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紫霞阴沉着脸说:“小楚,你是不是有点客气得过分了?”
楚天舒还在笑,他说:“上官局长,我是真心來向你请教的。”
“请教的事儿先放在一边,我想先问一问,楚指挥,你在国资委的时候,对简若明主任也是这么客气的吗?”上官紫霞冷冷地问道。
作为青原市为数不多的女干部,上官紫霞和简若明还是比较熟络的。
“这个…”楚天舒沉吟了一下,说:“简主任是我的领导,我对她不是要客气,而是要尊重。”
上官紫霞说:“楚指挥,我们都是指挥部的班子成员,申局长是你的领导,我可不是你的领导啊。”
楚天舒摸不清她的态度,只得笑道:“上官局长,你真会开玩笑,你级别比我高,年龄比我长,当然是我的领导。”
上官紫霞冷笑了一声,问道:“楚指挥,我可听说,你有时候喊简若明可喊的不是主任,而是明姐呀。”
楚天舒终于明白了上官紫霞为什么突然会变了脸色,原來是怪自己对她太过客气了。他暗暗有点好笑,心想:我跟你又不熟,哪里敢太过随便了,要是一上來就套得太近乎了,你岂不是要以为我是一个沒正经儿的家伙。
“嘿嘿,你误会了,”楚天舒为了防止上官紫霞反感,干脆就不称呼了,只笑着说:“简主任工作之余跟我开玩笑的时候,我才大着胆子叫过几次,沒想到,你也知道了。”
上官紫霞见楚天舒还算坦诚,便不再纠缠,嘴角微微上翘,说:“呵呵,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沒有到你和简若明那么紧密的地步,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总是一口一个的上官局长。”
话挑明了,楚天舒却认真了起來:“你这有点让我为难了,我不喊你上官局长,那我喊你什么好呢?我喊你紫霞姐姐,那不搞得我像是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
上官紫霞扑哧笑了起來,她指着楚天舒,略显羞涩地嗔道:“怪不得简若明看重你,原來,你不仅能干,还挺能说。”
楚天舒依旧很严肃,他说:“其实我倒无所谓喊你什么,就怕其他领导听了会有别的想法,到时候弄不好再对你有意见,让你下不來台。”
听到这些,上官紫霞有些敏感,她认为楚天舒说这些话,多少有点挑拨她和申国章关系的味道。
其实,楚天舒是有意这么强调一下的,其目的就是尽量疏远上官紫霞,如果让申国章感觉出他们两个走得过于近了,会变本加厉地予以打压,反而不利于两个人今后工作上的配合与合作。
正职是非常忌讳副职们的关系过于紧密的,尤其是像申国章这种在单位里霸道惯了的领导。
上官紫霞不想再沿着这个话題说下去了,便说:“好了,不闲扯了,你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就只管问吧。”
楚天舒看把上官紫霞糊弄住了,立即放下了杯子,将话題切入到了工作中。
他拿出刚刚整理打印好的会议情况资料递给了她,说:“上官局长,我想跟你请教一下,会上你说的拆迁户们认为政府和开发商能挣几百个亿,我觉得尽快消除他们的误解很重要,只是我对资金方面的情况是一窍不通,你觉得我们要做这件事,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开始谈工作了,上官紫霞也就认真了起來,她听了楚天舒的问題,皱起了眉头,苦笑道:“小楚,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入手,早就动手干了,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么被动的地步。”
楚天舒问道:“那你以前在财政局,是怎么对付那些來要钱的区县乡镇干部的呢?”
上官紫霞说:“他们毕竟是干部,和拆迁户的素质起点不一样啊。”
楚天舒说:“呵呵,他们是不是也认为你们财政局的钱多得沒处花呀,所以,也就死打烂缠胡乱开口呢?”
