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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空气清爽,天高云淡,暖融融的阳光从车窗玻璃照进来,非常舒服。谁也没说话,车里显得特别安静。今天的事情很多,上午先去国家计委,把香桂高速公路的立项申请报告和项目可行性分析报告呈上去,下午赶到交通部,把这条高速公路方方面面的情况,向一位副部长当面呈述。

 香桂高速公路,对香州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奥迪和广本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行驶。还是霍光明最先打破了寂静,说话了:"老板,你来了几天了,还没和徐杰见上一面吧,是不是把他和他的几个同学叫来,我来安排如何?"霍光明一边征求徐苑的意见,一边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关键。他后悔自己没经过什么思考就说出来,实在不应该讲"我来安排"的,何况关键是自己新来的顶头上司,又实实在在坐在同一辆车上。见关键无动于衷的样子,霍光明把心思稍稍放下了。他想,关键刚来驻京办,很多套路还不懂吧。徐杰是徐苑唯一的公子,很有个性,心高气傲。他正攻读大学硕士研究生,据说因为成绩突出、品学兼优的缘故,才被学校保送选拔的。徐苑每次来京出差时,想叫儿子一起吃顿饭,但徐杰都推辞说学习太紧张,没有时间。其实,徐杰一看见父亲常常前呼后拥的,就反感,他是一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年轻人,他实在不想在父亲的光环下生活。霍光明摸透了徐杰的心思,隔三差五去大学西大门口的随意居饭店,请他和他的一帮同学吃饭,有时候也把他们请到香江大酒店盛情款待一番。说是徐杰的同学,严格地说又不是同学,而是朋友。他们在不同的大学读书;他们都是有来头、有些渊源的,一个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的女儿,一个是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的儿子,一个是某市市长的儿子…他们早先都不认识,通过霍光明巧妙安排,后来就成了好朋友。记得两年前那个冬季的一天,霍光明去请他们吃饭,他们说学院路新开了一家意大利比萨店,今天不想吃中餐,只想尝尝比萨的味道。一行人来到比萨店,哇噻,食客爆满,预备就餐的客人手里拿着号子,排着长长的队伍。霍光明想,这么多人啊,是不是都疯了,那玩意就那么好吃吗?一想到同学们深深的渴望,赶紧找侍应生拿了号子,带着大家加入到长蛇一样的队伍中。那天,雪很大,风很急,为了吃上一顿比萨,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这顿饭,同学们吃得很兴奋很开心。在兴奋和愉快中,不时有同学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说,霍光明叔叔请我们吃比萨呢,味道嘛,就是爽!徐杰也不例外,告诉徐苑说霍叔叔很亲切很关心自己,自己和霍叔叔早就成了"忘年交"了。霍光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被快乐的同学们所感染,尽管没吃出比萨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最终的结果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甘美。

 当然,这些对关键来说,是不知道的。

 关键见霍光明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依然莫名其妙的样子。关键不说话,霍光明也不点破。这个时候,如果关键问霍光明徐杰是谁的话,徐苑可能会不高兴:"连我儿子不知道,还是驻京办主任呢?"如果霍光明告诉关键的话,关键可能也会不高兴:"你不说,老板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儿子呢?"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哼哼哈哈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没说话还算默契。

 徐苑慢条斯理,又像是自我解嘲道:"我那儿子啊,总是和我很生分的,倒是和你霍光明蛮有缘似的,很讲得来嘛。"

 霍光明乐在心里,表面上依然风平浪静的样子,回答得很巧妙:"老板,我和关主任来联系,安排在办事处行么?"说完,又瞟了关键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几天太忙,看看再说吧。"徐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其实已暗示得很清楚了,这些小事还要叮嘱么?你去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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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说着,徐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何晓雅打来的,赶快接了。何晓雅在电话里反复埋怨徐苑不够意思,来北京几天了也不告诉他一声。徐苑解释说:"不是不打你电话,我还以为你陪首长去欧洲了呢,前两天看新闻,还看到你报道首长出访欧洲呀。"其实,徐苑哪里看了新闻,在北京的这几天,不是开会,就是跑项目,其余大部分时间是在酒桌上度过的。他说看了何晓雅的新闻,也是在酒桌上从朋友们的寒暄中听来的。何晓雅又说:"你堂堂徐市长来了,我再忙也得抽时间看你,我们谁跟谁呀!"

