三年,没有说过几句话。毕业以后匆匆谈起了恋爱,相见只有两天,又各奔南北。两人走在巴山街道上,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时无法说出口。
在街道上胡乱走了一会儿,侯海洋问:“铁坪拖欠工资没有?”
“怎么会没有,前几个月没有发,从这个月开始发一半,其他奖金都不发。”
侯海洋道:“你们还有奖金,比我们好些。如今各个学校都没有钱,看来把学校划到乡镇是大败笔,如果还是由教育局发钱,不会惨到现在这个模样。我从家里带了一百块钱,用得只剩下七块钱了。”
“大家都差不多,都等着补发工资。”想起家里的窘迫,吕明神情稍有黯淡。
聊了几句,气氛融洽起来,吕明如水中的莲花一般素净,侯海洋目不转睛,看得呆了。
吕明害羞起来,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有见过。”
“这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好漂亮。”
“真的?”
“不骗你。”
两人经济都不宽松,为了节约,来到中师侧门附近的老城墙。读书时代,同学们有时到这里打平伙改善伙食,对这里的馆子熟悉得很。他们挑选了一个既熟悉又安静的角落,点了一份炒肉、一份白菜汤和炒莴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新乡伙食团的菜确实如猪草一般,此时侯海洋吃到小锅炒的青椒肉丝,几乎咬到了舌头。
吕明吃得少,她将炒肉大部分倒进了侯海洋的碗里,然后托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男友席卷桌上的菜。当最后一口饭吃进去,她道:“老板,再炒一份青椒肉丝。”
“吕明,我够了。”
“我知道你食量大,在学校里都有名。”
在等着新一盘青椒炒肉时,侯海洋目不转睛地看着吕明,心道:“吕明成了我的女朋友,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么好看,三年中师有大把时间没有利用,太可惜了。”
吃过饭,两人从侧门进了中师学校。在中师学校读了三年书,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在操场上,有十来个同学在踢球,稍远处的篮球场上,有口哨声响,似乎有一场正规的比赛。尽管离开学校也才两个多月,此时回到校园却没有了往日的感觉,总觉得是隔着玻璃在看校园,看得清楚,却触摸不到校园真切的温度。
两人沿着操场边缘走了一会儿,来到最南侧的围墙。
此处围墙断掉了部分,围墙背后是一个荒废的小山头,罕有人至,是中师同学约会的圣地。爬上围墙,侯海洋蹲在半边围墙上,向下伸出手,将吕明拉了上来。
侯海洋握着吕明的手,便不肯放开,吕明脸微微一红,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来到山坡树林最密处的一段围墙,侯海洋找了块大石头,道:“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色将黑未黑,树林中显现出一片神秘之色。与佳人依偎在一起,看着最后的霞光沉入天际,山风从树梢刮过,发出哗哗声。侯海洋感慨地道:“吕明,我们浪费了三年大好时光,以前这个时候,我基本上是在篮球场上度过,你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我一般都在校园内散步,或者是到屋顶去看书。”
聊了一会儿,侯海洋讲起了在新乡的遭遇,特别是提到电大梦成空之事,吕明深有同感,道:“我也被拒绝了,开始想不通,后来想想,那些老教师都在等着读书的名额,我们这种新人,等一等也在常理之中。”
“新乡中学的老师多数都没有进取心,课余时间就知道打牌、喝酒,没有几个人有看书的习惯。”
“海洋,你要换一个思路看这个问题,这些老师们苦守在乡下,看不到希望,能甘于清贫守在学校,算不错了。”
说话时,侯海洋试探着将手放在吕明腰间。在二道拐学校,两人拥抱过,接吻过,只是那一次发展得挺快,又很突然,两人回忆那一天的事都觉得是在梦中。这一次在围墙边的会面,是将梦中的情境转化成现实生活中的行为。
天空渐黑,一颗闪亮的星星出现在天际。
侯海洋抱紧了吕明,让其斜躺在自己怀里,他低下头,亲吻着心爱人的额头、鼻子、眼睛,然后,两张渴望的嘴巴凑在了一起。
