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出国了,是带着南州经济考察团到欧洲考察的,齐鸣是团长,副团长是现任的南州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谢一飞,程一路本来不知道这事,齐鸣临走时,给他打了个电话,问到仁义矿山的事。说真的不好意思,我正好要带团出国考察。不过,有王进同志在家,你到南州,他会好好安排的。同时,齐鸣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最好是让东方矿业一次性卖断仁义矿山的开采权。如果不行,可以实行股份制,东方矿业占多数股,仁义县政府以矿山产权为干股。但不管是哪种方法,都要从仁义县的財政状况,出发,从仁义”
到市场化又不脱离当地政府的监控,还要做到保证务工人员以仁义本地农民工为主,这样才能避免矛盾,确保长期合作。
这几点都很好,程一路听了齐鸣的话后,说我也正这么想着。仁义的矿山问题,是我心头的一个结。冯军同志为此付出了生命。很多干部为此背了处分。在仁义工作的同志,都感到头上悬着剑,不指望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我9丨进东方矿业,目的就是想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乔亦晨同志也同意,等东方矿业的老总来了,我会亲自陪他过去。至于具体操作,我想还是交给亦晨他们直接谈,我就不摻和了。齐鸣同志带团到欧洲,也是一次机会嘛,祝你一切愉快,考察能出大成果。
齐鸣说这得谢谢了,考察嘛,你不是很清楚嘛,哈哈!这是周日,睢得有一天清闲。程一路睡了个起来稍晚的揪觉。等他起床时,已经是八点了。手机也是关着的,昨天晚上同齐鸣通电话后,他就关机睡觉了。他感到齐鸣现在的精神头还很不错,似乎已经从换展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走出来了就好,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老在阴影里。在阴影里呆久了,心炅会逐渐扭曲,心地会逐渐狭小,心情会逐渐变坏的。而一个市委书记,这三点,摊上哪一点,都是很不利于工作的。没有健康的心灵,就不能摆正各种利益之间的关系:没有宽阔的心地,就不能容得下不同的意见;没有良好的心情,就不能以高尚的姿态对待一切。
能走出来是好事,程一路甚至为齐鸣感到高兴了。
九点,程一路到餐厅吃了早餐,然后回到房间。一个忙碌的人,突然一下子停下来,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呢。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起来,到书房上了会儿网;然后又回到沙发上,总之,他觉得没有什么着落0十点半,他出门,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前走。路上的人很多,算起来,马上就是国庆了。程一路突然想起,张晓玉说要在国庆节前回来的。那么说,就在这几天了?可是,一直没她的声音呢?连邮件也没有。这又是……程一路馒慢地走,馒馒地想,不觉就走到了省政府边上。虽然是双休日,可是进出的人依然不少。像省委、省政府这样的机关,基本上是没有双休日这个概念的。从南州来省城快半年了,今天是程一路第一次给自己放假。看着省政府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他莫名地想起了张敏钊。如果不出事,张敏钊也许还在这幢大楼里办公,甚至有可能升到了更高的层次。可是,一念之间,从副省长成为了阶下囚。张敏钊是张晓玉的叔叔,五年前,张敏钊正等待判决的日子,程一路曾专门到婶婶乡下的住宅去看望过一回。这几年,虽然有电话联络,也是越来越生疏了。张敏钊这样一个曾经让很多人议论的典型,现在也渐渐被淡忘了。不知道他在狱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回去后得给婶婶打个电话,程一路想。
过了省政府,又走了一段路,程一路正在返回,任怀航打电话来了,问程一路中午有事不,如果没应酬,就过来吧,就三五个人,小范围,哨们聚一聚。程一路说我正在逛街呢。
逛街?任怀航笑道,一个堂堂的省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能没事逛街?我不信。
真的,真在逛街。不信你听听街头的声音。
好像真是。算了吧,别逛了,来我这吧,在小有天。我马上让司机去接你。你在哪个方位?
程一路说那就让同机到江尚大度吧,我回去还有点亊。回到房间,程一路换了套衣服,又给婶婶家拨了个电话。可是没通。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只好放弃了。等他下到大厅时,任怀航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一进小有天,程一路就看见任怀航正在包厢前的走廊上张望着。程一路问:“不是在望我吧?”
