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华于凌晨1点10分,在呼机上接到了史元杰的指示:立即停止对王国炎的讯问,签字画押后,迅速撤出古城监狱。王国炎留交罗维民和辜幸文严加看管,在上午7点钟以前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将其带出监狱。结束讯问,撤出监狱,达到安全地点后,立即回话告知。
只有在等到魏德华的回话后,苏禹厅长才能做出最后决断,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时间。而只有在苏禹厅长做出决断后,史无杰局长才可以动身起程,连夜赶回,并在上午7点以前赶到古城监狱,将王国炎提交市局看守所。也只有将王国炎签字画押,可以安全移交市局看守所后,才能真正明确下一步行动能否实施,才能真正敲定行动的确切时间…
然而此时此刻的王国炎,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极其亢奋,无以抑制的癫狂状态。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人如信马游缰,口似悬河泻水:
“…有人说现如今是没有英雄的时代,荒谬绝伦,鬼话屁话!如今是英雄被埋没的时代,是英雄没人宣传的时代!天下谁是英雄?我!我王国炎!除了抢钱,迫不得已,我杀的全是坏人!地痞流氓,恶霸无赖,贪官污吏,狗男狗女!就像桑塔纳车里的那对大男少女,其实我当时只是抢车,根本没想过要杀人!我王国炎不是豺狼成性,杀人魔王!老子是杀了不少人,但绝不滥杀无辜!桑塔纳里的那对狗男女,男的能做了女的爷爷,却他妈的在车里行云雨之事,干那种勾当!妈了个调的,不就是仗着他有几个臭钱吗!有钱人的XX就能见女人就操!妈了个X的,想要钱的女人,不管什么人的XX,撇开大腿就随便让操!性病艾滋病不就是让这些个狗男狗女传开的!你说说,像这样的东西你还让他们留在世界上干什么!我王国炎是最心软,最不欺负女人,也最见不得女人被欺负的人,老子的枪口前要是站着个女人,就是办不成事老子也绝不会开枪!但对这样的狗男女,老于绝不会手软…”
魏德华趁王国炎说话的空隙,赶紧说道:
“…好了,王国炎,你听着,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值班看守和我们都应该休息了,你呢,当然也应该休息了。今天你就暂时交代到这里,晚上再好好想想,明天再继续接着…”
“我不累!他妈的谁说老子该休息了!”魏德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一口被王国炎打断了。“老子都不困,你们他妈的困什么!整整一天,你们几个人轮着班的来,老子就一个人在这儿顶着,你们他妈的以为老子不知道!老子知道的案子多着哪,三天三夜也给你们说不完!你们一个也别想溜,一个一个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呆着!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害怕啦?担心啦?接到什么指示啦?是不是你们的领导要收拾你们啦?在这儿实在撑不下去啦?哈哈哈哈,想跑?没门!老子说过了,谁硬到最后,谁才算英雄好汉!其实我早就看透了,你们这帮傻不嘟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到头来肯定要吃家伙!你以为你们是谁呀?一个芝麻大的官放个屁,到了你们这儿也是8级地震!像你们这样的东西,老子见得多了…”
魏德华不禁有些发呆,没想到这小子会来这一手!看来他不是想跟你打持久战,就是想千方百计地把你们拖在这里。别看表面上净说些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浑话胡话,其实他心里鬼精得很!在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与其是说他在给你交代,还不如说他是在千方百计地同你周旋。如果见不到他所想见的人,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在这些交代材料上给你签字。如果他不签字,那就意味着他随时都可以反悔,都可以翻供,都可以拒不承认,甚至会说这些全是诱供逼供,刑讯胁迫的结果,当然,即使他已经签字画押,也一样可以随时翻供,但以王国炎现在的状态,他暂时还不会这么做…
魏德华紧张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有意看了看表,显出一副不紧不慢,好像是同意他的意思的样子说道:
“那好,既然你能这么积极主动的交代问题,那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只要你不累不困,我们肯定会坚持到底。现在你是不是暂时休息片刻,吃点东西,然后再接着交代?”
王国炎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答复,眼睛朝隔离室的窗口斜睨了好半天,才气哼哼地说:“可以。再给老子拿酒来!”