亲吻的滋味,在小说中传得很神奇,可是对于两位干柴烈火的年轻人来说,还有着比亲吻更加激动之事。侯海洋的手伸进了吕明的衣服里,在后背上摩挲着,年轻女子细嫩的肌肤在雌性激素作用下更具弹性,让他流连忘返。
吕明闭着眼睛,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她从小生活在乡村,受到比较完整的传统教育,这让她很难主动追求肉体的享乐,但是传统教育压抑不住青春萌动,当那一双手握住胸前那一对饱满时,她舒服得呻吟出来。当呻吟声即将冲破口唇时,她豁然醒悟,赶紧睁开眼睛,迎面正是另一双火热的眼睛。
借着月光,侯海洋如捧着珍宝一般握着两只雪白坚挺的乳房。抚摸是一种享受,在月光下细细观赏是另一种层次的享受。
在激昂的荷尔蒙催动下,下身积累已久的能量如破堤洪水,不断想冲破大堤。侯海洋忍不住将一双渴望之手向下延伸。
吕明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之中,裙子被撩起,山风吹拂到皮肤上,她仍然闭着眼睛,没有动。当那只手隔着内裤来回抚摸时,她亦没有动。当那只手伸进了内裤时,她这才抓住了那只手。睁开眼睛,看着另一双闪亮的眼睛。
“我爱你,海洋。”
“我也爱你,吕明。”
两人拥抱在一起,从九点到十点,再从十点到十二点。到了凌晨五点,吕明坐在山坡上,侯海洋躺在她的怀里,沉沉睡去。
天亮时分,侯海洋醒来,问:“你没有睡吗?”
吕明用手抚着侯海洋的短发,目光中透着柔情,她俯下身,主动亲吻了侯海洋,低声说了句:“侯海洋,你是我的心肝。”
相聚的时间甜蜜却格外短暂,两人吃过早饭后,又回到校园,绵绵情话没有说够,转眼就到了分手的时候。
到铁坪的客车和到新乡的客车基本上是同时出发,两人在车站依依话别。侯海洋道:“虽然不能读广播电视大学,但是我仍然在学英语,只要英语学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
吕明想不通学英语有什么用处,她的想法很现实:“学英语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钻研业务,若是教书教得好,出了名,也有调到城里的机会。”
想着新乡镇政府、教育局以及学校领导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侯海洋感到了压力和失望,道:“没有关系,只靠老老实实教书,难上加难!我爸无论是教学水平和教学态度,在柳河镇都有名气,还不是当了一辈子民办教师,也不知道到退休有没有转正的希望。”
吕明到铁坪教书以来,心情一直颇为压抑,在整个约会过程中小心翼翼不提这个话题,就是怕影响了心情。在站台分手,两人还是得直面这个现实。她安慰道:“你不是常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吗,走一步算一步,现在空想没有意思。”
侯海洋咬着牙齿,道:“你放心,我会杀出一条血路的,但是要给我时间。”
上了车,吕明透过车窗看着朝另一辆客车上的侯海洋,眼角出现了泪水。从读书以来,她就对英俊潇洒且才华横溢的侯海洋有了相思之心,毕业以后,两人奇迹般地走到一起。本来应该幸福的她却始终觉得空落落的。
“身上只有十来块钱,在新乡小学当孩子王的他,能否将自已的弟弟和妹妹带出农村,这实在是个遥远的未知数。”
吕明看着侯海洋的眼光中充满着柔情,这个男人是她心底深处的最爱,不管什么情况,永远是她的最爱。
侯海洋心思也复杂,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改变现状。坐在客车上,他陷入沉思之中:“如何才能改变命运?这是摆在当前最重要的课题,自己的优势在于毛笔字写得好,能写几笔文章,会打篮球,上课亦行,劣势在于这些东西除了教书以外基本没有用处,自己只有中专文凭,位于全县最偏僻的新乡镇,而且还得罪了教导主任。”豪言去掉以后,现实问题就变得很棘手,左思右想,他心中实在无底。
从县城回来以后,吕明脑里总是回想着与侯海洋在一起缠绵的甜蜜时光,禁不住脸红心跳。到了铁坪,她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
“大妹。”一声熟悉的称呼打断了吕明的思绪,她这才看见父亲提着口袋站在公路边。
“爸,你怎么来了?”
