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三月四日下午河东省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就要乘飞机到北京去开会,按照以往的惯例,陈唤诚和路坦平于三日下午组织了一个各界人士座谈会,参加会议的有省委省政府的领导,省内著名企业家,知名人士和老干部。目的是让大家畅所欲言,共商河东省的稳定发展大计。让各界人士提提意见,代表们把好的建议带到北京“两会”上去。

 座谈会在大野路省委招待所举行,刚开始会议室内的气氛还比较融洽,会议室外春雨淅淅沥沥。这样的会议一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糖果饮料应有尽有,标语祝福必不可少。会议室内左右两边的墙壁上挂着醒目的标语:畅所欲言共商国是为河东稳定发展建言献策;集思广益参政议政把国家复兴富强视作己任。“建言献策”和“畅所欲言”是座谈会的主题。今天这个宴会省委书记陈唤诚比较重视,把老干部都请到了,总共有七八十个人参加会议。

 八张圆桌上坐了八十个人,每张桌子上有一位省领导作陪,省委书记陈唤诚和原省委书记马风疾,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杨再成,原省政协主席文景明、成大业坐在一起。省长路坦平、政协主席刘远超、原人事厅厅长井然等人坐在一起。

 座谈会开始,陈唤诚先讲了话,陈唤诚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为革命流血流汗几十年,已经成为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新同志要学习老同志兢兢业业,艰苦奋斗,不怕流血牺牲,为建设新中国立下不朽功勋的革命精神,学习他们无私无畏,廉洁奉公的高尚情操,并且要把这种可贵的革命精神发扬光大,为落实工业强省战略努力奋斗。当然在工业强省战略的实施中以及平时省委省政府的工作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失误,希望老同志指导批评,对于河东省的稳定发展也要献计献策…

 在谈到河东的电解铝时他说了这样的情况:2004年,电解铝的平均价格在每吨16200元左右。而据统计,同期国内电解铝的成本大都在每吨16500元以上。所以,业内人士普遍认为,除了以内部优惠价购买原料氧化铝和电力企业之外,电解铝生产企业都在亏损,大部分企业每吨亏损1000元到2000元钱——前几年盲目建设、低水平扩张的后果开始显现。这是国家发改委发言人对电解铝行业亏损的评判,也是我们的自省。而为了制止“重复建设”、“盲目投资”在过去几年中,国家对电解铝行业的调控从未停止过,然而并没有真正控制住。那么谁是电解铝亏损的罪魁祸首呢?可以说是天灾而不是人祸。政府调控也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中铝是国内最大的氧化铝生产商,其氧化铝占国内产量的95%以上。2003年,中铝六次提高氧化铝的价格:由2003年初的1800元每吨涨到12月的3700元每吨;2004年3月,中铝再次提高氧化铝的价格,从3700元涨到了4300元——这一价格大致保持到现在。为什么电解铝的价格不跟着氧化铝同步上涨呢?盲目投资,产能过剩是主要原因。据统计,2004年,电解铝产能合计为928万吨,超出实际产量40%。这就是盲目投资,重复建设的恶果。企业除了购买氧化铝,生产电解铝最主要的成本还包括电费。企业每生产一吨电解铝要消耗大约15000度电。如果每度电的价格变动2分钱,将影响企业300元的成本。2004年,国家统一上调工业电价、取消了对电解铝企业的优惠电价、并加收对某些企业的调控电价,使电解铝企业的每吨成本上升了300元至900元不等。不仅如此。2004年1月1日,国家把电解铝出口退税率由15%下调到8%,使得部分电解铝的生产成本增加1000元左右;2005年1月1日,国家取消电解铝出口退税,反征5%的出口关税,使部分电解铝的生产成本增加1500元左右。而且这类政策抑制了电解铝出口,使更多的产品投入到国内市场,加剧了产量过剩的局面。现在企业是以投资1万多元来赚取可怜的每吨不到1千元…在电解铝行业面临困境的同时,处于上游的生产、进口氧化铝的企业却成为最大受益者。目前,在电解铝企业所用的氧化铝中,大约一半由国内生产,另一半靠进口。中铝几乎是国内惟一生产氧化铝的企业,而氧化铝进口权则由中铝、五矿和中国有色金属集团分享。业内普遍认为,氧化铝的生产成本大约在1000元/吨左右。以此计算,2003年后中铝生产氧化铝的利润经常超过300%。一个奇怪的现象是,作为电解铝的上游产品,氧化铝涨价是导致电解铝行业亏损的重要原因,但电解铝行业的不景气却几乎不能影响氧化铝的暴利。氧化铝大赚特赚,电解铝几乎不赚钱,电解铝是竞争产品,而氧化铝是垄断产品,富了氧化铝,穷了电解铝。虽然中铝对氧化铝产品先后上调了7次价格,但在国际、国内氧化铝市场价格大幅攀升时,中铝始终以每吨低于进口氧化铝价格约300元-1000元人民币的现货价格满足国内市场需求,遏制了氧化铝价格的过快增长,中铝集团的氧化铝价格过高造成了电解铝行业的亏损。对此,中铝方面一再表示很无辜很无奈。因此我在这里声名一点,河东省出现目前的经济危机是多方面的,但是该我们承担的责任,省委省政府决不会推卸…

 路坦平也十分谦虚地讲了话,他讲话的要点是:老干部是年轻一代学习的榜样,希望老干部对河东省人民政府提出宝贵意见,特别是对他本人要多帮助、多批评、多教育,使省政府在今后的工作中少走弯路,多出成绩,使他自己减少失误,使人民群众早日过上小康生活,使河东省的工业强省战略早日实现…但是就经济危机问题路坦平只字未提。

 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岳秀山和原省政协主席成大业都八十多岁了,身体还比较健旺,面色红润,腰板硬朗。岳秀山是个老英雄,在一九四五年的春天,一个人端了日本鬼子一个据点,人称孤胆英雄。据说他枪法极准,当时他身为纵队副司令员却扮作一个送菜的农民,混进鬼子的据点里,突然从菜筐中取出双枪见人就打,竟然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把正在吃饭的二十多个日本鬼子全部击毙。成大业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抗美援朝战争,功勋卓著,他在南下的时候一个人俘虏过一连国民党官兵,后来是省委常委平州市季书记,当过一度副省长、常务副省长,后来退到政协当了主席。他的左腿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身体很好,八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现在的饭量还抵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人们说主要是他的形相不好,如果形相好可能会进中央。岳秀山、成大业和井然是目前河东省资格最老的老革命,很受人尊敬。他们一般不过问政事,但是一旦过问起来,谁也不敢不重视他们的意见。

 陈唤诚和路坦平讲完话让老同志各抒己见,岳秀山率先发言。他的发言比较温和,只是谈了自己对河东省目前经济不景气的担心,没有具体批评那一个在职的干部。很原则地说出政府工作中存在的缺点:说政府自身改革和职能转变比较滞后,行政审批事项仍然过多,社会秩序不够稳定,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弄虚作假和奢侈浪费问题比较突出,腐败现象在一些地方、一些部门仍然存在,并且还比较严重,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马风疾的话有些低调,除了说败阵之将不敢言勇之外,只对二二八矿难和白杉芸的死表示惋惜,其他没有说什么。

 杨再成分析了电解铝目前的形势,他说:“二00三年下半年中央对电解铝实施宏观调控,我们省工业强省大上电解铝可以说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当时很多工程已经上马,叫停已经来不及。二00四年电解铝行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按生产经营成本分析,目前约百分之七十八的产能处于亏损状态,整个电解铝行业陷入困境,挣扎着前进,这种现象很不正常,我们现在是挣起赔不起啊…”杨再成开了头,岳秀山又补充说:“现在电解铝行业已经到了全面亏损的边沿,据有关数字显示,不包括大野集团,我省一二月份电解铝行业亏损两亿五,共有九家电解铝厂停产,其中包括那些几家年生产能力达到五万吨的企业,形势令人堪忧啊。”

 马风疾好像不说点什么不太好,就说了几句:“据有关人士透露,氧化铝加工贸易企业的关税优惠行将取消,电解铝出口关税可能从目前的百分之五上调至百分之二十,如果真是那样,电力又比较紧张,电解铝行业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井然补充说:“我听北京一位老同学说,今年取消铝出口退税,同时加征百分之五的出口税,这样一来氧化铝价格肯定进行上涨,电解铝行业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了,省委省政府对此必须引起重视,思谋良策,不然河东经济必然遭受沉重打击。关于电解铝,我也想谈一谈自己的看法,我们知道,上边为加强宏观调控,引导我国电解铝行业有序发展,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已连续两次发文,提出在铝工业快速发展的同时要注意总量失衡的问题。虽然受政策调控,以及电力、氧化铝原料供应不足的影响,目前电解铝投资有所降温,但在一些地方建设电解铝的积极性仍然很高,还在策划新的电解铝项目。据统计,目前国内在建和拟开工建设的电解铝规模近400万吨。如这些项目全部建成,届时全国电解铝能力将达900万吨左右,远超过国内市场需求,即使考虑出口的因素,产能也将过剩。其不良后果:一是加剧产业结构不合理的矛盾。在过去的六年,我国电解铝企业从70家猛增到130家,超过全世界其他国家电解铝厂数量总和,但企业平均规模不到4万吨,仅为世界平均规模的四分之一。我国铝行业结构不合理,国际竞争力不强,只有在低电价的优惠下,才能使价格具有一定的竞争力。新增加的60家企业,遍布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相当数量的电解铝厂建在了能源紧张的地区。电解铝产能盲目无序的扩张,扭曲了产业的合理布局,加大了结构调整的难度,制约产业升级和整体竞争力的提高。二是氧化铝原料供应严重短缺。我国氧化铝产能严重不足,到2002年底,国内6个氧化铝厂形成氧化铝产能530万吨,预计到2005年最多能增加到750万吨,仅能满足350万吨电解铝能力的需要,不足部分需靠进口解决。由于我国大量进口氧化铝,已导致国际市场氧化铝供应紧张,价格大幅上涨,受其拉动,国内氧化铝价格也已由去年12月的1800元/吨,上涨到目前的3200元/吨,涨幅高达77。8%。三是加剧了一些地方电力供应不足的矛盾。电解铝是高耗能产业,吨铝电耗高达15000KWH。随着电解铝产能的迅速扩大,电能消耗增长,加剧了一些地方电力供应紧张,已影响到当地居民正常生活用电,也使建成的电解铝能力难以正常生产。据不完全统计,受电力、氧化铝供应紧张制约,已有70万吨新建成的电解铝能力不能按期投产。四是经济效益已出现下滑。受近期氧化铝原料价格大幅上涨的影响,电解铝产品成本增加2000-2200元/吨,而同期电解铝产品价格仅上升了1000元/吨,上半年电解铝行业实现利润较上年同期下降了9%。由于氧化铝价格居高不下,以及电价的上调,预计下半年电解铝行业的经济效益将会下滑。应当指出的是,电解铝成本中电费占38%,我国电解铝厂是在优惠的电价下才得以生存和发展。九十年代,在每个千瓦时电价高于0。3元时,我国电解铝厂曾全行业亏损,为使我国铝工业得以生存,当时政府制定政策给予电解铝厂每个千瓦时0。25元的优惠电价,才使电解铝厂走出困境。1998年到2000年我国电力供略大于求,也使电解铝厂能得到较低电价的优惠。据世界最大的美铝公司介绍,他们只在电价低于2美分的地方考虑建厂。一旦电价完全市场化,多数电解铝厂将出现亏损。五是银行贷款风险增加。电解铝单位投资一般在0。6-1万元/吨,已投产和在建电解铝项目的投资大部分是使用银行贷款。由于今年上半年氧化铝价格和电力供应的市场情况发生了较大变化,新建能力不能按期投产达标,企业经济效益大幅下滑,预期效益难以实现,还贷能力减弱,使银行贷款的风险凸现出来,不过这种现象并没有影响大野集团的贷款,我不知道人家的秘诀在哪里?不知道坦平同志知道不知道?”

 文景明是路坦平的支持者,但是他根本不敢和其他老干部叫板,于是态度暧昧地应付了几句:“电解铝行业疲软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大气候所致,谁也没有办法啊。因此我们省要保籽不保苗,不能再发展电解铝项目了,只要把已有的管理好就行了。”他自己也知道再发展几乎是不可能的。

 成大业在宴会上也即席发言,他的话有些火药:“我们党历来勇于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是有些错误我们犯了还可以改正,有些错误是无法改正的,是贻害无穷的,比如二00三年的银行抢劫案现在还没有告破,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死的不明不白,到底是谋杀还是交通事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公安厅长是干什么的?大野市公安局是干什么的?啊?我十分清楚,在老陈来河东出任省委书记之前,河东其实已经在大搞电解铝了,这个功劳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省长路坦平同志吧?在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大上电解铝和工业强省不应该是一个概念,工业强省是战略,电解铝是战术,战术的失误路坦平难辞其咎,战略的正确陈唤诚功不可没。现在老百姓都说工业强省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叫我说是电解铝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为了河东人民,为了纠正错误,我提议让陈唤诚和路坦平二位同志对工业强省战略的得失作一下解释。我还是那句话,过去强调阶级斗争,我看现在的腐败与反腐败也是一场阶级斗争,因为廉洁者是代表人民群众利益的,腐败者是代表个人私利的,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毛泽东他老人家也犯过错误,但他更大的是功绩,他犯的错误不是为了自己才犯错误的,因此人民能够原谅他,仍然尊奉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他阐明的有些观点,到现在搞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时候仍然不过时。因此在腐败分子坑国害民的时候,反腐败就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小平同志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可是腐败分子正在影响发展,那么我们就要和腐败分子斗争到底,让他们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铲除腐败,才能固我国基,才能造福苍生,才能谈及稳定发展和构建和谐社会!”

 杨再成立即表示赞同:“我很赞成成主席刚才的话,反腐败确实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不能不重视啊!我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腐败,就像当年搞阶级斗争那样,让腐败分子在我们河东省没有藏身之地,我看河东现在就存在腐败现象。”

 老干部大多知道路坦平的为人和他的两个孩子的事,也知道陈唤诚是被路坦平蒙蔽和利用了,因此没有人责难陈唤诚。

 陈唤诚望着路坦平说:“路省长,你就把电解铝亏损的原因向老同志老领导们解释一下吧。”

 路坦平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急忙用手理一理头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然后说:“同志们,老领导们,我省电力紧张大家都知道,二00四年从三峡等购进省外电量弥补省内电力缺口。电解铝企业亏损的原因主要是生产成本高于铝锭出厂价。我们知道电解铝生产成本主要包括两部分:原料氧化铝的购进价格,占成本的一半,生产电解铝的电价将近占一半。二00二年,国内氧化铝价格为一吨两千元人民币,国际市场价为一吨两百美元,目前中国铝业集团提供的氧化铝是每吨四千三百多元人民币,比二00二你翻了一番还多,就这还不算,因为中铝提供的氧化铝满足不了需求,许多厂家只好在国际市场上高价购买氧化铝,当然中铝的价格还在上涨。而国内电解铝价格从去年四月开始下跌,现在每吨至少下跌两千元,市场又供大于求。在此我需要说明两点:一,由于二00二年电解铝市场情况良好,我国的电解铝企业对氧化铝价格将继续走低的预测非常看好,谁会知道形势瞬息万变?二,我的儿子过去可能参与过铝行业的进出口,但是他们是合法商人,为了避嫌,我已经不让他们沾手铝行业的事情了…”

 陈唤诚怕哪位老干部再放炮不好收场,急忙接过路坦平的话说:“目前,我们面临的困难虽然很多,艰难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们相信国家在采取有效措施,我们也在积极努力,氧化铝供应的不正常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困境。今后我们要从根本上消除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的思想障碍和疑虑,真正把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作为实现工业强省的重要力量,使我省非公有制经济谋大发展、求大突破、上新台阶…”

 成大业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不高兴,说:“我看你老陈就是在护着路坦平,

 其实他是有问题的。据我了解,路坦平同志存在对儿子约束不严的问题,上级三令五申不准干部子女经商办企业,如果说路坦平同志支持苗盼雨,啊,就那个苗盼雨,这个…搞大野铝电集团有情可愿的话,那么他的两个儿子都办起了公司就有些不太正常吧?大儿子路长通听说在澳大利亚办起了铝电贸易公司,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都由路长通经手。小儿子路长远在深圳办起大野铝电货物转运公司,全省出口的铝锭都要经路长远的手,这样就好不好呢?刚才路坦平同志分析了大形势,可是有一点他没有说明: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价格偏高,一切都是路长通说了算,路长通如果不赚钱吗?出口铝产品的价格高低是路长远说了算,路长远难道也不赚钱吗?路氏兄弟现在完全垄断了河东省的铝行业,他们现在手里到底拥有有多少资金谁也不清楚,反正都知道他们有钱!另一个问题是大野集团究竟与路坦平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难道我们不应该问一问吗?”