 我们谁跟谁呀。徐苑觉得何晓雅够朋友、重感情、讲义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也许因为在首长身边工作多年的缘故,他的稳重,他的老辣,他的谨小慎微,和他三十多岁的年龄极不相符。何晓雅和徐苑交往多年,并没有找徐苑帮过一次忙,办过一件个人私事,老家的亲朋好友也没有麻烦过一回。单凭这一点,徐苑对何晓雅就另眼相看了。徐苑每次来京办事,都带些香州的土特产看看何晓雅。何晓雅呢?也回赠一些北京的或从国外带回来的礼品。你来我往中,两人不知不觉就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何晓雅的电话,把徐苑的思绪倏然拉到两年前,那是一个柳絮飘飞的日子,何晓雅从北京打来电话,要徐苑从香州立刻起程,迅速飞过去,他已经安排妥当了,让徐苑见见省委副书记司马德。

 何晓雅是个很用心思的朋友。三四年前的一次聚会,徐苑向何晓雅透露自己想挪动一下位子,向革命的事业前进一步的想法,何晓雅就一直放在心里。有一天,何晓雅要徐苑赶紧写一篇《论基层党员干部的道德修养》的文章,并告诉他,这篇文章将和司马德副书记的《加强和改进党的基层组织建设,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提供坚强保证》一同发表在最权威的某杂志上,这样就会引起书记的关注,关注就会重视,重视就会提拔,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三个月后,那篇文章果真和司马德副书记的文章发表在那份重要的杂志上。

 接了何晓雅电话后,徐苑赶紧买了机票,连夜飞到了北京。在徐苑下榻的北京饭店贵宾楼的房间里,何晓雅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晚上,司马德副书记请我吃饭,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二楼丽江厅,你也在隔壁订个包厢吧。当酒喝得正在兴头上时我过去叫你,你就跟我见见书记,敬几杯酒吧。"

 那时,徐苑还是白地市的市委书记。他悄悄地进京,没有惊动办事处。驻京办主任李松涛和他级别一样,都是正处级,平起平坐。据说,李松涛的眼里除了市委书记和市长就再也没有别的人。所以徐苑认为两人偶尔见面时,表面上那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很虚伪,骨子里李松涛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那次进京,何况情况特殊呢,何晓雅一再叮嘱,小心谨慎为妙。

 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丽江厅隔壁的包厢里,徐苑坐立不安,不停地吸烟,伺立一旁的秘书见他抽完了一支,又麻利地递上一支,温柔地点上火儿,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无论对于哪个官员来说,搭上省委副书记这条线都意味着最大的契机。正在他闷头闷脑耐心苦等时,喝得满脸通红的何晓雅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进来了。也许是职业使然,进门后,他顺手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其实,像香格里拉大酒店这样豪华的五星级宾馆,隔音效果非常好,每间房子都是独立的王国独立的小世界。何晓雅告诉徐苑,他是假借上洗手间的名义才溜出来找他们,本来丽江厅有单独的洗手间,他硬是等到一个处长进去方便后,才直起腰摊开两手说,人有三急,说急就急,扛不住了,实在等不得,只好多走几步到外面方便去。

 两人装作刚刚巧遇的样子,徐苑被何晓雅连拉带拽带进了丽江厅。何晓雅一边热情地把徐苑往司马德副书记跟前推,一边介绍说:"这个世界真小啊,刚出门就碰上老朋友,书记,写《论基层党员干部的道德修养》文章的作者,白地市委书记徐苑。他常说您是他最崇拜的领导,心中的偶像,可就是无缘拜见。今天碰巧遇到,我说您老也在这里,他就闹着一定要来敬酒,表表自己虔诚之心哪。您看,这不就来了。"

 很多谈笑风生的言语,有"明捧"和"暗捧"两种:"明捧"就是毫不脸红心跳,不害臊地赤裸裸地拍马屁;而"暗捧"呢,就高明得多,艺术得多了,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实际上则是寓意深刻,达到了一种"借力打力"的效果。司马德副书记灿烂地微笑着,看上去很愉悦。何晓雅的话属于后一种,让人听起来非常受用。他还站起来,平易近人地和徐苑握手,弄得徐苑受宠若惊。之后,徐苑一圈一圈地敬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喝到了什么时候,云里雾里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司马德副书记说的"小徐这人就是太实在,你们可不能欺负他啊"那句话,早已清清楚楚地揳入他的记忆深处,在好长的一段时光里,都非常莫名的感动。

 春天的北京啊,你是多么的可爱!

