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省人代会推迟了整整二十天,这在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在此之前,省委3开了紧急会议,专门进行了研究。同时向中央进行了汇报,最后确定推迟二十天,卞卫东书记要求,‘在这二十天之内,必须就有关问题作出决定。
这有关问题,其实就是南州市委书记、拟定中的副省长候选人齐鸣的问题。程一路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十分正常。自从上次听说南州发现了吴兵的小本子后,他就有一种预感,南州的政治风暴就要来了。而这次来的风暴,首当其冲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鸣。因为那小本子上,明确记录了齐鸣在南线工程上得到的贿赂。
省纪委很快成立了专门的班子,开赴南州。
齐鸣是在得知省人代会推迟消息的第一时间,给程一路打电话的。问程一路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省的人代会推远,史无前例。是不是有重大问题?或者是……
程一路说是有点问题。但是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是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的,已报中央批准。
齐鸣叹了口气,又问是不是省纪委派了个调查组到了南州?程一路说这个我更不清楚了。何况,还有纪律……
齐鸣不说了,谢了程一路,就挂了电话。程一路也叹了口气,上周,他才到西江,调查王浩所涉及的房地产的亊情。这一周,自己在南州的老搭档齐鸣又陷入了“南线门”。如果从这一点来讲,当官也是一种高风险的行当。特别是权力越来越大时,风险也就不断地增大了。
下午,程一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了几封文件。手机响了,一看,竟是温雅。
程一路道:“怎么突然来电话了?在哪里啊?”
温雅笑道:“怎么,不能来电话吗?我在深圳,一个人喝茶,就想起你了。
“啊,是吧?”程一路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暖暖的思念了。
“是啊,在忙吧?没开会?你们领导就是会多。真想再到南州去啊,那满城香樟,真好!”
“是吧?香樟的确很好。不过,我现在也离开南州了。”
“离开了?在哪?”
\\\"调到省委来了,当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
“又升了?恭喜!”温雅接着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干部,多提拔是好事。不像有些干部,看着就不順眼。”
程一路笑笑,问温雅现在过得怎么样?温雅说当然很好,我这不一个人正喝茶嘛?多悠闲。人生就要懂得车受,也就是要提高生活的品貭。这方面,程秘书长可得向我学习学习。
“一定学习-”程一路道,悠闲的生活,其实不仅仅是温雅,哪一个人都喜欢。可是,有多少人能真正得到呢?古人说:“难得浮生半日闲”,古人都这么感叹,何况现在这匆匆忙忙的当下?
“那好,我也不打扰你了。只是想问候一下。再见了。有空来深圳喝茶啊!
“我也盼着。但愿有机会吧。”
放下电话后,程一路站在窗子前,想起了温雅离开南州前和他在绿竹茶舍喝茶的情形,温雅其实也算得上一个锦心綉口的女子,只是……
站在窗前,繁华的人民路上,车辆与行人犹如过江之鲫,大家都在忙碌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目标,不过,有的目标是一片光明,有的目标却一开始就藏入了阴影,没有人会一开始就想到,自己所定下的目标,最终会把自己带向哪里。都只是拼命地往前走,朝着自己的目标。可是,走着走着,便不再有回头路了。
来琴推门进来,告诉程一路秘书长,晚上南州市委的副秘书长马洪涛同志要过来。因为都是南州的,所以来问问程秘书长是否出席?”啊,我参加吧。”程一路答道。来琴说那好,到时我再来告诉程秘书长地点。
来琴走后,程一路回到座位上,头却一阵发晕。他赶紧静下来,屏住呼吸,慢慢地让自己放松了。十分钟后,头晕消失了。这头晕和上次在南州发作时一样,来得突然,走得也快。正如蒋院长所说:越是这样,越得注意。关键就是要休息好,调节好。
这一阶段,程一路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加上办公厅工作也忙,休息和调节都没有做好,因此出现头晕,也是正常的。特别是简韵走后,一直到现在,他们再没联系过,程一路在从尚州回来后的第二天下午,就通过电子银行,给简韵打了一些钱过去。虽然他知道,简鈞也许并不需要,但是,他曾经承诺过,她的学习费用由他来承担的,只要简韵不主动提出来停止,他就会一直支付下去的。
张晓玉给他发来了一组和儿子一起在澳洲的照片,而且在其中的几张照片中,有意识地留下了空位置,旁边让儿子写上了:爸爸。程一路明白她的心思,却在回倌中只字未提,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到谈他和张晓玉亊情的时候,刚刚和简韵结束,他的心炅深处的伤痕还在疼,他不可能带着这疼,重新走回到张晓玉的怀抱里的。他需要时间,他们都需要时间。
临下班前,来琴打电话告诉程一路,晚上就在江南大厦,近,也方便。程一路有一种直觉,马洪涛这次来省城,一定是和齐鸣的亊情有关。或者说‘他有可能就是受命于齐鸣的,来探听一下虚实。因为齐鸣也知道,马洪涛和程一路副祕书长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关系。马洪涛出面,应该是会有所收获的。现在,南线工程的事,既然已经浮出了水面,再想从,^^
得突破,是不大可能的了。什么事情都好办,都会有人出来说话,就是碎赂这事不好办。经济问题是个敏感问题,弄得不好,连带着说话的人,也一起出事。齐鸣在省里这一块,不是没有关系。而是到了这个时候,这呰关系都不可能用得上了.