“这是家里的米。”吕明的父亲吕思进是个老实巴交的社员,名字是好名字,五官也端正,穿了一件乡镇赶集时买的地摊货,还是中山装样式,套在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土气。
“我在这里吃伙食团,用不着米。”
吕思进道:“家里的米还是好吃些。”
父女俩一起回到了学校,铁坪学校与新乡学校大体相似,稍有不同的是铁坪小学和铁坪中学是分开的,各有各的地盘。铁坪小学住房是不太正规的套房,两间房带了一个面积比较小的客厅。一个老师一间房子,不需要两名老师挤在一起。
“你们住这种房子?”吕思进家里住着土墙房子,见到红砖墙房子,感到很满意。
“县里正在搞普六,学校房子很快就要重新修过,到时有可能一个老师一套房子。”吕明知道父亲所来何事,与情郎见面的幸福感被一洗而尽。
吕思进搓了搓手:“那就好,那就好。”
“爸,你过来有事吗?是不是二妹的事?”
吕思进憨憨地笑了笑,道:“弟弟成绩好,肯定考得起县里头的初中,家里的情况你晓得,为了供你们三个读书,借了不少钱。”
吕明打断父亲,道:“爸,别说了,在暑假我就说过,让二妹到我们学校来读初中。我已经给校长说了,他同意了。”
吕思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二妹放到吕明这里,意味着以后二妹的生活费、学费都要由大妹来负担。他赔着小心道:“二妹的成绩好,她以后有了饭碗,不会忘记姐姐的。”
“别这样说,我是姐,应该的。”吕明从柜子里取了一把干面,又拿了两个碗,放了酱油和猪油,道,“爸,我去隔壁煮点面条。”
隔壁住着一位拖儿带女的朱教师,平时自己煮饭吃,与吕明关系处得挺好。当吕明借锅煮面之时,朱老师还特意拿了点肉臊子,趁着吕明不留意,挖了两勺到面碗里。
一位白白胖胖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条鱼,进门道:“姑妈,给你带了两条鱼。”他进门看到正在煮面的吕明,明显愣了愣。将鱼放进桶里后,年轻人一边与姑妈说话,一边用眼光瞅着吕明。等到吕明端着碗离开,他眼里冒光,道:“姑妈,吕老师有男朋友没有?”
朱教师点了点年轻人的额头,道:“柄勇,你是不是看上吕老师了?眼光不错。”
“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听说有一个,是中师的同学,好像分到新乡教书,另外还有县教育局的人给她写信。”
详细问了吕明的家庭情况,得知其家庭困难,朱柄勇信心百倍,他站在门口,朝外瞅了瞅,道:“姑妈,我看上吕老师了,一见钟情,只要她没有结婚,我就有机会。那个在新乡教书的老师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至于县教育局的人,远水不解近渴。”
第二天早上,吕明出去买馒头。刚进门,就听到朱老师的声音:“这是我的侄儿,大家都是邻居,别客气。”
吕思进手里提着三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正在朝一个年轻人手里推,道:“这咋子要得,咋子要得。”
年轻人道:“我叫朱柄勇,朱老师是我姑妈。我在财政所工作,管到农林特产税,与鱼塘老板熟得很,以后吕老师要吃鱼,给我说一声就是。”吕明被弄得有些蒙。朱老师热情地道:“吕老师,快点把鱼放到桶头,这是我的侄儿小朱,给你说过的。”见吕明还在客气,便假装生气:“吕老师,我们是邻居,你这样,那就见外了。”
吕明性格内向,情感细腻,敏感地觉察了朱老师的意思,低头不说话。吕思进瞧了女儿一眼,将三条草鱼放到了桶里。
朱柄勇取出一包烟,白色底子,红色的塔,是十元钱一包的红塔山。“吕叔,抽烟。”吕思进下意识将手在裤脚上擦了擦,刚刚接过烟,朱柄勇啪地打燃了火机,将火递到了吕思进嘴前。
吕思进面有猪相心头嘹亮,见小伙子机灵,又是财政所的干部,心里便满意了几分。他慢慢地抽着烟,仿佛见到眼前的年轻人成了自己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