 仕途上后来的顺风顺水,当然与徐苑和司马德副书记频繁的交往不无关联。徐苑想,这一切证明,何晓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用心良苦的朋友。后来很多次来京,徐苑想用贵重礼品和红包表示自己的一点心意,都被何晓雅婉言谢绝。何晓雅不是那种贪财的人,他对钱这东西兴趣不大,在很多场合常说"生不带来的,死不带去的,只有钱这东西罢了",也许是在首长身边耳濡目染的缘故,他对名声对前途格外珍惜。多年以前,他暗暗把人生作了长远的规划。正因为这一点,徐苑越发佩服何晓雅起来,自己也暗暗下定决心,为官一任,必定造福一方!

 现在,徐苑靠在奥迪汽车后座的皮椅上,思绪倏地一下从春天又回到了这个秋阳高照的上午。

 香桂高速公路这个项目,对香州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徐苑想。

 便宜坊烤鸭店

 接到潘晓莉的电话时,已是下午4点来钟。"徐市长吗?我是小潘,还记得吗?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潘晓莉声音甜甜的,而且带着轻轻柔柔的嗔怪。

 "哦,潘总,你说什么话呀?怎么会忘记呢?这次来北京,对我来说有两个意外,第一是很意外地认识你,第二是你很意外地给我打电话了。"徐苑很真诚,没有丝毫虚假的成分掺和在里面。

 "徐市长,谢谢你!真的要好好感谢你才是!"潘晓莉的语气还是那么舒缓而优美。

 "谢我什么啊?无功不受禄。我们才认识几天,我也没帮你什么,何来谢我?"徐苑觉得潘晓莉莫名其妙的,弄得自己一头雾水。

 "市长啊,你还记得那天一起喝酒的刘总吗?他说话真算数,那天我还以为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呢。今天,他就叫我过来把广告合同签了。他说做生意诚信为本,既然说了,怎么敢抹了市长的面子呢?你说,我不谢你谢谁呀!本来十几个公司争这档业务,刘总硬是给了我,还是你市长大人的面子大呀…"潘晓莉语速由缓到快,开始唠叨起来。

 "哦,我哪有什么面子呀?还不是你很能干嘛。"徐苑说完,脑海里突然闪过刘倚锋的影子,心想,刘倚锋绝非简单的人物啊,自己的心思他好像能一眼洞穿似的!

 "徐市长啊,今天刘总带我参观他的公司和别墅区,好气派的!刘总想请你吃顿饭,你晚上抽出时间赏赏脸,好吗?"潘晓莉笑嘻嘻地问。

 "不要客气。"徐苑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刘倚锋爽朗的声音:"客气什么呀?徐市长你不是说欢迎我去香州投资吗?实不相瞒,这几天我让朋友去香州考察了,那是个风水宝地…"说到这里,刘倚锋故意停顿下来。

 "当然欢迎啦,像刘总你这样的大老板就更欢迎了,你是叶司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徐苑客气起来。香州作为老工业城市,城市布局不合理,环境污染严重。徐苑上任后,立即向钟国泰和唐鸣谙提出了"建筑是形,文化是魂,环境是本"的城市建设新理念,很快得到了书记和市长的首肯,并给予他以往任何一届常务副市长没有过的鼎力支持——先斩后奏的权力!之后,徐苑把城市建设作为工作重心,改造治理旧河道,建成水上公园,建设香江立交桥,大二环路,还准备建设省里最大的金世纪广场…要让全市亮化起来,绿化起来!像刘倚锋这样有实力的知名房地产企业,如果能进驻香州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徐市长,这样吧,我跟潘总晚上单独请你吃烤鸭吧,崇文门外的便宜坊。俗话说来北京不吃烤鸭——等于白来一趟哪!"刘倚锋好像坚信徐苑一定会赴他的饭局似的,气语透露出自信和稳重。

 "好吧。"徐苑爽快地答应道。

 也许是刘倚锋的一句"我跟潘总单独请你"的话,像磁场一样把他的心牢牢吸引了。那一刻,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潘晓莉那迷人的身段,丰满的胸脯,那溢彩流光的眼神…

