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工程招标工作一切准备就绪,程一路在请示了刘凯副书记后,正式确定周三举行江南省省城地铁工程招标会,
目前来竞标的一共有四十多家企业,程一路对这呰企业的资料,一一过目。特别是其中的几家重点企业,他更是反复地看了又看。这里面有刘凯副书记所提到的神民工建,有叶豫人副省长提到的共和建工,有早已接触过的一再声称不会走潜规则的大光华实业,还有目前国内同行业中处于领先地位的第一建筑、第二建筑和第十五建筑。其它来竞标的企业,也都是实力强大、有多年市场运作经验的建筑企业,有的还多次承建过首都地铁工程和上海地铁工程。一百多亿的大项目,自然是吸引了国内外的各路好手。一场惊心动魄的竞标战,即将拉开惟幕了
程一路的心里,其实一直很矛盾。对于地铁工程的分量,他自然是很清楚的。省委领导把这项工程交给他来负责,看重的也许就是他处理细节问题的能力和一贯相对稳健的处事作风。如果还有别的,那可能就是一条:程一路是一个既懂得规则,又能够利用规则、同时还能最大限度地遇制诸多由大工程引来的腐败问题的高手。
发改委的颜主任,到了招标的关键时刻,来了个金蝉脱壳,跑到国外访问去了。临走时,只告诉程一路,上海有一家公司曾找过他,是多年的关系了,叫金元建筑集团。如果一路秘书长方便的话,就请在招标时给予一些关照。当然,如果不太方便,那就算了,反正我人在国外,程秘书卞一#立
我没说好了。
程一路知道,颜主任其实这是给他出了个大睢题。话说得滴水不漏,态度也是明明白白的。可是,真要按他的要求橾作起来,把金元给橾作掉了。那以后在一个指挥部里工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上午上班后,程一路先到徐其哲秘书长办公室,汇报了下下周三的地铁招标情况。言下另外还有一层意思,看看徐其哲是不是也有要打招呼的企业。
徐其哲秘书长正在批一个文件,辛民在等着。程一路只好先坐下来。等辛民走了,程一路说:“其哲秘书长,下周三,地铁工程就要招标了。”
“啊,这么快?看来一路同志的确是作风扎实,办事干练哪!睢怪卫东同志一再……”徐其哲从位子上挪出来,走到程一路边上,“来竞标的公司不少吧?
“的确不少,目前有四十多家,而且都是实力强劲的大企业大集团。”程一路看见徐其哲笑了下,又道:“我也为这事烦恼啊!企业不来竞标,我担心;来多了,更令人担心哪!阳光橾作,制度都是人定的,难免就有……”
“啊,是吧?”徐其哲回过身子,边向桌子走边说:“这么大的工程,来了这么多企业,应该是正常的。引入竞争机制,才是保证将来工程能顺利完工、按质按量完工的必要条件。你辛苦了啊!我也一直想找你……”
徐其哲又转过来,面对着程一路:“我的一个朋友的公司这次也来竞标了,啊,哈,还是算了吧,不给你添麻烦了,”
程一路马上笑道:“其哲秘书长的朋友是?哪个公司的?”“这个……还是不说了吧,反正是阳光橾作嘛!”
“当然是阳光橾作,我知道也好先看看这公萄的实力,至于招标这一块,我会……”程一路没有说下面的话,“会……”什么,他是不会说的。会严格阳光橾作?还是会网开一面?反正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也好,这个公司叫太阳建工。”徐其哲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情况,既然敢来,应该也还是不错的吧。”
程一路说那应该是,没有一定资质的,初审就通不过的。徐其哲笑笑,又问道:“卫东同志的老首长,也是你的……”“是啊,我当副团长时,老首长是军长。”程一路说:“卫东书记不在我们一个军。老首长是从他们那个军调过来的。”“啊,老首长身体还硬朗吧?”
“很好,上半年我到北京还去看过他老人家。”程一路想起老首长坐在葡萄架下的情景了。
从徐其哲秘书长的办公室出来,程一路又到了刘凯副书记办公室。刘书记正好送走客人,程一路道:“下周的招标会,刘书记能不能亲自……”
“那就不必了吧,你主持就行,”刘凯望了程一路一眼,“有什么情况,及时地给我说一声。”
“那一定是。”程一路又问:“豫人副省长建议,是不是把标段再分细一些,以解决……竞标过于激烈的问题。”
“……”刘凯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瞟了下程一路,“这方法也不错嘛,不过,临时来调整是不是有点?”