魏德华一边示意马上给王国炎拿酒拿菜,一边自己也咬了一大口面包说道“王国炎,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但有件事你必须现在就做。”
王国炎接过递进来的盛酒的一次性软塑料杯子,一边大大地喝了一口,一边摆了摆手“有话就说,我听着哪!”
“你交代出来的这些东西,因为有领导要立即看一看,让我们马上送去。在送给领导审核的笔录材料上,应该有你的签字。这个程序你当然清楚,所以你现在必须在你交代的这些笔录材料上签字。”
“哈哈!他妈的终于有领导要看了!好!老子给你们签字!只要有人看,什么时候都能签!把笔录材料全都拿过来!是摁手印,还是写名字?是不是都得写上:以上记录我已经看过,同我交代的完全一样,没有出入?哈哈哈哈…不就这一套么,老子这辈子签得多了。拿材料来!还有酒!再来一杯…”
“代处长!找到了!看来里面确实有东西!”那个侦查员突然止不住地嚷了起来。
两个黑色的垃圾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杂物。垃圾袋子就在院内大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这个垃圾桶其实就在眼前!而且桶口是露大的,敞开的,这些垃圾和垃圾袋子一直就裸露着!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
没人想到会在这里头有什么东西,真的是忽略了。
袋子立刻被打开了。
一个袋子里全是垃圾,吃剩的鱼刺、鸡骨头、肉皮、饭渣塞得满满当当。可能时间有些长了,已经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尽管没发现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吃饭的人,绝不会只是一个女人,也绝不会只是一个人。都是什么人常在她这儿吃饭呢?真的会是那个姚戬利?在她家吃饭的不会是那些搞装修的,只能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一些人。
另一个袋子里上面也全是残羹剩饭,但从气味和色泽上判断,要新鲜一些。把上面的这些东西扒开,下面便是一堆撕烂了的纸片。确实是一些信件,有信封,有信纸。再下面,代英的眼睛不禁一亮:一堆被揉成一团的录像带裸露在眼前!
代英亲自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还算幸运,信件被撕烂的程度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破碎。看来这些信件都是在匆忙中撕掉的,所以纸块大都成形,有好些竟还连在一起。如果费点时间,大部分应该能够复原。而那团录像带则几乎完全被破坏了,不仅被揉成了一团,似乎还在脚下被狠狠地踩了半天!复原的可能性极小,能复原的部分也很少很少。
代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不禁有些纳闷。
他们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地要冲进来,莫非就是为了这个?
不可能再有别的了,看来就是它了。
好了,该撤了。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这些东西,一边告诉身边的侦查员,让他立刻转告屋子里面的人,整理房间,马上撤出。
“代处长!”这时屋子里一个侦查员突然冲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扑到代英身上,情不自禁地竟在代英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代英感觉到他像发烧一般的浑身打颤,当这个侦查员再抬起头来时,竟已是满脸泪水:“代处长,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代英看着这张兴奋异常。泣不成声的面孔,突然意识到真正重大的发现出现了!
在一件男式呢子大衣对襟锁扣的长缝里,缝进了4张巨款存单!3张是人民币存单,共440万元!1张是外币存单,共11万美元!除了一个用的是耿莉丽的名字外,其余全是化名!
在一顶老式军帽的帽檐里,竟然缝着一张前所未闻、今古奇观的“账单”上面罗列的人名有数十个!既有欠他巨款的人,也有他付过巨款的人,数额之大,令人瞠目!
