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磊觉得沒有必要和胡国斌这么个档次的人发生正面冲突,老婆和孩子还有几分钟就该出來了,如果胡国斌等人强行动手动脚的,让她们尤其是姗姗看见会非常难堪。
“那好吧。”王少磊说:“小胡,有什么问題你们抓紧点问,我老婆孩子刚到,女儿今天还过生日呢。”
胡国斌沉着脸沒做声。
一旁的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和王少磊打过几次交道,相对熟悉一点,便替胡国斌答应了一声。
王少磊跟着他们到了一辆停着的别克面包车前,沒容他多想,就被推了上去。
别克车行驶在停车场上。
出站了,停车场里人來人往,车进车出,司机不敢开快,一直带着刹车,缓缓地往前行驶。
绕到出站口附近,前方有对母女手牵着手,由远而近,从出站口里走了过來,正是王少磊的老婆和女儿姗姗。
小赵拎着东西跟在后面。
姗姗步履轻盈,一弹一跳的,就像踩着舞步,不时和妈妈撒着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王少磊一年和女儿见不了几次面,他记起來上一次看见姗姗还是在半年前,她又长高了,越发的可爱了。
转眼间母女俩已进了停车场,别克车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王少磊本想推开车窗,探出脑袋跟娘儿俩打个招呼,可是,被胡国斌恶声恶气地制止了。
他的心头立即笼罩着一股巨大的悲凉感。
要知道,以他这个级别,胡国斌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一定是要毕恭毕敬才对,今天却是如此恶劣的态度,恐怕此去凶多吉少了,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她俩的身旁。
王少磊扭着脖子,透过窗玻璃,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两个身影自车窗旁缓缓移向车后。这是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尤其是女儿姗姗,王少磊从沒想过会从她身边消失,虽说还不至于永远消失掉。
车窗后的两个身影变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至完全淡出视线,淡出傍晚的苍黄。
王少磊恋恋不舍地转回头,眼里居然全是泪水。
不想让胡国斌等人看出自己的脆弱,王少磊抬起手,悄悄地把泪水擦去。又觉得还该做点儿什么,想了想,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跟老婆孩子说句话。
旁边的胡国斌警惕起來,瞪着眼睛吼道:“你要干什么?”
王少磊说:“告诉老婆,我临时出差了。”
胡国斌说:“按规矩,到了我们的车上,就得把该交的东西都交出來,包括手机什么的。还是把手机给我吧。”
从沒说过软话的王少磊近乎央求道:“打完这个电话就给你,可以不?”
胡国斌还想吼,一旁的另外一位工作人员和王少磊关系近一点,就拉了拉胡国斌的袖子,胡国斌这才不再吱声,算是默许。
王少磊忽然又改变主意,像对胡国斌,又像自言自语道:“还是发个短信,免得她们啰唆。”他在手机上揿下一行字:“老婆,临时接到紧急通知要出差,得过一段时间才回來,麻烦你照顾好自己和姗姗!女儿,对不起,爸爸不能陪你吃蛋糕吹蜡烛了,礼物在房间里。姗姗,生日快乐!”
发完短信,王少磊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任务,不觉吁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老婆才回了句:“好吧,保重!”
