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在四楼楼梯口等着,赵德良和徐易江走出电梯,唐小舟见了有点想笑,两人像黑社会似的,各戴了一副很大的墨镜。最滑稽的是,这天气是可以穿衬衣的,赵德良却在衬衣外面套了一件夹克。套了夹克倒也不算什么,他又拿了一才巴纸扇。
以前,唐小舟和赵德良一起干过同样的事,那时,他刚刚当秘书,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的想法又不完全相同,怕事。赵德良可是省委书记,哪怕出一丁点小事,那都是天大的事。几年前去沪源,他陪赵德良去逛夜市的经历,想起来就后怕。记得那次,身为秘书长的余开鸿整晚都提心吊胆,他还觉得余开鸿有些多余,现在他知道了,官场之中,冒险是大忌,在有些事情上面,任何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
出了酒店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徐易江坐前面,唐小舟陪赵德良坐后面。
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
唐小舟不方便让赵德良说,只好自作主张,说,我记得新民路有一条街,专门做早餐的吧?我们去新民路。
出租车司机说,如果你们仅仅只是为了吃早餐,我建议你们不要去新民路。
唐小舟说,为什么那里我去吃过,差不多一条街都是早点铺,很多特色的出租车司机说,那是几年前吧。
唐小舟说,是啊,有好几年了。那里现在没有吃早餐的地方了吗?
出租车司机说,那里搞拆迁,卖给了金信建设集团,老住户不肯搬,正闹着,哪里还有人做早餐?
赵德良说话了,他说,那新民路附近有吃早餐的地方没有?我们要去新民路拜访朋友,就近吃了好过去。
新民路是陵丘市的老城区,四十年代,那里是棚户区,主要生活着这个城市的手工业商户。解放后,政府在这里建了新街,解决这些人的居住问题。不过,当时的经济条件有限,建的房子较为低矮简m,最高的是两层,绝大多数都是一层。后来人口增加,住房不够,市民便搭建了很多临时建筑。唐小舟印象中,这个地方早餐有特色,主要是这里的居民,各家各户经营早餐生意,在家里摆几张桌子,或者在门口摆上桌子。做的人多了,竞争就激烈,为了生存,大家就得各自寻找特色。
路上,他们和司机聊天,问新民路拆迁为什么会出现麻烦。司机说,新民路那个地方复杂,政府规划的房子没有多少,更多的是居民自己搭建的房子。买下那块地的开发商金信集团,是陵丘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和市领导的关系非常特别,据坊间说,市里好几个领导,在那家公司有干股。所以,这家公司牛气冲天,在陵丘市,金信建设要哪块地,市里就给哪块地,说是什么赔偿价格,市里都点头。新民路这块地,据说是以极低的价格拿下来的,核定的赔偿范围很小,价格偏低。大量住户自行搭建的建筑,被定为非法建筑,不予赔偿。这样规定之后,很多住户,根本拿不到赔偿。拿不到赔偿,住户自然就要闹,所以,那里几乎每天像打仗一样,非常紧张。
趁着买早餐的机会,唐小舟给警卫秘书发了一条4A信。4A信内容很简单,着便装到新民路,别带尾巴。
唐小舟和徐易江都熟悉这一带,知道离新民路不远了,早餐之后,便没有再要出租车,而是步行前往。几天前看过柳泉的街道,现在再看陵丘的街道,有了对比,印象十分强烈。柳泉也有些旧街,因为当初规划时,街面狭窄,缺乏绿化带,若是大面积旧城改造,投资太大。这些旧街和新街相比,显得比较破落。但柳泉全面整修临街门面,统一了标准,也提供一定的补贴,此外,出台政策,对街面上的树,进行保护。任何人,如果乱砍乱伐,将受到重罚。对于乱扔垃圾者,他们的做法不是罚款,而是打扫卫生一天。所以,柳泉的旧街,显得干净整洁,绿化也好得多。陵丘的旧街就不同了,既r且乱,乱摆乱放十分严重。街边到处是胡乱停放的汽车,随意摆设的摊点,地上随处可见疾迹、烟头、废纸等垃圾三个人走得很慢,唐小舟总是随着赵德良的目光,认真地看认真地想。
现,赵德良不止一次将目光投向街边的垃圾桶,这些垃圾桶,竟然全部毁损。没有一个完整的。
接近新民路,前面呈现的,是一遍娘藉,一片废墟。在废墟之中,还有些完整的房子挺立着,房前还可以见到凉AL}的衣物之类。他们正向前走,见路上横了铁制的拦杆,上面有大字:前面施工,禁止通行。三个人站在那里看了看,绕过栏杆,准备进入。徐易江刚刚跨进去,赵德良才只是跨出了一步,唐小舟尚在外面。旁边一间屋子里,突然冲出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地说,干什么干什么?没看见禁止通行吗?
徐易江说,你那是禁止车辆通行吧?
那三个人分成了两个梯次,前面站着两个人,后面站着一个胖子,与前面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前面那个中年人说,人和车都不能通行,前面在施工。
唐小舟说,里面不是还有人住吗?那些人怎么能通行?
中年人说,那些人,只能出,不能进。
赵德良说,我们是去拜访朋友的,朋友就住在里面。
那人盯着赵德良看了半天,说,你是记者?
赵德良说,是记者怎么了?不是记者,又怎么了?
那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横幅说,你们看到没有?
唐小舟的眼力比较好,一下看明白了,三正四以七星江南,防火防盗防记者。赵德良也看到了那条横幅,脸色当即变了。
赵德良说,我们如果一定要进去呢?