“我也是这么想。临时调整,容易使人产生其它的感觉。干脆就不动了吧?
“我觉得不动就行。至于其它的事情,你看着协调吧!地铁工程实施后,以后协调的亊还很多,你还要多动脑筋,多出点子,多解决问题啊!”刘凯副书记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程一路,道:“这是我刚接到的由中紀委转过来的上访信,说的是西江的土地置换的事。这事你上次去过,我很担心哪!我就怕这事引起北京方面的重点关注,那样可就……”
“王浩市长说马上进行整改的,按市场价格解决转換问题。睢道还没^”“哪解决了?解决了这些老干部还去上访?这信是刚刚收到的。我还没给卫东同志说,还不知道卫东同志是什么意见。我看这样,你先给王浩同志通个气,了解一下他们解决问题的进度。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关键要有行动,要让老百姓看得见。”
程一路道:“好,我就去了解。”
回到办公室,程一路正要给王浩打电话,来琴来了,
一进门,来琴就抹了下泪水,程一路一看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望着她,问:“怎么啦?”
“我……我……”来琴又抹了下鼻子,这个平时看起来还算泼辣的女主任,这会儿却有些结巴了,“这个副主任我不当了,请……请程秘书长另換高明吧!
“不当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啊!”
来琴擦了泪水,道:“后勤上的句机小杨,程秘书长知道吧,就是柳秘书长的小8子。最近,小杨多次违犯规定,晚上出车。昨天晚上出去时,酒后笃车,被交警给拦了。他却动手打了交警。刚才交警大队打来电话,我正好接了,就过去说了小杨几句。哪知道柳秘书长去跑过来,说我狗仗人势,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还骂我……”
“有这种事?太不像话了嘛。”程一路听了也很气憒,“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了解情况后再作处理。”
“我就不明白我仗了谁的势了?这亊该我问,我又问错了什么?”来琴仍然是气呼呼的。
程一路劝道:“就别说了吧,我知道了。”
来琴走后,程一路打电话让小杨过来。小杨一进门,程一路就问道:“听说你不太想在办公厅干了,是吧?”
“我……”小杨涨红了脸,支吾着。
“我?我什么?要不想干,马上走人,我刚才了解了下,你是柳秘书长的舅子,对吧?既是这种关系,你应该给他增光才是,怎么就只记得抹黑?”
“……程秘书长,是我,是我错了。”
“锊了?去向来琴主任汇报。按照规定,进行处罚。”程一路说着,就不再理他了。
小杨只好出了门,程一路聿起电话,给王浩打了过去,王浩正在会上,轻声问什么事?程一路说:“上访的事。”
“啊,我知道了。一路秘书长哪,你不知道我的为雎啊。杜美房产那边拿着协议,不愿意啊!我哪料到杜丽也是这样的……唉!”
“如果不行,财政出资,也得解决问题。可不能成了国家大案啊!”程一路特意把最后几句字说得重些,王浩似乎也被震了下,道:“我正在积极解决,一路秘书长要有好法子,也给我们支支招吧。”
程一路说我能有什么好法子,还是尽快解决吧,免得到头来想解决都没机会了。
中午,程一路参加了省委宣传部的一个活动,午餐后就回到江南大厦休息。刚睡下,电话就响了。程一路看了号码,有呰陌生。想不接,却又接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程秘书长吧,我是东方矿业的魏士成啊,不记得了?”