 从交通部出来,徐苑吩咐关键和霍光明说:"晚上有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把小杜小张安排好就行。"大凡领导有什么活动,下属是不能随便过问的。关键和霍光明忙说:"那当然,肯定安排好。老板您忙您的吧,我们刚巧借这个机会把徐杰和他的同学们请过来,打打牙祭!""打牙祭",香州话就是好好吃顿饭,关键和霍光明的意思就是学校伙食差,应该好好补补营养,在徐苑面前说,就借作由头罢了。

 倪好把徐苑送到崇文门外之后,怯怯地问:"徐市长,我什么时候来接你?"徐苑和蔼地道:"不用了,小倪,你回去吧。"

 在外省人心目中,都以为全聚德烤鸭是最正宗的北京烤鸭,其实不然,只有地地道道的北京人知道,便宜坊的烤鸭才称得上烤鸭的始祖。为了保证烤鸭的质量,便宜坊安排专人负责养鸭,使用的都是百日内长成四五斤重的嫩鸭子。做烤鸭很费事儿,前期先要把鸭子褪毛后在膀根下开一个小洞取出内脏,然后把鸭皮吹鼓,再在肚子里灌满清水后把小洞缝上,此后还要用开水通浇鸭身四五遍,而后趁热刷两遍饴糖,再阴干一天才能备用。闷炉烧烤通常用的是地炉,炉内是炭火,对烧烤的温度要求很高。闷炉烤出鸭子的特点是皮酥肉鲜且出肉率高,肉质肥而不腻酥软香甜,因此明清两朝一直是宫廷的御用菜。便宜坊,作为北京真正的老字号,到今天已经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了。

 刘倚锋在这里宴请徐苑,可想而知,他对徐苑的重视程度非比寻常。

 徐苑一进便宜坊烤鸭店,就看见刘倚锋、潘晓莉和一个漂亮的陌生女子早已恭候在那里。

 一见面,刘倚锋握着徐苑的手说:"徐市长,你这样的政府大员赏光,我荣幸之至啊。"

 "惭愧惭愧啦,来北京才知道官小,到深圳才知道钱少,去海南才知道身体不好。你莫给我灌迷魂汤了,我算老几?你刘总才是北京了不得的人物啊!"徐苑谦虚的语气带着调侃的味道,既给刘倚锋戴了顶高帽,自己也显得很有风度,还把气氛营造得非常融洽祥和了。

 "市长大人啊,刘总为了请你吃这顿饭,是费了好多心思的,究竟选择什么地方呢?像你这样的领导什么没吃过呀?还是找个有点特点的地方吧,所以就选了便宜坊。"潘晓莉妩媚一笑,在一边帮腔说。

 潘晓莉这么说自然是强调刘倚锋对这次宴请的重视和良苦用心。帮腔是一门学问,要选择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使用合适的话语,说给合适的人听,让听到的人感到心里敞亮舒畅,帮着别人实现了说话的目的。这是官场人士惯用的伎俩。对潘晓莉来讲,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明她是何等聪明伶俐的人啊。

 "太客气,太客气了!"徐苑一边说,一边给了潘晓莉一个赞许的眼神。之后,又瞟了一眼坐在刘倚锋身边的小姐。

 刘倚锋见状,笑着介绍说:"这位是杨洋小姐,我公司的秘书。"

 "很高兴认识领导!"这位腰很细、皮肤很嫩白,长得风情万种的杨洋伸出纤纤玉手边握手边说。

 徐苑很有涵养也很潇洒地握了手,笑了笑,心想,刘大老板艳福不浅啊,连小秘素质都这么高。

 这样客套寒暄的时候,一个大腹便便,扎着领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敲门进来了,他热情地望着刘倚锋问:"刘总,菜已经安排好了,喝什么酒?"

 刘倚锋向徐苑介绍道:"这就是便宜坊的老板谭总,今晚的菜是他亲自配备的。"刘倚锋的话尽管轻描淡写似的,但包含着异常深刻的两层意思——第一,像这样百年老店的老板都来了,我刘倚锋面子不小吧?第二,老板都亲自配菜,你徐苑的面子够大了吧?