 陈唤诚并不想替路坦平说什么话,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也只能这样,他也不计较成大也怎么说他,他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显得很有修养。

 路坦平脸色灰暗,有些难堪。文景明和路坦平的关系很好,见成大业这么说就反驳道:“成主席,你怎么不让人说话呢,我看唤诚和坦平两位同志的话很好也很真诚嘛!”

 成大业平时最看不惯文景明,现在火气上来了:“路坦平的话你文景明肯定爱听,把你女儿提拔了处长,把你那个犯了错误的儿子调到平州当了副市长,你敢不听他的话?”

 文景明气得脸色铁青:“你怎么不讲理啊?”

 成大业几乎是在吼:“我不讲理?就让我们看一看文景明的儿子文史鉴是个什么样的干部吧!一九九九年,因工作需要,省委将文史鉴安排为大野市的副市长。原来文史鉴担任省城一家企业的总经理,想干啥干啥,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志,尽管花钱如流水,挥金如撒土,也没有一个职工敢提意见,谁提意见就整谁。后来企业搞垮了,经前任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手把文史鉴安排到大野市当了副市长,嗬,人家厉害呀,有一个政协主席的老爸撑腰太厉害了,权倾一方“一言九鼎”由特权思想衍生的骄横也在工作中表现出来,一开始就凭自己的好恶处理问题,听不进去干部群众的正确意见和批评,甚至搞“一言堂”查扣举报信件。二00二年七月,有人举报文史鉴利用职权,非法指使公安机关截扣举报信件,阻挠压制群众检举控告,文史鉴不以为然,文景明也不以为然。人家怕谁?在大野市这个小地方人家有遍布各地的关系网,有上级领导作靠山,根本翻不了船。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在大野市采访时发现了文史鉴的问题,并且搞到了揭发材料,上报到河东省纪委,纪委决定对文史鉴立案调查…”

 文景明看成大业戳到了自己的疼处,愤愤地说:“难道今天要开声讨会和检讨会吗?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悻悻地拂袖而去。

 成大业见文景明不辞而别,更加来劲了,把拐杖在地上敲着,有些愤慨地说:“不想听啊?不想听我也要说。调查结果怎么样呢,文史鉴有以下罪状:利用职权向财政和企业领导施加压力,为老婆经商办公司提供资金、承担债务和本人收受钱物共计三百万元。具体操作过程是这样的:二00二年春天,大夏物业总公司为文史鉴老婆担保的三百万元贷款到期,文史鉴无力偿还。儿子有难,父亲焉能坐视不管?六月的一天,文景明将华夏棉纺厂厂长李某叫到家中,提出儿媳所办公司想抽出资金做其他生意,让李某把儿媳的大东方公司买下来。并且对李某说:“你们厂压锭任务很重,工厂要求走‘退二进三’的道路,买下大东方既是‘退二进三’,又可以安排一些职工。我儿媳在银行有贷款,你不用出现金,三百万债务你们承担就行了。”李厂长无奈只好答应了,他被迫将三百万元债务转接过来,一招“瞒天过海”之计,三百万责务没有了,真高明啊!更奇怪的是大东方并没有成为华夏厂的资产,而是买给了另一个企业,他们白白得了三百万。事发后虽然文史鉴的老婆把三百万吐了出来,难道文史鉴没有责任?文景明没有责任?文史鉴调到平州去当副市长,他的老婆弄了个判三缓四,在家里生孩子了。我笑官场像游戏,法律也像游戏…我老成就是不识时务,明摆着的问题解决不了,还用提什么新问题?到底是谁同意把文史鉴调到平州的?河东的问题多了,我也懒得说,饭我也不会吃,还是给人民省点吧,老成告辞了!”成大业说罢气乎乎地拄着拐杖要离开会场,岳秀山急忙把他按在座位上。

 在坐的老干部听成大业这么一说,又见他中途要离开,一齐把目光注向陈唤诚,把陈唤诚看得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今天的座谈会会是这样。因为岳秀山的资格最老,陈唤诚就望了一眼岳秀山,征求他的意见。

 岳秀山这个时候说话了:“老同志的话可能直了一点,但是也是好心啊!工作是你们干的,只要干工作会出成绩也会有缺点,老同志有话还是应该让他们说嘛,当然该怎么纠正,该怎么干还是你们的事啊!你们要相信老同志革命了一辈子,现在决不可能成为经济发展的绊脚石。”

 陈唤诚知道岳秀山是在提醒他耐心听下去,要尊重老同志。他微笑着点点头说:“老同志们畅所欲言,我们会认真听取意见认真对待意见的。”

 杨再成这时也提了意见,他说:“咱们河东省的怪事就是多啊,在这里我就不提名吧!有一位领导干部原来是一个市的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主持人大常委会的日常工作。有一次赴新疆参观,与新疆一家酒厂达成包销酒的口头协议。回来后,他主持召开人大工委党组会议,确定以人大工委所属经济实体公司的名义经销新疆白酒,并派人赴新疆签订了合同书。合同规定,新疆酒以十元一瓶的出厂价销给他们。那个市的人大常委会为强行推销白酒,作了一系列的动员、部署,并亲自参与销酒催款活动。那个主任主持召开人大工委党组会议,提出要把销酒当做大事来抓,要以破釜沉舟的精神,完成销酒任务。动员人大常委会所有工作人员参加,并制定销酒措施,分配任务,明确规定:人大工委职工每人一吨,一般干部两吨,科级干部五吨,处级干部十吨,地级干部三十吨,并增派三名人大工委干部到下属公司专门销酒收款。那个主任还在机关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要求:一定要放下架子,扑下身子,干出样子。奋力拼搏一个月,打好以销酒收款为中心的实体攻坚战。并进一步动员人大常委会全体工作人员销酒,规定年终评比时把销酒催款任务完成与否做为最重要的条件。那个主任又多次在人大工委全体工作人员大会上动员,提出千斤重担人人挑,人人肩上有指标,要利用经济手段、个人关系、面子加权力,拼命销酒。同时规定,每销一吨酒奖励都有奖励,否则将给予经济处罚。为进一步督促人大常委会机关干部销酒,人大工委还专门下发文件,把行政销酒作为人大常委会的一项大事来抓,要求全体人员把全部精力放在销酒上。那个主任抓住了一切可以销酒的机会,扩大销售额。某年某月某日,市党校的乡镇长、书记培训班学员被人大工委请到宾馆开座谈会,然后宴请。席间,那个主任提起了销酒的事:请大家帮忙,销售一下,算是对人大常委会工作的支持。话虽客气,但要求当场签订合同。部分乡镇长、书记被迫接受,然后由人大常委会下属的公司按合同送酒到乡。在地委党校县处级班学习的各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也如法炮制地被请到思源宾馆吃饭,并接到了销酒的任务。作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自然需要“率先垂范。”他给某县领导写信,要求该县接受十吨白酒,并在一个月天内付清酒款。该县被迫接受后,按乡镇大小和经济实力强弱分摊给全县各乡镇,使各乡镇苦不堪言。那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还忘不了在检查工作时捎带一下。他到一个贫困县检查工作时,一个乡镇勉强答应接受了五吨,后来只接受三吨,遭到严厉批评;陪同的县人大常委会领导也被要求“支持地区人大常委会的工作”每人被迫接受两吨。销酒之后,关键就是收款。那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在人大工委党组会议上强调要齐心共奋,打胜销酒催款战,谁销出去的酒,谁负责要款。此后,人大工委党组要求:除已确定的少数人坚持工作外,其余同志全部下去打回款大仗;下基层要酒款的同志,除在单位报销差旅费外,每天还可以在人大常委会下属公司领取二十元的补助费;人大常委会机关除留一辆车值班外,其余车辆均参加催要酒款工作。就这样,在主任的领导下,人大常委会下属公司销售了二百吨白酒。全市县区中普遍强行推销白酒现象,全市各乡镇的酒款除了摊销到村,直接由村提留支付以外,绝大多数是用乡财政资金,致使工资都无法发放。下边的同志却叫苦不迭。人大工委强行推销白酒,给某市所属县区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加重了农民负担和基层财政负担,损害了党和政府的形象,影响十分恶劣。就是这样一个人,后来竟然当了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都是体制问题啊!”在场的人都知道杨再成是说秦汉仁的,很多人用目光瞄路坦平,可是路坦平好像没事一样,让人们非常佩服他的心理定力。

 井右序的父亲井然一般是不说什么反对意见的,可能最近对一下事情太看不惯了,也发了言:“我也说点看法吧,咱们这里有一个市委书记好像手伸得太长了,什么事情都要管,他受人之托帮助一家房屋开发公司承接某别墅区工程及解决建设资金,即利用职权,擅自将那家公司直接划归市委办公室管理,并要求市计委为那家公司承接该工程立项;指示市政府大幅度压低工程土地价格;要求银行为那家公司发放工程贷款人民币七千万元。事成后,那家公司我想不会亏待这位书记大人。又过了不久,哪位书记受人之托帮助那家公司承接煤矿承包工程,又利用职权,将凤凰山煤矿交给那家公司建设开发;先后要求银行为其发放贷款共计两亿元,如果他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与体制有关,也不能全怨体制,西方资本主义就没有贪官了?就没有腐败现象了?不是!做官自古以来都是以人为本的,体制能把和大人改变成刘罗锅吗?我看未必,教育固然重要,但关键是个人素质问题,现在为官主要的弊端是官员的信念沦丧,道德缺失啊!语气重点就是道德败坏!近几年查出来的哪个案犯不是如此?关键以后提拔重用干部首先要考察他的官德啊,没有德的人不可能干好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井然是在不点名批评刘颂明。

 陈唤诚很赞赏井然的话,不停地在点头。

 成大业这时又开始发感慨了:“刘远超是政协主席,政协是参政议政的,平时老同志没有少向他反应问题,可是人家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全当耳边风了。我想问问刘远超,你参的什么政?议的什么政?我看你就是个太平官!而大野市现在别的不说,就毒品这一项就让老百姓骂娘了。据大野市有关部门统计,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就达一万余名,而且还以百分之八的速度增长。建议省委省政府对此引起高度重视,大野警方要组织开展一次禁毒严打的人民战争,迅速遏制毒品蔓延趋势…”

 陈唤诚和路坦平先是吃惊,接下来就有些不安情绪了,因为省城现在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急需治理整顿的。

 政协主席刘远超平时负责老干部工作,老同志纷纷提意见的时候,他始终没有说话,他平时和路坦平的关系比较好,可是今天老干部都在提意见,他就不敢多说什么,他知道老干部是千万得罪不得的,现在成大业已经点名批评他了,他仍然没有急于辩解,一直到老干部说完了,他才发表意见说:“老干部革命一生,坦荡无私,确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今天听了老干部的话,心灵受到振动很大,也使我重新认识了当前的形势,过去我的工作做的确实不够深入,老干部批评的很对,以后我一定要纠正自己身上的不足,及时听取老干部的意见,并且及时把意见和建议上报省委…”

 陈唤诚这时又说话了:“刚才老同志的意见很好,对省委和省政府今后的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下边我就近期河东省的反腐败工作提出以下意见,望老同志批评指正。第一,维护党的纪律,促进领导干部廉洁从政。对顶风违纪、跑官要官、领导干部子女家属经商、参与赌博的要严肃处理;第二,要以解决群众反映的突出问题为重点,坚决纠正企业重组和破产中损害群众利益、乱批项目、乱收费用的不正之风;第三,要及时查处发生在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中滥用职权、谋取非法利益的违纪违法案件,严肃查办产权交易和经营管理中国有资产流失案件,严厉惩处腐败分子;第四,要不断推进治本抓源头工作。依法行政,从严治政,反腐倡廉,切实维护职工的利益,努力开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的新局面…”

 陈唤诚的话像做报告,没有几个人愿意仔细听,特别是老干部们更不想听,座谈会结束后很多老同志不愿意吃饭,中午的饭局也不欢而散。

 二十二

 散会后陈唤诚正要回家,接到女儿陈香的电话,说白杉芸已经被安葬在北山公墓了,她准备去辞行,下午就回北京去。陈唤诚忙里偷闲陪女儿去看望白山芸。

 北山公墓松柏青翠,一片沉寂,白杉芸的墓碑上写着“白杉芸之墓”几个大字,墓碑上的照片微笑着…

 陈唤诚站在白杉芸的墓前,心情很沉重,但是他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白杉芸的死应该怨她自己还是应该怨陈唤诚…

 陈香对白杉芸的死很悲痛,她哭了一阵子说:“爸,到底是谁害死了芸姐?”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

 “你们河东的公安都是吃干饭的?”

 “小香,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爸爸,我怀疑是因为她写的那封信。”

 陈唤诚点点头没有接话。

 “我怀疑是路坦平派人干的。”

 “无根无据的话不要说,路坦平至于那么傻?”

 “那你说是谁干的?我要给芸姐报仇!”

 “我要知道不早让公安去抓了?你怎么报仇啊?小香,我可警告你,犯一次错误就已经付出血的代价了,以后河东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相信爸爸,不要给爸爸添乱。”

 “我添乱了吗?我是正义行为啊!”“唉…你太幼稚了,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也可以这么说,是因为你们的鲁莽…不说了。”

 天又开始下雨了,墓地一片苍茫,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陈香又落泪了“芸姐,安息吧!妹妹每年都会来看你的…”陈香已经泣不成声。

 陈唤诚也落泪了,擦了一把老泪,催促女儿陈香下山…

 滨海别墅,是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建成的豪华住宅区,小楼的风格中西结合,别墅所在的地点原来叫龙头山,说是山,海拔只有八十多米,因为有一块大石头很像龙头,面朝大海,背向大野市,于是这里就被人们称为龙头山。据说原来龙头山还有一座庙,供奉着东海龙王爷,祈求龙王吸纳海水,润泽万物。文革期间红卫兵一把火把龙王烧毁,建别墅时又把龙头裹在别墅里。于是这里被人们称为“风水宝地”价值连城。别墅建成,苗盼雨带着路坦平到别墅区看了一圈,比较迷信的路坦平选择的别墅区离那个所谓的龙头最近,而苗盼雨为了避嫌,自己住的别墅与路坦平的别墅相隔两家。这里的房子因为离头近,当时比别处每幢别墅价高二十多万,大老板仍然不嫌价格昂贵而抢购一空,让苗盼雨狠狠赚了一把。

 三月四日清晨,苗盼雨被一阵手机铃声闹醒,她去拿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是路坦平的手机在响,她拿过来手机推了一把躺在她身边的路坦平说:“老路,电话。”

 路坦平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觉,昨天晚上苗盼雨让他服了安眠药,总算睡了个好觉,现在被电话吵醒,他一脸不高兴的接了电话。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昨天晚上大世界被查封,凌海天被带到大野市公安局接受审查,原因是大世界里有黄、毒、赌现象,藏污纳垢,今天的《河东日报》上也有一篇文章是针对河东大世界的,作者仍然是闻过喜。”

 路坦平听后长时期没有说话,停了一阵子才说:“事情己经发生,我就不好再说话了,一出面好像我与大世界有什么关系似的。河东大世界现在已经不是小通在经营,这个你是知道的,这个事情好像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再说了,河东大世界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涉黄吧,罚个款就可以了结,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你记住,以后这种小事不要和我联系。”合了手机,路坦平睡意全无,望着手机在发呆。

 苗盼雨推一把路坦平说:“要不要给薜永刚打个电话?可不能在小问题上出大差错啊!”“小雨,薛永刚现在是否已经被你完全控制住了?”