刚看完这条短信,王少磊举着手机正发呆,胡国斌劈手就把他手里的手机给夺去了,几下就关机了。
王少磊回头,定定地望着母女俩的背影,扶疏的树影在风中摇曳,在他的眼里摇曳成一片浓浓的雾水。
别克面包车呼啸着开进了暮色之中…
楚天舒比王少磊早一个小时被带到了地方。
由于天色已晚,楚天舒看不出清楚周边的环境,从开车的时间上來判断,应该离城区有点远了。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凭感觉应该在某个偏远小乡镇的招待所。
两个小伙子将楚天舒带进了房间。
向里面看,房间大概只有不到十个平方,却显得比一般酒店的空间大,因为里面的陈设十分简陋,一般招待所的房间该有的东西,这里几乎全沒有,才给人以空荡荡的感觉。
房门原來是木门,里外各包了一层铁皮,一人高的地方还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窗口,上面也盖了一层铁皮,相当于是这个小窗口的门,外面的人可以掀开随时观察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却看不到外面。
正对门是一扇不大的窗户,显然是后來改造过的,由以前的木窗换成了铝合金,窗外有用粗钢筋制作的防盗护拦,把窗外的夜色分割成了巴掌大小的豆腐块。
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靠门的这张床上沒有床单,只有褥子和被子,另一张床的被子很乱,沒有叠过。
床的对面,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很破很旧的那种。
桌子上沒有电视机,沒有茶杯沒有电水壶甚至沒有洗漱用具以及凉晒的衣物,房间里自然也沒有洗手间,只在屋角有水龙头和砖头砌成的下水池,可以洗脸也可以方便。
纪委办案,一般会成立一个专案组,通常情况下,会根据涉案人员的级别和案件的重要程度,将一个小型招待所包下來,或者是将某宾馆的某一层楼包下來,整个专案组,就住在那个空间里。
专案组的基本分工大致要下设三个小组,一个是审讯组,一个是生活组,一个是外围调查组。三个组各施其责,互相不能串联。如果有必要的话,生活组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晚上陪审讯对象睡觉,防止他们自杀或自残。
纪委办案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恐怖,被审查对象在接受调查期间,待遇要比在看守所里要好得多,他们提出的许多生活上的条件,只要不是非常出格,比如想抽烟,想喝水,要吃药等等,通常都会满足。
一般來说,各级纪委通常都有一家专门用來办案的招待所。
这一次梁宇轩仍然选择的是此前执法大检查时的莲花招待所。
莲花招待所在青原市郊区,一幢三层楼的老旧建筑,专案组包下了所有的房间。
为了保证其封闭性,专案组对一楼进行了改装,在楼梯口安了一道铁门,只要铁门一关,这里便与世隔绝。
平常别说被审查对象不能轻易离开,就连审讯组成员,也是有纪律规定的,必须一样过着全封闭的生活,所有的电话被集中保管,所有人不能走出去。稍稍自由一点的,是生活组,他们负责全组人的生活必需品采买等。外围调查组在沒有调查任务时,就协助审讯组工作。
首先与楚天舒谈话的是梁宇轩和胡国斌。
上次仪表厂转让时,也是他们两个出面找楚天舒谈的话,因为彼此熟悉,对楚天舒的态度还算客气,梁宇轩还让胡国斌给楚天舒倒了杯热水,陪着笑说:“楚主任,你是大忙人,把你请到这里來,要耽误你一些宝贵时间,有不到之处,还望多多理解啊。”
楚天舒笑着说:“梁主任客气了,这也是你的工作嘛,我一定好好配合。”
开场白结束了,轻松也就到此为止了。
梁宇轩很职业地拉长了脸,轻咳一声,语气变得低沉而死板了:“小楚,请你來也沒别的事,就是关于你与施工单位交往和接触方面的事,希望你能如实向组织报告。”
在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梁宇轩说话的口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好在楚天舒早有思想准备,一点儿也沒有显得慌乱。
他深知此时自己的处境,现在可不是跟在伊海涛后面检查工作,也不是在在酒店里封闭写报告,而是接受市纪委专案组的调查和询问。
于是楚天舒略一沉吟,把自己在沿江商贸圈指挥部、江北开发区和调入市府办以來的各方面工作都做了简要的报告,凡是和施工单位有过接触的内容几乎都一一描述了一遍。
梁宇轩显然对楚天舒近乎自我表扬的说辞沒有多少兴趣,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半开半闭着,一看就知道昨晚沒睡好觉。
如今市直机关干部中凡是有些实权的,夜生活就非常繁忙,不是这个喊去喝茶唱歌,就是那个拉去桑拿按摩,要么就是摆开桌子來几圈业务麻将,似乎沒有这些应酬和活动就体现不出一位干部的地位和价值來。
本來纪检部门的干部是很清闲的,平时一般很少会有人宴请他们,不过,中央反腐工作抓得越來越紧,查处干部违法违纪的力度不断加大,纪检部门手头上的案子多了起來,案子多了,说情和打探消息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纪检部门的办案人员就变得身不由己起來,中午晚上都免不了有应酬,耽误点睡眠实属正常。
不过,这两天梁宇轩等人倒不是忙在了酒桌和牌场上,他们夜里加紧对卫世杰、丢丢和彭慧颖的审讯,白天还要向唐逸夫和朱敏文单独汇报取得的进展和下一步的措施,几乎忙得是团团转。
他的积极性是从何而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