“付款”一栏的人名单里,代英知道的有这些人:
潘毅(省城市工商行副行长):
1987年11月:5万元。
1991年6月:12万元。
1994年7月:20万元。
1995年10月:25万元。
1996年元月:40万元。
吕卞(省财政厅副厅长,原市财政局局长):
1987年12月:5万元。
1991年2月:5万元。
1994年3月:25万元。
1995年2月:20万元,5万港市。
1996年元月:20万元。
高建寥(省城主管工业、经济的副市长):
1993年10月:8万元。
1994年2月:10万元。
1994年10月:20万元。
1995年2月:20万元。
1995年12月:20万元,3万美元。
杨奋家(地区建行行长):
1993年7月:10万元。
1994年11月:10万元。
1995年2月:10万元。
1996年元月:10万元。
霍侠崇(省城市中级法院副院长,东城区法院院长):
1996年7月:10万元。
1996年8月:10万元。
1996年9月:30万元。
韩浩寥(省城市检察院检察宫):
1996年6月:10万元。
1996年7月:10万元。
章辰(省城市政法委副书记):
1996年7月:10万元。
1996年8月:20万元。
1996年9月:3万美元。
贾怀水(省劳改局副局长):
1996年9月:20万元。
仇一干(省人大副主任,原副省长):
1985年12月:3万元。
1987年9月:5万元。
1990年11月:10万元。
1993年8月:15万元。
1995年2月:30万元。
1996年2月:30万元,5万美元。
1996年6月:30万元。
还有的人名,代英已经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职务了。但有一点代英是清楚的,这些人决不会是等闲之辈!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些根本不是什么付款账目,而是一幅行贿受贿的百丑图!当然,这也是王国炎至今让他们亡魂落魄,闻风丧胆的杀手锏!尤其令人触目惊心的是,1996年6、7、8、9月份,正是王国炎犯案、审案、取证、调查、最终判决的时期,就在这一个阶段里,不算别的,只王国炎一人巨额行贿的数目就达一百多万!如果没有如此巨大的贿款,王国炎能活到今天吗?他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余罪能隐藏到今天吗?王国炎刀下枪下的那些冤魂,在阴曹地府如能见到这个账单,他们会作何感想?那些为此流血牺牲了的武警民警,如九泉有知,他们又会作何感想?
“欠款”一栏的人名单里,代英认识的有这些人:武凯运(省城大富豪汽车营销中心总经理):
1984年10月:7万元。
1986年4月:6万元。
1988年11月:9万元。
1991年7月:20万元。
1994年2月:15万元。
1995年10月:50万元。
高耀明(武术大师,省城私立武术学校校长兼董事长):
1991年12月:3万元。
1993年5月:10万元。
1995年8月:50万元。
马晋雄(武术教练,省城武警支队武术教官):
1994年6月:8万元。
1995年12月:10万元。
1996年元月:5万元。
老熊(爆破专家,现在龚跃进东关村建筑公司供职):
1985年元月:3万元。
1988年4月:3万元。
1992年2月:5万元。
1995年8月:10万元。
安永红(禹王钻石集团公司总经理,别名黑市长):
1987年6月:10万元。
1988年10月:5万元。
1992年7月:10万元。
1993年2月:30万元。
1994年5月:30万元。
1995年2月:50万元。
张卫革(广帅商业城。广帅水泥集团公司董事长):
1988年4月:10万元。
1993年2月:10万元。
1994年9月:30万元。
1995年12月:100万元。
薛刚山(老狼建筑集团公司总经理兼董事长):
1990年2月:10万元。
1991年4月:10万元。
1993年z月:20万元01994年12月:100万元。
仇晓津(省城大业房地产开发公司总经理):
1984年11月:5万元。
1987年3月:10万元。
1990年12月:17万元。
1992年12月:25万元。
1993年8月:50万元。
1994年10月:80万元。
1995年2月:200万元。
1995年12月:300万元。
1996年4月:450万元。
余下来的人名,他们的具体职务和工作,代英就不太清楚了,当然,这些人也一样绝非一般人物。不是无法无天的虎狼之辈,便是坐地分赃的势利小人。然而让代英百思不解的是,这么多人怎么都会欠王国炎的钱?而且欠下的都是一笔笔巨款!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王国炎用杀人抢劫得来的钱,对那些政府部门,权力机关的人大肆行贿纳贿,从而获得这些人以国家名义划拨的大笔投资和巨额贷款,当然也包括大桩的建筑项目。当这些大笔投资和巨额贷款划拨下来,以及那些大桩的建筑项目被包揽下来后,真正的分配权事实上是在王国炎手中,他想给谁就给谁,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王国炎借给这些“生死弟兄”们的钱,事实上都是国家的钱。而这些愿意为王国炎卖命,曾经跟王国炎“患难与共”的哥儿们,他们向王国炎所“借”的钱,事实上也都是国家的钱!
王国炎正是在这种权钱交易、黑箱操作之中,成了一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黑道人物!