 “差不多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正和十全大补丸的第八味在一起销魂呢。”苗盼雨笑着说。

 “那你就给薛永刚打个电话吧。”

 “我昨晚已经打过了,应该是你打。”苗盼雨说。

 路坦平摇摇头说:“这个电话我不能打,你私下里和刘颂明给凌海天活动活动,正面也不要有什么行动,要注意影响。”

 苗盼雨点点头:“我会的,你放心吧。”

 “小雨,你说凌海天这个人到底靠得住吗?”

 “我看还行。老路,不管靠得住靠不住,都得保护凌海天,小通让他把白杉芸做了,我们如果不保他,他一旦反咬一口把那个事情抖落出来,可就不好收场了。”苗盼雨觉得路坦平似乎是在耍滑头。

 “唉,小通这孩子办事就是鲁莽,事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他的胆子也太大了,连一个厅长他都敢派人下手,只怕我早晚要受到连累的,我本人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凭直觉,我怀疑小通可能已经涉毒。”

 “哼,还算你明白,据我所知,大野市百分之八十的毒品出自小通的手,你那位大公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呀?”

 “啊,有这么严重?唉…看来我让他出国是正确的,不然他迟早要出问题,一出问题就要连累到我。”路坦平叹道。

 “小通的问题比你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他刚下海接管河东大世界的时候你也知道是一种什么情况。河东大世界原来的老板为什么站不住脚,还不是被公安整得回了老家,小路接管大世界为什么就能够站的住脚呢?一是他有个当省长的爸爸,不识字他们也得看看招牌吧,不管是大野市公安局还是河东省公安厅,谁敢找省长公子的麻烦呀?二是他有一帮哥们,公安内部也有他的结拜兄弟,韩二宝、周大海你认识吧?这些人都是小通的铁哥们。”苗盼雨问路坦平。

 路坦平想了想说:“名字这么熟,他们的工作是不是我帮助安排的?对,好像小通提起过他们。”

 “完全正确。韩二宝现在是凤凰山看守所的所长,大野市拘留所的所长是韩二宝的战友,是小通通过刘颂明给提拔的,小通当时经营大世界的时候,那里边黄赌毒样样俱全,又有公安当保护伞,生意能不兴隆?你别看那个大野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是个任长霞式的人物,敢于碰硬,可是她每次行动的时候事先都有人向小通通风报信,摆蕴菲就没辙了。不管怎么说小通在大世界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也算没有让你丢脸。这年头黄赌毒也不赚大钱了,你知道小通是在什么地方赚了大钱吗?“

 路坦平有些吃惊地问:“在哪方面?我还真不大清楚。”

 “在走私上发了财。“

 “走私?小通什么时候走私了?你可不要胡说。”

 “嘿嘿,看来你对你的儿子真是疏于管教,太不了解了,他虽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子,但是他的父亲这棵大树可是太有吸引力了。我告诉你吧,河东的走私品都是一个姓柴的港商干的,涉及走私的物品有汽车、香烟、淫秽影碟和手机等等,柴老板的公司叫飞龙公司。怎么,连飞龙公司你也没有听说过?这不可能吧。”苗盼雨问。

 “听说过,好像有这么一个公司,不太大吧?”

 “不大?是不大,可人家是贼膘,你知道光走私一项你们家公子弄了多少钱?”

 “多少?”路坦平问。

 “一亿五千万!”

 “啊!”路坦平本来是躺着的,苗盼雨的话太耸人听闻了,吓得他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老路,不过你放心,那个港商精明过人,他在一个地方只干一年就撤离,现在他又到其他省里去了,小通也出国了,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不过当初周大海、韩二宝、凌海天和凌昊天这些人可都是小通手下的四大金刚,这些人都知道小通的底细,都为小通卖过命啊,关键的时候你还必须保护他们,保护他们就等于保护自己的儿子,也等于保护自己,不然可能对小通不利,对你更不利,现在是非常时期,一点问题都不能出啊。”

 “我只知道有一个凌海天,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凌昊天?”

 “是凌海天的同胞兄弟,现在是大煤集团红旗煤矿的矿长。”

 “啊,是这样,他们最近不是都没有什么事吗?你要告诉他们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啊!”路坦平现在真有些担心了。

 苗盼雨点点头说:“其他人都好好的,现在只有凌海天出了点麻烦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我会替他摆平的。”苗盼雨之所以向路坦平透露这些,是为他的哥哥苗得雨,凌昊天原来确实是跟着路长通当打手的,自从路长通出国之后,凌昊天才投奔了苗得雨。凌昊天过去和他苗得雨是哥们,但是他们没有合作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路长通在的时候,由于走私的需要,他网罗了一批亡命之徒,渐渐在大野市形成一股黑恶势力。因为这些人不缺钱,他们不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在老百姓那里还没有什么民愤。路长通的离开,使这些人一时间群龙无首,后来苗盼雨有意收留他们,他们无形之中渐渐地投奔到苗盼雨麾下,现在这股黑社会势力实际上是双重领导,既听路长通的遥控指挥,又听苗盼雨的近距离指挥。凌海天谋杀白杉芸是路长通指使的,而周大海现在正听从苗盼雨的指挥为凌海天四处奔走,准备弄个交点罚款就放人的圆满结局。

 苗盼雨是个比较有心计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喜爱玩火的人,但是自从她知道哥哥苗得雨抢劫银行的事情之后,她知道哥哥犯的是死罪,那个时候为了救哥哥,也急于用钱,她办公司时借用了苗得雨抢来的钱,从她用了那笔钱之后,就知道自己也走上了犯罪道路,兄妹两个的命运已经栓在在了一根绳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为苗得雨不宜多露面,她才把凌昊天安排在苗得雨的身边帮助哥哥,为了必要的时候得到路坦平的支持,她才把凌昊天和路长通的合作历程讲给路坦平听,她知道仅一个情字是栓不住路坦平的,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她现在必须把她和路坦平的生死系在一条船上,也只有这样才能牵制住这位高官,如果仅仅凭一个情就想控制路坦平那就错了。路坦平的夫人和他不能说没有感情,他岳父不能说对他没有恩,现在又怎么样呢。

 路坦平听了苗盼雨的话,觉得事情确实比较严重,凌海天必须马上放出来,大世界必须马上营业,不然可能对路长通不利,对他路坦平也不利。最终他还是听了苗盼雨的话给大野市委书记刘颂明打了个电话:“大世界那个凌海天你知道吧?昨天晚上被摆蕴菲给抓了,我不好出面,你出面疏通一下,尽快把凌海天放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刘颂明在那边很为难地说:“路省长,摆蕴菲是李宜民的老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性格,她软硬不吃啊!”“硬的她不吃你就来软的,给她讲政治,讲形象,讲大局,如果大野市乱了,省委省政府还能饶了你们这些人?她摆蕴菲不但是大野市的公安局长,还是大野市的政法委书记嘛!她总得以大局为重吧!总得服从大野市委的领导吧,她丈夫是省委副记,不等于她就领导你嘛,这个她摆蕴菲要搞清楚,你刘颂明也要搞清楚,一切都应该服从于大局啊!”刘颂明不敢违抗省长的旨意,总算是哼哼唧唧接受了命令。

 苗盼雨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扶路坦平重新躺下,问道:“最近我看大老板的态度有些变化,是不是已经对你不信任了?”

 “唉…我看不仅仅是不信任的问题啊,可能他要采取一些措施了,我原以为他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的书呆子,现在看来我是低诂他了,他在很多地方城府深得让我猜不透。”

 “看看,你受别人的假相迷惑了吧,他怎么可能会是个书呆子呢?真要是个书呆子,中央也不可能让他当省委书记,怎么会把一个省交给他来管理呢?”

 “是啊,因此我们现在必须要有超前意识,要争取主动,不能被动。我这里要积极主动地团结他,你那里要抓紧把合并后的大野铝电集团搞好,三月份必须盈利,那怕是做假也必须盈利,这是政治的需要。如果再继续亏损,我将来怎么再替你说话啊!”“放心,我不是那样没有政治头脑的人,三月份大野集团一定会盈利,这个还不是我说了算,让它亏损它亏损,让它盈利就盈利,一定给你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苗盼雨见路坦平只点了头不再说什么,就重新投入路坦平的怀抱之中,一副情义缠绵的样子,但是路坦平心力交瘁,实在没有性的欲望。

 …

 太阳从东海冉冉升起,照耀在大野市的高楼大厦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最近的一次降雨过程,称得上是河东省的第一场春雨,春雨把污染已久的天空洗刷了一遍,今天的天空是从冬季进入春季以来最蓝的,晴空万里。春雨同样洗刷了大地,空气清新,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增多。大阳像一个大火球,红红地从东方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昨天的雨把大野市的高楼洗刷了一遍,使满布灰尘的大楼也焕然一新,尘灰飞扬的道路被春雨净化,路面上很洁净,上下班的人们的心头还笼罩着二二八矿难的阴影,但是一场春雨就是一缕生机,春雨给大野市带来了生机,这生机还缘于很多共产党人的觉醒,尤其是省委书记陈唤诚的觉醒,在一个领导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政策方针的国土上,有些时候主要领导的态度确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如果领导觉醒了,再加上许许多多的共产党人的共同觉醒,他们的力量是足以改变任何现状,创造任何奇迹,甚至改变一个时代的___闻过喜就是河东省众多觉醒者中的一员。

 三月四日,《河东日报》刊登了一篇闻过喜的文章《摆蕴菲善杀回马枪,大世界难藏罂粟花》:

 今年春节刚刚过去,不断有读者向本报打电话反映河东大世界暗藏春色的问题,大野市公安局两次对大世界突击检查,都因为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事先得到“有关人士”的提醒和关照,查处难以取证,检查流于形式,遂无功而返。

 记者曾于三月二日到三日晚冒雨对河东大世界进行暗访,这里除了桑拿房、恋歌房以外,盛行于南方沿海的网络宾馆,眼下也出现在省会大野市河东大世界。在河东大世界里,色情服务花样繁多:三月二日记者到河东大世界暗访,发现桑拿房里配有蒸房、浴池和一张双人席梦思床,最有特色的就是每个房间里还配有一名小姐,桑拿房费用五十元,小姐费一百五十元,而且这两项是捆在一起的,也就是说你只要洗了桑拿,不管你要不要小姐都要付二百元…

 当晚,记者杀个回马枪又到河东大世界的恋歌房里暗访,恋歌房是以时计费的,房间里除了电视VCD外,有一排很大的沙发,坐着一名穿得很露,嗓音并不好的漂亮女子,这位自称为服务员的风骚女子,主动与记者套近乎,问记者需要不需特殊服务,记者故意问什么是特殊服务。小姐直言不讳地说是性服务,服务一次二百元,可以优惠。记者没有要“特殊服务。”两个小时后到吧台去结账,每小时五十元,外加小姐服务费共计付费一百五十元…

 三月三日记者再到河东大世界的网络宾馆里暗访,门口招牌上赫然写着“68元包房,免费上网”等字样。记者到吧台询问入住事宜,女服务员说:“68元房间已经住满,现在只剩138元的客房尚未住满。”

 记者入住在138元标准的房间里,随即发现,房间里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张双人床。记者打开屋内的电脑,电脑屏幕上立即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对话框上边有“普通客人”和“会员名单”字样,记者试着打开对话框,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程序。随后记者以电脑有故障为由,要求大世界网络技术人员来帮忙调试,技术人员调试电脑时,记者很随意地问那个对话框有何用途,技术人员没有答复,反而把对话框关掉了,并很暧昧地说:“打个电话,什么服务全都有了。”

 技人员走后,记者试着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一位女子嗲声嗲气地说:“先生,我们这里服务非常的齐全,小姐也非常的漂亮,您想怎么着就可以怎么着的啦…价格可以优惠的啦。”

 记者随口“点”了一位小姐,并且说让小姐到房间里来。

 小姐一进房间就嗲声嗲气地说:“先生,全方服务要500元啦,不过价格也可以优惠的。”

 记者以价格不合适为由,打发那女子离开,那女子刚刚撅着嘴迟迟不肯离开,最终看记者确实没有留她的意思才悻悻地离开。

 此时,正碰上大野市公安局的摆蕴菲局长和新任副局长王太岳带人突击检处河东大世界,并要把记者当作嫖客带走,记者急忙亮明身份,并现场跟随访摆蕴菲进行采访…

 检查结束后,大野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对记者说:“我们这已经是两天内的第三次搜查了,前两次因故没有收效,这一次我们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收效很大,当场共抓获有性交易人员一百八十九对。我们已经令河东大世界停业整顿。”

 据悉,目前此安正在进一步审查审理之中。

 路长捷是在自己的咨询公司里看到这篇报道的,看完报道她先笑了笑,然后又皱了一下眉头,给闻过喜打了电话:“小闻,你在办公室吗?”

 “在,你在哪里?”闻过喜在办公室里接了电话。

 “在欣赏你的大作啊,同时也在为你担心呢。”路长捷说。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若为自由故…”

 “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唉!小闻,你知道人们私下怎么说的吗?说河东有两个地头蛇,一个是…是咱们的省长,一个是凌海天,你这样频频向他们挑战,我担心他们会报复你啊。”

 “我决心与腐败分子开战,做好了为正义而献身的准备,再说他们也怎么不了我,我就不信黑暗能够阻挡黎明。”

 “我就是为你担心。以后这类报道少写点行吗?”

 “哈哈…小捷,刚才已经有人给我打过恐吓电话了。”

 路长捷担心地问:“是谁打的?他们怎么说?”

 “还不是让我小心死无葬身之地,我已经不止一次接到这种电话了。”闻过喜说。

 “我真为你担心啊,你应该为老家的父母着想,为我着想,注意保护自己好吗?”

 “哈哈…小捷,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在致悼词啊!”“去!少说不吉利的话,我真的有些担心呢。”

 “小捷,你一向可是敢做敢为的,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怕事,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小闻,有些事情可能比你我想像的要严重,我总觉得白杉芸的死可能与我们路家有关,我从有关人士那里得知,白杉芸生前曾经向中纪委写信反映我父亲身上可能存在严重的腐败问题,紧接着她就出了车祸了,这难道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难道仅仅是偶然吗?小闻,白杉芸是河东省煤炭厅的厅长他们都敢下手,你一个小小的记者难道他们就不敢下手?”

 “小捷,舆论监督是我们记者的神圣使命,安全我会注意的,但是不写文章是不可能的,也不能因为有危险就放弃工作啊。”

 路长捷叹了一声,放下电话,闻过喜喂了几声,听见电话断了,才笑着摇了头放下合了手机,刚刚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边,办公室的电话又响了,闻过喜抓起电话说:“小捷,你听我说…”

 “什么他妈的小姐,我是你大爷!闻过喜你给我听着,是有人交待不让动你这个孙子,并不是老子动不了你,如果不是有人交待只怕你孙子现在已经进火葬厂了,你真的要做白杉芸第二吗?想死老子改天就成全你。”

 “你是谁?有种你报上名来,老子不怕你,不要他妈的总躲在阴暗角落里充好汉!我还真不怕你们这号流氓无赖。”

 “姓闻的,想较量那咱们就较量吧,今天这个电话就等于老子给你递的挑战书,咱们后会有期!”