“那倒是,”说到财政局的工作,上官紫霞是得心应手的,她打开笔记本,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一边说:“我对付他们的办法是,把资金的來源和支出的情况一笔一笔算给他们看,把帐算清楚了,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楚天舒说:“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要想说服他们,必须你自己先心中有数。”
上官紫霞说:“那是当然,你要算不清楚,怎么去说服别人。”
“我认为,这个方法也可以应用到拆迁工作中來。也就是说,指挥部的人先得搞清楚,沿江区域的拆迁到底能产生出多大的价值。这样,我们在给拆迁户做工作的时候,既能统一口径,也有准确依据,再说服起他们來,也就更有底气,更有说服力。”
“太对了,小楚,你是怎么想到的呢?”上官紫霞不由得用敬佩的目光看了楚天舒一眼,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会上,苏幽雨他们几个发牢骚,说天天地跟拆迁户们谈补偿,颠來倒去的就是干巴巴的几句话,上面有政策,我们必须按政策办事,拆迁户们都听熟了,根本懒得理会,这工作实在沒法往下做了。再就是,今天你这么说,明天我那么说,谁都沒个准确的说法,反倒容易被拆迁户们揪住小辫子。”
上官紫霞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的楚天舒刮目相看了。
能从牢骚怪话中理出工作思路的人,能从其他人的经验中借鉴到工作方法的人,仅仅用聪明两个字來形容是远远不够的,他这才叫智慧、能力、水平!
“上官局长,很感谢你为我开阔了思路。”楚天舒适时地将功劳记到了上官紫霞的头上,然后接着问道:“你说,要把这些帐算清楚,应该找什么才好呢?”
上官紫霞说:“这方面我不是太熟悉,我觉得,钱局长长期从事城建管理,他应该有经验,至少他会清楚谁是这方面的专家。”
楚天舒端着笔记本,飞快地作完记录,又问:“内部培训完了之后,我们在去做宣传动员工作,有什么好的方式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拆迁户呢?”
“我长期和数字打交道,做思想工作也不是我的特长。”上官紫霞突然看了一眼隔壁,说:“万书记在部队是当政委的,他这方面的经验应该很丰富。”
楚天舒又记录了下來,然后又问出了新的问題。
一个接一个的问題令上官紫霞有些应接不暇。
她感觉出了楚天舒在工作上的咄咄逼人,这种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别人的智慧和经验全部攫取光的架势,比申国章玩弄权术更令人有压迫感!
上官紫霞不知道别人对于楚天舒的这种特质会怎么看,反正她本人是极其欣赏和佩服的。
一个善于运用集体智慧的人,在任何领域都会取得成功,官场更是如此!
想到这,上官紫霞有些走神了。
“上官局长,你想什么呢?”楚天舒看她在沉思,就喊了她一声。
上官紫霞应声而笑:“对不起,我这脑子沒你转得那么快,你一下子给我提了这么多的问題,哪里反应得过來啊。呵呵,年纪不饶人哪。”
楚天舒也笑了:“上官局长,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我可常跟简主任说,女人三十一枝花呢。”
上官紫霞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过了三十就是豆腐渣了。”
“不!”楚天舒见了她落寞的神态,心头一软,脱口而出说:“紫霞姐姐,我以为,只要心不老,人就老不了。”
什么?他喊我什么?紫霞姐姐!上官紫霞砰然心动,人也瞬间呆住了。
楚天舒发现了上官紫霞的失态,忙说:“哦,申局长应该回來了,我去汇报工作,上官局长,改天我再來向你请教。”说完,他合上笔记本站了起來。
上官紫霞竟然忘记了起身相送,直到楚天舒出了办公室的门,她还在回味楚天舒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只要心不老,人就永远老不了。
上官紫霞突然如梦方醒,她现在感觉到的身心俱疲,绝不仅仅是年龄的原因,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心理上出了问題。
沒错,三十多岁怎么就老了呢?
心不老,人就老不了,心老了,就什么都老了!
上官紫霞从抽屉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看着里面的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摸着微酡的脸,嫣然一笑,离婚之后已经沉寂下去了的那颗心,再次灵动了起來。
楚天舒说要去汇报是假,申国章根本沒有回來,他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赶紧离开上官紫霞的办公室而已。他出來之后,先去敲了钱坤办公室的门,当他递上整理好的会议资料时,钱坤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地说:“放那吧,一会儿我看看。”
楚天舒隐约地提到想请他给大家上一堂培训课,钱坤的眼睛倒是一亮,但是,听说是要去计算和分析沿江商贸圈区域的开发价值,他马上耷拉下了眼睛,说:“小楚,我这把年纪了,哪里算得清楚,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在楚天舒的预料之中,他沒有再多说什么,从钱坤的办公室里退了出來。
楚天舒的身影刚从视线里消失,钱坤就仰靠在办公椅上小声骂了起來:小兔崽子,你他妈的想邀功请赏,让老子给你当枪使,呸,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