果然,马洪涛一见到程一路,就直奔主题,把齐鸣让他来的用意和盘托了出来。这符合马洪涛的性格,更符合他与程一路的关系。程一路问:“南州那边议论多吧?”
“很多。本来就没停过。”马洪涛道:“齐鸣书记头发都白了不少了,我们看着白的,就这几天,”
“啊,是吧。”程一路叹了声,马洪涛又道:“省纪委的调查组明天就正式到南州了。下午我来之前,碰到天白书记,他说他就不相信一个党,奈何不了一个腐败的市委书记,这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天白就是这样,也太过激了些。”程一路转了话题,问最近望春小学那边进展怎样?马洪涛说快了,在装修了。程一路说这就好,再问问他们,资金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再给他们想点办法。
马洪涛说应该没问题了,他们说资金可能还略有节余。关键是用工都是无偿的,这一笔省下来,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程一路点点头,又告诉马洪涛,他最近与省外的一家大型矿山企业联系了下,想请他们到仁义去开发矿山。这件亊情,是在他离开南州之前,看了一次那些老矿后,给自己定下的一条任务。现在到省里了,联系面也广了,这件事做起来会有希望的。看来,依托当地的那些矿主,是不现实的,只有引进大型矿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仁义矿山开发的这个长期老大难问题。
马洪涛笑道:“秘书长虽然离开了南州,可是心还在那里。这个想法好,我回去后就让仁义那边作好准备,积极对接。”
“暂时还早。等基本定了,再告诉他们吧。”程一路阻止了。晚上,马洪涛没有在省城住,而是回南州去了,程一路让他在这风雨来临的时刻,一定要头脑清醒。任何事情,该是谁负的责任,就一定要由谁来负;千万不能瞎摻和,更不能瞎起哄。
回到房间,程一路看了会电视,想上网,时间却不早了,就上床休息。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一个一个的”。1种各样的都有,有小时跟父亲一耜
爬山的镋头,有后来在部队见到老首长的镋头:有跟吴兰兰一道散步的镋头,有和张晓玉一起看电影的镋头;还有简韵和她的《瓦尔登湖》,甚至还有溫雅,冯军,任怀航,迟浩然,包括岳琪,刘卓照,还有二扣子,荷花,以及程畈村那块被他骂了一顿的捐资助学碑……
第二天,程一路刚刚到办公室,就被王浩在电话里很含蓄地骂了一顿,王浩说:“一路啊,到西江来调查房地产,也是好事嘛!我们有一些不足,也有一些失误。还是请程秘书长指出来啊,我们一定好好改正。”
秘一路一惊,心想这亊王浩怎么知道了?是朱总说出来的,不会。是杨主任,或者小张?
不过,这一刻,得先回了王浩的话。程一路便笑了几声,“王浩同志这是嫌虚啊。不过,我怎么听着像有点情绪呢?有不足,有过失,我都已经给省委领导同志汇报了。汇报完,我的任务就没了,就等着领导们决策了。我哪能给你们指
出什么?”
“一路秘书长哪,我可是听说你微服私访,接见了个别人哪。当然罗,这也是调研工作的需要,我也听是说说,只是说说。”
王浩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程一路明白他是什么都知道了,干跪道:“是啊,为了获得更多的一手资料,我们也约了个别人谈话。不过,都是实事求是嘛,这也是调研的一种方法。请王浩市长理解!”