 电话断了,闻过喜愤怒地摔下电话筒,手机响了,他一看又是路长捷打过来的,接通后路长捷问:“你办公室的电话怎么老占线啊?”

 “又接到一个恐吓电话,他妈的这帮坏蛋也太嚣张了。”

 “啊!小闻,你中午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好吧,到那里去?”

 “还是到你的住处吧,我怕别的地方不安全。”

 “小捷同志,现在还不是黑社会统治大野市吧?还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吧?不用害怕!”

 “不,我真的很为你担心,你就听我的吧。”

 “好,我就听你的,中午想吃什么,我来做。”

 “你做?得了吧,你要做保准又是白龙过江,蒜汁相伴的面条,还是我做吧,我现在就回去,你下班后回家。”

 “好的,小捷,想你。”

 “我也是。”

 “中午见。”

 “中午见。”

 闻过喜放下电话,不由陷入沉思,两眼望着天花板直发呆。他深知目前反腐败和打击黑恶势力的难度,但是他作为一个记者,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为社会的长治久安高声呐喊,勇往直前。于是他坐在电脑傍边又打起了字,他要写一篇揭露大野市黑恶势力的文章。

 路长捷是十一点半来到闻过喜的房子里做饭的,她打开液化气正在烧水,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邻居找小闻,就走出厨房来开门,打开房门一看,门外没有人,她低头看见地上放着一个鞋盒,她以为是谁给小闻送的什么东西,拿进屋里就打开来看,谁知道里边竟然是一个死孩子,孩子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刀,路长捷吓得大叫一声丢掉了鞋盒,那个死孩子横躺在房子的客厅的地板上…

 路长捷吓得有些不知所挫,急忙给闻过喜打电话:“小闻,你赶紧回来,家里出事了。”

 “小捷,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你快点回来吧,电话上说不清楚。”

 “好,我马上就回去。”闻过喜不知道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走出办公室坐出租车回家。

 路长捷属于比较胆大的那种女人,如果是胆小的女人非吓昏不可,她注视着那个死孩子,不像是被杀害的,很像是医院里引产抛弃的那种死孩子,现在大医院里边很难见到,她记得又一次和闻过喜到他老家去,因为她感冒到乡卫生院里去卖药,她顺便去了一趟厕所,那个厕所里泡着七八个已经成型的孩子,今天这个死孩子和她见到的是一样的,她感到一阵一阵的恶心,印象中那些死孩子在眼前飞舞,一个个哭哭啼啼…

 闻过喜赶回来之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非常气愤,要打110报警,路长捷拦住了:“人早走了,现在报警只能成为别人议论的笑料。”

 “难道就这样了吗?”

 “我看还是就这样吧,以后小心些。”

 “这个死孩子怎么办?”

 “还把他装在鞋盒里,送到火葬厂去吧。”

 “不行先去吃饭,吃过饭再说。”

 “不吃了,哪里还有食欲啊。”

 “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想在报纸上捅一下。”

 “你有病啊,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啊?你还不知道路坦平同志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只要你在报纸上一披露,说不定就会有人说那个孩子就是我生的…”路长捷没有说完自己脸就红了。

 “有这么严重?不会吧?”

 “什么不会呀,有人已经造谣说我父亲和苗盼雨已经生了孩子…”

 “生没有?”

 “造谣的话你也相信?这你该相信我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了吧?”

 “唉…”闻过喜实在没有什么高招了,他很气愤很无奈地把那个死孩子又装进鞋盒中。他刚刚去洗了手,路长捷就开始吐了,因为早饭他们一般是不吃的,也没有吐出什么,只是脸色苍白,样子好像非常难受…

 (约公元16世纪)

 袁黄,原字学海,后更字了凡,江苏吴江人,幼时孤苦,以学医为业。据《居士传》(传四十五)载;了凡小时,家里请了一位叫孔生的算命者替他推了一番生辰八字,劝他改医入学读儒书,后将以贡生(注1)为知县,还说了凡阳寿五十二,命中无子。了凡听其言教,开始学习儒家经典,数年后果然录取为贡生。了凡遂深信命运有定。

 了凡在与诸儒生的往来中,经常听到有关儒佛一买的说法。他就去拜访、请教栖霞寺的云谷禅师。一见倾心,二人对坐一室,数日不觉厌倦。谷禅师称赞他“中心不妄,入道不难”了凡消沉地说:“荣辱生死,自有定数。我一生的命运已被孔生言中,早已不徒生妄想了。”禅师惊奇地说:“我以豪杰之士视你,不知你乃一凡夫俗子也。人之生死,固有定数,然而大善大恶之人则皆非前数所定。你被孔生束缚了二十年,真一凡夫俗子也!”禅师认为那些“大善大恶的人”都是不屈从于命运,敢于同命运抗争的人。了凡尚有怀疑,禅师继续说:“命自我造,福自我求,一切福田不离自性,反躬自省,感无不通,何为其不可变也?”因叫了凡反省自己的过错,了凡思忖良久说:“我好逸恶劳,恃才矜名,又多言善怒,嗜欲不已,此俱非载福之基也。”禅师听后开导说:“人苦不知非,子知非,子即痛刷之。从前昨日死,从后今日生。此乃再生之身也。”了凡闻言悚然有悟,遂生正信,拜云谷为师,改字曰:“了凡”自此以后,了凡终日兢兢,奉持佛法。万历年间成进士,授知县。并生一子名俨,后也进士及第。

 为官期间,了凡孜孜求利于民,政绩卓著,百姓称善,不久被擢为兵部主事。曾随明朝军队出兵朝鲜,抗击侵犯的倭寇。后遭小人诬告,获罪削籍。家居期间,了凡诵经念佛,修习禅观,每日不懈。尝在佛像前发愿曰:“黄自无始以来,迷失真性,枉受轮回。今幸生人道,诚心忏悔…作如来之金汤,护正法于无尽。”

 了凡自信佛教后,努力积修福德。家虽不宽,却乐于施舍,助印佛典、捐米饭僧,未尝停止。其妻也随信佛法,助其施舍。尝以破絮为儿子制衣,了凡问她“何不用新棉?”妻曰:“欲得余钱以衣冻者耳。”了凡称赞说:“倘如是,则不患此子无禄矣。”其精诚恳至,非同常人。

 了凡享年七十四岁。往生后,朝廷追叙其征倭有功,遂给予平反授爵。有《戒子文》、《了凡四训》、《袁了凡纲鉴易知录》行于世。

 二十三

 陈唤诚和路坦平等全国人大代表将于三月四日下午乘飞机赴京参加“两会”

 四日上午,陈唤诚和路坦平又主持召开了省委省政府联席会议。参加会议的领导们面前都放着当天的《河东日报》,大家都在看,都在议论。

 路坦平宣布了他在京参加会议期间,省政府的工作由常务副省长边关主持,然后话锋一转说:“同志们,河东省特别是大野市,可以用树欲静而风不止来形容啊!自从陈书记提出河东经济工作开始全面治理整顿之后,下边有积极的行动,也有消极的因素。为什么这么说呢?整顿全省经济是从大局出发的,比如刘颂明和秦汉仁在整顿平州铝电和大野铝电两个集团的工作中表现就比较积极,比如省安全委员会采取积极的行动对省内所有的煤炭生产企业进行安全大检查就比较积极,比如省公安厅对大野市的社会环境进行治理整顿也比较积极,这些举措都是行之有效的。但是有些部门的工作就不是那么主动,在这里我就不再点名批评了,给你们留点面子,但是如果我们北京开会回来你们仍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我可就要点名批评了。昨天老干部们提出了很中肯的批评意见,我虚心接受并力争改正自己在工作中的一些失误和自己所犯的错误。今天大家可能都看了《河东日报》吧,记者闻过喜同志的一篇报道写的很好,大野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同志扫黄打非的行动也非常好。老实说,看了报道我十分震惊啊,就在省委省政府脚下,居然出现灯下黑的现象,这不能不说是省公安厅的失职,是大野市委的失职,这个事情是有损大野市形象的,是有损河东省形象的,薛永刚和刘颂明对大野市出现的这些事情是有责任的,难怪老干部要批评我们,我们的工作确实没有做好啊。在我看来大野市公安局局长摆蕴菲同志的工作就比较主动嘛,查处河东大世界娱乐城也是十分比要的,也是十分及时的…但是你们没有把事情苗头消灭在荫芽状态,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失职啊!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种做法是要不得的,是非常被动的,今后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要积极主动,再也不能处处被动了啊!”路坦平讲完陈唤诚开始讲话,他没有对路坦平的讲话表什么态,而是先宣布他赴京开会期间省委的工作由省委副书记井右序同志主持,然后讲了四点:一,要抓紧抢救红星煤矿下边的被困矿工,贯彻落实国务院事故调查处理小组和省委省政府对安全工作提出的意见。此项工作由省委副书记李宜民同志负责。二,抓紧筹备组建河东铝电集团的前期准备工作,并拿出具体方案供省委省政府参考,此项工作由常务副省长边关同志具体负责。三,保证河东省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的稳定,坚决打击一切危害社会集体的不良现象,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此项工作由省纪委书记王步凡同志负责。四,加大职能部门和舆论监督作用,对河东省目前存在的不良现象该批评的就批评,该曝光的就曝光。此项工作由省委组织部长姜曼娣同志和省委宣传部长沈飞扬同志负责。

 最后陈唤诚说了一些题外话:“同志们,我本来是比较讨厌那些误国误民的礼尚往来的,如果吏治腐败,官场迎送往就会变成一种灾难,我记得清朝一位官员叫张集馨,曾经慨叹自己从政岁月道:终日送来迎往,听戏宴会,有识者耻之。他在自己的衙署里曾书写对联为:问此官何事最忙,冠盖遥临,酒醴笙簧皆要政;笑终岁为人作嫁,脂膏已竭,亲朋僮仆孰知恩。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到应酬成了官员们最忙的头等要政,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办正经的公务?这种迎送积弊难道今天就没有了吗?我们今天会后还有一个宴会算不算多余的?我看是可以省略的。但是已经安排了,只好下不为例。旧时代的帝王也有下令禁止迎送的,现在上级严令官员之间、上下级之间请客送礼,我看是很有必要的,以我看以后要尽量减少迎送之类的宴会,要把精力都用到工作中去,把心思都用到经济建设和为人民服务上去…”

 陈唤诚喝了口水继续说:“国务院有关部门和国家安全生产管理监督局已经派出以局长为组长的事故调查组,到河东省调查二二八矿难事故,希望边关和喻晖两位同志给予大力协助,我现在不敢说河东省的官员里边有腐败分子,也不敢说二二八矿难与腐败有牵连,但是我们必须正视,反腐败的任务和发展经济的任务同样重要,我就历数一下这几年的腐败大案吧,被称为安徽第一贪的尹某,贪污九百万元,不明财产一千多万元,云南省的李某家族受贿高达二千多万元,深圳的黄某受贿金额一千五百九十一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一千八百九十万元,贵州省的刘某受贿六百七十七万元…惊人啊同志们,难道我们河东省的干部就四面净八面光了吗?我看不一定!现在的腐败现象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造成干部腐败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自身的问题是不容忽视的,无必自腐而后虫生。在此我也提醒大家,在经济时代,共产党人不能有任何的思想懈怠啊,我们要始终绷紧反腐败的这根弦…”

 陈唤诚讲完话已经十二点了。如今迎来送往确实已经成为一种时尚,陈唤诚本不喜欢这一套,刚才也批评了,但是路坦平已经让省政府办公厅安排了,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在心里边说了下不为例。

 中午的饭局上,很多人向陈唤诚、路坦平和刘远超等人敬酒,话题也多是祝贺赴京人员开好“两会”的内容,而陈唤诚等人的话多是绝不辜负全省人民的重托和期望,积极建言献策云云。

 现在有一种现象,领导爱敬酒,好像只有敬酒才能表达他们对下属的关心。陈唤诚不怎么喜欢这一套,他不敬酒路坦平也没法敬。路坦平好像已经把昨天的不愉快忘记了,他看陈唤诚老不敬酒就耐不住了,主动来到陈唤诚身边说:“陈书记,还是和大家见个面吧。”

 陈唤诚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路坦平说的见面是什么意思,就想起王步凡。王步凡没有和陈唤诚坐在一起,他向王步凡那里看了一眼,王步凡正在看他,他就向王步凡招了一下手,王步凡不知道是什么事,急忙过来。等王步凡来到,陈唤诚重复了一下路坦平的话:“和大家见个面吧。”

 王步凡知道“和大家见个面”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没有带自己的酒杯,井右序和陈唤诚坐在一起,就把自己的酒杯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拿了酒杯跟在路坦平的身后,开始“和大家见面”因为王步凡身后没有其他人,在觉得陈唤诚对他偏爱的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这种场合毕竟不是他出风头的地方,但是陈唤诚这样安排了,自然也有道理,他是刚从天野调到省里的,也应该和大家见个面,虽然都认识,意义和过去却有些不同。

 饭局上的气氛很好,不时有掌声响起。天野市天南铝电集团老总林君也是全国人大代表,就坐在王步凡的身边,王步凡敬完酒回来之后两个人正在亲切地交谈着什么。陈唤诚和路坦平又过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脸春风,还不时交换一下什么看法,看上去像是一对配合十分默契的黄金搭挡。路坦平特意向边关敬了酒,交代了一些什么工作,看样子像在暗示:“两会”期间省政府工作就拜托给边关了。

 陈唤诚在敬酒的时候又特意来到王步凡和林君面前,目光有些深邃,但是没有对王步凡说什么。之后分别与边关、李宜民、姜曼娣、沈飞扬和王步凡交待了些什么,接下来陈唤诚又对林君说:“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得到省委领导这么重视过,急忙站起来,样子有些拘谨。

 陈唤诚笑着说:“老林,你可是工业强省的一面旗帜呢,和大家见个面吧。”

 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了。王步凡爱琢磨人,他觉得陈唤诚让林君和大家见个面,决不是无缘无故的,可能现在陈唤诚已经非常看重林君。王步凡有几个特点,讲话爱讲三点,因此别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王三点,他愤怒的时候鼻子痒,高兴的时候耳朵痒,苦闷的时候胸口不舒服,现在林君随陈唤诚和路坦平去和大家见个面,他耳朵就开始痒了,因为林君是天野人,肯定林君,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肯定他王步凡。

 大约四十分钟,饭局在愉快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陈唤诚于下午就要到北京去开会了,赴京之前他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安排。中午吃过饭,刚刚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秘书闵锐把刚泡好的碧螺春茶水放在陈唤诚面前,见陈唤诚很疲倦地在按摩太阳穴,就主动地说:“陈书记,我给你揑揑肩吧?我刚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学会这一手,给我爸爸按了按,老爷子挺高兴,说按摩的感觉很舒服。”

 “是吗?”陈唤诚最近确实有些心力交瘁,听闵锐这么一说,自己停住按太阳穴,抬头看了一眼闵锐。

 闵锐很谨慎地说:“陈书记,试试吧,只会起保健作用,不会有坏处。”

 陈唤诚是个比较注重修身养性的人,他点了点头,闵锐才开始给他按摩双肩,他闭着眼睛好像在享受,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停止思考工作。

 闵锐三十来岁,是陈唤诚调任河东省委书记时路坦平给他推荐的秘书,闵锐原来当过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呼延雷犯错误之后他也失宠了,几次要求到基层去工作,省委没有给予安排,正当他为仕途苦恼彷徨的时候,路坦平把他招去谈话:“小闵,你也是平州人吧,我对平州人是有特殊感情的,当然平州干部对我也有特殊感情,我很看重平州人啊!这次我和陈书记说好了,让你当他的秘书,你要好好工作,服务好陈书记,可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和领导的厚望。闵锐当时感动得落泪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明白给省委书记当秘书是个什么概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市委书记和厅长们以后都要敬他三分,甚至很多事情还要来求他帮忙,而他一旦有什么事情求到市委书记和厅长们的头上,他们会无条件地答应,从此以后他闵锐就会一路绿灯地在河东省境内任意驰骋。饮水思源,自己能够有这一天,靠的是省长路坦平的推荐,如果没有路坦平,他可能现在还是省委办公厅和材料秘书,一天到晚爬在桌子上摆弄文字,工作有成绩是厅长的,出错误自己担着,还得虚心接受领导的严厉批评。因此,他身为陈唤诚的秘书,感激的却是省长路坦平,心思也始终在路坦平身上。当初,陈唤诚接纳闵锐之前曾经提出过疑问,认为起用闵锐不太合适。路坦平则说呼延雷犯错误之后没有发现闵锐有一点问题,这不正好说明这个同志是可以信赖的好同志吗?于是陈唤诚就答应了。

 闵锐看陈唤诚在闭目享受,就小声说:“陈书记,阿姨已经过世两年了,陈香姐又在北京,你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啊,省委给你分的房子闲着,整天住在办公室,这样对你的健康是不利的,您毕竟已经是年过花甲的人了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孤独不利健康呢!”闵锐说着还落泪了。

 “哈哈,小闵,我都六十多岁了,老喽!不准备再考虑个人问题,工作上的事情还操不完心呢!”

