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之前,老爷子做最后一次透析。
白云朵特意來陪着,她跟老爷子说,最近医院针对他这个病情,进口了一种特效药,只要做一个手术,就可以逐渐恢复健康了。
房子已经卖了,现在活下去是第一要务。
白云朵只劝了几句,老爷子就很听话地住下來了。
当天夜里,张伟陪护着老爷子,大半夜的时候突然喊肚子疼。
白云朵就在隔壁的办公室值班,听见动静马上就跑过來了,一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发作,必须尽快开刀做手术。
老爷子也急了,催着张伟赶紧办了住院手续。
张伟被安排在老爷子隔壁的病房。
谭玉芬一个人开始照顾一老一少两个病人。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都进行了例行检查。
下午,楚天舒请了假,拉着白云朵找了负责换肾的外科主任和泌尿外科的主治医生,和张伟一起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询问手术的细节。
医院的老院长听说楚天舒來了,也赶了过來。
朱旺财事件之后,老院长对楚天舒颇有好感,他一再告诉楚天舒和张伟不要担心,在第一医院这类手术做过很多次,两位医生也是国内专家级的人物,手术的成功率非常高。
外科主任还拿出了一份病历,这是一位台湾商人,特意回大陆寻找肾源,刚刚在第一医院做了手术,目前状况非常良好。
老院长非常重视,又召集几位参加手术的医生护士碰了个头,非常细致地讨论了手术前后的各个细节,反复强调不许有任何的疏忽,毕竟,张伟是一个健康人,这和以往肾源多半來自刚刚死亡者身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张伟给父亲捐肾的壮举也深深地感动了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
楚天舒临走之前,按照惯例一一给医生和麻醉师送上红包,遭到了他们的一致拒绝。
外科主任差点要跟楚天舒翻脸,他说你这么做是瞧不起我,明天我不上手术台了。
白云朵也被老院长叫去骂了一顿,责怪她说,你男朋友不懂,你也不懂吗?别说张伟这事很感人,就冲着他是楚天舒的哥们,这钱谁也不能收。
白云朵很委屈,跑出來把楚天舒数落了一通。
手术前的晚上,谭玉芬陪在老爷子身边,等到他睡着之后,又來到了张伟的病床前,拉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白云朵劝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把他们俩强行分开,分别给他们发了安眠药,硬逼着他们都必须睡觉,虎着脸说,晚上休息不好,会影响明天的手术。
第二天上午要进手术室了,楚天舒让张伟换下病号服,陪着他一起去看了老爷子,老爷子拉着楚天舒的手,叮嘱说:“小楚,我要是下不來了,你得帮我劝劝张伟和玉芬啊。还有,房子的事也托付给你了,分到手上坟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楚天舒笑着说:“您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等你身体康复了,我保管让您住上新房子。”
白云朵和谭玉芬笑着,哄着把老爷子抬上了活动床。
这个时候,科里几乎所有的护士和其他病床的陪护都上來帮忙,素不相识的人站了一屋子,好几个大妈大嫂感动得鼻子发酸,背着老爷子偷偷抹开了眼泪。
把老爷子送出去之后,看见两份手术书拿到了面前,谭玉芬身子当时就软了,倒在了白云朵的怀里。
张伟不忍心,说:“算了,这字我來签吧。”
谭玉芬挣扎着站了起來,让白云朵把两份手术书拿过來,用颤抖的手在上面签下了她的名字,然后泪眼朦胧地说:“张伟,我等着你们爷俩出來。”
张伟沒敢再看谭玉芬,转过身回了病房换了衣服。
在进手术区之前,张伟握着楚天舒的手,眼含着热泪说:“兄弟,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替我照顾一下嫂子和盈盈啊。”
楚天舒的眼睛也湿润了,他哽咽着说:“伟哥,不会有事的!”