“也是,也不是。”任怀航笑着,请程一路进去,说里面还有人呢。程一路问是谁,任怀航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程一路轻轻地推开门,里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见程一路进来,马上站起来道:“程秘书长,好久不见了。”
“啊,原来是杜总哪,是好夂不见了。”程一路同杜丽握了下手。杜丽介绍说:“这是省委程秘书长,原来是南州市委副书记。这位,程秘书长,我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从北京来的王先生,我的朋友。”
“你好!”程一路伸出手,王先生却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伸出手。程一路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事,手略擻在空中停了下,就放下了。杜丽当然也看见了,笑道:“程秘书长,别介意,我这位朋友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刚回来,对官场上的礼节不是太懂。王先生,我说的是吧?”
王先生点点头,“在圓外呆久了,我不太喜欢握手。”“啊!”程一路心里其实是很有些想法的,但杜丽这么一说,等于先断了他有想法的路子。他也没再说,问杜丽最近忙吧?杜丽刚才还在笑着的脸,这会儿一本正经了,“程秘书长还不清楚?最近被西江王浩王市长给缠上了。”“这……我真的不清楚。怎么了?”程一路问了句。
“我知道程秘书长清楚。你不是带队到西江搞了调研吗?就是那事。喚,不说了,待会儿吃饭再说。”杜丽道:“我正为这事闷得慌,正巧王先生从北京来了。我就请任书记在一块坐坐,就想到程秘书长你。我知道我是请不动程秘书长的,这不,就请任书记亲自请了。”
“那也不必。都是老朋友了嘛,是吧,哈哈。”程一路正笑间,任怀航进来了,同时进来的还有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邹学农和省国土资源厅的副厅长赵均。邹学农握着程一路的。
“应该有吧?不是我忙,而是学农部长忙哪!”程一路又同赵均握了手,大家坐下,任怀航介绍说:“其余的人都认识,我重点介绍一下这位王先生。他是杜丽杜总的朋友,从北京过来,他的祖父现在全国人大,别的我就不说了,大家睢得双休日聚到一块,就好好地喝一杯,特别是一路秘书长,难得有这样的的清闲哪!”
赵均也道:“是难得。我可是荣幸之至了。程祕书长正在忙地铁工程吧?”
“还好。还好!”程一路笑着。
任怀航说:“今天我们开放一点,王先生,你看如何?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紧绷着张脸,睢受死了。这会儿,咱们就好比去了面具,真实点,再真实点!”“再真实点?任部长不亏是搞宣传的,说话多有鼓动性。程秘书长,是吧?”杜丽笑着拢了拢头发,程一路看见,她的头发虽然煱了油,外面是乌黑的,里面却翻出些许的白发来了。
任怀航把手从头上摩挲了一囷,“我可没有什么鼓动性。要说有,今天最大的兴奋点在王先生这儿。王先生,你从高端来,应该有一些……”
“我向来不问政治的。不问政治!”王先生伸出修长的手指,白净得如同女人。
杜丽道:“不问政治,不代表不知道政治。我也是不问政治的人,可是,谁能离得了政治?”
“这话有理。”邹学农插话说:“政治是须臾不可离开的。政治如同空气,人怎么能离了空气呢?当然,王先生的意思我理解,不是不知政治,而是不问政治也!”
程一路没想到邹学农还能这么古雅地说上几句,心里头想笑,嘴上却说:“关键是咱们这里说的政治是个狭义的概念。概念不同,王先生说不问政治,我觉得主要还是不问狭义概念的政治而已。其实,能问政治的人并不多。政治是一种形态,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为极少数人所拥有。”
“别吊书袋子了,一路啊,听说齐鸣同志出国了?”任怀航换了话题。程一路点点头,任怀航却不说了。程一路觉得任怀航的语气有呰古怪,但是古怪在什么地方,他又想不出来。
酒菜上来后,任怀航先提议为北京来的王先生共同干一杯,大家都喝了,王先生只是意思了一下,说胃不好,沾不得酒。程一路听着,想现在要酒桌上出来的病,最多的就是胃病。一上桌子,总有人说胃不好。有的甚至备了常用的胃药,被人逼急了,就拿出来,请大家鉴定一番。这也成了酒文化的一个方面了,为了少喝酒,或者不喝酒,宁愿生病,岂不怪哉?又无奈也!