 “陈书记,现在六十岁还是中年哩,那些七八十岁的人还搞夕阳红呢,你可不能就这样孤独下去,虽然我们都像您的儿女一样,但是满堂儿女顶不住个半路夫妻啊,儿女再孝顺,他和夫妻的概念是不同的,我父亲比您还大一岁,去年我母亲不在了,过年的时候我父亲又找了一个老伴,比我父亲小二十岁,一开始我父亲还怕我不同意,和我一说,我举双手赞成,老人应该有个幸福晚年啊,父亲笑着说我懂事孝顺。”

 “小闵,你做得对,你做得对呀!对老人应该多理解多关怀。”陈唤诚说着话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到了,我约了省委省政府的有关领导要谈工作,他们快到了。”

 闵锐知道陈唤诚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他约人谈话,时间是以分钟计算的,时间一长,干部们已经熟悉他的工作作风,他要求下属几点几分到,下属会准时到来,不早也不晚。闵锐刚停住手,就有人按响了门铃。闵锐赶紧去开门,进来的是常务副省长边关,闵锐点点头向边关灿烂地笑了笑,然后给边关倒上茶水退了出去。

 陈唤诚和人谈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喜欢单刀直入。他见边关已经坐下,就直接了当地说:“老关,人们说要想打鬼,借助钟馗,现在河东省高层有天野帮和平州帮之说啊!”“这种传言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觉得天野的同志还是靠的住的呀!”

 “不管这种说法正确与否,事实证明,天野的同志是过得硬的,鉴于目前的复杂情况,想扭转河东在某些领域的失衡失控状态,我想从天野再提拔上来几个同志,充实到三个地方,一是工业方面,二是社会治安方面,三是煤炭厅厅长人选。这是我要和你谈的第一点。你当过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对那里的干部比较了解,你帮我参谋一下。”

 边关喝了口水,眼睛望着杯子没有急于表态。过了一会儿说:“陈书记,我在天野当书记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人变化很快,如果要从天野调人,这个事情我认为王步凡同志最有发言权。”

 陈唤诚点点头,好像不准备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接下来说:“老关,关于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事情,我想用一下三十六计中的第二十七计假痴不癫和第三十计反客为主。”

 边关笑着说:“再加上一计声东击西,名议上要让我老边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事实上等时机一到搞他个突然袭击,宣布合适的同志出任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是这个意思吧?陈书记,平州铝电和大野铝电准备合并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行啊,老边,三十六计你也研究透了。有人要搞趁火打刧,借尸还魂那一套,肯定不会向我汇报,可能要搞一个既成事实的结果逼我就范呢,我偏不吃这一套,既然用计那就都用计吧。老边,你看我这样安排有没有道理啊,假痴不癫计中有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路坦平和苗盼雨对你老边存有戒心,你当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会立即招来对立面,而将来让林君同志来担任这个角色,我估计在路坦平眼里林君就是个基层干部,可以让他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因此他不会对林君产生什么戒心,而林君同志呢?那可是个人才,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在抓工业方面我看河东还没有超过他的人,这次赴京期间我准备私下和他哈哈谈谈这个事情。你的任务就是做通大多数常委的工作,到时候以投票表次的形式来次定林君同志的任命,让林君同志反客为主,领导河东的铝电工业。”

 边关笑道:“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此乃反客为主之计。”

 陈唤诚很严肃地说道:“起用林君有三个好处,一,他懂业务,有海外关系,在铝产品进出口方面可以摆脱路长通和路长远的羁绊,独立工作;二,他与路坦平没有什么关系,会听省委话,而不会只看路坦平的眼看色行事,更不会像刘颂明和秦汉仁那样心甘情愿当路家两位公子的钱袋子;三,省委把林君同志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相信他会加压奋进,担当起主力军的角色。”

 “这么大胆的举措,也怕只有你陈书记能够想出来,我算服了。”

 “服了?”

 “服了!”

 “哈哈,那就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干自己的工作吧。我还要和李宜民、王步凡两位同志谈点工作,时间已经到了。”

 “再见。”边关和陈唤诚的关系很好,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起身出门。陈唤诚并没有起身相送。

 闵锐进来把边关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刚刚处理完,李宜民和王步凡相伴进来。他们和陈唤诚打招呼,陈唤诚点着头示意让他们坐下。两个人坐下后,闵锐倒了茶水,王步凡道了谢,闵锐向李宜民和王步凡笑了笑退出去。

 陈唤诚依然没有开场白,单刀直入:“宜民同志,最近把三十六计研究得怎么样啊?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三十六计还没有研究透,倒是研究出个难以打发掉的感冒,时轻时重,从春节到现在一直没有好。”

 “那得注意身体啊,要好好去检查一下,我看你的气色很象有肝病的症状。”

 “陈书记会医术?”李宜民问。

 陈唤诚摇摇头说:“不会医术,靠观察。”

 “我多次劝李书记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他坚持说自己没有什么病。”王步凡说。

 “最近是有些体力不支,不过我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经常搞健康检查,如果有肝病早就检查出来了,不会有什么大病。现在纪委的工作大部分是由步凡同导来作的,将来纪委的担子要压在步凡同志的肩上。”李宜民说。

 陈唤诚望着王步凡问:“步凡同志,对纪委的工作有什么新思路吗?”

 王步凡没有说话,而是把闻过喜写的那封揭发信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陈唤诚。陈唤诚戴上老花镜在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着,看完揭发信,陈唤诚望着王步凡反问道:“滨海别墅区确实是个敏感问题,宜民、步凡,你们对当前河东省的腐败现象和反腐败工作有什么想法可以谈一谈。”

 李宜民说:“我来之前,刘颂明亲自打电话让我劝劝我老婆摆蕴菲,要把河东大世界的总经理凌海天放掉,说他的话蕴菲不怎么听。我想纪委工作的突破口如果从检滨海别墅区开始,大世界的事情是否可以先放一放。”

 王步凡笑道:“放虎归山,声东击西。”他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着陈唤诚。因为他事先已经和李宜民交换过意见,过去每逢遇到这类事情陈唤诚一般是不让查封的,他总在反复强调团结、稳定和发展,有些时候还强调要注意河东省的整体形象。最近王步凡和李宜民都感觉到陈唤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能是河东省的现状逼得这位封疆大吏改变了以往的为官之道。

 “能不能谈得具体一点?”陈唤诚现在好像对查处滨海别墅区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我想反其意用一下围魏救赵之计,起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效果,也许通过突击检查滨海别墅区能够引蛇出洞,发现一些问题。”

 李宜民强打精神说:“我赞成王步凡同志的意见。”

 “我不是很赞成”陈唤诚说。

 王步凡有些吃惊,但是他没有说话。

 李宜民反问道:“为什么?”

 陈唤诚说:“不是反对这个作法,而是考虑稳定,步凡也不要处处都把自己暴露的太明显,工作可以作,可以指挥别人作,这样就有回旋余地了,再说你现在还是个纪委副书记…”

 李宜民已经知道陈唤诚的意思了,因为这一次进京陈唤诚准备向中央建议让王步凡任省纪委书记,不想在这之前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王步凡并不知道,陈唤诚从来不给干部许好什么,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他不会对王步凡说他准备向中央推荐之类的话。

 陈唤诚最近对三十六计非常感兴趣,听王步凡刚才说要查滨海别墅,很兴奋地说:“这次我赴京开会想用一下三十六计的某些计谋,其一就是空诚计。我和老路都不在家,在有些人看来省委省政府一时好像出现了群龙无首的局面,出现了权力其空现象,他们会有所动作,会混水摸鱼,趁火打刧。你们纪委也要借助空城计先声东击西,再混水摸鱼,然后来他个趁火打刧,最终再来个树上开花。具体操作是否可以这样啊,纪委要兵分两路,步凡同志是大野集团亏损问题调查组的组长,要大张旗鼓地制订出具体的调查措施,但是只造声势不去行动,或者有行动不动真格。宜民同志要暗中调查两件事,一是利用无中生有之计调查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兼并的不合法问题,我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的兼并肯定有问题,但是在这种敏感时期,他们不向省委汇报就急于采取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密秘;二是利用放虎归山之计,把已经抓起来的河东大世界总经理凌海天放出来,欲擒故纵。我敢断定,假若大野市确实存在黑社会势力的话,凌海天充其量只是一名骨干或者爪牙,他的身后肯定还有大人物。河东大世界原来是路坦平的大公子路长通经营的,那么现在路长通与大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关系?幕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黑手?河东高层有没有人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这些问题都要查清楚,在没有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急于把凌海天抓起来,要抛出他这块砖,引出他身后的玉,不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太被动了。三是要彻底查清二二八矿难事故,看一看到底是责任事故还是人力不可抗拒的事故。四是查滨海别墅,这个事情你亲自抓,不要让步凡插手…”

 李宜民点点头说:“第二个任务我负责跟我爱人说一下,让她积极配合,马上放掉凌海天。”

 “老李呀,一开始我认为摆蕴菲同志也是从平州调过来,曾对她有过怀疑,但是通过近来的一些事情看,蕴菲同志还是靠得住的。你们不会忘记吧,我到河东省上任的第一天有人给我送了个礼,那就是七一四大案,到现在案子也没有告破,是个耻辱啊!那么七一四大案会不会与凌海天那些人有关系呢?一定要认真调查,决不能放过任何线索。”陈唤诚的话很坦诚,不加任何掩饰,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七一四大案这个耻辱。

 李宜民又点了点头说:“陈书记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通过对黑恶势力保护伞的打击,可能对破获七一四大案也是一个促进。”

 陈唤诚又说:“针对河东省现在的局面,我想到了主席的话:大乱才能大治。我对步凡同志也有两点要求:一是从调查滨海别墅入手,把河东省的水给他搅混,是鱼是鳖让他们自己露露原型,如果能够摸住几条大鱼,逮住几个大鳖,就从大鱼大鳖身上查起,把河东省那张无形的黑网撕开一个大口子,让丑恶的东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第二点是我到河东上任之后,在干部的任用方面路坦平插手的比较多,因此现在出现了尾大难掉的局面,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吐故纳新,吸收新鲜血液。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平州帮、天野帮,我注重的是党性和原则,哪里的同志党性强、原则性强,我就重用哪里的同志。我现在考虑需要人事调整的有这些地方:煤炭厅缺一个厅长,要选择一个合适人选;大野市出现黑社会势力,说明省公安厅厅长薛永刚的工作没有做好,虽然暂时不能调整他,但是要给他配备一个副手;大野市委现在水沷不进,只听省政府的招呼而漠视省委,需要增加一名党性原则比较强的副书记。省政府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已经升任省政府秘书长,需要配备一名办公厅主任,我的秘书闵锐也该提拔了,我准备让他出任省政府办公厅的主任,步凡你原来是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对天野干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你从天野再给我物色一名秘书。我为什么这样安排呢?就是想从基层调一个背景比较单纯的同志来当秘书,不让他介入河东高层的帮派之争,做一个称职的秘书。”

 王步凡猜不透陈唤诚是对秘书闵锐有看法了,还是正常的提拔,但是他想到把温优兰的弟弟温优良推荐给陈唤诚,温优良现在是天野市北远县的政府办主任,小伙子很精干很稳重。为了慎重一些,他试探性地问道:“陈书记,一下子从天野调到省里五个人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啊?”

 陈唤诚叹道:“我也是不得已才用釜底抽薪之计,现在这个形势不这样不行啊,要想取胜必须增加自己的力量削弱对方的力量,河东官场太复杂了,路坦平的势力盘根错节,四通八达,我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啊。”

 王步凡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想笑,他也不是军事家,也不是带兵的人,怎么一张嘴就是三十六计。上行下效,河东官场现在有很多人在研究三十六计,因为省委书记喜欢三十六计,谈话之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扯到三十六计上去,如果你的话与三十六计沾不上边,可能就会出现不能接轨的现象。于是就说:“为了陈书记的釜底抽薪之计,我向你推荐天野的江融河、时运成、孔放远、向天歌和温优良,对了,温优良是北远县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让他来给你当秘书怎么样?小伙子人不错。”

 陈唤诚在王步凡说这些名字的时候,已经起身走到办公桌旁边,用笔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扭回头没有坐下,似有送客的意思,李宜民和王步凡同时站起身,李宜民说:“陈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你们依计行事吧,我还要分别和组织部长姜曼娣和宣传部长沈飞扬两位同志谈点事情。”

 “陈书记,那我们就告辞了。”王步凡说。

 陈唤诚在李宜民和王步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送他们。

 王步凡在离开陈唤诚办公室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让温优良来给陈唤诚当秘书不太合适,因为温优良现在是刘颂明的小舅子,不管温优兰和刘颂明的夫妻关系怎样,但名义上他们还是夫妻。如果陈唤诚知道温优良和刘颂明有那么一层关系,肯定不会同意。他想拐回去把温优良名字改为他原来的秘书赵前理,但是又觉得有些荒唐。在与宣传部长沈飞扬握过手和组织部长姜曼娣握手的时候,他小声说:“姜部长,刚才陈书记让我推荐一个秘书,我把名字说错了,应该是天野市委办公室主任赵谦理,我把他说成温优良了,温优良是下边一个县的办公室主任,你和陈书记说一下把名字更正过来。”姜曼娣笑着点了点头。她不相信王步凡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肯定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姜曼娣和沈飞扬来到陈唤诚的办公室里坐下,陈唤诚开始给姜曼娣和沈飞扬布置工作。

 二十四

 河东省省政府办公大楼与省委办公大楼相距约有三公里远,处在大野市市中心的红伟路上。

 红伟路在文革前叫孙家巷,文革期间许多地名都改成了带有革名色彩的名字,河东省大野市曾经改名为大鸣市,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大鸣,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人们都说大鸣市有些文化大革命阴魂不散的感觉,上边领导每逢说起文化大革命改地名的事情总是拿大鸣作为反面典型,河东省的领导也觉得脸上无光,大鸣又恢复了原来大野的名字,那些诸如红伟公社、红星大队、红旗村和井冈山生产队的名字纷纷改正过来,目前在大野市地盘上,只有红伟路没有恢复原来孙家巷的名字,据说是孙家巷其实没有一家姓孙的,听起来也没有红伟那么响亮顺口。

 路坦平出任河东省省长后曾经提出重新盖一座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设想,并且作为河东当年的十件大事之一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后来这个提议硬是没有在人大代表哪里通过,有人说是陈唤诚认为不合适,因为刚刚到河东来当省委书记,不想明里反对路坦平的想法,就利用人代会否定了路坦平的提议,人大代表提出省政府也应该节省开支,纷纷建议省政府将旧楼装修一遍。都说人大代表代替不了长官意志,可是这一次人大代表还真的当家作主了,硬是否决了省长的意见。于是路坦平花了大价钱把省政府办公大楼装修得十分豪华,整个办公大楼都贴上了大理石,现在装修一新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看上去比省委办公大楼还气派,这个形象工程也曾经无数次让路坦平引以自豪,机关干部也有赞扬他比前任省长干得好,有政绩。

 在陈唤诚频频接见下属安排布署他的空城计的时候,路坦平也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接一个地招见他的亲信们,第一批接见的是刘颂明和秦汉仁。

 刘颂明和秦汉仁都五十多岁了,一高一低,一胖一瘦,被人们称为路坦平的哼哈二将,季喻晖和周姜嫄则是路坦平的左膀右臂。刘颂明细高身材,属于文质彬彬,老奸巨猾的那一类人,一进路坦平的办公室,不及坐下,秦汉仁就嚷道:“路省长,我听说最近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阎王之死》,据说矛头是指向你的,还把那个贪官的名字叫陆七八,陆和路只是音同字不同,是不是有人在学习张春桥和姚文元?当我去查看时,文章还在,就是里边的一首诗已经不见了。那首诗里边有这样一句:此文影射路坦平。”

 路坦平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秦汉仁说:“胡扯!大惊小怪!我是贪官吗?”