 现如今请客吃饭并不是吃口味,而是吃"面子"。店主像迎驾那样热情接待,又万般周到地伺候着,客人就感到有了"面子";有了这场面上的"面子",就感到十分的满足和惬意。

 刘倚锋继续道:"谭总,给我们来瓶洋酒吧——路易十三。"

 徐苑来不及劝阻,谭老板打着拱手说:"别的菜马上上来,烤鸭还要烤一阵子,你们慢用,我还有点事。"说完就走了。

 菜开始上来了,酒水上来了,刘倚锋举杯站起来,大家跟着端杯站起来。刘倚锋说:"能在北京敬徐市长的酒不容易,我建议大家一起敬市长吧!祝市长万事顺意,前程似锦。"

 徐苑也是场面上的人,忙说:"不敢当啊,那我就祝各位事业发达,财源广进。"

 美妙的开局,意味着故事越来越精彩。

 刘倚锋见侍应生把酒斟满后,说:"现在我们单个儿敬市长,徐市长,一杯薄酒啊,不成敬意!"说完,一仰脖子"咕噜咕噜"豪放地倒进了喉咙。徐苑见状,赶紧跟着喝了。可能是喝得过快的原因,刘倚锋呛了一口,用手捂着胸,有点难受的样子。坐在旁边的杨洋一边用粉拳捶着他的背,一边温柔地问:"刘总,不要紧吧,先喝口茶,顺顺气。"

 徐苑见杨秘书翘翘的嘴唇差不多贴到了刘倚锋的脸上,丰满的胸脯差不多偎到了刘倚锋的身上,心里好生羡慕。

 此时,潘晓莉朱唇微启,嫣然一笑:"感谢领导的关心,请领导继续关心啊!"潘晓莉的声音甜甜的,是熟透了的新疆吐鲁番葡萄的那种甘甜,叫人满口生津,荡气回肠。她的这句看起来无头无尾、莫名其妙的话,实则暗示了是你徐市长的"面子",刘总才给了我这笔生意,不谢你谢谁啊?徐苑没有点破,故意装着心照不宣的样子道:"应该的,应该的。"

 接着,杨秘书也站起来敬酒。

 就这样喝了几轮。刚开始,徐苑还感觉很受用,心里很滋润,谁说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啊?我不也和在香州一样吗,受到这么高的礼遇。当权的滋味嘛就是好,当权的乐趣嘛就是无穷无尽的。过后,发现不妙,这样算哪门子事啊,他们喝一杯,自己就要喝三杯,他们喝三杯,自己就要喝九杯呢。徐苑不干了,忙说:"这样喝,太不合理,我怎么喝得赢你们三个啊?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游戏,每个人讲个笑话,不管哪个讲,必须让另外三个人发笑,而自己不能笑,故事要短,不能超过五分钟,就算赢,那么三个人必须喝一杯;反之,就算输,只好自己喝一杯。"

 "那怎么行呢?徐市长,好段子好笑话好幽默都是从你们官场批发出来的,我们输定了。"刘倚锋马上答道。

 徐苑打趣说:"我那里只批发帽子,不批发段子。刘总带个头,先来吧。"

 刘倚锋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一个画家色迷迷地注视着模特儿一丝不挂的身体问:-你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脱光衣服吗?-模特回答道:-当然不是,可男人不脱衣服,却是第一次-"

 一说完,大家哈哈大笑,潘晓莉的脸红了,杨秘书也似嗔非嗔说:"你真坏,真坏!"并且边说边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用手捏刘倚锋的大腿。大家刚准备举杯喝酒,刘倚锋突然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徐苑把酒杯放下趁机说:"刘总输了,该罚一杯。"刘倚锋也不推脱,一仰脖子,喝了一杯。见刘倚锋喝了,徐苑说:"按顺时针该杨秘书了。"

 杨洋先是难为情的样子,然后吐了下舌头,说:"一个男人十分贪婪地盯着一张几片树叶遮掩羞部的裸体女油画像,妻子发怒了,冲着丈夫道:-你是想站到秋天,待树叶落下才甘心吗?-"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喝了一杯酒后,潘晓莉说:"你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嘛,说得蛮异曲同工啊。我也来一段,有个女秘书正坐在经理腿上撒娇,突然经理的老婆出现在门口。经理立刻严厉地对女秘书说:-无论公司的经济多么困难,我的办公室也不能只有一把椅子啊-"