“我当然理解。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啊。好了,不说了,我只是问问而已,一路同志千万可别当真了,”王浩复道:“下次一路同志到西江来,我再好好地敬两杯。我们好好地喝一回。”
“那当然好,当然好。”程一路应着,王浩道了再见,就桂了。是谁让王浩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呢?程一路起身站在窗前,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六月里,这样的天气很少阿是在南州,更是少,江城的人口多,特别是汽车多,空气也不干净了,就像一个人的眼睛,永远被蒙着层塑纸。程一路打电话让杨主任过来,问他到西江调研后的报告写好了没有?杨主任似乎有点意外,说不是不要写报告的吗?上次也没说,张科长也就没动笔。要是必须有,我这就去和他一道商量下,尽快搞出来。既然调研了,我想了想,还是得有个报告,你们辛苦一点。杨主任说辛苦倒不辛苦,就是有呰东西,要不要在报告里出现?你们看着办吧,主要是以引导为主。程一路说着,突然问道:“你没告诉王浩同志其它的亊吧?”
“没有。我跟他不熟。”杨主任解释道,
程一路点点头,让杨主任回去好好准备。杨主任临出门时,程一路让他请张科长过来,有点事找他。
不几分钟,张科长就到了,程一路问了问报告的亊,然后很策略地提到王浩,问上次到西江看塑料厂的亊,是不是和别人提到过?
张科长抓着头皮,想了会,支吾道:“辛秘书长问过我,我简单地汇报了下。不会有事吧?我不该说的。”
“也没亊。好好地写报告,去吧。”程一路还是笑着,心里却一下子凉了。事情已经很明朗,张科长告诉了辛民,辛民副秘书长告诉了王浩,王浩于是便打电话“兴师问罪”了,
这个辛民……程一路摇了摇头。
最近,辛民副秘书长一直很忙,程一路很少能看到他。有时在走廊上碰到,辛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程一路理解他的心情,也许辛民在林晓山出亊后,就一直以为他会接替林晓同的位罝,他哪里想得到:一个南州的市委副书记,竟然在不意间钉到了他的前面。如果换作别人,辛民的心情或许要好受一些。但是这个钉在他前面的人是程一路。程一路从来也没成为他的对手,甚至连假想敌也不曾是。
世间上的事往往就这样,你一直算计着,结果也没别人算计了。你无所谓地观望着,也许有一天,天上竟然真的掉下了馅饼。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决定自己的命运?特别是官场中人,命运都在上面。在官场利益的分配中I能自己决定自己利益的,是少之又少。其实许多人都明白这点,可是心态上就是放这不下。放不下,便开始执着,也一点点促狹了。
不仅仅官场,还有情场,还有商场,都如此。
徐其哲秘书长的秘书过来,说其哲秘书长有事请程秘书长过去。程一路说好,我待会儿就上去。
徐其哲找他有什么事呢?一般情况下,徐其哲都是直接打电话的,现在让秘书专门下来喊,说明事情还是比较重要的。程一路坐着揣摩了会,估计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就往楼上走,正碰着齐为平。
齐为平笑笑,问程一路:“晚上有空吧?”“暂时没安排。”程一路也笑着,问:“怎么?有喜事?”“也不是。是一个公司的老总请坐坐。没事,我就替他请了你了,就这么定了齐为平又补了句:“是从北京来的。”程一路道:“下午再说吧。”
到了徐其哲办公室,徐其哲开门见山,问程一路:“西江的王浩,是不是在房地产开发上有问题?”――――――
“这个……根据目前我们去调查的,可能有一呰问题。但是,最后还得由紀委查了再能确定。”程一路知道,在书记小范围的碰头会上,王浩的问题已经被提了出来。卞卫东书记态度明朗:一定要彻底调查,如果情况属实,严惩不贷。徐其哲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没接。继续问程一路:“因有资产置换,是不是其中还涉及到人员安置?所以在地价上才有所松动?”“这……很难说。我没详细了解。”程一路道。
徐其哲拿笔在纸上划了个圈,回过头来说:“这是个敏感问题,所以我问问。有个别退到二线的老领导,一再地问到这个。我也不好回答啊!”
这退到二线的领导,程一路心里是有数的。这个人早呰年当过徐其哲的直接领导。虽然到了人大,影响力还是在的。这件亊,一定是王浩找到了杜丽,杜丽再告诉了这位老领导。这老领导便来找从前的“老部下”了。
“其哲秘书长,对于西江的资产置换,我这两天也考虑了下。我觉得地价的高低,本身只是操作层面的亊情。关键是有没有人从中获得了不应该获得的利益,这很重要。卫东书记也很关注这点。”程一路看着徐其哲,见他皱了下眉,便不再说了。
徐其哲把笔放下,“是啊,这样就很复杂了,我是怕问题扩大化了。”“这我知道。”程一路点点头。
徐其哲又问了下办公厅这边新制订的几项制度,落实情况怎么样?程一路说都很好,毕竟大家的素貭都是很高的。何况制度也是死的,只要心里重视了,就是没有制度,也能做到不逾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