 秦汉仁红着脸说:“不是,绝对不是。”

 路坦平好像很大度:“文学作品怎么能够对号入座呢?那篇文章有人向我推荐了,我也看过,和我根本就对不上号嘛!至于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说法就更可笑了,什么叫虚拟网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为官怎么多年,会没有得罪过人?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不还是我。汉仁,你的脑子是有病还是进水了?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沉不住气呢?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够往我头上扣?没脑子!”

 “是,我…”秦汉仁差一点说自己没有脑子。

 路坦平笑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是在故作镇静,其实他对“此文影射路坦平”的话也耿耿于怀,只是不便在下属面前说什么。再说他也知道秦汉仁不仅扛不了大事,嘴也比较松,他如果就文章的事情发表了什么看法,秦汉仁极有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那样就越描越丑了。

 路坦平不说话,秦汉仁就用手摸着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妥,急忙又改口说:“是啊,不就是一篇文学作品而已,我可能把它想歪了,还是省长站得高看得远,删得好,删得好,这个,这个,说明网络也是讲政治的。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用不用通过关系查一下?此文影射路坦平这句话我觉得就很有问题,简直无法无天了…”

 “不用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秦汉仁就是沉不住气,你能够查出什么?考虑负面影响了没有?”路坦平说。

 刘颂明是个比较爱拍马屁的人,见路坦平生秦汉仁的气,又开始拍了:“咱们路省长可是河东省改革开放以来成就最大的一任省长,省政府办公大楼旧貌换新颜,省里搞工业强省战略,如果不是路省长能有这样的结果?我最佩服路省长的开拓进取精神,下边的同志也都是这样的看法。至于有一下不同声音也很正常,就连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还有人说他儿子怎么怎么,人家不是照样当秘书长,身正不怕影子斜。”

 路坦平今天不知道怎么有些神经过敏,现在对刘颂明的话也敏感起来:“颂明,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在讽刺我?我能够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划等号吗?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还知道,省里这几天像炸了锅,人们好像要把河东省经济秩序混乱的账要全部记在我路坦平头上,老干部们又对我狂轰滥炸,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真是安南就好了。”

 “这个不公平。”秦汉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

 “这个确实不公平,怎么能够…”刘颂明也急忙附和,但是他又不敢说什么具体的话,他觉得路坦平今天的情绪不好,还是少说为佳。

 路坦平不说话,看样子真有些不高兴。

 刘颂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秦汉仁忍不住,就又开始为路坦平鸣不平了:“经济秩序混乱说明了什么,啊?说明他陈唤诚没有能力,说明他该辞职。他是河东省的一把手,啊,有功劳是他的,出问题让别人来承担,哪有这种事情啊,哪有这种道理啊?以我看河东省不管有什么问题,主要责任都应该由他陈唤诚担着,不称职就早点让贤。老干部凭什么批评你啊,路省长?他们现在连顾问也不是了,就爱指手划脚讨人嫌!不要理睬他们,什么宝贵财富,我看是一些老古董。”

 路坦平摆摆手说:“汉仁,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成熟啊,辞职不辞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反正已经被批评了,你们也在批评之列。身为省长,我确实也不责任啊,不是想推就能够推干净的。不过你们放心,有责任也是工作中的责任,没有工作哪有责任?说点具体的事吧,平州铝电集团和大野铝集团合并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汉仁急忙说:“自从您有了明确指示之后,我们都非常重视,已经谈了一下,问题不大,现在有个问题是:平州铝电集团是国有企业,大野铝电集团是私营企业,合并后的归属问题应该如何定位?好像不能把一个国有企业一下子就变成私营企业啊。”

 刘颂明也说:“是啊,我们也在担心这个问题,是不是合法呢?”

 路坦平笑了:“你们啊,思想就是不开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抱着姓资姓社的问题不放,现在不是有股份制企业吗?暂时不必要考虑国有和私营问题,就按股份制企业的路子走,先迈出第一步,再说第二步,股份制企业的好处就是将来还可能搞股票上市。”

 “高,路省长的话毫无疑问地有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怎么一层呢。”刘颂明又开始拍马屁了。

 “对,对,建成股份制企业是最最合适的,哎呀,我们怎么也没想起来啊,还是省长高明。我敢于好不夸张地说,在河东省哪一位领导干部也没有路省长睿智。对于我们,可以这样说,爹亲娘亲没有路省长对我们的亲,天大地大没有路省长对我们的恩情大…”秦汉仁说。

 刘颂明也非常肉麻地说:“苍天作纸,凤凰山作笔,滨海作墨,也写不尽路省长在改革开放中的丰功伟绩。”

 路坦平对秦汉仁和刘颂明两个人的奉承没有表态,然后交待他们说:“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这几天要抓紧,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一定要见到合并后的大野铝电集团,你们就按照我刚才谈的思路去做吧,时间必须抓紧。另外,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最好由你们两个人出面,不要让苗盼雨出面,也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应该是你们根据当前河东省的严峻经济形势,双方都有这个意愿,才共同商量要合作的。颂明是省委常委,理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这个事情要以颂明为主,汉仁你要无条件服从于颂明,要始终以大局为重。”路坦平虽然没有诠释他说的大局,但是刘颂明和秦汉仁心里都明白,大局就是路坦平的平安无事。

 秦汉仁和刘颂明都知道路坦平和苗盼雨的关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路坦平急于让两家企业合并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敢多问,表面上好像是为了和天野集团抗衡,但是凭他们对路坦平的了解,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秦汉仁和刘颂明见路坦平不再说话,已经知道是该告辞了。

 又闲谈了一会儿,当他们起身告辞走出路坦平的办公室时,也说了一些开好“两会”的应酬话,出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苗盼雨,见她风采万种地来找路坦平,刘颂明、秦汉仁都急忙与苗盼雨相互问了好,然后握手告别。他们现在对苗盼雨的尊敬并不亚于路坦平,因为苗盼雨有些时候就代表着路坦平,他们猜想路坦平可能也是和苗盼雨商量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情,这个事情毕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秦汉仁是个头脑相对比较简单的人,他把路坦平的这一次决策仅仅考虑为要为情妇苗盼雨扩大势力范围,要暗中吞并平州铝电集团。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但他不敢不执行,也不敢发什么牢骚。

 刘颂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已经猜到路坦平这样做有三点理由:一是为了苗盼雨在将来的河东铝电集团中争得一把举足轻重的交椅,二是经过两家企业的整合,过去大野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的有些经济问题可能会在整合过程中消化掉,他深信路长通和苗盼雨的了经济账本都是需要晒晒太阳,去去潮湿的。三是为了让合并后的企业与强大的天野铝电集团抗衡。因为刘颂明已经感觉到平州帮正在慢慢走下坡路,而天野帮正在迅速崛起,从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陈唤诚已经不怎么相信平州人了,更不相信路坦平。在这种情况下,路坦平做为河东省的第二把手,他不可能不采取一些相应的应急措施,不可能坐视天野帮日益兴腾而不存戒心。

 苗盼雨虽然只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大野市的政协副主席,但是由于她和路坦平的关系特殊,到省长办公室里来几乎是直出直进的。见到路坦平,彼此也没有客套话,路坦平正在批阅文件,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边看了一下苗盼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苗盼雨很从容地坐在沙发上。这时秘书进来,对着苗盼雨很灿烂地一笑说:“苗总好。”

 “你好!”苗盼雨很礼貌地向路坦平的秘书还了礼。

 秘书给苗盼雨倒了茶水,然后把刚才秦汉仁和刘颂明的杯子收掉,再次向苗盼雨笑了笑才退出去。

 苗盼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她知道秘书是在讨好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去讨好秘书,因为只有她不需要讨好秘书,反过来秘书是要讨好她的。苗盼雨坐了一会儿,等路坦平把文件批阅完毕,才笑着说:“大老板,凌海天的事情你一定要管,不管可不行啊,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厉害你比我更清楚,他可是一匹桀骜不逊的野马,不要从他身上出什么问题。”

 “小雨,这个事情我出面不合适吧?你和颂明、永刚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尽力的。”

 “关键是摆蕴菲不太听刘颂明的话啊,你也知道海天是不能出问题的,咱们必须保他。”

 “事情发生在大野市地盘上,只有颂明出面最合适,懂吗?她摆蕴菲再牛,也得归大野市委管吧?她尽管是李宜民书记的老婆,但是她毕竟还得服从吧?她不是大野市的市委书记,她就得非常于书记啊。”

 “嗯。不过…”

 “另外,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些计谋都可以用一下的嘛,大乱才能大治,就让大野市乱吧,凌子既然已经关起来了,如果再有乱子不正好说明凌子是没有问题的吗?”

 “啊,啊,明白了。”苗盼雨似乎对路坦平的话已经心领神会,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羞答答的样子,用手拖着下巴不说话。

 路坦平最近很少见苗盼雨这个样子了,还是当初苗盼雨刚刚投入他的怀抱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羞涩美,他有些惊奇,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事了吗?”他怀疑苗盼雨是因为大野铝电和平州铝电合并的事情。

 苗盼雨羞羞答答笑了笑说:“老路,我想要一个孩子。”

 路坦平有些吃惊,他知道苗盼雨不是一个轻易能够为情所困的女人,他们原来也说过不要孩子的,她现在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怕他以后不再支持她?于是路坦平叹了一声说:“以前不是说好不要孩子吗?”

 “我现在又想要了,人不到什么年龄就没有什么样的体会,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钱算什么啊,再多也不会叫我一声妈妈…”苗盼雨说到这里竟然流泪了,她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女人,现在河东的形势对她乃至路坦平越来越不利,她已经在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她知道情人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孩子是男女之间的纽带,如果她和路坦平有了孩子,即使路坦平将来辞职了,或者被撤职了,他们仍然能够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否则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像春天的柳絮那样容易被狂风吹得不复存在。并不是他非常爱这个老男人,而是他知道像她这样人人都知道她是路坦平情妇的女人谁还会娶她,谁还敢娶她,她几乎没有退路了。她现在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将来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这时候还没有出国的想法…

 路坦平能够看出来苗盼雨的话是出于真心,她甚至有些同期这个平时比较坚强的女人,但是她的要求实在是太不合乎现实了,他摇摇头说:“现在不行,现在真得不行,等瘫子死了,或者我退休了才可以考虑…”

 “唉…”苗盼雨欲言又止,仍然在流泪。

 路坦平安慰道:“现在咱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吧,最近我的心里很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也能够理解。”

 “省长是谁呀!”苗盼雨已经破涕为笑了。

 “省长也是人啊,况且我也是个俗人。”

 “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俗人,你是我心目中的神。”

 “唉…”路坦平长叹了一声。

 “唉…”苗盼雨好像被传染了,也长叹了一声。

 路坦平不想再说什么,就说:“你去吧,以后尽量不要到省政府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电话上联系,非常时期,我们应该注意啊,不要再让人家说咱们是平州帮。你不知道,老干部们已经让我很下不来台了。大有炸平庐山之势啊!现在支持我的老干部也只有文景明和刘远超了,刘远超是个老滑头,明哲保身;文景明没有什么市场,在老干部这个领域我们不占上风啊,要知道老干部有时也能成事,有时也能坏事。一旦他们和谁作对,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当年马风疾和呼延雷不就是吃了老干部的亏,让老干部到北京一折腾,一个丢了官,一个丢了命,教训,教训啊!”苗盼雨冷笑一下说:“文景明和刘远超支持你主要是得了咱们的好处。哼,不怕他们耍滑头,情人不会白送,房子不会白用。一百多万的房子啊。不过刘远超还真滑,当初给他滨海别墅的时候他就是不要,后来在市中心要了一套,他是怕滨海太扎眼。”

 路坦平眯着眼睛说:“这正是刘远超的高明之处啊,在滨海容易暴露,在市内就相对安全,我看我在滨海的房子也不能再住了,立即搬,你派几个人今天晚上就搬。为了顾及影响,把那个植物人也搬走,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搬了以后你让人通知一下小捷。以后我们也尽量少去滨海。”

 “大老板,滨海的别墅是小通的,他现在是个大老板,一个大老板拥有一套别墅是很正常的,至于刘远超嘛,必要的时侯我会牵着他的鼻子走,只要他有把柄在咱们的手里,就不怕他不听话。”

 “小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官场有官场之道,其中变数深不可测,有些时侯需要韬光养晦啊。”

 “要不要给其他那些老干部们送些什么?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打倒他们?不能再让他们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

 “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对那个年代的人你还是不太了解啊,很多人是不爱钱的,就拿薜永刚来说吧,你送个女人他收下了,你送钱他一分也不会要,你信不信?”

 “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不过任何人都有软肋!老路你说那些老干部的软肋到底是什么?”

 “回忆录。”

 “回忆录?哈哈哈哈…”“你别不信,他们现在唯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回忆录。”

 “那我们就给他们整理回忆录。”

 “你以为就那么简单?一般的作家他们看不上,大作家谁去给他们写回忆录,你又不是不知道文人的德行,都和那个闻过喜是一样的,如果是一个没有脊梁的文人也写不出好东西,老干部也看不上。”

 “唉…对付老家伙就没有办法了?我看他们肯定有软肋!”