“啊,魏总哪,当然记得。我还一直惦记着,请你到仁义去呢!”程一路一下子从床上蹭起来,他昨天晚上还想到这事,准备等稍稍闲呰,就请魏总到南州走走,把矿业兼并的事,好好地谈一谈。
魏总道:“我想这两天到江南去,把那事给定了。程秘书长看如何?”“当然好。你只要定了,我就跟仁义那边说,我亲自陪你!”“那就不必了。你是领导,哪能?”魏总哈哈一笑,转过话题说:“不过,我今天可还有件事,想请程秘书长帮忙哪!”“什么事?说吧,”
“我的大哥的公司华晋建筑,这次参加了你们的地铁工程招标,还请多关照关照啊!”魏总继续道:“我知道程秘书长的为人的,可是大哥的事嘛,而且他们公司也有我的股份,不好推啊,这不就……”
“啊!”程一路悄悄地叹了口气,嘴上却道:“下周开招标会,到时再说吧
“那也行,我到时也正好在江南省嘛,我们见面好好谈,好好谈。”魏总又客气了几句,程一路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脑子里满塞着这呰公司的名字,旋来旋去,如同万花筒一般,让人目眩心乱^
看来,真的应了辛民的那句话:地铁工程是块烫手的山芋。它的温度是看不见的,是由更多的人馒馒点燃起来的,你拿在手上,一点点地加温,等到感到烫得不能承受了,却已经与你的皮肤沾在一块,甩也甩不掉了。唉!这山芋!
程一路拿出张纸,在中间写上了地铁工程儿个大字。然后围绕着这四个大字,又分别写下了:神民工建,共和建工,大光华,华晋建筑,太阳建工,金元集团;想了想,又在上方写了:第一建工,第二建工,第十五建工。他数了下,一共九个。现在到下周三开招标会,还有四天,程一路希望写在这张纸上的名字不能再增多了,再增多,了.而是分标会了。
从内心里来说,程一路是不希望这样的。地铁工程,一百多个亿的投资,现在在他的手上,他是真心地想把它做好做实在的。当然,现在已经冒出头来的六家公司,其实也都在经过初审的四十多家公司之内,他们本身就已经取得了竞标的资格。而且,程一路翻了资料,这法公司也都是国内业内的大公司。除了金元集团和太阳建工外,其余都是排名靠前的大型企业。如果从阳光橾作这个层面来招标,这呰集团本身中标的可能性就比较大。现在的问题的,他们需要的是绝对能中标,而且能中更多的标段。
叶豫人副省长提出来,要将标段划得更细一些,程一路估计,他这样想,可能既是为着他自己所打招呼的共和建工,同时也是为着程一路解难0十二个标段,是经不住更多的领导打招呼的。如果成了二十四个标段,那么在解决了领导打招呼的前提下,还有很大的自由选择的余地。然而这方法却已被刘凯副书记否决了,既然否决了,那就不能再干。领导注重的就是这一点:要是我否决的东西,你再背着我捡起来,那么,就只一次了,下一次,你就远远地靠边吧,你不尊重我的否决,我能尊重你的劳动?
程一路不会当这样的人,他必须把事情先弄清楚,再做最后的决定。现在,应该说是基本明朗了,他必须就此寻找出一种特别合适而且特别符合自己内心世界规则的方案来。而这个方案,又到底在哪里呢?
颜主任出国了,程一路直接打电话给发改委的副主任李田,请他到办公厅来一趙,李田是发改委分管项目的副主任,曾经主持过几次大的省内的重点工程招标。程一路相信,他一定也曾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一定有经验,并且一定有十分成熟的被更多领导认可了的经验。这很重要!
在到省里来之前,程一路有一次到上海出差,与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在一块吃饭。席间,这个老板就谈到他正在应一个大工程的标。程一路问情况如何?这老板说不能算板上钉钉,也算是饤了半截。程一路问怎么没招标就有这样的信心?老板说程书记这就生疏了,招标也是有学问的。再好的阳光下,也存着阴影。只是阳光的面大与面小的问题。面大,阴影就被忽略了;面小,阳光就被忽略了。只要能保证阳光面大,还有什么能做不到呢?
程一路省时就觉得这老板的话有趣。生动而精辟,没有过经历的人,是不可能讲出来的。^^^^^^^^^
李田来了,程一路让他关了门,坐下后,给他泡了杯茶。李田似乎很受宠的样子,道:“哪能让程秘书长泡茶,我自己来吧。”
“你到我这来了嘛,坐!”程一路将茶递给李田,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问颜主任走了,委里是不是忙些了?又道:“这个老颜!招标就要开始了,他却跑了。唉,一大摊子事啊!不过,幸亏还有你李主任啦!”