旁边那个年轻些长着一身横肉的人顺手一掏,掏出一副手铐,说,那就要看它答不答应了。
唐小舟指着那副手铐说,那是警具,只有警方才有权使用。我能看看你的警官证吗?
后面那个中年人大概觉得这几个人是来搞事的,他向旁边踱开几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因为有一段距离,自己这边又在大声说话,唐小舟无法听清那人说些什么。可以猜想,估计是向某人报告。
前面的中年人说,要什么警官证?这里是私人地方,你们如果私闯,就是违法,我们有权处笠。
徐易江说,这是私人地方?你们有产权证吗?
那个壮硕的年轻人开始不耐烦了,大声地质问,你们想搞事,是不是?
此时,开始陆续有新民路的居民围过来,有居民大声警告说,这是开发商养的一批打手,你们要当心。还有人大声喊,这些人都是黑社会的。此时,又有一群人奔跑着赶过来,这些人手里竟然提着警棍,其中一个人冲上前,大声质问,干什么?想闹事吗?
唐小舟有些着急,一次又一次向后看,希望警卫秘书快点带着他的人赶过来。他甚至想劝赵德良干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果要处理此事,有的是办法。赵德良显然并不想走,仍然站在那里,质问那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年轻人,请你冷静点好不好?
那个年轻人将手里的警棍举起来,说,老子不冷静又怎么样夕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说着,他便向赵德良扑过来。
唐小舟一见,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跨出一步,档在赵德良和那个年轻人面前。徐易江的身手还挺快,同时一步跨过来,和唐小舟并肩站在一起。徐易江大声说,干什么?想造反吗?与此同时,身后的那些居民开始怒吼,也不知他们喊些什么,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只听到一片嘈杂。
年轻人显然有所顾忌,手里的警棍由高举变成了平指,用警棍的顶端,点着唐小舟和徐易江说,给老子滚,从哪里来滚哪里去,别惹老子发火。那个打电话的中年人,在继续打电话。他大概判断出今天几个人非同寻常,靠自己手下这些保安,难以控制局面,因而在继续搬救兵。
赵德良说,年轻人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年轻人大声地打断了赵德良,说,放什么屁?再放屁老子不客气了。
赵德良显然有些恼火,质问道,你的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要礼貌待人吗?
这句话激恼了年轻人,他猛地挥着手里的警棍,向赵德良扑过来。唐小舟和徐易江高度紧张,随时准备应付意外情况。见那个愣头青往上冲,唐小舟暗叫一声不好,立即行动,准备用身体档住他。那人仗着人多,并没有把唐小舟和徐易江放在眼里,直接扑向他们,手里的警棍还乱舞着。
事后,唐小舟才知道,徐易江在监狱干过多年,熟悉警械。他已经看出,那人手里拿的虽然是警棍,却没有按开关。不按开关的警棍,也就是一根棍子而已。没有电力,警棍的威力便会大大减弱。徐易江在监狱练过擒拿格斗,对于这种混混,他是毫不俱怕的。唐小舟正要伸手去抓警棍的时候,徐易江已经抢先一步出手。唐小舟完全没有看清徐易江的动作,那个年轻人,已经被他摔倒在地,警棍也易手了。
如此一来,等于发生了肢体冲突,事件恶化了。后面那些叫嚷着的保安,见自己的人吃了亏,顿时一哄而上。唐小舟暗叫糟了,这下麻烦了。就算是死,他也只能顶上去,但愿能用血肉之躯,保住赵德良不受伤。只要赵德良没有受到伤害,一切都好说。否则,他这一辈子,恐怕彻底完了。
徐易江有些身手,倒也不怕,警棍在他的手中,就不像那个年轻人般毫无章法。正当他左右开弓,要与那些扑上来的保安大干一场时,那个倒地的年轻人,却在地上一滚,抱住了他的双l摸徐易江失去了腾挪的机会,一瞬间挨了几下打。唐小舟自然不会例外,他拼命用身体档着,身上同样挨了好几拳。混战起时,那些居民只是站在远处怒吼,却没有人上前帮忙。
但乱持续的时间很短,唐小舟还没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发现那些保安相继倒在地上,傲傲地叫着。唐小舟再一看,自己的救援部队来了。四个年轻大汉,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武警出身,全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身手。四个人虽然赤手空拳,但一齐出手,又是意外出现,那伙人措手不及。只几个回合,十几个人,便被打倒在地。
唐小舟还以为此事告一段落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瞬息之间,又出现了变化。好几辆警车嗯啸而来,车还没有停fl,便有着装警员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不需要人指挥,这些警员如狼似虎,迅速冲过来,将赵德良这边的七个人团团围住。直到铁壁合围完成,才有一个高阶警员迈着方步走过来,大声地说,谁闹事?谁在这里闹事?唐小舟往这个警员肩上看了一眼,两条杠,两颗星。
唐小舟指了指地下正爬起来的那些人,说,他们闹事。
二级警督傲慢地走到唐小舟面前,翻了翻眼皮,说,是吗?他们闹事?他们自己往地上摔玛?足球有假摔,我还没听说过别的事也有假摔。
唐小舟明白了,这些警察,是对方叫过来的,他们在为开发商出勤。他看了看赵德良,见赵德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他当然可以从容,面前的四名武警,徒手可以制服十几名保安,显然不能算是本事,就算是面前的十几名警察,他们大概也不会俱怕。既然对方是警察,唐小舟也就硬气了。别说亮出赵德良的身份,就是亮出自己的身份,这名二级警督也会吓得半死。
唐小舟正考虑怎么应对时,二级警督又说话了,你们是千什么的?把身份证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