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敏脸色一变,连连摇头,完了完了,刚才说的都白说了。
罗玉彬忙问,怎么了,庄先生?
庄敏说,那边采石放炮,这边喂鸡养鱼就都有了问題。岩石灰尘中有大量的硫磷等有害物质,鸡和鱼吃了,不仅对鸡和鱼生长不利,也打不出天然喂养的招牌,怎么卖得出好价钱?唉,我本來还想说今后可以开展生态休闲旅游项目,现在看來,肯定搞不成了。
郑志国和罗玉彬听了,顿时都泄了气。
楚天舒想了想,说,大家别急,我的想法是,先把供销合作社成立起來,把核桃销售的难題解决了再说,等合作社的实力增强了,市里出面一起做做工作,让县里把这几个矿关闭了,再來考虑实施庄先生提的这些好建议。老郑、罗老师,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來做,你们看呢?
郑志国和罗玉彬点头,只得同意楚天舒的意见:先解决燃眉之急,再來考虑长远的发展。
从山上下來,刚走上大路,后面传來了几声急促的喇叭响,楚天舒回头一看,竟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谁呀?唐逸夫的前任秘书高大全。
高大全因为涉嫌制造伊海涛专车闯红灯事件以泄私愤,差点被革职查办,由于唐逸夫的力保才得以保留副科级,被派到南岭县出任了县计生委的副主任,专职从事全县育龄妇女裤腰带的管理工作。
高大全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急匆匆地从村口出來,刚准备发动车子,见前面大路上走着四个人,便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等楚天舒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高大全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拎着一个头盔,头发乱蓬蓬的,人晒黑了不少,一只裤脚卷了起來,另一只裤脚上满是泥巴,早沒了当年给唐逸夫当秘书的那份潇洒,多了几分沧桑和落魄。乍一看,与普通县乡干部沒有什么两样。
一次偶遇,两样境地。
楚天舒已经荣升市府办的副主任,高大全却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管计划生育。
熟人想见,分外尴尬。
高大全一低头,戴上了头盔,打算楚天舒他们一让开,就发动摩托车
“哟,这不是县里的高主任吗?”郑志国认出了他,笑嘻嘻地问道:“又是哪家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了?还麻烦高主任亲自跑來做工作?”
高大全在肚子里问候了郑志国的母亲一声,不得不摘下头盔,皮笑肉不笑地与楚天舒打招呼:“楚主任,你好!”
“小高,你好,你好。”楚天舒热情的伸出了手,问候道:“辛苦啊,这么早就下乡了?”
高大全握着楚天舒的手,酸溜溜地说:“不辛苦,不辛苦。你们市里的领导亲自來慰问了,我们在县里哪里坐得住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寒暄了几句,高大全借口说县里还有事,骑上车一溜烟地下山了。
郑志国望着他的背影,奇怪地问:“哎,楚主任,你也认识高师傅”
楚天舒更奇怪,问道:“高师傅,怎么是高师傅?”
“嘿嘿,我们这里把劁猪的叫师傅。”郑志国笑道:“以前管计划生育的,都是拉妇女去结扎,高主任來了之后,改革创新了一把,经常拉男人去做结扎手术,村里人背后就管他也叫师傅了。”
哈哈。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庄敏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罗玉彬随口问了一句:“老郑,最近村里谁家婆娘又怀孕了,高师傅抓这么紧,一大早就跑來了。”
“哦,沒有。”郑志国说:“他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委托,來给老李头做工作,这几天已经跑了好几趟了。”
罗玉彬骂道:“他妈的,打人的不出面道歉赔偿,高师傅他跑个球毛啊?”
楚天舒一头雾水,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玉彬愤愤然说:“前些天打伤了老李头的几名城管,他们听说伊市长坚决要严肃查处,就到处托人來做老李头一家的工作,希望他们息事宁人,替他们开脱罪责。”
楚天舒想了想,拉着罗玉彬说:“走,我们看看去。”
郑志国领着他们往村里去。
不断有村民三三两两地往村外走。
“哎,二姨,你去哪儿?二姨夫他们在家不?”罗玉彬喊一名农妇。
“在家呢。罗老师,听说市里的领导來了,我去看看热闹。”农妇说着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罗玉彬也沒在意,对楚天舒说:“她就是老李头的老伴儿,跟我妈是一个村上的,论辈分,我得喊她一声二姨。”
郑志国不解地说:“她不在家伺候老李头,跑去看个什么热闹?未必要去喊冤?”