 “也不尽然,也不尽然啊,很多人他就是刚强铁汉,没有软肋啊!”这时路坦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是刘远超打过来的,路坦平一边问好,一边用手示意苗盼雨离开,苗盼雨本来还想征求一下路坦平的意见,准备教训一下专门和大野集团作对的闻过喜,现在看没有机会说就没有说,很知趣的走了。她也感觉到河东现在的风向不对,给路坦平和他哥哥苗得雨的女人搬家好像是越快越好。

 刘远超在那边说:“路省长,今天会议上苗头可不太对呀,怎么那么多人都把矛头对准你呀?河东省搞工业强省是陈唤诚的主意,大上电解铝也是他点了头的,怎么现在把所有问题全往你身上推呢?我们搞改革也是在探索中前进的嘛,主流应该是好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老刘,这不是得罪人的问题。”路坦平也知道刘远超是故意不往正题上拉。

 “你现在要想变被动为主动,就必须在陈唤诚身上做文章,盖子捂是捂不信了,我建议你现在也需要大谈电解铝的失误,让河东省的干部群众都知道,让中央领导也知道你路坦平是不护短不遮丑的,必要的时候在《河东日报》上发一篇文章,对河东省工业强省战略来一次深刻的反思,让舆论改一改导向,另外,利用在北京开会的机会一定要让人们知道,河东省目前出现经济崩崩溃的责任在陈唤诚而不在你。对陈唤诚决不能一昧迁就,小官是跟出来的,大官是斗出来的,谁一味强调团结只能说明他在政治上幼稚,我看该是斗的时候了,你没有看出陈唤诚已经开始和你斗了?再退就没有路了。”

 路坦平一向对刘远超比较尊重,因为刘远超当省委副书记的时候路坦平只是个副省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刘远超曾经是路坦平的老领导。“还是老领导见解独到啊,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

 刘远超在那边又说:“现在是来不及了,我建议在北京开会回来之后主动要求召开一次省委常委民主生活会,在会上摊开说,把问题讲清楚,陈唤诚是河东的一把手,河东出现的任何问题他都要负责,想找替罪羊是不行的,该负的责任就必须由他陈唤诚负责。”

 “老领导这个建议很好,你要替我做做工作,到时候一定要收到预期的目的,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动。”

 “还有个事情,我最近听到些不利于你的传言,说白杉芸的死与你有关,说什么她告了你,有这种事没有?”

 “白杉芸的确是告了我,但是她的死与我没有上点关第,有人说是谋杀,有人还说是死于车祸,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有些低调处理,连个追悼会都不让开,确实有些反常。”

 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以我看可能真有问题呢!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为什么这样低调,里边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低调,你就要高调,当然我说的高调并不是让你为白杉芸评功摆好,白杉芸的过去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个政治女人,野心家,也是靠和领导上床换取官帽子的女人,她和陈唤诚的女儿是干姐妹,你知道不知道?据说在私下里白杉芸向陈唤诚叫爸爸,难道白杉芸向上边反映你的问题不会是陈唤诚授意的?现在你要利用群众爱传谣信谣这个特点,大做文章。一要让整个大野市所有的人都知道白杉芸是陈唤诚的干女儿,她能够从新闻出版局调到煤炭局完全是陈唤诚一手操办的,而到煤炭局之后白杉靶工作不力,事业心不强,没有及时组织对煤矿的安全检查,才导致了二二八特大矿难事故的发生,事故的责任在白杉芸。既然白杉芸有责任,那么他陈唤诚有责任没有?重用自己的干女儿,重用一个庸才,他是不是已经违背了政治原则?二是要对白杉芸的过去大做文章,一个在天南县和天野市不断传出桃色新闻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唤诚的干女儿,那么陈唤诚其人算不算圣明,算不算用人失察?但是千万不能说白杉芸和陈唤诚有什么暧昧关系,那样就下作了,陈唤诚也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个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传谣的人下流。三是要让群众知道白杉芸既然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现在又是单身,谁敢保证她不是死于情杀,她过去有没有情敌,现在有没有情敌,谁又能说清楚呢?如果白杉芸是死于情杀,警方不去缉拿真凶,而与政治联系起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受什么人指使这样做?这些看似非常的小事情,其实能够反映出大问题,起码能够说明是有人故意在整你路坦平,而不是你路坦平要整别人,或者能够证明你路坦平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路坦平脱口说道:“哎呀,老领导就是有见识啊,一语点醒糊涂人。”那边刘远超把电话挂了,路坦平拿着电话思考了半天,他觉得实施刚才刘远超说的那些办法,只有让苗盼雨出马最合适。就拔通苗盼雨的电话:“小雨吗?我找你有点事情,你有时间吗?”

 “去你办公室里还是其他地方?”苗盼雨在电话那头问。

 “我要去北京了,还是到你的别墅里去吧。”

 苗盼雨咯咯咯地笑着说:“到别墅里去?临别了嗬,再让爱情雨露滋润我一次?老路可真是老骥伏枥,不减当年啊!”路坦平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心情,抑郁寡欢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

 “哈哈哈哈,逗你开心哩嗬,好的,十分钟后见。”苗盼雨多情地望了一眼路坦平离开了。

 路坦平把去北京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李宜民刚才接摆蕴菲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医院里,是医院院长打了电话,让他亲自去一下。

 刚刚送长唤诚和路坦平等人上了河东省代表团的代表们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走出机场,李宜民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说务必让他到医院里去一下。李宜民来到医院门口,院长已经接在那里,见了李宜民院长神秘兮兮地说:“李书记,走,到我办公室里去说话,是关于你身体的事情。”

 “怎么?有什么毛病了吗?”李宜民盯着院长的脸问道。

 院长好像有难言之隐:“走,办公室里说吧。”

 李宜民随院长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小心谨慎地开了自己的抽屉,态度非常严肃地拿出李宜民的血液化验单,欲言又止。

 李宜民是个性格豪爽的人,看院长那个样子就笑着说:“看样子可能还真的病了,什么病,说吧。”

 院长顿了顿说:“我们怀疑李书记得了白血病,你的血型还属于比较稀少的那一种…”

 尽管李宜民是比较心大的那种人,但是听到自己得的可能是白血病仍然有些震惊,可能这个病就预示着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好,能够搞骨髓移植,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血型只怕不好配对,就连女儿李梅的血型都和他不一样,在河东给他输血都很困难,移植骨髓只怕就更难了。他不由自主地问:“已经确诊了吗?”

 “哦,哦,应该说还没有。为了慎重起见我派人到北京去了,让北京的专家再鉴定一下。”

 李宜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先让我知道。现在矿难问题正在审查处理,陈书记和路省长将要去北京开会,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你必须保密,到该公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该公开的时候坚决要保密。”

 院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李宜民也叹了一声,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病,因为省委书记陈唤诚有明确的指示和明确的分工,省委和省政府的领导都要在这几天完成自己的任务。陈唤诚的具体想法没有仔细和李宜民说,他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非要把人都派下去。但是陈唤诚已经和井右序交了底,井右序对陈唤诚的安排十分佩服。

 王步凡要陪边关他们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情况,省委的大巴车停在门口,边关、季喻晖、周姜嫄等领导要上车了,井右序、李宜民和他们一一握手相送,李宜民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好像真的有病了,他与人握手的时候对方都要嘱咐他多注意身体,他则说自己不要紧。

 王步凡是最后一个与井右序、李宜民握手告别的,井右序说:“步凡,你对天野的情况比较熟悉,当好向导。”王步凡笑着点点头。

 李宜民说:“纪委的工作有我呢,工业强省是大事。”

 王步凡也对着李宜民当了点头,刚要上车,接到他大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他老父亲病危,看来挺不过今天了,让他赶快回去。他听了电话内容心情非常悲痛,脸色也非常难看。

 井右序急忙问:“步凡,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只好实话相告:“我父亲病危,哥哥打来电话,可能要不行了。”

 “父亲病危你还不赶紧回去?”井右序的声音很大,其他人都听到了。

 王步凡看了一下那一车人,他们也听到井右序的话了,都从车上下来。王病凡觉得目前的工作很紧真有点走不开,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井右序说:“步凡,赶快回去吧,你不当向导他们也能够考察嘛!”

 李宜民说:“我给天野市委书记林涛繁打个电话,让他陪同就行了。”

 边关特意走到王步凡面前说:“多多保重!”因为王步凡的父亲毕竟只是病危,现在还不能说节哀顺变的话。

 王步凡的司机叶羡阳本来是要等王步凡他们上车以后开车回天野和老婆团聚的,现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病危,急忙把车开过来,结果所有的领导都又来送王步凡上车,一个个都说了多多保重的话。他现在归心似箭,没有再与其他领导说话,上了自己的车,小车已经飞出省委大院。

 刚刚上了大野至天野的高速公路,王步凡给妻子叶知秋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叶知秋说他已经在老家了。王步凡心里一沉,觉得父亲肯定是不行了,不然叶知秋不会已经在老家。刚才大哥那个电话,说不定就是叶知秋让他打的,他刚才慌着接电话,没有细看电话号码,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知秋的电话号码。叶知秋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他刚到省里工作很忙,平时不怎么打电话,不像有些女人那么婆婆妈妈。

 叶羡阳知道王步凡急于回家,车开得非常快,王步凡却嘱咐他不要急。这时王步凡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北京的号码,一接是四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到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后在天野下飞机,要趁他的车回老家,并且说因为含愈没有找到就不让孩子回来了。王步凡没有多说话,只是哼了几声。

 在回天野的路上,王步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父亲,他想做个忠孝两全的人,并不想让别人报道他为了工作,父亲病危都没有回家的“先进事迹”

 王步凡的父亲也是一个读书当官的人,不过他当的是国民党的官,解放后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王步凡的父亲一生很不得志,他把人生的理想和事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王步凡的身上,当年每当乡亲们说他的次子王步凡聪明勤奋时,他刻满沧桑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对王步凡寄希望大,要求也最严格。然而由于家贫,王步凡一九七三年初中毕业后没有能够上高中,在没有诗词读本的情况下,父亲让王步凡读毛泽东的诗词,因此毛泽东早期发表的诗词王步凡全部会背诵。父亲还凭记忆教给王步凡一些古诗词…

 王步凡的读书声往往是伴随着父亲那个水烟袋的呼噜声,当他在小油灯下读书偶尔抬头看父亲的时候,父亲若有所思的身影在油灯微光的映照下印在对面的土坯墙上,很高,很大,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有时候父亲出诊去给乡亲们看病,王步凡仍然觉得父亲就坐在他的对面,墙上仍然有父亲的身影,好像父亲正在伴他读书。有一天父亲从朋友家里带回一页纸,上边是曹操的《短歌行》,让王步凡背诵。王步凡当时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并不理解,父亲就耐心地给他讲解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而他最受感动的是“周公吐哺”四个字,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吐哺”的地步,那么他决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决不是一个无知为的俗人。

 王步凡在仕途上受父亲的影响也很大,在王步凡的思想还不成熟的时候,父亲经常提醒他,鼓励他,现在他基本成熟了,父亲也老了。他有些时候总能够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那句话:皇天不负苦心人…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在二○○三年的年底老是咳嗽,王步凡的妹妹王步平和丈夫张沉把父亲接到天野医院去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可能是肺癌。步平听到医生的话当时就哭了,她躲到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当时王步凡正以乡下检查村村通公路,听了妹妹步平的话,王步凡心里咯蹬了一下,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得癌症。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心胸也比较开阔,他总觉得父亲能活九十多岁到一百岁。

 当王步凡赶到天野医院,医生表情十分严肃地说:“王书记,伯父很可能得了肺癌,不过还好,只有左肺上有阴影,你看是不是要给他老人家动手术啊?”

 王步凡知道父亲本身就是医生,他对自己的病不可能没有怀疑,父亲是个明白人,该怎么治疗一定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没有回答医生的话,而是直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他第一眼看到父亲,眼泪就流出来了,仅仅半月没有见面,父亲的容颜已经告诉他,这个坎儿老人家很可能是迈不过去了。父亲见他落泪,先笑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步凡,不要难过,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比毛主席活的年龄都大,已经知足了,再活也是累赘,你们也不要存心瞒我,我很可能是得了肺癌。”

 王步凡哽咽着说:“爹,结果还没有出来了,也许不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就开始迅速消瘦,有时候咳得厉害,左肺这个位置也经常疼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对你说啊,癌细胞可能人人身上都有,只看它发作的早晚而已,你姑姑九十三岁那年才得了食道癌,也算寿终正寝。我觉得我这病可能就是肺癌,不像一般的肺病,我已经治疗过了。”王明道说罢又咳了几声。

 王步凡一时无语,掏出烟要递给父亲,父亲摆摆手说:“戒了,已经半月没有抽一根烟了,吸烟的人只要不想抽,就是身体有问题了。”

 父亲不抽烟,王步凡也把烟装起来,他怕自己抽烟导致父亲再咳嗽。步平来到病房,王明道见步平两眼发红,就说:“步凡,我知道他们都听你的话,我有一个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人老了,手术是坚决不做的,不治病他们也肯定心里过不去,就保守治疗吧。”

 王步凡眼里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步平又开始哭了。王明道还批评女儿不让她哭。

 王明道住院治疗的那些日子,天野很多人到医院里看望他,有送钱的,有送物的,凡是送钱的,王步凡和叶知秋都退了回去了,水果、花篮这些东西天天需要从病房里往外清理,这种现象引起了王明道的注意,在王步凡来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凝重地说:“步凡,我要回天南老家王家沟去,不能再在这里住了,越快越好。”

 “爹,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想叶落归根。”

 王步凡以为是病情突然加重,有些恐慌:“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明道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些水果和花篮,我再住下去对你的影响就不好了。看病人排着队,这也是一种不正之风啊!他们都来看望,我有那么高的威望?还不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的父亲?再这么下去市民们怎么评价?病友们怎么看待?既然是保守治疗,就没有必要住在医院里,现在医院收费也比较高呢。再说你大哥会输液,我回老家和在这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

 “爹,医院里的条件毕竟要比老家好些…”王步凡几乎是哀求地说。

 “你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你如果不送我,我就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趁我现在自己还能行动。”王明道一生都是明事理的人,从住院以后脾气比以往暴燥多了,有时候说的话根本容不得子女们有任何的反驳。

 王步凡不想让父亲生气,只好答应了,让司机叶羡阳把车开过来。

 等叶羡阳一到,王步凡要把父亲背出病房,叶羡阳要背,王步凡不让,还是自己背了父亲,他觉得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轻了。来到车前,把父亲放下来,父亲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几个人搀扶着把老人推进车里,步平扶着父亲,步凡自己开车送父亲回天南老家。

 回到王家沟,王步凡把父亲从车上背下来,进到家里,可能是路上颠簸,父亲翻着白眼休克了,步平和母亲都吓哭了,王步凡急忙掐住父亲的人中穴位,让父亲躺在床上,过了一阵子父亲才慢慢苏醒过来…

 在父亲病危前的两星期,王步凡回老家去看望父亲,见父亲已经瘦骨嶙峋,满身都是黑斑,皮肤粗糙得像老榆树的皮,大腿瘦得只有正常人的胳膊那般粗,皮包着骨头,肋骨一根一根地清晰可辨。王步凡抚摸着父亲的身躯,泪水滴在父亲枯萎了的手上。

 父亲很感慨地说:“人固有一死,只是迟早的事,我为什么不让你们给我做手术是有道理的,花钱不说,我这把年纪了,做手术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保守治疗就好多啊,从有病到现在我又活了一年多,现在我已经过了八十七岁,进入八十八岁了,我在咱们村现在是年龄最大的老寿星,知足了。步凡,我一生百事不成,唉…时也,命也,你现在仕途一帆风顺,可要感谢共产党对你的培养啊,咱们也算书香门第了,不管官场上有多少腐败分子,我的儿子决不能腐败,咱们家耕读传家几代人,官比你大的目前还没有,我知道信仰的是共产主义,共产党的信仰我没有怎么去研究,但是孔孟之道的忠、孝、仁、义、礼、智、信我是懂的,这七个字就是放在现在也不过时啊,做为一个当官的,要敢于俯仰天地之间,对党和人民你不忠就不是个好官,对父母长辈你不孝也不是个好官…我不管共产党怎么教育你,我仍然用孔孟之道来教育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为官之道,保国安民,忠、孝、仁、义、礼、智、信就算是我的遗嘱吧,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的话,永远做个对得起人民群众的人,做人是第一位的,做官是第二位的,我不相信一个不会做人的人会是一个好官…”