“我能做什么?还不是跟着你程秘书长后面,你指到哪,我打到哪。是吧?”李田把茶杯盖揭起来,一缕香气,就问:“这茶应该是南州的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父亲就是从南州出来的,不过,他没当过什么大官,一生耿直,到离休才当到处长。他是桐山人。所以我一喝这茶,就感觉出朱了。我父亲不管到哪,喝的都是桐山茶,他说别的地方的茶,对不住他口味。”李田笑着,“看来,程秘书长也是一样哪,喝茶是有讲究的。”
“茶是故乡味I古人早就说了。不过你也真是识茶,一闻就知道了。”程一路又问:“你老父亲他^“
“八十多了,回桐山乡下去了。不肯住城里。没办法。”程一路点点头,他想起老首长也是不肯住在城里,人老了,都喜欢到自然中去。自然里没有羁绊,自由,纯洁,6在,
李田泯了口茶,问:“程秘书长找我来是有事吧?”
“是有事。”程一路直截了当地道:“马上要招标了。情况很复杂,这你也知道。我稍稍梳理了一下,基本涉及到九家公司。我也看了一下,这些公司也都在初审通过的名单内,本身也都是业内的大公同。按照我的原则,是要坚持阳光搮作的。当然,现在也不会改变。这个名单你看看,怎么橾作,如何能最大限度地保证阳光透明,你给我动动脑筋。这个点子你有,我知道。”
“哎呀,程秘书长哪,这我可不敢……”李田接过名单,扫了眼,“不过,这可是中国特色啊!只要有招标,就会有这种情况。这样吧,我拿回去,再认真地考虑下,然后再向你汇报。”
“也行。不过,一定要稳妥。要以工程质量为第一,要以阳光橾作为原则,要以大局为重。”程一路叮嘱道。
“这个我会的。”李田临走时,朝程一路笑了笑,仿佛在说:“这样的事儿,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其实,就是颜主任在家,这亊情最后的着落点还是在他这里。领导们只管写名单,他是不会亲自来橾作的。亲自橾作至少有两大风险,一是不容易摆平,二是容易出事。现在,由底下人来具体橾作,领导就好交差了。摆不平的时候,他会把责任推到办事的人身上;出事的时候,上面他还能替具体办亊的人顶一顶。当然,具体办事的人也乐意。在工程的招投标中,最让人眼热的位子,其实就是负责最后标的的人,也就是最后确定开标方案的人。出了程一路副秘书长的办公室门,说不定就会有人知道,现在这事由发改委的副主任李田在具体责了。也许晚上,也许……
招标现在已经成了各大公司的首要任务,也是他们投入精力最多的事情。要想生存,要想賺钱,先就得获得标的。不能中标,没有工程,你再有精良的技术厂再有,过硬的本领,又有何用?因此,像地铁工程这样的大工程招标,可以说,朱投标的公司,只要觉得自己有戏,都早已有专门的班子驻扎在省城了。他们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通过不同的渠道,向着同一个目的,筹划运作着。李田自己,到目前为止至少接待过十个以上的参标公司。到了程一路秘书长这一级,可能就更多了。
走完了招标第一步,各大公司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大半。拿到了标,慢慢再来磨吧!工程就是磨出来的,不磨,能出效益和成果?
回到发改委办公室,李田又将名单拿出来,细细地看了一遍。这里面的九家公司,其中的五家曾找过他。在此之外,他还答应过一家叫通天下的建筑公同,这家企业跟他熟识多年了,老总是个深圳人,前不久还请李田的妻子和女儿去了趟港澳……
虽然在程一路秘书长那儿,李田说要认真地考虑考虑。其实哪里用得着?方法是现成的,而且是夂经考验的。做标!除了做标,谁能保证程秘书长的那两条原则能得到贯彻?所谓做标,就是串通若干投标人,共同参与竞标,最后确保划定范围内的投标单位中标,中标单位在事后,再给这呰参与做标的单位,适当的利益。有的,甚至就直接转手将工程分一部分出来,作为酬谢,这种暗箱橾作的做标,程序都是合法的,结果也是公正的。很难找得出不透明的地方,是被广泛采用的一种竞标方式。
“只有这样了。”李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