楚天舒往山下看,一大群人在往山上走,估计是伊海涛带领的慰问团到了。他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就喊着罗玉彬快步赶到了老李头家。
老李头还卧床不起,听了罗玉彬的介绍,挣扎着要坐起來,被楚天舒拦住了。
一问,果然有问題。
原來,马兴旺的姐姐也在县计生委工作,高大全受她的委托,前來给老李头一家做工作,让他们把责任都揽过來,当面去向伊海涛说明情况,替几名打人的城管开脱罪责。
老李头叫李德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换做老实一点的村民,那天也不会跟城管发生肢体上的冲突。
这几天來过好几拨人替打人的城管说情,都被他一口拒绝了。
高大全在老李头这里碰了个钉子,就跑到灶房里去找老李头的老伴儿,许诺给他们家一个超生的指标。
老李头这一户两个儿子,媳妇娶进门之后,却都生了两个女孩,按计划生育的政策就不能再生了。李德祥老两口着急,非逼着儿儿媳妇再生一胎,他们急着要去卖核桃,也是希望能攒几个钱,准备日后交超生罚款。
高大全三说两说,老婆儿动了心。
老婆儿心里不踏实,还说了一句:“高主任,我去求情可以,但是,市里的领导不听我的,那你答应的指标还算不算数?”
高大全拍着胸脯说:“算数,当然算数。只要你去说了,就一定算数。”
老婆看高大全胸脯拍得砰砰响,背着老李头就答应了
高大全趁热打铁,告诉老婆儿说,伊市长今天來南岭县慰问,已经到了乡里,让老婆儿赶紧去。
老婆儿还有些胆怯,高大全就一字一句教她怎么说,还出主意说,伊市长要是不答应,你就跪在地上不起來。
老婆儿这才放了心,把灶上的火灭了,急匆匆就出了门,跟随着看热闹的村民,直奔学校去了。
李德祥听罗玉彬说在村口碰到了老婆儿和高师傅,又气又急,用力拍着床板,大骂老婆儿不明事理,挣扎着要起身去把老婆儿叫回來。
楚天舒和罗玉彬劝住了他,赶紧告辞出门往学校赶。
到了学校,老婆儿果然按照高大全教的,拉着伊海涛的手,跪在地上不起來。
马兴旺正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
楚天舒扒开人群,揭穿了马兴旺一手导演的鬼把戏。
实际上,这并不仅仅是马兴旺要包庇外甥导演出來的一场戏,还是唐逸夫授意付大木设下的一个阴谋。
唐逸夫得知向晚晴随行采访的消息,便猜到了伊海涛要利用这次慰问调研发动新一轮的宣传攻势,便指使付大木组织村民营造几个热闹感人的场面,等到省市媒体播发之后,再在网上制造舆论,指责伊海涛借慰问为名搞政治作秀,进而败坏他在省领导心目中的形象。
付大木奸猾得很,当然不肯亲自出面去办这种事,便利用马兴旺被他姐姐逼得走投无路之机,诱使他派人去组织村民营造热烈的场面,以博取伊海涛的欢心,进而为他外甥开脱罪责寻找借口。
耍阴谋,马兴旺远不是付大木的对手。
被付大木一鼓惑,马兴旺就上了套,立即布置得力人手,在沿途安排了村民给伊海涛制造了一个无比拥护的假象,直至哄骗李德祥的老伴儿长跪不起这一幕。
如果不是楚天舒及时揭穿了这个骗局,很有可能这个农妇给市长下跪的画面就要上当天青原卫视新闻的头条,唐逸夫趁机炒作出一个政治作秀的话題來,那伊海涛的处境就极其不利了。
既然农妇下跪是一出拙劣表演,向晚晴以她特有的新闻敏感也嗅出了此前人群高呼口号之类的场景存在作假的味道,她向楚天舒和伊海涛说出了她的怀疑,三个人简单商议了几句,当即决定不把这些画面作为新闻往台里报送,只作了一个常规性的报道。
傻丫头冯紫辰十分不解,还跳着脚抗议了几句,但向晚晴是这次随行报道的负责人,她作出了决定,冯紫辰也只能说几句惋惜的话,无可奈何。
伊海涛听了楚天舒的汇报,十分气愤。听说了郑志国和罗玉彬愿意牵头组建供销合作社,核桃销售的难題有望得到解决,心里的气才稍稍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