 一说完,徐苑刚想笑,一看刘倚锋和杨秘书愣在那里,赶紧打圆场说:"潘总,你输了,罚酒罚酒。"

 潘晓莉也不客气,喝完说:"该你徐市长了,你来一段吧。"

 徐苑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就是想不起来,无从开口,只好说:"这杯酒我喝了,下一轮想好,一定讲一个。"

 刘倚锋见徐苑把酒喝了,也不勉强,含沙射影地说:"一对夫妇在钓鱼,妻子不停地唠叨,没过一会儿,竟然有条大鱼上钩了。妻子说:-这条大鱼真可怜-丈夫道:-是啊!只要它闭上嘴巴,不也就没事了吗?-"

 刘倚锋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刘倚锋也不例外,笑了。徐苑说:"刘总,你自己笑了,你又输了,喝酒喝酒!"坐在刘倚锋身边的杨洋,也不避开大家的目光,很自然地摸着刘倚锋的后背说:"傻瓜,少喝点,会醉的。"

 徐苑和潘晓莉一边笑,一边埋头喝汤。

 这时候,一个戴着高高白帽的厨师将刚出炉的烤鸭,用小车推着进来了。厨师耍魔术似的,用薄薄的刀刃把鸭子飞快地削片,肉片如下雪般堆积在洁白无瑕的瓷盘里。这简直是表演,在满足食客的味觉之前,先给以视觉上的快感。

 刘倚锋见厨师一丝不苟地忙得差不多了,介绍道:"徐市长,这是便宜坊最好的特级厨师牛师傅,他做的烤鸭鲜嫩可口,柔软润滑,沁人心脾,大家尝尝。"

 徐苑说:"刘总不愧是美食家啊。"

 刘倚锋见徐苑恭维自己,忙做起示范来。左手端一张小荷叶般的面饼,右手持筷夹入蘸甜面酱的鸭片及小葱、黄瓜条,继而包裹成形,填塞入口。随后,大家也不谦让,自己动起手来。

 徐苑举起酒杯说:"我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

 潘晓莉却不肯举杯,美目传情,嫣然一笑说:"要敬就单个敬。说句冒犯的话,你一杯酒同时敬我们三人,怎么能行呢?感情要专一嘛。"

 如果是在香州,这个酒早就喝不下去了。很多场合下,敬酒的人端着满满的一杯酒喝光后说:"我干完,市长随意。"而徐苑呢?端着酒杯做个样子只抿了一点点,屁股都没抬一下。而今天真是奇怪啊,不管什么话从潘晓莉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并富有无穷的魅力。不管她说什么,自己怎么也生气不起来。难道自己喜欢上这丫头片子了?

 刘倚锋给徐苑解围帮腔说:"这样吧,我和小杨就免了,市长和潘总连喝三杯如何?"

 于是徐苑和潘晓莉频频举杯,一口气喝了三杯。

 徐苑见刘倚锋和杨秘书不停地看自己,感觉自己那点心思像被他们觉察到了似的,就不好意思起来。忙摸出一支香烟来,问刘倚锋:"抽不?"刘倚锋说:"不抽。不好意思了,没给你敬烟啊。"潘晓莉麻利地打燃打火机,把烟点了。徐苑深沉地吸了口烟,吐出一个个袅袅飘升的烟圈,在明亮的灯光下美丽极了。

 徐苑清清嗓子,转换话题说:"潘总啊,刘总好偏心的,今天不是请你参观了他的大本营吗?刘总不够意思,硬是不请我。"

 刘倚锋还没等潘晓莉搭话,赶紧说:"谁不知道徐市长公务在身,把工作看得跟命一样重要?要不,明天抽空去我那里走走?"

 徐苑摆摆手,很儒雅地说:"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明天把事办完,后天就回去了。"

 "后天就回去?来也匆匆,去亦匆匆,太快了吧。"刘倚锋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潘晓莉,似乎在暗示她,你赶紧接话呀。

 徐苑感叹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一转眼,来北京快一星期了啊,市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哪,时不我待啊!"

 潘晓莉说:"刘总,你不是安排人手去香州调研过了,想重点投资香州吗?后天同徐市长一起去香州岂不更好?"她的话,表面上像是对刘倚锋说的,实际上是对徐苑说的。

 刘倚锋开玩笑说:"如果有你潘总作陪,那我和小杨就去呗。小杨,你说是不是?"