王先生一说胃病,杜丽马上证实说,王先生确实胃不好。别看王先生是高干子女,但生活俭朴得很。特别是在国外这呰年,全部靠自己打拼。”我尊重王先生的也就是这点,我不太:^重丽说宗“让服务员给王先生添了杯茶,说:“可是,王先生到了江南,就得有点江南省的规矩。那就以茶代酒,大家没意见吧?”
“行,当然行丨”任怀航手停在头发的位置,却没上去,“杜总哪,今天真正的东道主可是你啊,既然酒也喝了,就开天窗说话吧!”
“这……任部长,您……好吧,当然,主要是请各位领导聚一聚。其次呢,还真有点事。我在西江搞了个房地产项目,是个土地转换项目。一期工程已经动工了,可是出了些问题,当地的一些老干部上访到了北京,麻烦哪!那个王浩王市长,当初说得好好的,现在又提出来让我按市场价补齐土地差价。这一补不是一点哪,一个多亿。当初要是知道这么高的地价,我怎么会要那块地?西江的房地产市场并不好,在这种大形势下,让我一下子拿出一个多亿,我们公司岂不垮了?”
“有这么严重?”邹学农问。
“当然严重。我这个项目不瞒各位说,除了每亩四十万的地款,其它开支平均起来,每亩也达到了四十万。这是看不见说不得的,可现在……”杜丽道:“我一急,只好请王先生给我说话了,他给有关领导也说了下,但是西江方面,还是……”
程一路听到这儿,算是摸底地明白了今天为聚一聚的意图了。任怀航拉他们来,就是要他们当杜丽的说客,至于游说的对象,自然是王浩。可是王浩现在正在压力和风头上,这个时候去游说他,程一路心想: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不给王浩一顆定心丸,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这样一想,程一路就一直坐着,听着大家说话。任怀航一直想把话题扯到程—路这边,程一路却一直不接。如此两三个回合,任怀航似乎知道程一路的心思了,也就不再往这边扯了。倒是邹学农和赵均,越来越有精神头了。王先生也逐渐地话多了起来,谈的都是呰国外的事,偶尔也说到北京上层的一些传闻。王先生说:“生在我那样的家庭,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必须得听这法传闻。而且,有时我感到自己就生活在这呰传闻之中。”
赵均一鼓掌,说:“王先生这话精辟!北京是政治中心,王先生又是高干之家,省然会……”
“哈哈,是啊,是啊!”王先生大笑了两声,笑声却不像他白净的手栺,显得爽朗而干脆。
邹学农问任怀航:“晓山的事……”
“啊!”任怀航叹了口气,“这事不好办哪!听说马上要起诉了,关键是数額过大^而且有索^的惰节!”
“不会吧?”郎学农挑了下眉毛,“不会吧,晓山怎么会这么糊涂?”“人嘛,就是会犯迷糊的!一迷糊,什么事都忘了。等想起来,迟了,再悔也没用了,”任怀航又摸了下头发,转过头问程一路:“地铁工程的事,基本定了吧?”
“快了。下周招标!”程一路道:“烦哪,烦!”
“这事我知道,是烦。所以前几天有人找到我,要我找你。我很干脆地就给回了,找你,还不就是给你添麻烦?”任怀航端起杯子,敬了程一路一个,
程一路谢道:“感谢怀航部长的理解啊!可惜现在……”“唉,我明白。不说了,再喝一个?”任怀航側过身子,问道:“齐鸣出国不会……的吧?”
“这……”程一路没想到任怀航会问到这样的话,压根儿他也没想过。可是,任怀航这一问,他心里也有些打鼓了。不会吧,不会的!他笑着道:“考察嘛,好事,好事!”
杜丽端着杯子,向程一路说:“程秘书长,你们可不能光顾着说话,忘了我的事了?来,我敬南你一杯。程秘书长在南州时,我还真的没有敬过酒呢。来!
程一路也端起杯子,望着杜丽眼角的鱼尾纹,“好吧,喝一杯!杜总叱咤商界,令人佩服!怀航同志一直说,杜总不容易啊!我敬你!”