张伟坚持说:“不管有沒有事,你先答应我。”
楚天舒用力握了握张伟的手,坚定的说:“好,我答应你。”
张伟笑了,步行走进了手术区,上了另一张手术台。
四个多小时之后,张伟和老爷子分别推出了手术室,进了隔离病房。
白云朵过來说:“手术成功。”
谭玉芬当时就晕了过去。
从张伟的突发急性阑尾炎,到最后送老爷子和张伟上手术台,这个过程楚天舒都用向晚晴送他的手表偷**了下來。
这是向晚晴的主意,她要留下第一手资料,即使不能用在“破冰之旅”的专題片里,也有可能用在某一个公益电视片中。
她说,上一次郑小敏的“卖身救母”多少都有点属于策划出來的噱头,而这一回,张伟却是实打实的从身体上拿出一个肾來移植给了他的父亲,单单这一片孝心就足以感动许多人。
仪表厂竞购十五名评审专家的名单终于定下來了。
拿到名单之后,简若明让楚天舒按照这张单子与专家们提前预约时间。
虽然并沒有明确告诉他们评审什么项目,但是,名单中的大多数专家也能猜个**不离十,仪表厂的竞购经过了几次來來回回的折腾,已经变得敏感而又微妙了。
楚天舒对专家大名单进行过精心的研究,从拿到的名单來分析,十五名专家中,大约三分之二是带有官衔的两栖专家,他们中的不少是先获得官职后获得教授或研究员职称,只有三分之一是纯粹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
也就是说,在名单拉锯战中,唐逸夫依然占据了上风。
仪表厂改制领导小组又召开了一次会议,审定通过了专家名单,最后敲定在十五天的公示期之后,正式组织竞购。
把领导们送走之后,在食堂里吃过中午饭,楚天舒就去医院看望张伟。
这已经是手术后的第三天了。
为了能省出钱來给老爷子,他只在隔离病房住了一天,就住进了拥挤的普通病房。
普通病房摆了八张床,连同陪护的足足有十几个人出出入入。
张伟插了根导尿管侧卧在病床上,病房里沒开空调,温度并不高,可能是术后体虚,他一动不动还汗流浃背,隔一会儿就有一细股血尿从管里流出來,流到床下的痰盂中。
谭玉芬伺候两个病人,忙得不可开交,见楚天舒來了,只打了个招呼,又跑去照看老爷子。才几天的功夫,她原本红润白皙的脸变得毫无光泽,整个人也像是瘦了一圈,身子骨也显得比过去单薄柔弱了许多。
楚天舒看了心里很是难受。
这个时候,谭玉芬心里的滋味可能比两个男人开刀手术的伤痛还要折磨人。
张伟听说老爷子恢复得不错,心情倒是不错,还在念叨着能早日拔了管子去看看老爷子。
楚天舒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等谭玉芬从老爷子病房里过來,就告辞了。
谭玉芬把楚天舒送了出來,在走廊里偷偷告诉楚天舒,她跟老爷子说了,张伟动了阑尾炎割除的手术。老爷子听了,什么话都沒说,眼角却挤出了一滴浑浊的泪,不知道是心里难受,还是明白了什么。
楚天舒劝慰了谭玉芬几句,反复叮嘱她一定要保重身体。
谭玉芬笑笑说,沒事。医院里云朵妹妹帮了不少忙,护士们也挺关照,我挺得住。
虽然谭玉芬看上去很轻松,但从她的神情中看得出來,她身心俱疲,只是靠顽强的意志和信念在支撑。
楚天舒实在不忍心多说什么,便问了问盈盈的情况。
谭玉芬说:“盈盈在姥姥家,挺乖的,说了几次好久沒见着小楚叔叔了。”
楚天舒说:“等忙了这阵子,我好好陪陪盈盈的。”
谭玉芬停了一会儿,问:“还是在忙我们厂子的事吧?”
楚天舒点头,却不敢说什么。
谭玉芬说:“小楚,嫂子沒文化,你忙的大事我不懂。但是,嫂子明白,你有一颗好心,你知道我们的疾苦,一定会帮我们的。对吧?”说着,说着,这个伺候着两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都沒有流过泪的坚强女人,竟忽然泣不成声了。
楚天舒心里非常的难受,愧疚,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从医院回來,楚天舒整理了手头上的文件资料,临到快下班的时候,借着向简若明汇报工作的机会,给她讲了张伟一家的故事。
简若明听了,微微有些动容,但是她并沒有太多的表示,只说:“小楚,人都是有感情的,对于张伟一家的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但是,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感情用事。”
楚天舒还想说什么,简若明摆手制止了他,说:“小楚,你不要成天只记得仪表厂的下岗人员,也要关心关心你身边的人。”
这些日子以來,楚天舒除了忙仪表厂竞购的筹备工作之外,剩下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投入到张伟一家的身上,还真沒注意到身边有谁需要关心。
“主任,谁又怎么了?”楚天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