这些名单上面,并没有姚戬利的名字。…这就对了!因为没有姚戬利的名字,所以姚戬利就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账单!而且极有可能是他和王国炎一块儿列出的这个名单!姚戬利也许有可能不知道巨额存折的事,但这个账单姚戬利肯定知道。…问题是,既然姚戬利知道有这么个账单,为什么他非要存放在王国炎家里,而自己不把它存放在一个更可靠的地方?…是王国炎没让他知道自己把它藏起来的?…那么,姚戬利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账单就在王国炎家里?…耿莉丽!耿莉丽知道家里不仅藏有巨额存款,而且还藏有账单!也许是因为王国炎的嘱咐,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目的,耿莉丽并没有告诉姚戬利家里藏有这么个账单。当她突然得知公安机关有人到她家突击搜查时,她才告诉了姚戬利家里藏着这么个东西。于是姚戬利才这么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地非要破坏这次行动不可!
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是,包括耿莉丽在内,他们虽然知道王国炎家里藏有这些东西,但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们并不知道。因为王国炎明白,一旦他们知道了,他就失去了要挟和遥控的资本,他几乎就死定了!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解释。
但不管怎样,总算找到了他们最害怕落在公安手里的东西!其实还有那两样东西,要是他们知道了的话,也许会更害怕!
这次行动真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马上撤出,代英再次发出了命令。
但撤出的时间似乎有些晚了,他的命令几乎和他的手机同时响起。
郝永泽在手机里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代处长!快!赶快撤出!他们又冲过来了!我们挡不住了!根本挡不住…”
代英一边招呼院子里的干警紧急撤出,一边继续问话:
“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也有20多个!不只有警察,还有十几个不穿警服的男男女女,他们自称是耿莉丽的家属和亲戚,非要冲过去不可!他们几个人对付我们一个,死缠硬磨,拉拉扯扯,大吵大闹,有的还对我们动手动脚,破口大骂,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挡不住…”
两分钟后,代英一行人已经撤到了院外。代英继续问道:
“永泽,你听着,我们已经撤了出来,你们的车是不是还挡在出口上?”
“是,我们的3辆车都在胡同口。”
“我们的车能不能开过去?”代英问。
“…大约有两米多宽的空间,估计可以。”
“永泽,你听着,马上放他们过来,不要再阻止他们。你们都马上撤到大街两旁,我们车准备硬闯过去!明白吗?”
“…明白!”
“立刻转告郭曾宏和其余的人,尽快撤到路旁!”
“明白!”
“尽可能把他们的人也全都引到路旁!”
“明白!”
代英执行任务共带来两辆车,一辆是小面包,一辆是桑塔纳。他亲自开车,让自己一个人坐进前面的小面包里,让另外的几个人全都坐在了后面的桑塔纳里,并让他们把那些“东西”也全都放在了后面的桑塔纳里。
代英对后面开车的司机大声喊道:
“点火发动!打开车灯!我在前,你们在后!错开位置!如果我的车被挡住了,你们的车千万不要停,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如果有人拦截,强行通过!出了问题由我负责!好了,一切按我的命令行事!”
两辆车一前一后,发动机的阵阵轰鸣在夜空中如雷贯耳,刺眼的灯光把窄窄的胡同照得如同白昼。
终于看到了不远处有人冲了过来,代英大喝一声:
“开车!”
两辆车顷刻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冲了过去!
代英两眼圆睁,直视着前方。车越开越快,前面并没有看到什么遮拦物。曾有两个人在路中间站了一站,试图拦车,但紧接着就像被什么吓坏了一样跳到了路旁。
不怕死的就站着别动!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究竟有多勇敢!代英一边想,一边把脚再次踩在了油门上。
两辆车以近似疯狂的速度继续向前猛冲。
胡同的一个拐弯处,代英突然被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长裙,脚穿白鞋的女人!就是王国炎家墙上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对了,就是她,耿莉丽!不知是被迎面疾驶而来的汽车吓傻了,还是感到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竟满脸恐怖,面色煞白,像被什么定在了那里一样,痴痴地站在他车前的路面上一动不动!代英几乎没来得及考虑,似乎是出自一种本能,下意识地把脚猛然踩在了车闸上。
面包车发出一声尖利的响声,像是撞在了墙上一样,跳了一跳,陡然停在了离那个女人1米左右的地方。
代英的脸撞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巨响,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道耀眼的光亮从他的车旁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