杜丽似乎很感动的样子,喝了酒,谢道:“程秘书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人生还有点意义了。我记得程秘书长以前说过有个老首长在北京,叫什么名字来着?说不定和王先生的祖父还……”
“啊!”程一路报了老首长的名字,王先生轻轻一点头,说:“还真是熟人呢。他们以前在同一个部队呆过。只是我祖父转业得早一些。而老首长一直在部队里。不过,老首长应该比我祖父年长,““是年长一点。”程一路道,
因为这一层关系,程一路又用酒和王先生的茶碰了两下。王先生说:“我这朋友的事,还拜托程秘书长多关照!”
“我能关照什么?哈哈。喝吧!”程一路一泯嘴,酒下去了,杜丽脸色已经有些泛红了,眯着眼,看着程一路,突然道:“我怎么看着程秘书长,还是个军人的样子?你那个简^简^呢?”
程一路没想到杜丽会问到这个,就“啊啊”了两声,任怀航在边上道:“杜总是喜欢军人的英武啊!这一块,也就一路舒服,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部像我们……”
杜丽也是明白人,一听任怀航的话,就知道自己说漏了,便拿着手机,出门去了。
酒结束后,任怀航让大家稍稍留了下,说:“酒没喝好,杜总的事还得解决。我看这样吧,一路秘书长和我都给王浩说说。必要的时候,请学农部长也傲点
工作。还有赵厅长,国土这一块可是关键,口子把住了,就好办。”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王先生。不过今天,王先生不喝酒,可是很大的遗憾哪!”任怀航对杜丽道:“好好地陪王先生看看江尚,这里同北京比起来,也是别有情调的嘛!”
“既然大家都帮着我,我就有心思陪王先生好好走走了。谢谢各位了。”杜丽让司机给每人送了一只小盒子,说:“这是我前不久从美囷带回来的,给大家玩玩吧!”
邹学农笑着,“这叫洋为中用啊,哈哈!”
程一路跟着任怀航的车子,到了江南大厦。下车时,任怀航轻声道:“我怎么老是感到齐鸣同志出国有点……”
“啊,是吧,哈哈,再见了!”程一路拿着小盒子,下了车,进了大厅,然后上楼到了房间。小盒子包装精致,分量也不重。里面是……程一路倒觉得新奇了,就馒馒打开,里面却是一根铂金的项链。旁边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千足金,366”。再看商标下面,明明写着“香港周大生金行”。这杜丽……
程一路摇了摇头,干这一行,杜丽是行家。许多人说,中国最大的腐败点就在建筑这一块。建筑业投资大,名堂多,而且建出的成果,一般人也是看不透其中的优劣的。杜丽主要搞的是房地产,前两年,房地产市场火爆,她着实是賺了一把。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整个行业的萎顿,自然也影响了她。在这个艰难的关节眼上,王浩又让她再拿一亿多出来,这不是拿刀子割肉了吗?但是,从王浩这边来想想,不让杜丽再出来承担,谁来承担呢?程一路想起上次王浩来说的话,那说明王浩的心里也是很不情應的。可是,上访是个很危险的亊情,很多大案要案,都是从上访里抽出来的。上访就像一根拉着线头的梭子,一旦被上层拉住了,保不准就会抽出最里面的隐秘来。而现在的干部,又有多少没有隐秘呢?西江的土地置換,王浩不可能是一身清白的。如果真是一身清白的话,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出来,以市政府的名义要求杜丽,对这一块土地进行重新补偿。即使真的如王浩所说,他个人什么也没有,只是杜丽另外给了政府一笔补偿;那到了这个关键时候,王浩也是可以从政府里把钱拿出来的。王浩不能动政府的钱,只能说明政府并没有得到钱。至少没有得到与市面平衡的差价钱。
这样,就形成了真空。而这真空的真正受益者,
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一片金黄。秋天是个令人沉静的季节,程一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秋天了?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相对于春天的繁华,夏天的喧闹,他喜欢秋天的宁静与旷达。也许是年龄和经历使然吧?秋天如同一滴水,馒馒地开始向骨头里沁入,这种沁入是緩慢地,却是最有力量,也最能让人感到逝去的疼痛与岁月的沧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