 王步凡自从调任河东省任纪委副书记后,忙得焦头烂额,连天野都没有回去过,更别说回老家看望父亲了。接到父亲病危的电话,他赶到天野已经不早了,接住四弟就往天南赶。

 天仍然下着大雨,王步凡的车进不了村子,叶羡阳也要去王家沟,王步凡不让。他是淋着雨,踏着泥泞和四弟往家里赶的,在路上走着他就恨起王家沟的村干部来,因为支书和村长长期闹意见,村村通公路的款子元月份就拔下来了,自筹部分竟然没人负责筹集,因此村里的水泥路到现在还没有动工。他和四弟踏着泥泞往家赶,路上摔了几跤,弄得一身水一身泥,脚也扎破了。来到门口见一辆吉普车停在家门口,车上的人一下来王步凡才发现是老家天南县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知道你要回来,怕你的车进不了村子,我特意带了吉普车,还是没有接你,真是的…”

 “谢谢了,不过这样不好啊,你是全县人民的县委书记,可不是我王步凡家的县委书记。”

 “嘿嘿…王书记,家里已经安了电话,我会让县里全力以赴…”

 “别,千万别,那样影响不好,一个都不准来,谁来我让林涛繁处分谁。”

 “我刚才已经批评孔庙镇的书记镇长了,这路…”

 “现在不说这个了,你赶快回去吧,别车也开回去。”

 “不,不不,我回去,车留下。”县委书记说罢匆匆忙忙地跑着走了。王步凡本来想让前后加力的吉普车去送一送,但是想起来自己回来时遭的罪就有些生气,想让县委书记也体验体验泥泞道路的滋味。

 王步凡和四弟回到家中,还是没能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父亲是晚上七点咽气的,他们是七点半赶到家,终归还是迟了半个小时。

 王步凡见父亲很安祥地躺在那里,他忍不住要哭,母亲急忙阻止说:“别哭,别哭,现在路上泥多不好走,你不哭,你爹的魂儿就不走,你一哭,他的魂儿就走了,路不好,当心他走的时候跌倒…”

 王步凡根本不信鬼神那些东西,可是他见母亲说得很严肃,只好擦干眼泪,止住哭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司机叶羡阳可能还在路边等着他,就掏出手机给叶羡阳打了个电话,说让他先回天野去,顺便在林涛繁那里替他说一下,他父亲病逝了,要在老家料理父亲的丧事,就不去看望林书记了。他还让叶羡阳转达他的意思,不准天野市的任何人到他的老家来吊唁,谁来就让林繁涛书记处分谁!

 按照王步凡老家的风俗,老人病逝,最低也要在家停丧三天。王步凡也不想违背这个规矩,他给李宜民书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需要请三天丧假,准备在父亲火化的当天就赶回大野市,并且就父亲的丧事不准备大操大办进行了申报,李宜民对王步凡的作法表示肯定之后不免说了些节哀顺变的话,还说自己由于身体不好就不来吊唁了。

 尽管王步凡一再说不让人们来吊唁,可是天南县的有关干部是他当初的老部下,还是来了一些。天野市的很多干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去世还是来了,他们都知道王步凡的脾气个性,一般都是礼节性地每个掏了一百元钱,挽幛倒是送了不少。大哥和三弟都是前几年方的新宅基盖得新房子,两家是邻居,灵棚搭设在大哥的门前,挽幛大都挂在灵棚周围和三弟的家门口,看上去很气派,形势很大。最有特点的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和他的同学们送的挽幛:

 大雅云亡梁木坏;

 老成凋丧泰山颓。

 在怎么办理父亲的丧事这个问题上,兄弟姐妹发生了争议。王步凡的大哥主张大操大办:“父亲一辈子不容易,活着的时候我也没有尽多少孝心,现在不在了,一定要排排场场给老人办丧事。”大哥说着还哭了。

 “咱们热热闹闹唱三天大戏,要请就请省剧团,可不能人别人笑话。这几年我养鸽子赚了钱,唱戏的钱我出。”大姐说着也哭了。

 三弟不多说话,看样子怎么都行。

 步凡、步平和四弟四妹都不主张大操大办。

 大哥火了:“村子里边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家的,人家过丧事市剧团都请来了,我们不能太寒酸让人笑话。”

 大姐也发表了意见:“你们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说也不能落后于别人,一定得热热闹闹,排排场场地送爹走。”

 王步凡说话了:“现在上边一再强调喜事丧事不让大操大办,我们可不能坏了规矩…”

 “知道你们看重的是官帽子,这也怕,那也怕,谁家没有老人?花他们钱了?哪论着他们说三道四。”大姐有些生气。

 “不行这样,你们是公家人,不让你们花钱不就行了。”大哥也表态说。

 “话不能那样说,不是花钱不花钱的问题,不花钱就不是自己的爹了?上边对大操大办的情况很重视,不然我们是要受处分的。”王步凡这样一说没有人再说什么了,但是仍然有些想不开。

 凡是在外边工作的人都支持王步凡的意见,他们家在家务农的人少,最后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雨仍然下个不停,出灵的时候主事的人非让王步凡自己写挽联,说他的字好。王步凡也想最后再尽一份孝心,想了想就写了如下几副挽联:

 生我育我朝夕训导恩似海;

 哭父祭父辗转瞻仰泪如倾。

 古同松柏节同竹,子孙兹此有志继;

 言可经纶操可师,祖宗由来无憾遗。

 扶桑此日骑鲸去,天地同哀雨作泪;

 华表何年化鹤来,春秋常思风是音。

 家风端自守,竹径萧条平生壮志皆如梦;

 天命不吾欺,云山缥缈万里西风尽是哀。

 雅量涵高远,立品如岩上松必历千百载风霜方可拄明堂而成大厦;

 清言见古今,检身若璞中玉经磨数十番沙石乃堪作王玺而宝庙廊。

 写挽联的时候,王步凡想起父亲一生不得志,论学识、论人品,是应该在外边工作的,却硬是在农村误了几十年,有病的时候还经常念叨自己连个退休工资都没有。想起父亲一声的不幸,回忆父亲的音容笑貌,王步凡潸然泪下,因此用了一些比较夸张的语言来总结评价父亲的生前和身后…

 王步凡的父亲去天南火葬厂火葬那一天王步凡的前妻舒爽带着女儿含嫣也回来了,去火化的时候,王步凡没有去,让前妻舒爽带大女儿含嫣,妻子叶知秋带着小女儿凡秋去了,他在家里陪母亲说话。他和父亲感情很深,很想让父亲的形象完整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他怕看了火葬的场面自己在感情上受不了。

 母亲和父亲的感情也很深,她嘱咐王步凡说:“步凡,先不让你爹的骨灰入公墓吧,就让他陪伴着我,等我什么时候也死了,再一起进公墓,唉转眼之间就剩我一个人了。”母亲说着哭了。

 王步凡急忙说:“妈,过一段时间我还想让你去省城住,让爹一个人在家里不孤单吗?去公墓也好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闲聊啊。”

 “不行,不行,让他陪我说话,我哪里也不去,金家银家不如自己家,我还是在咱们王家沟住吧,八个孩子现在天南地北的,我也老了,还是觉得回到王家沟好啊,这里空气好,城里现在天上的星星都少了,住不得,真是住不得了。”母亲坚持着说。

 王步凡不想惹母亲生气,没有再说什么。

 母亲望着父亲留下的那个那个水烟袋在久久地发呆,那个水烟袋只怕也有二百年的历史了。

 王步凡正要劝母亲想开一些,听见外边吹吹打打来了人,一个族弟跑来对他说:“步凡哥,外边来了一群人,抬了很长一条挽幛,挽幛内容是:金石其心芝兰其室;仁义为友道德为师。挽幛上边的字是用外国一百块票子别成的,天哪,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排场,真是排场啊,那得多少钱啊,还是外国钱,不知道是不是电视上说的美元。”

 王步凡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做呢?这不是成心作践他吗?他急忙从家中出来,远远看见一群人由远而近,来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等来吊唁的人走到家门口,一群年轻女子扑到灵棚下就哭开了,嘴里还叫着亲爷爷,嗓音特别清亮。王步凡阻止了几次也阻止不住那些哭天号地的女人,就对着一个好像是带头的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个带头的人笑着说:“王书记,是这样的,我叫凌海天,你不认识我,但是我非常景仰像老伯这样品德高尚的人…”

 “凌海天?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你的名字。凌海天,你来干什么?谁通知你的?”王步凡质问道。

 “看王书记说的,你可是咱们河东省的清官啊,现在老百姓谁不敬仰清官?伯父过世了,就如同我的亲爹过世一样,我伤心难过啊。”凌海天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接着又说:“王书记,前一段时间我父亲才过世,现在省城有专业哭丧队啊,她们哭的可好了,你看看,你看看,她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哭声震天,多么悲恸啊,我敢说她们的亲爷爷死了也不会这么伤心地哭,他们都敬重王书记的人品官品…”

 “凌海天,你马上让这些人撤离,是我死了父亲,又不是人家死了父亲,你让人家哭什么?”

 “钱,她们是为了钱啊,她们来哭一场,每人我给了五百块呢,他们能不好好哭吗?”

 “胡闹!你凌海天是想和我过不去是不是?啊?”

 “不敢,不敢。王书记,我是来给伯父送挽幛的,可不是来闹事的,我敢吗?你看看,‘沉痛哀悼王老先生仙逝’几个字是用日元别成的。”

 “凌海天,你送个挽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怎么能够用钱别成字呢?你这不是变相行贿吗?再说用钱别字太不合适了吧?”

 “王书记,日元它不值钱,你就当它是纸,日本那个什么蠢一郎公然拜鬼,他拜的可是侵略过我们中国,杀我们同胞的战犯啊,老伯那个时候会没有受过日本鬼子的气?今天我就是来为老伯出气来了。”

 王步凡简直气得哭笑不得,他不想和凌海天这种无赖过多纠缠,就缓和了语气说:“凌海天,你听我的话不听?”

 “听,听啊!我怎么敢不听王书记的话呢?”

 “听话就照我说的做,挽幛我留下,你让那些哭灵的女子立即把挽幛上的日元取下来拿走。”

 “我既然送来了,怎么能够…”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听,我听话。”

 “那你还不行动?”

 凌海天看王步凡的脸色严峻得有些吓人,急忙招呼那些哭灵的女人停止啼哭去揭那些别在挽账上的钱。

 王步凡气得直想打电话让天野市的公安局长向天歌来抓人,可是他不想把事态闹大,还是忍住了。等挽账上的钱揭完之后,凌海天又说:“王书记,你看还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我看这里的路不好,不行把我的这辆三菱吉普留在这里服务吧。”

 王步凡觉得凌海天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急忙摆着手说:“我什么忙也不需要你帮,你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吧,你能尽快离开这里就是帮了我的大忙,听见没有?”

 “好,好,我听王书记的话,现在就离开,现在就离开。”凌海天转过身一摆手说:“弟兄姐妹们,撤!”随着凌海天的命令,前来吊唁的一大群人,登上了两辆三菱吉普车离开了王家沟。

 王步凡望着远去的人群气得鼻子直发痒,他刚刚摸了一个鼻子,村长在他身后小声说:“步凡哥,钱送来了又让人家拿走挺可惜的。”

 “你小子就认得钱是吧?村里的道路你怎么不操一点心呢?”村长听王步凡提到道路的事脸红着低下了头。

 王步凡正准备回家去,又见一辆三菱吉普车向村里驶来,他只好停住脚步,这时车已经来到他跟前,苗盼雨笑容灿烂地从车上下来,急忙跑过来与王步凡握手,南瑰妍和东方云也从车上下来,迅速展开挽账,挽账一边是一行小字“沉痛哀悼伯父大人千古”中间是“高风延绵有德能司火,懿德永垂无水可达天”十八个大字,下边又是一行小字:不孝女苗盼雨泣挽。

 王步凡望着挽幛简直想笑,来吊唁就吊唁吧,本是不相干的人,硬要做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说得像亲闺女似的,还要“泣挽”苗盼雨此时然真的落泪了,哽咽着说:“王书记,不知道,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啊,如果知道嗬我应该在老伯生前来看望一下他老人家。”

 面对苗盼雨这个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女人,王步凡不能不客气几句:“老人已经病一年多了,年岁大了,也没有什么大病,走的有些突然,但是走得很安详。”

 “听说老伯已经八十八岁了嗬,寿终正寝啊,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嗬,在我们老家这样的丧事叫喜丧呢!”

 “这里也有些说法,不过我心里很内疚,没有时间侍侯老人,最后也没有见一面。”王步凡有些伤感。

 “唉,王书记工作太忙了,忠孝嗬自古都不能两全啊!”“唉…”王步凡叹了一声,没有顺着苗盼雨的话往下说。

 苗盼雨这时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说:“王书记,村干部不在这里吗?”

 王步凡还没有说话,村长已经来到苗盼雨跟前:“我,嘿嘿,我就是王家沟的村长。”村长说罢直用手挠自己的头。

 苗盼雨上下打量了一下村长说:“村子里的路该修了,不修对不起父老乡亲啊!我们大野集团资助王家沟一百万,做为修路建学的基金,王书记的家乡怎么能够连车都进不了村,这怎么能行呢?”

 王步凡心里直发怵,有话却没有说出来,他也意识到苗盼雨是有备而来,也觉得苗盼雨这样做不妥,可是当他“不妥啊”三个字”刚刚说出口,村长已经接住支票了。

 苗盼雨嗔怒地说:“王书记呀,小女子今天可要斗胆批评你了嗬,现在的干部有几个没有给自己的家乡办过事呢?你不给家乡人办事,难道也不允许别人给村里办事吗?王家沟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王家沟吗,大野集团也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大野集团,我们大野集团嗬资助王家沟修路可不是冲你王书记来的,我们大野集团哪年的扶贫资金都有几百万,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王步凡真的没啥说了,他还是天野市委书记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就找过他,让他利用手中的权力给村里办点事,被他拒绝了,村子里边就有人说他忘本,有人说他忘恩负义。现在苗盼雨把钱已经交到村长手中,如果他再让村长还给苗盼雨,显然也不太合适,人家明明说的是扶贫款,不过谁会相信这笔扶贫款真的与他王步凡没有什么关系?只怕只有鬼才相信!

 苗盼雨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临别又与王步凡握了手说:“王书记,不打扰了嗬,节哀顺变啊,我是个信佛的人,佛说人生的一切都有定数,毛主席的八三四一你听说过吧?伯父比毛主席活得岁数都大,我们这些晚辈应该知足了。您也要注意身体,我们走吧?”说罢不等王步凡表态一挥手准备上车。

 王步凡这时才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南瑰妍和东方云,那目光就像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和苗盼雨这样的女人混在一起的?你们怎么老不走正道呢?

 南瑰妍脸色有些微红,东方云依然笑容神秘,那笑容让王步凡想起了在天野时候的东方云,她总是那么神秘,她现在会不会又充当了苗盼雨的无形克星呢?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一切都有可能,一切又都不可能。人是会变的,当初的东方云,还是不是现在的东方云?鬼知道!

 苗盼雨离开后,王步凡对那一百万扶贫款仍然不怎么放心,他想了想把电话打给李宜民,向他汇报了事情经过,又请示应该怎么办?李宜民在电话上说:“两码子事嘛,步凡同志,她苗盼雨扶她的贫,你办你父亲的丧事,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此事与你无干!”

 话是这么说,可是王步凡对苗盼雨跑到他的家乡来给他父亲吊孝,又来这里扶贫仍然心存疑虑,总觉得苗盼雨这次不是简单的扶贫,扶贫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目的…