 潘晓莉赶紧说:"如果大市长欢迎的话,我肯定去。"说完,她的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清澈的溪流,无声无息地倾泻过来,把恍恍惚惚的徐苑全身淋得湿漉漉的,甚是惬意。

 徐苑忙说:"欢迎,怎么不欢迎?我们敲锣打鼓还来不及呢。"

 刘倚锋态度恭敬地听他们讲话。他在生意场上爬摸滚打多年,养成了自认为不错的习惯。那就是先听听别人想要说什么,再想想别人想要听什么,然后简短有力地说些别人喜欢听的话。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那好呀,我们就陪徐市长去趟香州吧。小杨,机票你去落实好了!"刘倚锋总结性道。

 接下来大家又喝了两杯。刘倚锋见余下的酒已不多了,忙招呼侍应生再来一瓶。徐苑见状说:"别再来了,洋酒太厉害,口感又好,不知不觉喝醉了也不晓得啊。"潘晓莉在一旁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我也喝醉了呀,交警抓得好严的,酒后驾车,一拘留就是半个月,车是不能开了,只好打的回去了。"

 刘倚锋见大家个个喝得弯弯歪歪的,确实差不多了,就不再勉强,建议把最后一杯喝了,作为团圆酒。大家弯弯歪歪地站起来,端起酒杯,边喝边说:"谢谢刘总,谢谢了。"

 在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晃晃的潘晓莉像即将倒塌的大厦那样倾斜着,徐苑赶紧扶住,潘晓莉顺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依然嘟囔着说:"洋酒太厉害,我第一次喝这么多啊。"徐苑赶紧接话说:"今天就告一段落吧。"

 潘晓莉软绵绵的身子,几乎全部压在徐苑的身上。让徐苑能摸到她的细皮嫩肉,感觉到她的蜂腰细软,小屁股翘翘的,胸脯鼓鼓的,个儿高高,两腿修长,风摆杨柳的醉姿,越发娇媚。那一刹那,徐苑的神态既惊慌又傲慢,就像一个偷撬保险柜时被主人当场抓获的管家。

 杨秘书埋了单,一行人走出便宜坊烤鸭店。刘倚锋见徐苑和潘晓莉依偎在一块好像一个人似的,想说送他们回去,又怕产生尴尬;如果不说这样场面上的话,又怕不礼貌,一时无所适从。好在善于察言观色的杨秘书机灵,救了驾。她一边小鸟依人地偎在刘倚锋身上,一边开徐苑的玩笑说:"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你就送潘总回去好不?"徐苑和潘晓莉也不搭话,装作醉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刘倚锋赶紧拦了一辆的士,把他们送上车,自己和杨秘书钻进等候多时的奔驰车里。

 上车后,徐苑把车窗玻璃摇下来,伸出脑袋打招呼说:"记得后天去香州啊!后天!"说完,声音被加速的的士抛在后头,变得越来越渺远了。

 莲花小区

 的士七弯八拐大约开了四五十分钟,好不容易到了莲花小区。

 徐苑扶着一摊烂泥似的潘晓莉下了车,心里一阵慌乱。见潘晓莉沉睡的样子,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小脸蛋,想把她叫醒,一边对着她的耳朵说:"晓莉,你不是说莲花小区吗?已经到了。你是不是自己上去,我要回办事处了。"

 其实,这个时候对于徐苑来说,他的内心极为复杂,仿佛一只飘在半空突然断了线的风筝,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不知如何是好。他预感到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在等着他,他希望这个故事很快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但又怕它真的发生。他认为自己应该知足了,有个温柔贤娴当教师的妻子,有个聪明听话读研究生的儿子,而自己的事业正乘风破浪,扶摇直上…他是一个想开创一番伟业的男人,作为省里第二大城市香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他多么想把香州建设得更美丽,使老百姓更富裕,让每一个香州人民骄傲起来!他对自己的前途也充满信心,他还要当市长,市委书记…

 那一刻,他矛盾极了。

 然而,自从第一次见了潘晓莉之后,他就像掉了魂似的,难以释怀。潘晓莉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身影总是不停地在他眼前晃动,让他寢食难安。难怪,刚才脱口而出呼唤着她的名字了,要是在公众场合,他绝对非常注意分寸,不会这么喊的。而是很有风度、很得体地称呼潘总的。

 "不嘛,我要你送我上去嘛。"

 当趴在他肩上的潘晓莉撒娇时,他的心已酥软软的了,自己怎么能拒绝如此优雅的女人的请求呢?

 一进门,潘晓莉勾着徐苑的脖子,紧紧地抱着,把灼热发烫的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不停地搅动。双手捧着他的后脑,五指分开,插进他柔软乌黑的短发。徐苑心跳不止,血液加快,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他动情地吻着她,听到了她的呼吸、心跳,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他还分明听到她说:

 "我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上你!"

 他伸出一双粗壮的胳膊抱起她,像一阵疯狂的龙卷风,把她从客厅刮到卧室宽大的床上,说:

 "我也喜欢你,宝贝!"

 衣服。裤子。乳罩。三角短裤。也被龙卷风一般刮得满屋纷飞。

 他把她紧紧地压在下面,火热的身体包裹着另外一个火热的身体。她不停地扭动着雪白的身子,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一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体内深处一股热流在向外汹涌,在她体内有力地喷射。一会儿,山崩地裂了。

 这个夜晚是一生中最美妙的夜晚。

 这个夜晚是属于徐苑的浪漫的夜晚。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片苍茫。身子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在浩瀚无边的空中飘来飘去。

 两个人依然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嘴对着嘴,舌头不断地搅动,贪婪地吸吮着。

 "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第一次见到你就悄悄地爱上了你,傻瓜。你的爽快、强硬、率真,还有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其实,他何尝不喜欢她呢?她那完美无瑕的胴体,优美的曲线,几近透明的肌肤,是那般迷人,那般完美,那般勾人魂魄,好像是一代宗师罗丹笔下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深深地吸引着他!然而,他胆怯了,他害怕了。他是副市长,他是党和国家培养多年的高级干部,他还有美好的前程和大刀阔斧的事业…他洗了个澡,穿上衣服,摸着她那都能拧出水来的小脸蛋,说:"我要回香江大酒店了,明天还有好多事情的。"她依依不舍,水蛇一样缠着他,嗲声嗲气地说:"苑哥,我的车还停在便宜坊呢,明早起早点,取了车我送你嘛,我舍不得你走嘛。"

 徐苑心一软,留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开始还辗转反侧,想着这些天未办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对香州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就睡不着。后来,也许因太疲劳的缘故吧,之后,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时,夜的黑幕已渐渐褪去,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了,窗外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鸣叫。她也醒来了,用水汪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肆无忌惮起来,先抚摸着她的秀美的头发,继而摸到她的脸,她的熟桃子似的Rx房,再往下就摸到了浓密黝黑的丛林和一片潮湿。他的手指好比魔棒,让潘晓莉疯狂起来,渴望他更猛烈些,把她揉烂、撕碎。她心思浮动,声音和目光开始迷离和清澈起来,爱怜地望着身边自己仰慕的男人。

 徐苑受不住了,把身体重重地压下去,剧烈地运动着,就像一个出色的骑手,在广阔无垠的原野长驱直入地驰骋,更像恺撒大帝那样勇猛向前地征战四方。

 关键素有早起的习惯。昨天是他来北京这段时日里比较轻松的一天。安排司机倪好送走徐苑后,他让霍光明把徐杰和他的几个同学接到酒店,因为徐苑不在场,杜秘书和张科长非常随便,坚决推辞喝酒,而学生们呢本来就不爱酒,所以把喝酒这项苦差使彻底免了。十几个人上了满满的一桌菜,还算吃得舒服和清爽。

 当关键向酒店外走去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徐苑从一辆红色欧宝跑车下来。关键本想往回走,又好像感觉到徐苑早就发现了他,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去。

 "老板,早啊。"关键用热情的、带着巴结的口气向徐苑打招呼。"你也蛮早嘛。我有早起的习惯,一起来就想到外面运动运动。"徐苑很随和,打马虎眼说。

 "徐杰昨晚打您手机,关机,我把他们送回学校了。我们知道您太忙,肯定回来得晚,就自顾自休息了,没陪您,不好意思啊。"关键既表了功,又故意装聋作哑。

 "谢谢了,谢谢,关主任。"徐苑高兴地说完,神态立刻镇定自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